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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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出来的时候，站在霜重寺的大台阶往下望，能看到山脚下的那个小村庄，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如同星河。czyefang
不过雪烟从来没有体会过在村子里看万家灯火的感受。
通常在太阳刚挨在山边里，她就起身收拾了。
“我要回去了。”
拍拍箩筐里剩余的果片，分给还在边上嬉闹的孩童，大家开心的接过后一哄而散，她微笑看着。
两个大妈把晒好的果干收起来，另外两个则把最好的那一部分装起来拿给雪烟，不管她的推辞，硬是让她收下。
住在附近的大妈大婶都很喜欢这个爱帮忙的漂亮小姑娘，只是每次她都不肯留下来吃晚饭，总是很准时的回到山上的那座霜重寺。
初来乍到时，他们人生地不熟，这位叫雪烟的姑娘就一直忙前忙后，对这附近很熟的她总是能引见到各类人脉，对于刚搬过来这个地方的他们而言，是很大的帮助。
这个村子并不是他们的长居之地，凑足了银子大家都会离开，继续往东前进。
毕竟往东方，是所有临时住在这村庄里，大家共同的目标。
挨着一片霜湖的这个热闹区域，附近有一条连接了北区和东方的必经之路。
东方是经商的好地方，好些人会来到这附近打工，尔后带着凑齐的银两前往东方寻找财富，于是霜重寺附近的这个村落，就形成了很多人一个临时落脚点，毕竟从北区通往东方，走走停停也要个三五年，边迁移边生活边打工是这附近的常态，这里的人不过三五年就会搬离，而后有新的一批人入驻。
“寺里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我们都爱过去。”
因为有工钱。
“是了，师傅说最近没啥事，等冬雪化尽了，开春后一样的时间过来就好。”
隔段时间，寺里就需要打扫和维修工。
“成成！”
“哎呀，怎么又是不吃晚饭就走了呢？”
“不了，太阳快下山了，我必是要回去的。”
虽然没说为什么一定是要在太阳下山前回寺里，但是大家也不会多问，只当是小姑娘要赶回去做功课，毕竟霜重寺是很大的一个结境，每天也有很多护境者的工作。
不过他们又听说，霜重寺的护境者是个上年纪的老人，兴许，寺里有两位护境者吧，真不愧是最大的一座结境。
“那你后天还要来呀！后天我们做花卷饼！”
“嗯！”
雪烟捧着另外几个村民送过来的水果玉米，开心的点头，想着厨房的嬷嬷又要做拿手的水果羹了。
“没几个人会看账本，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没什么啦！”
哼着小歌回到霜重寺。
无论在外边玩得有多开心，总是会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霜重寺。
吃完晚饭后，她会按照师傅的指示，先到不单树巡察，确定一切无恙后，再去结境门口的小笼龛拿取即将点燃的灯芯，然后带着门角灯，逛到院子里，和大家一起八卦闲谈一些离奇的故事。
昔日的初界，曾经发生了一场杀戮。
那场杀戮的战火，差点就漫沿到了我们原界，很多恶灵冲了出去，幸亏有这些结境的保护，没有遭受池鱼之殃。
听说那个一直被封印着的大恶灵被解开了，真的吗？
肯定是假的，不然，我们原界也完了。
诸如此类。
距离大家说的那场初界的杀戮，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明明是一场战争，但对于道听途说的原界说来，却是可以添油加醋的八卦，其间不晓得被改成了什么奇谈怪论。
来寺院里打零工的村民们，活干完了之后就会很喜欢八卦这些奇怪的话题，到了晚上，寄宿在寺院里的一些年轻人就会更兴奋，经常是绘声绘色的描绘那些根本没有人见过的战场。
堆成山一样的尸首啦，天空飘浮着的螭龙啦，还有从来没有见过的蓝色雨水，
反正怎么得劲怎么胡说，毕竟是打发时间的谈资。
隔三两年，跑过来的打工者和借宿者以及志愿者，全都换了一批，唯一不换的就是八卦的话题。
只是最近这几年，雪烟听得有些兴趣缺缺，大概是因为听得次数太多了，到了去年，少主霄来霜重寺的次数多了之后，她就更不想听了。
特别是今晚。
她连大家闲聊的大院子也没去。
那之前，她原本是和平常一样从不单树庭院出来后，拐到边上的小笼龛，摸到意料中的那枚灯芯后，再看一眼笼龛。
这是每一个夜晚来临前的惯例。
但这次，她一眼过去，发现笼龛是空的。
一时间还无法置信，再度睁大眼睛盯着空空如也，却什么也没有的灰黑色笼龛。
那正是放灯芯的地方。
星子出来的时候，她会把灯芯按入门角灯的水晶罩里，灯芯燃烧时，犹如一枚发光的雪绒球。
师傅说，那只能给门角灯用，任何灯具都无法兼容，连笼龛里的灯芯，也只有雪烟自己可以拿走，谁来都不行。
在取走当晚需要的灯芯后，里面就会马上补充出第二枚，第二天过来取走这一枚，就又会现出下一枚，如此循环重复。
但是今晚，在雪烟取走灯芯后，笼龛仍旧空空，没有出现第二天的那枚。
黑漆敞开的笼龛，仿佛预示着一个黑洞的故事，即将开启了。
在没有想到灯芯用尽意味着什么的时候，雪烟已经提着未点燃的门角灯，匆匆的跑去找师傅了。
星子暂时还没有出来。
手心里捏着最后那枚灯芯，雪烟刚要敲门时，手却停在半空，因为听到了屋子里有人说话。
相似的情景，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年一些不怎么舒服的回忆。
当时，也是在这间屋子里，她想要敲门，却发现有人在那里面说话。
不过，此刻里面说话的声音，完全和当时听到的那个声音不同，这让她放下紧张的心情。
……会是谁？
师傅一向没什么客人，除了偶尔过来的少主，就是比少主还要早的，上次那个人了……
意识到自己再度陷入会让自己不舒服的回忆，雪烟摇头，又想着要不要敲门时，门却由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两位穿着守族服饰的药师走了出来，其中一位肩上还背着药箱。
他们的眉头都紧皱着，看到雪烟站在外头，原本脸色难看的他们显出了警惕，一人赶紧往四面张望，另一人则手摸药箱准备揭开。
“雪烟，怎么站在外头不进来？”
在屋子里头的师傅的话语传来，这仿佛证明身份般的话语，让他们的神情一松，转身再朝屋内作了一个揖，又略带歉意的朝雪烟低低头，尔后就匆匆离去。
“那些人，怎么了？”
“他们是来打听有什么方法可以救治少主。”
“少主？他怎么了？”雪烟惊讶，关于这位少主霄，原本她就相识，更不要说去年一整年他可没少来这座霜重寺，因此更是熟捻了不少。
这几天晚上的闲聊新闻，就是少主霄受了伤，但她和大家一样，都认为不要紧。
因为在少主霄身边，一直有那位药族的守云苓，他的医术，在原界可是排头位，连南都的司帝都享受不到这份医疗待遇。
“这趟受伤可真是麻烦了……”坐在厅中的师傅，正盘着双腿，闭着眼睛。
“这些守族人找你，是想要医治少主的方子吗？”
鲜少有人知道，师傅也是会医术的。
“他的体质不是我能治的，不过，很快就会有能医治的人出现了。”似乎知道雪烟的想法，他终于睁开眼睛，显出慈祥。
雪烟点头，相信师傅的话不会有错，于是又想起自己来的目地，连忙说，
“师傅，笼龛里，没有第二天晚上的灯芯了。”
解空看过她手心一眼，再度闭上眼，
“你这孩子，我不是说过，灯芯若不再有第二枚，就代表你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即将用光了，怎么全忘了？”
于是雪烟这才惊觉，明明这句话，在她来霜重寺的第一天，师傅就讲过。
初来这里的那个晚上，自己被巡游追得何其狼狈，幸好师傅救下了自己，尔后递出了这盏门角灯。
他嘱咐自己，若想要平安，每晚都要到小笼龛里那里换一枚新的灯芯。
这盏很旧却精细的门角灯，完全不晓得什么材料做的，寺里上年纪的人，也是摇头说从来没见过。
一根形似植物花蔓的枝条缠绕出了整个灯座；顶端的把手则是一朵细致的花柄；掀开透明的水晶罩放入灯芯，就会擦燃出一枚暖色的绒光；这绒光的上下并没有支点，兀自凭空悬浮在在水晶罩里面，缓缓燃烧至天明。
‘以后，天黑了都要带门角灯，这样，巡游就不会盯着你了。’
原界明明有阻挡巡游的结境，但偏偏对自己不起来作用，那些在界外的大恶灵，总是能轻易的寻找到自己。
为此吃尽苦头。
直到跌打误撞的逃入霜重寺，才恰好遇到解空。
那是一盏半新不旧的灯。
‘门角灯是薇澜王的旧物，对你来说，倒是正好派得上用处的小东西。’
听不大懂他说的薇澜王是谁，又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当下，雪烟的第一个反应，是已经把门角灯紧紧的抱在怀里，仿佛寻找到了丢失已久的宝物。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强烈的暖意，仿佛是来到了日光下的海边，甚至有暖暖的海水荡漾在胸口的温柔，能让自己整个人舒缓下来。
真不可思议，明明只是一枚桂圆大小的灯光。
‘灯芯每晚都会在天明时消失，隔天你自去结境那边的小笼龛添补，记着，哪天灯芯没了，就表示你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也耗尽了。’
师傅的话，曾让她忐忑不安很久，因为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她不想轻易失去。
她曾经研究过小笼龛，里面漆黑一片，她永远看不清到底灯芯还剩下多少。
每次只能摸到当日用的一枚，还有第二天晚上会用到的另一枚也会显现，于是明了第二天晚上她仍旧可以留在霜重寺，于是心安，于是整晚都宁静美好。
她喜欢提着门角灯在偌大的霜重寺到处乱走，和那些在寺里工作的村民还有过来借宿的过路者聊天八卦，顺便听一些最近的新闻，白天则会跑到山下的村子里和孩子们嬉闹，和大家一起帮忙干活。
就这样重复的过了好多年。
直至今晚。
“我以前对你说过的，是不是又忘了？”
雪烟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
她是确实忘了，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记。
只有灯芯没有了才想起昔日和师傅的对话，而一旦想起了当年那些话，自己就会陷入了深深不安。
她想留在这个世界，哪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原界的人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变化，但她不会，她一直保持着现在的这副模样，从对原界有记忆时，就一直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山脚下的村子是她常去的地方，好在这片村落是个迁移点，来来往往的新人居多，所以没有人觉得奇怪。
二十多年来，在原界有过各种遭遇，也有过各种美好的事情，特别是来到霜重寺后，还认识了一些朋友，与他们有关的日子很平淡也很快乐，让记忆原本一片空白的雪烟，渐渐充实起来，她原本就是个知足的人，现在更加开心。
记忆力很不好的她，现在也能记得很多事，唯独把师傅当年站在霜重寺门口，交付出门角灯时说的那一番话，全数忘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