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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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之境,噬海楼。gaoyawx
“小姐,这茶都冷了,我再替您换壶热的吧。”丫鬟恭敬地弯着腰,等着答复。
“冷就冷了,喝不死人的。”女人的声音极轻,说话时气息略重,仿佛这一句话都用了她半身气力。
“小姐莫说这样的话,若是让令主知道了,她该不高兴了。”丫鬟抬眼看向窗边的人,眼中流露出些怜悯来。
江韫放下手中不知何时冷了的汤婆子,拢了拢肩上麾袍,在身旁丫鬟还没反应过来伸手推开了窗户。
小丫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上去一步欲要关窗,嘴里边说着:“唉!小姐,今日外头风凉,您可不能吹着。”
“无事。”江韫唇角弯起笑,带着安抚意味道:“我不过是想看一看,待会儿就关上了。”
开窗的瞬间,冷风灌入吹起女人耳边已经白了一半的发,也让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苍白了些,就连嘴唇都是惨淡的。
她伸出手握了一把外面的风,随即眉梢染上些喜意,声音也高了几分:“这风这般凉,是不是要下雪了?咳咳——”
话还未说完,女人便抚胸咳嗽起来。
窗户被一股力隔空关上,江韫还没来得及看看外面的景象,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身后的脚步很轻,女人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来人是谁。
“你今日来得倒是早些。”
“还是来晚了。”来人语气中带着浅淡的愠怒,又因为面前人的身份硬生生压了下去。
江晚从身后走过来,塞了个热乎的汤婆子到江韫手中,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冰冷的手。
少女紧抿着唇,本就凌厉的眉紧紧皱着,看起来更凶了些。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江韫抢先道:“是我自己开的,你莫怪花商。”
花商是那个小丫鬟的名字。
江晚一向听她的话,即便心中有气也还是点了头,但语气还是冷硬:“好,我不怪她。”
她伸手搀着江韫离窗边远了些,又令花商添一壶新茶。
江韫端坐在桌边,眼神还流连忘返频频看向窗的位置,而后轻声开口问:“今年沧海会下雪吗?”
“不会,沧海境内无雪,您若真想看,我过些日子去昆仑用影石记下来。”江晚接过花商手里刚换过的新茶,倒了一杯推到江韫手边。
“风雪过寒,对您的身体不好。”
江韫垂眸不知想些什么,只低低“嗯”了一声。
江晚并没有待太久,她身为沧海之境三令中的金令,平日里闲暇时间极少,每次来噬海楼也都是匆匆而过。
待她走后,花商才小声道:“令主如今越发稳重了。”
江韫将手边的热茶送至鼻尖,轻嗅着那分独属于茶的清香,努力地寻找其中的滋味,哪怕是些清苦味也好,可惜不管她怎么闻怎么尝都不会再有别的什么滋味了,只余寡淡。
这杯茶终究还是任由它冷掉,江韫没喝,她无神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呢喃,不知是回方才花商的话还是对自己说的:“我倒宁愿她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活泼些。”
花商不敢多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自家小姐开口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乏了。”
“是。”
天边刚擦黑,确实到了江韫休息的时候。
花商同往常一样,收了茶具检查门窗是否严实才放心离开。
在她关上门的瞬间,屋内凭空落了一层薄雪,纷纷而下如梦境般不真实。
有人低哑又情深地唤着床上的人:“阿姐,我回来了。”
屋内门窗都覆上了一层冷霜,有一人携带风雪而来,来带走她心尖上的人。
千灯会。
万千明灯升空,满载心愿。
岁音趴在栏杆上向下看着戏台,对身后几人说:“知道为什么我带你们来这吗?”
台下咿咿呀呀唱着曲,楼下楼上都挤满了人,凡人不少,修士亦不少,只是有些不老实的心思不在戏台上,眼睛总向上面看。
陆辞忧侧身听着曲身心都十分放松,听了她的话也只随口道:“这么好的地方,不来太可惜了。”
江昔年和柳笙连连点头,注意力都在台上。
温知书低头喝茶不语,于是岁音将目光落在夏时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不自觉地想去看这个人。。
夏时本来不想说话,被她这么盯了一会儿只好道:“你得了断流,神武利器,谁不想来争一争。”
看她应话,岁音很是开心,她往旁边挪了挪挨夏时更近了些。
她好像很喜欢贴近别人说话。
可夏时不喜欢,所以在少女刚挪过来她就移到了另一边,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一再被疏离,岁音似乎也意识到了夏时对自己的抗拒,她不再动,只是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问:“你很讨厌我?”
她语气中有些失落,听得夏时莫名有些不忍。
到底是初入世的年轻人,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冷漠了些,夏时在心里琢磨着。
她回想起当初的自己,那时她好像也是这般,对任何人都抱有善意,距离和分寸全都抛之脑后。
“没有。”夏时开口向她解释:“是我不喜欢和别人靠太近。”
岁音顿时喜出望外,脸上重新挂了笑,又问了一遍:“你不讨厌我?”
夏时:“……嗯,不讨厌。”
听到她说不讨厌自己,岁音眉梢都带上了笑,她下意识想要靠过去,但想到刚刚对方的话又忍住了,最后只是伸了手放在夏时面前,让两人的距离看着近些。
夏时只淡淡垂眸瞥了眼她蜷曲的手指没说话。
“有人盯上咱们了。”
陆辞忧不知何时从戏曲上回神,这会儿正偏头看着楼梯的方向,眼中带着些不屑。
她向来对自己的情绪不加掩饰,厌恶喜好全在脸上。
其他人看过去,只见楼梯口依靠着三四个男人,都配剑,显然是修士。
看来是已经得到了断流的消息,过来探查的,又因为这一群人里有陆辞忧和江昔年,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放心,在这里,他们不敢乱来。”岁音淡定地喝着这里特有的花茶,还给一旁的夏时倒了一杯,“尝尝,还不错的。”
虽说都是假的东西,不过入口的瞬间还是能尝出来些许滋味。
夏时接过抿了一口,花香混着清淡茶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为什么?”江昔年疑惑问。
岁音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斜,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学着她向木桌中心靠近,除了夏时还腰背挺拔地坐着。
“因为这里有一道禁制,凡世不能使用灵力,这里也不能,扰乱了这里原本的秩序,恐怕要惹来陵阳君留下的神识。”岁音的声音压到很低。
即便是上仙殒后留下的神识,哪怕只是一缕,也不是普通修士能够与之抗衡的。
“这道禁制为何会落在这里?”温知书发问。
落在这个虚幻的凡世,不如将禁制落在更贵重的东西上,比如神武断流和玲珑阁里的东西。
“谁知道呢,兴许这里有陵阳君最最宝贝的东西呢。”岁音说得随意。
可对于剑修来说,有什么比自己的剑更珍贵呢。
“那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躲着吧。”江昔年眉宇间有些发愁,他此行除了想要寒玉石外,主要还是想在秘境中历练一番,也好让父亲看看他没辜负手中的神武剑。
陆辞忧同他一样,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呆着,但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群不要脸的修士蹲守在这里准备随时夺宝。
思虑再三,她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视线扫过看过来的修士,大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想要什么,今日我陆辞忧放话,此番出了秘境若是让我知道我这几位朋友手里的东西没了,那就是与鎏金阁为敌,他日再见,我定追究到底!”
“……”
在场修士听得一清二楚,俱是神色各异,而原本千灯会上由灵力幻化而成的凡人也只是茫然一瞬,随后又各干各的事了。
夏时被她的喊话怔住,嘴角不由地抽了抽。
这位大小姐还真是天真啊。
虽说鎏金阁家大业大,也是仙门百家前几号,可在这九州之上都是看实力说话,如果今天真有人能凭实力拿了断流,那也绝非泛泛之辈,鎏金阁没有理由和一个手持上仙神武的修士闹不愉快。
大小姐本人并没想到这些,只觉得有她刚刚这句话和陵阳君的禁制,这群人不会不长眼来找麻烦,她离开也能心安一些。
不久,陆辞忧,江昔年和柳笙一前一后离开,茶桌边只剩夏时,岁音,温知书三人。
又一炷香的时间,二楼已经没了凡人的身影,围堵的都是九州修士。
即便不能动用灵力,他们也不会让眼前要煮熟的鸭子飞了,这么多人对付三个女人绰绰有余,几乎没人把先前陆辞忧的话放在心上。
把壶里的茶喝完,岁音回味了一下咂摸一下嘴,然后拿出了断流和红玉,一旁守着的修士顿时直勾勾地看过去。
“这剑我也用不着,放在我这里实属浪费。”岁音叹了口气,把两样东西搁在桌上。
沉寂许久的断流突然散发点点星光,似乎是拼尽全力宣泄它的不满。
岁音当做没看见,站起身看了一眼周边的人,“神武断流,各位各凭本事。”
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茶楼,身后一瞬间躁动起来,木屑纷飞,鬼哭狼嚎,由于不能动用灵力,楼上的修士都是拳打脚踢,撕咬抓挠都用上了。
夏时抱好自己的剑,问她:“神武剑,就这么放弃了,不后悔?”
岁音反问她:“你会为了一把神武就弃自己的剑吗?”
夏时沉默了,她不会,也不可能弃剑,即使她的剑已经破碎无样没了剑灵,她也不会弃剑。
岁音一笑:“你不会,我也不会。”
走出千灯会不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灵力波动,夏时回头看去,原本灯火璀璨的灯会恍若虚影闪烁了一瞬,虚虚实实让人分辨不清。
千灯会消散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至于里面的修士如何,断流红玉又如何,无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