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桃花阵（三）
塔外，是一片艳阳高照。nianweige苍翠茫茫的庭院里，寂静如常。
云时抬头仔细端详片刻，突然苦笑出声来：“居然是这里……”
身后的流萤塔，便是他昏倒前所发现的秘密。
“我们不能便这般模样出现在公主府中。”胤昭提醒道。他向四周环顾着，先是将流萤塔大门挥袖关闭，再次施以符咒封印，而后心生一计：“你们随我一同到春晴医馆，暂且休养一两日，再作打算。”
“不……我们可以回书院……”云时扶在茗城肩头，声音依然有些虚浮。
“你被人捉到流萤塔中，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不可告人的秘密，此刻若出现在书院中，你以为他们会放过那里的每个人么？”胤昭盯着他紧靠茗城肩头的脸，疾言厉色，暴躁不安，“这里定然是有人时常盯守，我们不能逗留太久——春晴医馆都是我的人，你们可以绝对放心！”
茗城先点了点头：“云时，走吧，我们现在别无选择。”
云时扭过头，只能同意。
……
弱水河，连接着妖界与昆仑两地。
青色的河水微微翻腾，散出飘渺雾气，却静无声息。弱水流自昆仑山，又环而绕之，因无法浮起任何一物，欲进出昆仑山，皆须以仙气护身，腾在那雾气之上渡河。但弱水性灼，但凡沾染点滴，便能遇仙腐仙、遇魔化魔。因此这偌大的河，是昆仑乃至九重天最佳的屏障。
南风等在弱水河畔附近已经超过四日，仍未见到白玉尘的身影。
他如今是第一次站在那岸边，认真欣赏整个昆仑山。之前常听人说，昆仑仙山，大隐隐于仙凝云雾之间，若有似无，如白如墨，如今亲眼所见其容貌，竟不知这座山竟美得如此玄妙。
“你不必担心，西王母的瑶池之水可以助她完全除去冥火之苦。”
南风身后，走来一个人面马身虎纹鸟翼的妖怪，妖界之王，妖神英招。他径直走到南风身旁，与他并排而立，同样眺望昆仑山：“你为何不一同去瑶池？”
“我如今乃是凡人之躯，进不得昆仑山。”南风垂眸，看着落到河水里的树叶快速燃烧成烬。
“长青天尊早已前往稷泽，不然等他将你恢复仙身，这区区的弱水，又如何阻挡得了？”英招双手叉腰，两只后脚向后退了半步，露出得意姿态，“接下来有何打算？”
“接上玉尘，去追茗城，继续找寻万相镜。”
“那万相之镜早已丢失百年，你们该从何寻找？”
“神庭身上应该有答案。”
“神庭？”英招不解地向南风靠了靠，两扇翅膀扑棱着纵起遍地尘沙，“跟他走那么近，不要命了？”
“他如今转世后的性子还可以。”南风认真地解释，时隔多日，第一次展开折扇，驱散英招扬起的尘土。
“有件事，我要同你细说。”英招的一双灰色翅膀宽大有力，稍微用力一纵，便能带起他整个马的身躯翱翔九天。
他生来性子活泼，不喜拘束，虽位居妖界之王，却总喜欢游山玩水，纵横天地，也因此结交了为数众多的至交好友，探得许多常人所不知的秘密。
其中一事，便是关于茗城的身份之谜。
“你可知，茗城上神究竟生身父母是谁？”
南风疑惑。他只知三万年前，师父自稷泽圣战之中，救回一名女婴，唤作茗城，其生身父母据说乃是天界说不上名的天兵与仙子，皆战死于那场大战，因其身世可怜，才由师父留在誉华宫学艺。
仅此而已。
“她是先天帝太渊与太乙元君瑶津之女。”
南风一时惊愣，手中折扇险些滑落。他在河岸边来回踱着步，时而抬头时而低头，经久说不出话来。
“百年前，九转乾坤台降下预言是假，想要灭了她才是真！”英招拉住南风，“他们不会容许她活着，所以找到万相镜之日，便是她的死期！”
南风定了定神，方才从恍惚中醒悟：“你……如何知晓的这一切？”
“这已是五界人尽皆知的秘密。当年你师父为何能轻易从九重天带走茗城？那是因为他说出了她的身份，令整个天界都知晓了此事！”英招环顾四周，压低声音，“玄苍一直都知晓茗城上神的身份——当年帝女一降生便无故失踪，而誉华宫又恰好收留了一名女婴，怎会有如此恰巧之事？况且，玄苍若真想调查此事，是再简单不过！”
“那他们为何时至今日还不动手……杀她？”
“还不是因为神庭。”英招摊了摊手，“当年若非她封了神庭，估计不过三日，他们便会找出别的理由将她再次软禁折磨，什么天降灾星、灭世之煞的罪名，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安在她身上。”
“他们为何……为何非要杀她？”
“你若是天帝，你会允许先天帝之后留存于世么？”
英招的话，令南风不禁毛骨悚然。他从未想过，已经尽失修为的师妹，如今处境竟这般危险。
可既然如此，师父为何还要容她以凡人之躯游走凡间？
难道师父也打算让她在寻到万相镜后，与神庭同归于尽？
而这一切，她自己又是否知晓？她是否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师兄。”
他正沉思的功夫，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南风抬头，白玉尘正面若桃花，笑靥灿然走来。
英招向她颔首，向后退了几步，看着南风剑眉扯皱的脸上笑逐颜开，也跟着欣然，识趣地躲到林子里。
“你……可还安好？”南风只觉心中难以抑制地由哀转喜，嘴角不觉微微扬起来。
白玉尘翘着嘴，挤出俏皮表情，故作叹息状：“不好。”见他面露忧色，猛地化开满脸得意：“思念的人不在身边，而且……”
她忽地想起西王母的忠告，笑容尽散。
“而且什么？”
“有朝一日，我会告诉你的！”
“好。”
南风眉眼中噙着的冰霜慢慢化成雾霭，随着白玉尘的走近而越发柔和氤氲。
“我们还是赶紧去找茗城吧！这么多天过去了，只怕那风西城，又要变天了！”
白玉尘“嗯”了一声，轻轻靠着南风，与他一同向着背离弱水的方向而去。
……
夜幕中的芳庭书院，依是秋风萧瑟。
柳致知提着灯走在漆黑的水廊上，白色身影映着微明的灯光，在黑暗中慢慢移动。白日风光无限的湖水，此刻黑得无比恐怖，仿佛随时都会化身成恐怖恶鬼，将他拖入深渊之中。
他的周遭倏地刮起一阵乱风，冷得他不由抓紧衣领。等再抬头时，面前赫然矗立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挡住了去路。他提起灯笼仔细照了照，这个紫色衣服的男人，正一脸兴奋地朝他笑着，时不时还会发出诡异笑声。
经历了半胧溪月一事以后，他对妖魔鬼怪之事已算是见怪不怪。
而这个男人，他似乎也并不畏惧。
他不慌不忙地抬手作揖，说话间仍处变不惊：“这位公子，前来芳庭书院，所为何事？”
悬钟脸上的笑容仍未消散。他向柳致知靠近几步，打量着他上下：“自然是来寻你。”
柳致知昂首挺胸，正视悬钟：“我猜，你要找的，应该是神庭。”
悬钟嘴角微微扬起，眼梢轻挑：“你是时候归位了！”说罢，抓着那白色身影一同跃入夜色迷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