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下胤昭（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衙门只派来了两名衙役，漫不经心地询问了几人前后经过，便将杜仲尸身匆匆抬走，边抬还边聊其昨夜的花船巡游。mqiweishuwu
书院里，因出了人命，几近晌午也没一个学生前来上课，方院长当即便宣布休沐三日，之后也匆忙离去。
茗城本想借用白玉尘的追踪之术去寻那鬼新娘踪迹，可刚经过这一夜折腾，再加上天玺的治愈之力消耗她气力实在过大，令她有些体力不支，只能暂且将其搁置。
白玉尘本欲邀她一同游逛街市，却被她一口拒绝。而原本也想同游的云时，在看到她脸色如此难看，当即便没了游玩的心，选择陪她留在书院中。
相较于芳庭书院中鬼新娘闹出人命一事，风西城的大街小巷里，似乎更在意昨夜的中秋月夜。
南风陪着白玉尘走在风西河岸边，周围皆是对昨夜花船巡游的赞扬声。
其中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当属那位大善人，传音公子与春香楼头牌花娘那段以琴对舞的场面——正所谓一琴一舞一双人，春烟袅袅上云天。
“出来逛了一圈，你的脸色怎么看起来比刚出来时还差？”南风细细打量她的嫣红面颊，和一对细长柔和的凤眸，“不开心？”
“我担心茗城。”白玉尘望着河水，粼粼波光映在她黯淡的脸上。
“她已经选择了她自己的路。”
白玉尘没有说话。
“你可知我为何答应师父来寻你们？”南风转身靠在阑干上，面朝着一家名为醉亭楼的茶庄。
白玉尘疑惑抬头，看着他逐渐柔和的眸光，柳叶细眉微微扬起来。
但是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微微一笑，继续盯着醉亭楼的楼阁。
“师兄……”
“玉尘，尝试着不要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茗城身上，她比你想象得要强大。”南风认真道，“而且，你这一生，也不是为了报恩而活。”
楼阁中，正坐着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悠然品茶。
南风若有所思地扯了扯眉头。
“有人会替你好好照顾她。”
二人陷入短暂沉默，而他们周遭却忽地掀起一波嘈杂声。
“你们昨晚看到花船巡游了么？”
“看了看了！尤其是传音公子与花娘琴舞对决那一段……那可真是‘此景只应天上有’啊！”
“是这醉亭楼的东家，传说中的大善人，传音公子么？”
“那是自然！没想到传音公子的琴艺竟如此高超！”
“就是就是！当真堪称一绝啊！”
“真是位风流倜傥、德艺双绝的公子啊！”
“不知未来会有哪家的女子，能被这等公子看中！”
“唉，这你便不懂了，这等风流的公子从来都是游走在花街柳巷中的，又怎会只钟情于一人呢！”
南风却微微一嗤，摇了摇头。
“那神庭呢……”白玉尘顿了顿，“她……是不是下不去手？”
“嗯？”南风有些疑惑，在一阵短暂思索后，无奈笑了笑，“你想多了。”
“她与神庭之间，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说话间，却见楼阁处，那身影对面的方九同正毕恭毕敬而来。
“方院长……”
白玉尘面向楼阁上喃喃。定睛望去时，她又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孔。
书院里，如今只剩下五人。
茗城与柳致知，还有那两个无处可去的秋水堂学生以及坐在水廊里晒太阳的云时。
柳致知坐在正殿一侧的闲书亭中翻阅典籍，仿佛并不在意这两日所发生之事。
茗城端来一壶茶，放到他面前后轻轻坐下，随着秋风慢慢品茗。
“你既然如此喜欢饮茶，为何不学学茶艺？”柳致知放下书，略生好奇。
“我比较懒，心不够静，学不来。”
“你如此聪慧，却依然不能令自己静下心，想来必是风浪太大了。”
“聪慧？”茗城自嘲，“我不过是比旁人有些小聪明罢了！”
“那日在半胧溪月门前，我见你在面对鬼新娘时那般从容，又被人称为圣女，你……必定不是凡尘之人。”
茗城不置可否，继续饮茶。
“那你为何来此，只是因为鬼新娘么？”柳致知探究着问，“我总能感觉到，你每次看我时，都像是在通过我的眼睛看别人……难道与我有关？”
“你的前身是魔界之王，神庭。”见柳致知瞠目，又补充道，“不是柳神庭。”
他愣怔了许久，惊慌失措地整理好桌上的书籍。
他未想到她会如此直白，直白到令他胆寒。
“那现在你是要如何……抓我走么？带我去……”
“我不是来抓你的。”茗城轻声安抚，又觉无奈，“有些事，我真的很想让你记起来。”
“是好事，还是坏事？”
茗城沉沉嗟嘘，望向天边的云海：“大抵，是坏事多过好事。”
柳致知将整理好的书籍抱在怀里：“我先将书卷收起来，等下……我还有事想问你。”
他起身走向正殿，恰逢门外走进来两个人。
“柳先生留步！”其中之一的方九同高喊。
柳致知回身，向方九同微微一拜，又看向另一人。
“这位是我们风西城近日赫赫有名的大善人，传音公子！”
“见过公子。”
柳致知同是微微一拜，再抬头时，惟见那人负手而立，身姿挺拔修长，鹅黄色的云锦长衫翩跹曳地，温静优雅，意气风发的脸上，由最开始的从容逐渐冷冽起来。
“传音公子？”方九同见他没有反应，又唤了几声。
栗色明眸间划过许多前尘旧事。这位大名鼎鼎的传音公子，胤昭，便这般看着眼前这无比熟悉的昔日宿敌，身后的手死死攥成拳，恨不能立刻将其挫骨扬灰。
“先生，”视线里忽地闯进一个清冷翩然的身影，“我方才突然想到……”
茗城慢慢停下脚步，见正殿前的方柳致知与方九同正在会客，停下话头转而俯身揖手：“原来是方院长。”
方九同颔首回应。
她正欲离去，却被方九同唤住。再次回身时，款款上前，眸生疑惑。
“圣女，这位便是传音公子。”
方九同郑重介绍。
但见那人琼林玉树而立，举手投足间，有久经沙场之镇定、有年轻有为之风发、又有经历岁月之淡然，还有意味深长之幽怨，远远望去，比昔日那五界最负盛名的美男子神庭还要俊朗三分。
还有他周身逐渐散开的仙气直逼云霄，绝非等闲的仙君可有。
“传音……”举目正视间，惟见芙蓉浅笑，清艳绝尘，“公子。”
——早便听闻九重天上的仙神，都无比刻板无趣……
——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怜悯么……
——放过我吧……
——胤昭……
回忆如惊涛骇浪般翻腾，令胤昭沉寂逾百年的心，不停激荡。一股带着甜腻的苦涩在胸口处慢慢扩散，直到将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灼热刺痛。
他的整个胸膛凶猛起伏着，一双明亮的眸子似是有泪光闪烁，明朗如玉的脸庞似笑非笑。
“在下胤昭。”他用尽全力克制住心中澎湃，全然看向她，抬手作揖，“久仰圣女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