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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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啊,我刚才看到这庙外边有口井,你去打些水来,再把这点米淘了,我来生火做饭。chuoyuexs”
雨晴才收拾完一垛干草,重新挽起袖子,去铺另一垛。
这两垛干草堆就是她师姐弟俩今晚的‘床铺’了。
离开苍岭镇,以草药换钱租了两匹快马,本以为一鼓作气能赶个一二百里路,谁想半途乌云遮天蔽日,看起来就要下一场急雨。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尴尬了,思虑再三,就在这破庙里躲过今夜再说吧。这回干粮补给都很充足,就是银两没剩多少了。
看这土地庙瓦梁也还结实,不远处还有井水,在这里歇脚个三五日也是无妨。
岑墨安望了望天空,乌云如浓墨浸入水中快速四散,他提着小水桶加紧脚步,不敢耽搁。
可他的右脚却不太听使唤,一跑起来双腿发力不均衡尤为明显,从背后看像是个没有复健好的伤残人士。
但水井已近在咫尺,他似乎忘了旧伤,当自己仍是轻盈身姿的青年,越跑越快。
不曾注意足下的凹凸,受过伤的右腿比预计的离地距离还是低了那么两寸,正好叫一块地上的凸起物拌住,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往前翻去。
他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要是在这里让一块石头摔了个狗啃泥,也算奇闻一件了。他迅疾地伸手往井边撑了一下,借力把身体腾空翻转,落下立定,一气呵成。
他放下水桶,寻找始作俑者。此地分明沿途平坦,怎么延伸到井边的小道突然横生异物?
只见一块白花花的小石子露出银色一角,正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
岑墨安拈住露出头的一角,像拔萝卜似的左右轻晃着提溜了出来。拿到眼前一看究竟。
一块碎银?
他眯起眼睛,挪开碎银,视线再次落到那个土堆。他用手扫开些土,揪住一块布条用力一扯,一个包袱翻了上来。
盯着包袱,他的双眸闪动着耐人寻味的异样光芒,好像扯出来的这包东西正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包袱埋的并不深,又是埋在井边,应该就是为了让人发现的。
除了碎银,干粮直接包在布里,散成了块儿,已经腐烂发臭。
岑墨安冷呵一声,眼中光芒转瞬黯淡,他把碎银挑了出来,其余的往地上一扔,像扔垃圾一样。
这种骗小孩的把戏,竟还有人会相信。真是个猪头。
次日,城外小道。
“师弟啊,这里好生奇怪,”雨晴纳闷地扬起头,刚啃了两口的地瓜还在呼呼冒着热气,“如果没走错的话,我们应该已经到了安康镇了。此地已属长安郊外,而这个安康镇,是离长安最近的镇子。”
她纳闷地前后张望,打量着这些可疑的路人,道:“可你看这些人,一个个面色极差,萎靡不振,连这路边的花花草草、野狗野鹿都蔫儿了吧唧,似患了病症。一派死气!”
这条路上不乏年轻女子愁眉不展,背着包袱似是要远走他乡,可是路边歪坐着的病怏怏的男人们,却没有一个上前阻拦。
雨晴将目光投射到高耸的城墙内,仿佛穿过了城墙已然望见了长安城,一派祥和明媚,繁华如梦地长安城。
而仅一墙之隔的安康镇,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啊?
“师弟?”雨晴不满道,这个师弟,总是爱答不理的。
岑墨安此时面白如雪,宽大的袍子罩在他高瘦的骨架上,在这个阴天下,更像个游走人间的幽灵了,甚至连呼吸的气息都难以察觉。
不比雨晴的精神抖擞,岑墨安有气无力地拖着身子跟在后头不掉队,已是尽力。
瞧见师弟的不对劲,雨晴顿觉手里的地瓜都不香了。
雨晴忙扶他靠着树坐下,又是搭脉又是检查瞳孔,板着脸道:“似是某种疫症,只是师弟你的身体底子太差,要比别人更难受些。什么时候感觉到不适的,怎么不告诉我呢?”
她嘴上虽责备,脑中飞快地思索这几日岑墨安吃过什么东西,喝了什么水,又碰过什么人,仍是没有头绪。
手上三两下翻出一颗豆大的小药丸,二话不说塞进岑墨安的嘴里。剩下的仍旧合在油纸内折起,放在岑墨安手心里给他握住。
“这些渡元丹你拿着,师傅让我带你出来,总不能让你缺胳膊短腿的回去,那我还如何有颜面回谷?我岂非对不起你日日唤我这声‘师姐’?”
“这不是特地为了北邙帮主调制的吗…不可浪费在我身上…”
雨晴突然瞪住岑墨安,从未见过她这样凌厉的眼神,岑墨安立即住了嘴。
“浪费?人命岂有贵贱?且不论这些酸掉牙的大道理,就算师傅勒令我不准给那帮主以外的人服用这仙药,我也定会拿来医你。
你我师姐弟情谊,岂是什么北邙帮主能比的?哪怕是要献给皇帝,在我雨晴这儿,他也得靠边儿站站。”
岑墨安偏过脸去,嘴角抽动,几绺乱发盖在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我这病不碍事,吃几副普通的伤寒药就好了,动用这渡元丹,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莫非话多也是此疫的症状吗?我看你是病糊涂了!这哪里是普通伤寒?”雨晴瞪了他一眼,岑墨安立刻住嘴。
雨晴面色凝重,忧虑地看着这个了无生机的镇子,说:“我们今早进的镇子,踩逛了一个时辰,你就开始有症状出现。我猜测,多半是与这个镇子有关。”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里可能正经历着一场瘟疫。
而岑墨安,也不幸中了招。
有了师傅亲自调制的渡元丹的压制,岑墨安的面色已经好转,他那残破的身子,想必也不会有大碍了。
雨晴略能放下心来,但她心里依然有个悬之未决的疑问,为什么她自己倒没事?难道瘟疫病毒还有自己的想法,只针对男人?
天黑前城门就会关闭,想要抓紧时间进城,实在有点勉强。
干脆先在安康镇找个干净的地方休息一下再说。
雨晴扶着岑墨安,不疾不慢,穿过一片田埂。
田地里荒草丛生,盖过了所剩无几的秧苗,虽然依然有人农作,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男人,就像刚才未服药前的岑墨安那样,连举起锄头都要喘上半天。
此地瘟疫播及虽快,但看起来并不是立刻就要夺人性命那般的凶险,只是,虽吊着一口气在,却叫人无力维系生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操持起的家园一点一点被蚕食。
这瘟疫病毒,倒是有几分像险恶的人心。
如果能尽快找到解救之法,这个镇子或许还有救。雨晴的医者之魂燃起。
她刻意带着岑墨安躲避了镇子中心地段,而绕去西南角孔庙背后的一处驿站,这个驿站久已荒废,不知被谁改造成了几间茅舍,无人经营也无人管理。
她记得小师妹出谷前,曾留字于她,“若要寻我,可往长安城外安康镇废驿。”
拐过孔庙的红砖高墙,一支长长的由流浪者组成的队伍尽头,出现一个忙碌的身影。
同样的墨色袍子,同样的素雅年轻面庞,却是一头叫人触目惊心的银丝,极不和谐的披挂在肩。
“无双!”雨晴雀跃地挥手。
忙着给病患发免费药的莫无双以为自己听错,左右张望了一下,忽然看见对面高墙下探出的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人脚不沾地的就要朝她飞奔过来。
心烦了好几天的莫无双顿时展颜,似是被雨晴的笑容感染,她抹了抹汗水,顿觉心头愁云散开。
在辈份上莫无双也是岑墨安的师姐,但岑墨安见了她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朝如青丝暮成雪,年方双十,已满头华发。莫无双回以浅笑,并不在意。
这师弟的古怪脾气正如同自己一夜白头的过往,在谷中无人不晓,但大家也默契地报以尊重而不去触及。
才刚见面还来不及寒暄,莫无双急匆匆地拉着她二人往一间偏屋走去。
“师姐,外面不干净,你和岑师弟先去我那间小屋坐,我这边发完剩下的药就过来。”
原来莫无双为了私事来到安康镇,不料并没有见到想见之人,却被这里的疫情绊住了脚。
于是她便把驿站当作营地,全力救治染疫的百姓。
小屋简陋却难掩素雅情怀,配以莫无双特调的灵草秘药打点在屋子的角角落落。置身此间,恍如回到了闲雁谷,徜徉在花海之中,芬芳沁脾,浑然忘却一门之外的世间疾苦。
小门‘吱呀’被推开,莫无双面带倦容回来了。
她给二人一人发了一条散发着药味的面罩,请他们务必以此遮面,可阻挡瘟疫病毒。
同门相见,刚没高兴多久,想起安康镇严峻的形势,莫无双深深叹了一口气:“想必你们发现了,这个镇子瘟疫肆虐,已死了好多人。
男人做不了工,下不了地,田都荒了,家也散了。我来时,镇中乞儿无数,每日光是烧尸都烧不完。大量尸体只能暴尸大街,又成为新的传染源,这里简直成了人间地狱。
这瘟疫很是古怪,只有年轻女子安然无恙,其余老弱病残皆不得幸免,尤其是壮年男子,快则数日就会暴病而亡。倒像是…”
雨晴接话:“倒像是它有人的思维似的。亦或是,这瘟疫就是人为制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