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038
虽然没人送莱昂出去了，但他无所谓的耸耸肩,戴上公民徽章,自己离开了市政厅,离开了城堡区。
城堡区外面等客的出租马车很多，莱昂随便叫了一辆,直接向狄丽尔城的自然之神大教堂而去。
在马车上,他把那朵小红花取了出来,插在徽章旁边的小口袋里。从初春到初夏，三个多月的时间，这朵小花依旧无比鲜活，看起来就如刚刚被采摘下来的一般。
自然之神大教堂坐落在南区,当马车驶入自然大道，就能闻到让人心情舒畅的草木的气息——不是熏人的香味，虽然有花香，但也有青草、绿树,以及露水的气息，就像是雨后的树林。
莱昂打开了马车的木窗，忍不住多吸了两口气。即便狄丽尔城中富豪名流聚集的东区,也只是干净,更不用说底层人苟且生活的北区，他的分身既不敢靠近教堂的势力范围，又没有嗅觉，竟然不知道狄丽尔城里还有一处空气这么让人舒畅的地方。
街道两边的建筑也很有意思，有草绿色小山丘下的地穴式住宅、浓密植物中遮掩的蘑菇房,还有在几棵大树中间用藤蔓吊挂起来的轻巧树屋……
各种羽毛华丽的鸟儿在枝丫间嬉戏，树丛的阴影中除了兔子、野羊、鹿之类食草动物，也不乏掠食类动物的狼与山猫的身影，莱昂甚至清楚的看见了老虎一闪而过的黑黄背影。
这里简直就像是建在城市中的小型植物保护区，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让那些野生动物都老实待在林木的范围内的，不过，动物在这里是恨得快活，连拉车的马匹好像蹄声也更加轻快了。
“小先生，您要在这里下车了，前面已经是教堂的范围了。”马车停下了，可就算是马车跑得更轻快一些，也只跑了这条街道的四分之一，大教堂可是在街道那一边呢。
不过莱昂就是因为不想出意外，所以才特别选择了这个老实的马车夫——他虽然不怕抢劫的马车夫，但若有意外是很浪费时间的一件事。
“我只要一直走下去就好了吗？”莱昂付了车费，并且多给了一点小费。
“是的。”车夫也没有立刻离开，他很认真的为莱昂解释的，“是的，小先生，您只要继续朝前走，只要五分钟，就能看见神殿的大门了，我很确定您不会错过那扇门的，没有人会错过的。”
莱昂点点头，走在了草坪人行道上。
其它大教堂的门前都是一个广场之类的地方，而且大多都很热闹，所以莱昂的分身还能从远处看上几眼。只有自然之神的狄丽尔城大教堂，这条大道进出的行人极其稀少。如果不是散布在全城的自然之神小教堂每天从早到晚都吵吵嚷嚷的，怕是会让人误会自然之神没多少信徒。
莱昂在看到“那扇门”的时候，发现自己果然一眼就把它认了出来。虽然它比他想象得更平凡了一些——那是一个极其巨大的葡萄架，莱昂站在下头，仰着头看不见葡萄架的顶端是什么样的，粗壮的葡萄藤纵横交叉，从上到下爬满了整个架子，一串串紫红色的葡萄沉甸甸的坠在上头，飘散出迷人的芬芳。
现在，站在这大门前的莱昂就只有一个问题了。
怎么进去？
这可是没有门把手的大门，拨开葡萄叶，硬生生朝里面闯吗？
莱昂思考了两分钟把小红花摘了下来，举着它，靠近了葡萄藤的大门。葡萄藤发出沙沙的声音，为莱昂让出了一个正好能容他进入的通道。
这扇门，不只是一扇门，还是一条长长的通道，莱昂的感觉，他走了五百多米，甚至更长，才终于走到了尽头。一个教堂，就算是大教堂，但是占地会这么大吗？
总算走出了通道的莱昂，看所看见的景色，越发不像是身处狄丽尔城，倒像是回到了拉曼德森林某处人迹罕至的小峡谷。那里有繁茂且品种繁多的植物，清澈的水潭，有各种各样的昆虫，还能听见不同鸟类的叫声，不同野兽的吼声。
“欢迎，我的小客人。”莱昂还在看着四周，想着到底该朝哪个方向走，约瑟菲娜·赫尔塔大主教突然从一棵树后冒了出来，她的身上依然缠绕着一块白色的细麻布，绿色的头发披散着，只是花冠从枯黄的草与初春的细碎野花，换成了青翠的草与初夏的繁盛花朵。
莱昂稍微有那么一点被吓到，这位大主教出现得实在是太突然了，不过现在这个不值得在意，莱昂恭敬的向赫尔塔大主教行礼：“日安，赫尔塔阁下，我今天来，希望能够皈依到自然之神的光辉之下。”
他的话又反过来把赫尔塔大主教吓到了：“这可真是……您可真是直接。不过，谁又能所直接不是一种美德呢？自然之神为所有信徒敞开怀抱，但是，我在您的身上，看不到对自然的信仰。更甚至说，我能看见您已经有信仰了，那并不是自然。”
“……”拉了后腿的，一定是垃圾潜意识，莱昂在心里把潜意识拽出来臭揍了一顿，但是对于赫尔塔大主教的质疑，他确实并不意外，“可能是有信仰吧，但那绝对不是对神的信仰，而是对某种思想的？自然之神，我有深切的好感，我还有忠诚，远超大多数人的忠诚。”
“您不觉得您说的话有些矛盾吗？如果信仰的并非神祗，
又怎么能够称之为是信仰？如果连信仰都没有，又何谈忠诚？”
虽然这位大主教救了他，还帮助了他，但莱昂还是得在她的脑门上标下“落后”。
“这个世界上，更多的国家并非是多信仰共存，而是单一信仰的国度。但您认为，对于君主们来说，他们是更爱神，还是更爱国家，或者更爱权势？不可否认，更爱神祗的君主是存在的，但那往往是一位不合格的君主。更爱国家或者臣民的君主，则往往活不了多久。反而是那些更爱权势的君主，他们在神和国家之间，找到了平衡。这些人都能皈依，为什么我不能够呢？”
“……”赫尔塔大主教沉默了一会，她揉了揉莱昂的脑袋，“小客人，你说的确实没错，但国王们即使不够虔诚，却能为一位神祗带来巨大的利益，你呢？你的忠诚又能给自然带来什么？”
“一个强大的觉醒者能够为一位神祗带去的，就是我能够为一位神祗带去的，我想您也知道了，我的能力很特别。”
赫尔塔大主教笑了起来：“是的，确实是很特别的力量。”她顿了一下，“那么，小客人，我给你三个选择。第一，狄丽尔城每年都有一个自然之神学院的推荐名额，今年我可以推荐你，你会在那里接受自然之神的荣光，未来成为一位神术者。”
“……我能听听其他的选择吗？”莱昂第一次听说还有以神之名命名的学院，但他能猜到这个学院是培养什么人的。莱昂觉得，这种学院不太适合他……
“当然。”赫尔塔大主教答应得很干脆，“我已经稍微了解了你的性格，你会拒绝是理所当然，我会把它放在第一个说，也只是告诉你，你有这么一种选择而已。那么第二，你可以进入教会资助的孤儿院，当然你和普通的孤儿不同，你会是重点培养的神的孩子。”
赫尔塔大主教对着某个方向行礼后，继续说：“至于会不会成为一位神术者，要看你十六岁之后的选择，但你能够在孤儿院里获得等同于贵族子弟的教育。无论你如何选择，十六岁后，你都要进入狄丽尔城的剪枝者。”
“剪枝者是什么？”
“你要知道，不是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适合派遣神父或者神骑士的。所以各大神教的手中，都会有一支……特别行动部队，应该是这么说的。他们与正式大部队的区别，就像是狄丽尔城的治安官与巡逻骑士的区别。”
“一般事务都是剪枝者出面调查或者解决，剪枝者解决不了的大事再向上级求援？”这就是普通警察和武警的区别。
“是的。”
“我明白了，我能继续听第三个选择吗？”
“最后一个选择，我会把你标记成为自然之神的特别信徒，然后你离开，自己去生活。但你回去之后，就要在居住地附近的自然之神的小教堂登记，对方会给你一个联系方式。每隔一段时间，小教堂会给你一个任务。完成了任务，你就会在教会里获得一部分功绩点。”
“在你十六岁之前，日常情况下的教会将为你提供等同于为剪枝者提供的庇护，但如果你成年之后依然想获得同等的庇护，就要看你到底累积了多少功绩点了。”
莱昂还是在第二和第三之间短暂犹豫了一会的：“我选第三。”
虽然赫尔塔大主教知道他能够化身为乌鸦，可莱昂觉得自己的能力还是太诡异了一些，以这样的能力进入教会孤儿院，再进入官方的队伍，他自己都不安心，还是在外边晃悠更自由，也更安全。
“好。”赫尔塔大主教微笑着点头，看样子她早就猜到了莱昂会做出什么选择吧？毕竟莱昂的性格其实不难懂。emmm……费尔南那种长了一双眼睛却心瞎的家伙不在此列。她向一边的葡萄架走去，只摘下了一颗葡萄，把它递给了莱昂，“拿着它，交给你家最近的自然之神教堂神父。”
明明这颗葡萄在藤蔓上的时候就是葡萄，莱昂是从那扇“大门”过来的，他看得很清楚，也碰触过它们，但现在它在莱昂的手里，却是一颗冷冰冰的紫水晶。
可就算它是一颗紫水晶，看起来还是很好吃的样子，就像是水晶葡萄硬糖？
不过莱昂没把它放进嘴里，他拿出了一个小钱袋，就是过去放小红花的那个，把这颗糖、水晶放了进去。
赫尔塔大主教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尝尝它。”
莱昂眨眨眼：“我觉得以它的硬度来说，对我的牙不太友好。”
即使品尝不到，莱昂也不是什么都吃的，他明显感觉自己最爱吃血食，尤其是活食，被他自己杀死，刚死了一小会的，可以接受。如果是腐烂的尸体，无论是出于卫生习惯还是其它，反正他是下不去嘴的。血食也确实最能产生饱足感，让他成长更快，分裂得更多。
经过暴揍费尔南的那次试验，觉醒者使用的部分能力他也可以进食，可还是比血食差一点。在拉曼德森林里，莱昂也曾经试着去吞吃过植物或者泥土、石头，但这种吞吃需要他的主观去强迫，完全违背了本能。这些东西也能少量的让他获得能量，但吃过之后，本体的他自己会想当不快和烦躁，那些分身则都会萎靡不已。
宝石莱昂没试过，他穷。
被费尔南
养着的时期，莱昂也没用他的宝石试过，离开的时候更没有带走克雷蒂安家的一个铜板，包括所有的衣服，毕竟那都不是属于他的。后来他穿的衣服，包括大胡子费尔南和现在本体的，都是分身们捡来的，还有偶尔打劫的小偷和抢劫犯——莱昂自己会拿一点点当报酬，其余的大多数则送回给失主。
他既然憎恨费尔南要干掉他，那就没必要还去花他的钱。至于读费尔南的书……那就是费尔南强留他要付出的代价了——如果费尔南当个好老师，说不定莱昂还会在他身边待得更长些。
“明智的选择。”赫尔塔大主教看着莱昂，抬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腮边，“我真希望多年前有你这样的冷静，那么就不会让我的牙受苦了。”
莱昂看着这位大主教，果然是自然之神的信徒，自然不做作。
“你真的不想试试吗？”
“啊？”
“我觉得，你的能力，或许是可以尝试一下的。如果你能吃，那么可以随便吃，只要为我形容一下，这个到底是什么味道就好了。”
莱昂：“……”
这位大主教说得这么明白，倒是让莱昂不好朝坏的地方思考了，毕竟，如果是别有用心的坏人，反而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吧？
“‘丰美的果实会引来贪吃的鸟儿，但鸟儿也会将种子带去更遥远的沃土’这是自然之神的教义。”赫尔塔大主教说，“所以，神的分身才会在大教堂的门口茁壮成长，无论是信奉我主者，还是信奉祂神者，甚至无信者，或者鸟雀、虫兽，都可以来食用。但有个问题，从神赐下祂的身体，就没人吃得了。”
所以这个神祗也是够一言难尽的，祂也知道这东西凡人没法吃吧？还说这种话，还把好东西放在大家面前，这不是馋人吗？
看着莱昂表情怪怪的，赫尔塔大主教笑了起来：“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既然谁都能取走，藤蔓上却依旧硕果累累？而且我竟然用它作为信物？”
莱昂点头。
“因为没人能够吞吃它，也没有人能够使用它，大地上没有人能够以任何方式获得这其中的能量。很久以前，有人将它们做成饰物，但随处可见的能够轻易得到的宝石，就不能称之为宝石了，即使它们是神祗的馈赠。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摘取神酒葡萄，就成为了一种并非神所定的禁忌。
“不用疑惑，它就叫神酒葡萄，众神用它们来酿酒，凡人却只会被硌掉牙。所以，你真的不试试？”
“……赫尔塔阁下，您能看到我的能力，我的灵魂？那么在您的眼中，我是什么样子的？未来的我，也能拥有这样的能力吗？”莱昂觉得，咱们还是转移话题，说点正事吧。
“我看到的你？那我就让你看一下吧。”赫尔塔大主教像是招呼小猫小狗一样，对莱昂招招手，“来，到水边来。”
莱昂走过去，赫尔塔大主教已经很欢快的跪在了水边：“一个小孩子不要这么严肃，你该活泼一点，像我一样！”
这位不知道多大年纪的美丽大主教一把拽住了莱昂，就把他也给拽得跪在小小的水潭边了。莱昂现在分出去的分身多，但看起来小小的本体，也不比当初的大胡子莱昂轻多少，赫尔塔大主教拽得莱昂毫无反抗之力，她看似柔嫩的双臂，力气却一点也不小。
“看水中。”赫尔塔大主教说，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水面。
水面上随着柔嫩的绿色光芒浮现，一圈圈的荡开细密的涟漪，在涟漪中，赫尔塔大主教的身影消失了，而莱昂的身影则扭曲的扩散了开来。
突然间，莱昂发现自己不再是跪在岸边，而是跪在一片无限伸展的黑暗中……
渐渐的，黑暗中又有红色的光满闪现，从稀疏的一点两点，到排成一片，聚成一海。在这个总是有两个月亮的世界中，星星是很少能见到的，莱昂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星空”，黑暗深邃悠远，红星浩瀚璀璨，诡异却又壮美。
这些星星开始闪烁，眨眼，呃……是真的眨眼。星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那些红色的闪光，变成了红色的眼睛、耳朵、嘴巴，它们在黑暗中蠕动着，窥探着，监听着这个世界，然后……吞噬！
这是……我？
莱昂回到了水潭边，水面上被赫尔塔大主教拨开的涟漪甚至还没有停止。大主教笑嘻嘻的看着莱昂：“看到了吧？你这个样子都可以去一些穷乡僻壤假装邪神了哦。”
莱昂稍微冒了点冷汗：身为一个大主教说这样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我那个诡异的样子，您为什么觉得我不是坏人。”
“因为你没有恶魔的气息啊，这是很奇怪的，只要是觉醒的半魔，都会有恶魔的气息，随着力量的增强，恶魔的气息就会变得越来越强，不会减弱。所以，你不是半魔。又所以，你是自然演化的地上的生命，只要你愿意遵守地上的规则，你就是我们所欢迎的。无论你的外貌是美或丑，也无论你力量的表现形式是怎样的。”
“恶魔的气息，到底是什么？”感觉赫尔塔大主教主要点明的就是这个东西。
“你知道为什么，地上的种族在面对恶魔侵略的时候，会奋起反抗吗？”
“因为它们什么都
吃，会将地上的生命吞吃殆尽。”怎么觉得这形容跟我自己有“一点”像，“它们还会释放毒素，带来岩浆，彻底改变地上的地貌。”
“不，如果只是那样，那么至少我们很愿意接纳它们，它们会成为地面上自然循环的一环。但是，恶魔带来的不只是改变和吞噬，他们还带来了过度的疯狂与扭曲。我知道，现在地上的各个种族中同样有疯狂的存在，但这是相对来说的少数，他们对地面的损害是有限度。”
“哦……”莱昂其实是不太理解的，毕竟他见多了疯狂的人类，比如费尔南，如果给这个家伙一定的权力和地位，他必然会造成恐怖的危害。可他没见过恶魔，不太了解这个疯狂和扭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他想起了约翰爷爷讲的故事，如果越强的半魔越接近恶魔，拿过去的半魔帝国皇室是怎么一种存在？
“等你再长大一些，就去东边看一看吧。”赫尔塔大主教摸着莱昂的脑袋，很温柔的说，“那边的骸骨沼泽，有一部分被魔龙的血液所污染。亡灵对生者来说是可怕的，但与恶魔化的亡灵相比较，普通的亡灵生物就显得可爱多了。”
“谢谢，我会去看的，阁下。”
“所以……你真的不吃吃看吗？”赫尔塔大主教忽然跑到了葡萄藤边，摘下了一大串葡萄——如果是真的葡萄，那么这一串就能放满一个小篮子，“你想吃的话，真的可以随便吃！”
“不，十分感谢。”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啊，这么热情真的让人难以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莱昂：其实我想吃的……
作者菌：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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