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师门独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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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万籁俱寂。mbaiwenzai
已过了子时，溶月城里一片漆黑静谧，只剩最大的客栈还亮着一盏灯。
夜空中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停在枝上，伸出脑袋好奇地望向屋子的方向。
屋里，眠晓闭目盘腿坐在床上修炼，待几支红烛燃了大半，她才缓缓睁开眼。
一结束打坐，她便似个无骨龙瘫在床上，一只纤纤玉手伸向腰间系的乾坤袋，在里面翻来覆去地找，随后掏出个玉匣子，宝贝似的搂在怀里。
刚要拿出掌门师伯给的香来，忽地想起什么。
眼珠子一转，眠晓化作原形小白龙模样，化形时她特意缩小了几分，这间狭小屋子才容得下她这条小白龙。
小白龙龙尾轻轻一扫，燃烧着的蜡烛火焰齐齐熄灭，她从大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眠晓盘旋在溶月城的上空，想要寻找一片能够栖身的地方。她游了小半天，然而城中的房屋方方块块，挨挨挤挤，没有一处合她心意。
她飞了好一会儿，最终寻得城外的一处湖泊，湖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湖心有一座雅致的亭子，周围悄无人声，是个独处的好地方。
眠晓甚是满意的点点龙头，落在亭中，小手一挥，又在亭子里布置了一层结界。
安排好一切，她拿出一直放在心窝处已变得温热的玉匣，一手轻轻抚摸，摸着摸着，眼眶忍不住一酸，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玉匣里装的是骨灰。
三年前，魔族大举入侵修仙界。
魔族上次入侵修仙界还是五百多年前，被打退后，修仙界过了几百年的安宁日子，对魔族的警惕心日益消散。
因此魔族这次冷不防从西洲边境西渭进攻，打得西洲各大宗族门派猝不及防，落花流水。等到他们好容易反应过来组织对抗，西洲已连失十三城。
西洲战况危急，传音向其余三洲求援。眠晓的师父、无上涯的二长老、修仙界赫赫有名的杀神随云起，率领宗门众人前往战场。
随云起临行前安排部分宗门弟子前去南洲的荒丘，看守被封印了两千多年的古轴道。
古轴道连接魔族与南洲，是由历任魔皇打通的传送通道，上任魔皇曾带领魔族在南洲大肆屠杀，无上涯的上任掌门和长老们便因封印她而死。后来古轴道被各族各宗的大能封印，就此封锁千年。
此地至关重要，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魔族奸诈狡猾，防不胜防，随云起考虑良久，最终把自己门下的弟子们全部派去看守封印。
前去古轴道途中，眠晓化成一条小小白龙缠在大师兄的胳膊上。师兄师姐们御剑飞行，匆忙赶路；她一路上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哪知行到半路，眠晓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推醒。
她不慌不忙盘起龙身，又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这才迷迷瞪瞪地望向推她的罪魁祸首——大师兄巫覆。
她眨巴眨巴眼睛，问大师兄什么事。
巫覆摸着她的小龙角，告诉她有妖兽突破西洲防御，一路去了凡人界，此妖兽名薄鱼，只长了一只眼睛。
它去到人界已有些时日，所过之处，旱情蔓延。眠晓恰好是一条龙，一条能呼风唤雨的龙，正克制薄鱼。
眠晓眨了眨眼，她在沉浸在刚才的美梦中，等她反应过来，一双龙目顿时瞪得圆圆的。
师兄师姐们必定要去看守古轴道，只她一龙……
她有些懵：“我一个人去？”
一旁的三师兄钟寒雁忽然哈哈大笑，幸灾乐祸道：“小黏人精，这次独自闯凡人界，捉妖魔，怕不怕？啊！”
二师姐随缘默默拧了一把他的胳膊肉。
钟寒雁龇牙咧嘴地收回笑容。
眠晓瞪一眼三师兄，想想自己能一个人去凡人界，不受拘束，也不算坏事，而且她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能耐。
想到这里，眠晓顿时高兴起来，龙尾巴在大师兄的胳膊上乱拍，挺直龙身，龙爪一挥，神气十足道：“师兄，我回来给你带薄鱼的尸体！”
巫覆笑了笑，身为大师兄，他一向冷静持重，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这会儿的一笑，恰如寒冰融化后的春水，分外温柔：“劳烦眠晓了。”
不忘叮嘱：“少吃点甜食。”
眠晓不想欺骗师兄，也不想答应师兄，扭过脑袋不拿眼睛看他。
钟寒雁拍拍她的龙爪：“师妹，你乖乖的，回来我给你带古轴道特产。”
眠晓一脸冷漠，古轴道那片荒芜之地有什么特产，三师兄就喜欢逗她！
三师姐递给她一个装满灵果灵丹的乾坤袋：“薄鱼不难对付，难得的是它伤人，若有人受伤，将这些丹药分发下去。”
眠晓点点头，看向同门中唯一害羞胆小的师弟。
张不秋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四师姐说话，这会儿从二师姐身后探出个脑袋，乖乖地摆手道别：“四师姐早去早回，我们等着你。”
与师兄弟们告别，眠晓向反方向飞去。身形太小，飞的太慢，她便陡然化作一条几近遮天蔽日的大白龙，腾云驾雾朝人界飞去。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
去了凡人界，沿着干旱的地界走，眠晓轻而易举找到了薄鱼，又轻而易举收服了薄鱼和它身后的几个喽啰。
哪知逃下来的不止薄鱼，还有其他大魔作乱凡人界，眠晓又耗费了些时日，才将他们全部捉起来。
把师姐的药送给那些被魔打伤的人后，眠晓自觉这一趟圆满，便携着给师兄师姐们带的人界特产，急匆匆地返回古轴道。
她去了那么多天，也不知师兄师姐们着急了没有？
半路上眠晓被正寻她的师侄拦截。
小师侄道：“师叔此去人界的这一段时日，修仙界与魔界的大战已结束了。”说着她低下头，“掌门请师叔快快回宗门。”
眠晓见她脸色苍白，时不时躲避她的视线，以为师父亦或者是师兄他们受了伤，这小师侄不敢告诉她。
眠晓心急，嫌小师侄御剑飞行太慢，揪着她的衣领就往宗门飞，哪知到了掌门面前，坏消息一个个传来，犹如晴天霹雳，打得她天旋地转。
师父前往西洲后，掉进魔族陷阱，与魔皇同归于尽。
师娘在宗门弟子前往古轴道后接到传音，赶去为弟子们医治。
掌门说到这里时说不下去，叹了口气，目光含着怜悯看向底下的少女。
眠晓无措至极，鹤发童颜的师伯看着比之前起码老了十岁，她心里一阵惶恐。
师娘去了古轴道，师兄他们说要等她，却在她回来时迟迟不见踪影。
再迟钝她也想到怎么回事了。
据说当时封印破开，数以万计的魔兽从古轴道涌出，从各族各派抽调出看守封印的弟子们抵挡不住，最终与魔兽同归于尽。
再多的、更具体的，遗落在巫覆以心布的结界之外的回影球并没有记录下来。
掌门晏清子自为数不多的画面中细细寻找每个弟子的踪迹。
随云起的门下的四个弟子，他只寻到了张不秋。晏清子对他印象少得可怜，因为他年龄小性格又害羞，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和众弟子一起参拜他时，不是在偷偷在随缘身后躲起来，就是和眠晓一起说悄悄话。
张不秋看上去受了很重的伤，他在魔兽群中和其他弟子一起奋力厮杀，耗尽灵力后被环绕他的魔兽群一拥而上，活活撕咬吞食，最后被践踏成血泥，混合滚滚灰尘，就此湮没在古轴道。
眼下师弟门下只有眠晓一个独苗苗，晏清子不敢给她看回影球，生怕一个不小心刺激到她。
但他不给看，眠晓也还是被刺激到了，她嘴巴一抿，仰头“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当即，无上涯上空一道道闪电张牙舞爪，伴着一声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声，环住整个宗门，遥遥看去，甚是可怕。
雨水如天河倾泻，磅礴而下，晏清子听见山下的弟子安慰入门不久的弟子：“不怕不怕，近来风干日燥，是师叔祖在降雨呢。”
晏清子再望向眠晓，哭就哭吧，情绪宣泄出来，就不会憋着一口气找事。
一个时辰后，晏清子看着眠晓抬起袖子抹抹眼泪，平复好心情，语气坚定跟他说她要去古轴道，找回师兄师姐师弟还有宗门所有人的尸体。
晏清子自然不会答应。
古轴道封印已破，大批魔物涌出，巫覆的心脏化作结界将荒丘罩起来，修仙界的人虽可自由进出，但里面的魔族还没走呢，魔族残暴嗜杀，可不是吃素的。
眠晓这棵独苗苗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师弟只怕死了也要气活过来。
眠晓死缠烂打一整天，也没让晏清子改变心意，还被他派执事堂的人囚禁起来。
她不死心，日日坐在山巅之上吹风，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暴雨下了整整十日，无上涯现今好似水漫金山，多了一条环山的江不说，宗门到处湿漉漉的。
前来送饭的小师侄欣喜地告诉她山上的灵果灵药因为雨水的滋养长了一大截，比竹子蹿得还快，长老们的心情都好了不少。这次出行弟子损伤惨重，各宗门都缺药，长老们去外边也买不着药，现下师叔一哭，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小师侄端出许许多多的菜肴，眠晓伤心之余，被扑鼻的香味勾得瞥了一眼。
可喜可贺，这么多天师叔总算有反应了！
小师侄眼睛一亮，又告诉她这是长老们特地叫食堂的屠师傅为她精心准备的大餐，未免她哭得太过辛苦，伤了精力，得多吃些补补。
眠晓：……
眠晓气得七窍生烟，坐在山顶上一整天未说话。
姜还是老的辣，磨是磨不过师伯的，她干脆偷偷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