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香姨娘
梨香园，在花园的最东边。
从那里走到郡王的修缘斋，差不多要半个钟头。
这摆明了是发配冷宫，绝不宠幸的节奏！
看着痛哭流涕的张锦儿被带下去，宋暖暖的心里并不好受。
这不是一个人的悲剧，而是大多数女子的真实人生。
若逃不出深宅大院，她失宠后的结果，不会比张锦儿更好。
林寒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再走神，你就输了！”
他与姐姐不同，不会肆意打压欺凌弱者。
但他从出生起，就站在金字塔顶端，骨子里就流着蔑视底层小人物的血液。
他对姐姐不满，就拿姐姐塞的妾室撒气。
管她姓张还是姓赵，管她叫锦儿还是绣儿，管她哭的多么撕心裂肺。
这些都不会让林寒有愧疚感，更不会影响他下棋的心情。
宋暖暖违心应付：
“妾室即便全神贯注、绞尽脑汁，也是赢不了郡王的。”
穿越而来的她是人间清醒，明白自己在郡王心中的地位，不过是花瓶玩物。
她在府里的地位，与笼子里的鹦鹉雪衣别无二致。
玩物要想保命，必须尊着主人、敬着主人、输给主人。
她下的从不是棋，而是人情世故！
“再来一局！”林寒已察觉她在刻意放水，特别给出物质激励，只求刺激一战：
“这次你若能赢，我就把这块玉牌赏给你！”
他解下腰间的玉牌，推到小暖炉的面前。
宋暖暖一看，眉毛便不受控制地抖了两抖。
那是一块洁白无瑕、莹透纯净的长方形羊脂玉，其上雕着栩栩如生的瑞兽麒麟。
一块雕工上乘的好玉，卖上千两都有可能！
这赏，宋暖暖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理智最终战胜了贪婪！
郡王若是一输就翻脸，把她踢出去配主事、庄头、小厮，那可怎么办！
宋暖暖本就缺乏安全感，亲眼目睹了张锦儿的风波，她更是不安。
这笔奖金，她只怕有命挣、没命花！
脑细胞阵亡一大批后，她输得天衣无缝。
讲真，输得精彩，比赢得漂亮更费脑筋！
她把玉牌推了回去：“郡王棋艺高超，妾身甘拜下风。”
她的心疼的直抽抽——
财神爷啊，玉牌的触感怎么这么好！
温润丝滑，有如凝脂！
可惜，这件东西不属于她。
林寒见她对玉恋恋不舍，便握住那即将缩回去的小手，将玉放在她的手心：
“你戴着玩吧。”
宋暖暖惊喜万分：“多谢郡王！”
我的天，竟有意外收获！
她的生存策略没毛病——
千好万好，不如哄得郡王心情好！
壕气冲天的郡王，超级无比特别地帅！
今日一上午，都没见过魏彬的身影。
午时方知，他一大早就去了慈悲庵，将颇有名望的慧禅师太请来，暂住府中，为郡主与孩子抄诵经文祈福。
宋暖暖只想拍案叫绝——
郡王这招，绝顶高明！
抄经诵经，是宗教技术活儿，妾室哪能做得好。
师太出马，方能有效祈福，保身体康健、诸事安顺！
郡王周全到这个地步，郡主再刁蛮不讲理，也不好再追究妾室不抄经的事。
郡王这个弟弟，对付疯批姐姐还是很有一套的。
把师太请入府中祈福，要花多少钱？
少说也得千把两香火钱吧。
有钱真好！
名言说的太对了，钱买不来幸福，但能解决999％的麻烦！
郡主真真是有福之人，纵然爹妈亡故，但有弟弟可依仗。
郡王堪称绝世好弟弟，被姐姐气的吐血三升、萎靡不振，依旧割舍不下亲情。
既有私人太医，又有专属师太，唯物唯心双重保障，哪个和离女能过得比郡主舒服滋润？
午饭时，宋暖暖兢兢业业为郡王剥虾。
她留心观察老板的神色，确定今日是个不错的时机，斟酌后开口求了一件事：
“郡王，妾身娘家有位香姨娘，昔日抚养照顾过我很多年，与我情如母女。
如今她身患重病，已时日无多，妾身想回娘家见她最后一面，不知可不可以？”
林寒本就不是不近人情的性子，又见她的杏眼微红含泪、语气小心翼翼，自不忍拒绝：
“我让魏彬选几个得力可靠的人，明日送你回去一趟。”
事情超乎寻常地顺利，宋暖暖甚为欣喜：
“郡王您真好！”
噢耶，终于能见香姨娘啦！
顺道还能呼吸一下府外香甜的自由空气，完美！
林寒的好处从不白给，为她夹菜的同时，又蠢蠢欲动地浪了起来：
“午后我要会客，你乖乖看书，晚上好好表现！”
宋暖暖很想给似笑非笑的他一个大耳光——
清醒一点，不是姑奶奶技术不行，而是你本身就不行！
就算从日本找专业人士来，你还是不行，连七秒都坚持不了，就得缴械投降的不行！
而且你给我夹的是什么鬼，当归炖羊肉。
大夫昨天刚说，我不能吃当归和羊肉，你可真会挑，一大桌子菜，专捡不合适的夹！
郡王的宠爱，是用他不在乎的金银珠宝和补品佳肴猛砸。
至于宋暖暖爱吃什么，生病时饮食禁忌有什么，他丝毫不在意。
他宠小妾和豢养猫狗金丝雀一样，终究是为了自己开心，顺便再自我感动一把——
我是多么善良仁慈、多么温柔多情，把卑微小妾宠上了天！
她必定对我感激涕零、死心塌地，生做卖力伺候我的人，死当随我而去的鬼！
迎着郡王自恋的目光，宋暖暖强颜欢笑吞下当归羊肉。
因为早已将老板的心思琢磨透彻，所以她并不难过。
她做小妾这份工作，不是谋爱，只是谋生。
只要郡王的钱到位，旁的她都可以将就忍耐。
回房后，她马上忙碌起来。
先给了相熟的厨娘一两银子，请她明日一早做几样上好的糕点。
药房那边给了二两，取了些对肺病有益的药材。
而今疯批郡主就在府里，她可不能留小辫子，需得花钱保平安。
随后，又包了一身新的夹棉衣裳和一件厚绒披风。
正翻箱倒柜找东西，嫡母乌氏和蔓蔓再次来访。
苏暖暖的笑容，在看到蔓蔓头发上的白绒花时，刹那僵滞。
老天爷，是世间最残忍的编剧。
终究，她没能见到香姨娘最后一面。
只差一天，阴阳永隔，是何等锥心刺骨之痛。
宋暖暖和蔓蔓抱头痛哭，乌氏却在一旁不咸不淡道：
“生老病死，天道自然，没必要这么伤心。
给香姨娘办丧事，足足花了十两银子，家里也算仁至义尽了！”
宋家其他妾室去世，都是埋在乱坟岗，没有棺木，只裹破草席。
乌氏之所以肯为香姨娘置办一副最便宜的杂木棺材，全是看宋暖暖的面子。
家里指望着宋暖暖办事，不敢得罪她，自要对她看重的香姨娘好一些。
巫婆嫡母的无情言论，宋暖暖厌恶至极，她擦掉眼泪，狠狠怼了回去：
“香姨娘在宋家十七、八年，不止为父亲生了孩子，还要没日没夜做各种杂活。
就算拿丫鬟的月钱，香姨娘一年也该有十两银子，可她别说拿钱，常年被你克扣的连饭都吃不饱！
你身为当家主母，为她办丧事是天经地义，哪儿来那么大脸邀功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