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瑶池风云(一)
南煜闭着眼睛抵御一波一波袭来的痛感,耳边听着清幽静心的箫声,他对音律并非全然不懂,听得出来她现在的心境。
要是他的笛子没摔,他倒想跟她合奏一曲,只是那时候……算了。
箫声如烟一般淡去。
姑射仙子陪着他扛过蛊毒发作的这段时间,她趁着男人闭眼的时候仔仔细细看他的脸,再不掩饰眼神中的欢喜。
她伸出手掌覆住他的下巴,这里曾经被她失手掉落的茶壶砸中。
南煜由着她摸,内敛的性格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已是不易,他还是别说话,容易吓着她。
拓跋野骑着太阳乌远离章莪山落到一处荒地,他失魂落魄快速行走,脑中浮现出仙女姐姐对剑神的亲昵举动。
他们……是什么关系?
今日他听说木族神禽毕方神鸟出现,想捉来给仙女姐姐,一路追至章莪山,却听见那熟悉的箫声。
他顺着箫声传来的方向寻找,却看见大树下那两人,仙女姐姐在摸剑神的脸,而剑神似乎对这样的碰触习惯了,并未躲开!
痛楚从心底蔓延,拓跋野热泪盈眶,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仙女,纤尘不染的圣洁天仙!
他不敢奢望自己和仙女姐姐发生什么,可是看到她对别人倾心,那股妒火抑制不住把他烧成灰烬。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竟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拓跋野突然想到纤纤,原来她承受的就是这样的痛苦啊!
回到昆仑的拓跋野崩溃大哭,把波母吓了一跳,但得知儿子是受了情伤,她问道:“你可知圣女不得动情婚嫁?”
拓跋野默默点头,神帝身为大荒共主,一样反抗不了族规,只能眼睁睁看空桑仙子远走汤谷。
“即便姑射仙子与你两情相悦,你又如何能护得住她?你有神帝的地位么?”
“我……不能。”拓跋野丧气摇头,他的修为和真正的高手差远了,何况神帝。
波母道:“回头看看那个一直等你的女孩吧,不要肖想自己得不到的人。”
拓跋野知道母亲在指纤纤,他不服气道:“那剑神就能护住仙女姐姐吗?”
“他……”波母沉吟良久,开口道:“有些事,是该让你知道了,有关于你的身世。”
“身世?”
“你的父亲,就是曾经的土族大长老公孙长泰,你还有一个已故的大哥,他叫公孙婴侯,他死于剑神之手!”
拓跋野神色惊愕。
波母沉声将往事细细说来,蛮夷之主和土族帝尊如何选择,根本就不需要犹豫。
“我、我是……”拓跋野恍恍惚惚,努力消化自己这离奇的身世。
“还有,剑神,就是曾经把你吓哭的骨头架子。”
拓跋野张大嘴巴惊道:“什么!”他在地丘生活的那些年里,最恐惧的就是地底裂缝中的白骨架。
他小时候无意中看见骨架行走如常人,来到阳极宫和母亲交谈,心生惧怕,瑟瑟发抖,之后一连病了好多天。
波母叹道:“孩子,我能活着,你能平安长大的根本原因,就是我审时度势,以条件换取剑神的庇护。否则你我母子二人,未必有这些年的安生日子。”
“神帝护不住空桑仙子,是因他天性仁德,不愿以杀戮示威。但是剑神,你觉得他在乎谁的命?”
此刻天光微亮,波母道:“这次的蟠桃会,我预感会死很多人。你莫要掺和太深,和姬远玄结盟一事作罢吧。”
拓跋野左右为难,下不定决心。
次日,瑶池宫殿人声鼎沸,蟠桃会正式开始。
长亭回廊美不胜收,堪称一步一景,这次南煜没有特立独行,老实坐在黑水殿。
不过他与其他人隔着一段距离,西王母特意将他的座位改为双人,意思不言而喻,南煜就是为了雨师妾也不能再往宫殿顶上窜。
南煜四下扫望,白帝已宣布收纤纤为义女,封号西陵公主。她和西王母坐在一起,眼光望着四海殿的拓跋野,眨也不眨。
南煜没发现波母的身影,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火族烈碧光晟、木族句芒也已入座,烈炎和八郡主等人还未到。句芒似乎对姑射仙子颇为害怕,脸色很不自然。
土族那边,除黄龙真神应龙外皆已到齐,包括那个瞎了眼的武罗仙子,她淡淡往黑水殿这边瞧,不知在找谁。
黑水殿中,只烛龙和朝阳谷的人还没来,其余水族人见到前方剑神的背影,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更有甚者以交友的名义离开黑水殿。
水圣女乌丝兰玛表情沉稳,和南煜对视的时候还会温柔一笑。南煜一扫而过,继续逗他的小乌龟。
“朝阳谷水伯天吴、钟山侯烛鼓之到!”
众人大惊,烛鼓之不是死了么?听说他的尸体和西海九真的几位一起被丢在北海水神宫,烛真神因此大发雷霆。
刚开始大家还奇怪谁敢杀了烛龙爱子,但等到剑神把西海老祖和西海九真屠戮一空,他们便猜测或许烛鼓之的死就是剑神所为。
只不过一来没证据,二来无人敢因为一个烛鼓之指认剑神,所以都是私下说说,不敢明着大肆宣扬。
乌丝兰玛传音道:“烛鼓之确实已死。”
南煜微微点头。
不一会水伯天吴和那个所谓的烛鼓之走进来,他解释道:“烛真神在驿站修养时小儿十四郎悉心照料……”
“烛真神心生感动,将十四郎认做义子,封钟山侯,赐名烛鼓之。事发突然,来不及向白帝、王母禀报。”
卖子求荣?
群雄心生鄙夷,表面上恭敬祝贺,唯有黑水殿中冷清沉默,水族派系林立,朝阳谷得势他们自然不满。
天吴继续道:“烛真神还有一份手谕让我代为传达,昆仑仙山……”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众人面色不耐,只盼他赶紧读完滚蛋。
“听闻白帝得女,老朽刚好得子,倘若白帝不嫌弃,将公主下嫁小儿,当是两全其美的佳话……”
瑶池宫殿轰然炸开,众人这才得知烛龙认十四郎为子的真实目的,竟是要逼迫金族将公主下嫁,破坏反对水族的联盟!
南煜哑然,烛龙这是着急了吧,他手下的北海真神、西海老祖等得力爪牙被自己杀光,再不想法子,他这个大荒十神之首颜面何存。
在一片喧嚣吵闹声中,只听纤纤起身带翻桌案,喝道:“你休想!”她怒视天吴,连衣角沾上的酒水都顾不上。
群雄收声看去,真是好一个美貌的娇俏公主,那十四郎眼神贪婪,语气傲然道:“公主何出此言,莫非是瞧不上烛某?”
“去你姥姥的乌龟海胆,你看看你那磕碜样,你配吗?”
“就是,此等歪瓜裂枣如何配得上西陵公主这仙女似的人物!”
“龟他孙子,你比东海的虾兵蟹将还难看,和公主站一块就是鲜花牛粪,暴殄天物!”
“要我说啊,西陵公主还是配我龙族太子为好,太子一表人才,比你这王八羔子强上不知几倍!”
四海殿内龙族众人群情汹涌,劈头盖脸把十四郎一顿痛骂,在他们眼中纤纤就是未来的龙妃,岂容他人染指惦记。
水族这边不甘示弱,纷纷张口回骂,他们自己可以瞧不上朝阳谷的谄媚之举,但是听别人侮辱轻慢水族就是不行,这关乎到一族荣辱。
“白帝、王母还没说话,哪有你们这些番邦蛮夷插嘴的地方!”
“五行金生水,金、水两族联姻乃是上天乐见之事,你龙族算什么,听说你太子一身碧木真气,是个杂种吧,哈哈!”
“你说什么?找死!”龙族众人大怒,掏出武器就要跟水族拼个你死我活。
“恼羞成怒了?哼,一个孤儿乞丐也能成为龙神太子位列上宾,真是五族之耻!”说话的人不知是什么心理,把金族这个东道主一起贬低上了。
天吴朗声道:“还请白帝陛下和王母明示,若真是觉得烛公子配不上西陵公主,我这就返回单狐山告知烛真神。”他声若惊雷,把众人的吵闹之声压过去。
这是威胁!
群雄噤声,听金族怎么回答。
看西王母满脸为难,乌丝兰玛微笑道:“烛公子的人品家世并不委屈西陵公主,不知金族有何顾虑呢?”
西王母冷冷看了乌丝兰玛一眼,沉声道:“不是烛公子不好,只是……”
姬远玄忽然道:“凡事有先来后到,昨夜我已向白帝陛下提亲,求娶西陵公主!烛公子晚了一步!”
“什么!竟有此事!”
天吴目光森然,微笑道:“黄帝陛下尸骨未寒,姬公子便要迎娶佳人,还是杀父仇人的义妹,嘿嘿,土族的礼仪规矩让天吴大开眼界啊!”
“老匹夫!你说什么!”纤纤厉喝出声。
天吴一怔,抚掌大笑道:“西陵公主的家教,我亦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