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人的身体里有一条河
“啊啊啊啊!”
姜隅躺在地板上打滚,“不公平!不公平!”
“凭~什~么~啊?您不是刚刚才学的吗?”
姜隅只是跟齐憷简单介绍了一下规则,甚至只说了“谁先连成五颗谁就赢,正着斜着都算”这么一句话而已。
连着下了十七局,姜隅输得一败涂地,一局没赢!
姜隅对于五子棋的理解还停留在“逢三不堵,连四必输”,本想着面对一窍不通的齐憷肯定够用了。
说不定还能把他杀得叫爸爸,对自己露出崇拜的眼神。
但是齐憷却下得出神入化,每一步都落在他意料不到的地方,首尾呼应,蜘蛛结网似的环环相扣。
齐憷走一步,够后面用五步的,简直把五子棋下到了不属于它的高度
他怎么堵都堵不住,偏偏齐憷还不着急赢,满场溜着他玩,一局下来,到处都是连排的白子。
姜隅不服!
他“蹭”得一下坐起,碎发乱糟糟的,“再来!”
“让你一子。”齐憷道。
“不用!”姜隅豪气云天,“看小爷我杀你个片甲不留!”
……
片刻后,姜隅以头抢地,发出绝望的驴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都欺负我啊……”他不住抽气。
齐憷:“再来。”
“不来了……反正我也下不过您。”姜隅嚅嗫道。
姜隅的喉咙梗得火辣辣的,他感觉自己再下的话,真的会吐血的。
“让你。”
“不来!”
“让你两子。”
姜隅又觉得自己能行了。
他坐起来,发现齐憷已经给自己摆好了三颗并排的黑子。
姜隅:“我不要这样下!”
他把三颗并排的黑子调整成三角队形,嘿嘿一笑。
三角形是最稳固的、最耐打的阵型,只要再加一子,便处处是生机。
两个人开始你来我往,只剩落子声“哒哒”作响。
刚开始,姜隅目光炯炯,落子神速。
渐渐地,姜隅的肩膀和嘴角在这声音中,一点一点垮下去,到最后眼睛也酸酸的,脸就耷拉在棋盘上。
他下不了手了。
场上姜隅有一组四颗靠边连排的棋子,可是齐憷也有,还更多。
只要再下一颗,齐憷就能赢,或者又给他堵死。
这是他输的第十九局了……
姜隅眼泪果冻似的在眼眶里晃荡,瞪着齐憷,不说话。
齐憷轻咳一下,低头看着茶叶。
最终,他什么也没选,伸手夹起一枚白子,下在棋盘的边角处,偏远角落。
这么一来,就轮到姜隅赢了。
简直是绝处逢生!
现在姜隅什么羞耻心、自尊心都没有了,就是想赢!非赢不可!
只差一子,他就可以赢了这一局了!
哈哈哈哈!
姜隅想笑,但是不敢,只好紧紧咬住下嘴唇。
他怕一笑把眼泪给挤出来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姜隅捏着那枚黑子,正要落子,却顿了一下,转了个弯。
将黑子下在角落那枚白子旁边。
偏远角落里,一黑一白两子紧紧靠着。
“平局!”
姜隅非常不要脸道。
日后说出去,说自己五子棋下赢了映雪君,别人只会觉得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映雪君只是不擅此道而已,自己侥幸获胜。
要是说,我跟映雪君打了个平手,别人一准儿会觉得我跟齐憷一样厉害。
该死的,我简直聪明得令人发指!姜隅心道。
他眼泪已经回去了,他想到这里,微微一笑。
两行清鼻涕却“哗”的一下,挂了下来。
姜隅:“………”
齐憷:“……………”
眼见着鼻涕飞流直下三千尺,马上就要落到棋盘上。
齐憷眼疾手快,掏出手帕摁住。
姜隅双眼瞪大,定住,一动也不敢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姜隅嗡嗡道:“师尊对不起……”
齐憷面无表情。
但是姜隅就是莫名读懂了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气,狠狠将鼻涕呼了出来。
齐憷一脸淡漠地收拾好帕子,起身回到卧室,关上门。
完了完了完了。
姜隅心跳如雷,惊恐万分。
齐憷这么爱干净的人,我这也太恶心了!
姜隅在门外道:“师尊,对不起,师尊,我不是故意的……”
里面没有回应,他附耳在门上,仔细听,然后脸上一阵爆红。
姜隅用力捶门,“不准笑!不准笑我!师尊——”
“我要生气了!”
已经是下午了,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秋日的阳光照进厅堂,形成半明半暗的分割线。
刮了一阵穿堂风,院中枫叶簌簌而下,一枚火红的枫叶飘进来,拍在姜隅的脸上。
姜隅取下枫叶,在阳光中轻轻旋转着它,观察它的纹路和反光。
“师尊,”姜隅突然道,“阿隅想下山。”
长生殿安静无比,只有落叶掉在地上的沙沙声和鸟鸣。
良久,门板后传来齐憷的声音。
“嗯。”
不知为何,这句话他当着齐憷的面就说不出口,有点想哭,更怕齐憷问他为什么。
他要去调查司晨的死亡,还要下山去赚钱,早点把钱还给孔翎,然后与他就这样吧。
但是齐憷什么也不问,只说“嗯”。
他心里更难过了。
本来就活不了多久,自己还把他的阿隅带走。
带离他的身边,到俗世里去。
姜隅心想,自己一定要早点回来,多陪陪他。
但是一想,再回来时,他的阿隅或许就快死了,更残酷的被囚禁折磨的命运还在后面等着他。
姜隅心中泛起一股巨大的悲伤,快要将他吞没。
要不等自己死的时候,带着齐憷一起去死好了。
天下众生他救不了,但他不想齐憷受折磨。
到时候就问他,师尊,您相信阿隅吗?
您愿意,跟阿隅一起死吗?
姜隅眼泪滚滚而下,他使劲憋着,梗得喉咙发痛,不敢哭出声,怕让齐憷听见。
再呆着,又怕齐憷出来了,他冲门内无声地磕了三个头,用袖子擦干地上的眼泪,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