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六十二
清晨,存青堂院子里的生气比以前多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般凋零看了让人心慌。程汉霄一起床,穿着鞋子的时候,路远敲门进来就说有事禀告。
程汉霄没说话,路远知道这是让他现在禀告的意思。
声音没有情绪,说小姐和江雾一起去了静安寺,今天楚家也要去静安寺。
前后一串通,程汉霄立刻了然于心,穿鞋的手顿时就不动,手指不自觉的弯曲,颤动了几下。呆了一会就好像不在意似的,接着干自己的事。
心里却在接着活动,一刻也不停。不是早就想到了吗,听的时候为什么又愣住,他嘲笑自己的沉不住气。
穿好官服,走向书架后自己从小做的密室,府里上上下下无人知晓。这里面装着程治这么些年所有的罪证,一个也不少,今天就是他送给程治的死期。
双手捧起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仔细摩挲了几下,他早就下定了决心送他去死,让他活到现在已是自己的慈悲。
眼神中全是坚毅,转身将盒子放在路远手上,扶正官帽,朝宫里去。
正准备出门,一个丫鬟拦住了两人的去路,程汉霄的眼中全是死寂,丫鬟也怕他,说话都有些结巴。
“少爷,老爷让您见过皇上回来后和他一起用午膳。”
站定的程汉霄只当听了什么惊天的笑话,不自觉地勾起唇角,眼中寂静的寒冰有了一丝闪烁。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丫鬟像是被赦免了死刑,转身就快步走开,程汉霄却多想了一会。
午膳?去牢里陪他吃吧。
接着就坐上马车,往宫里去。这边的程府,程治悠哉悠哉的用着早膳,四五名下人为他布菜,仿佛今日依然是安宁祥和的一天。
从今天开始,程家就不复往昔了……
楚家这边没多少人去静安寺,就楚宁和母亲,他们向来不喜欢兴师动众,更何况父亲含冤未能报仇,此刻他们也无心去应酬。
马车里,楚宁的母亲呆呆的靠着在,眼神里黯淡无光,这些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一入榻就想起自己的丈夫……
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在自己儿子面前又十分克制,哪怕眼泪到了眼眶也侧身转过去,用手帕擦干净。
只是,母子连心,楚宁怎么会不知道,每每见此状况都恨不得手刃程治那个贱人,替父亲报仇。
“母亲,以后你别怕有我在,我会好好照顾您,保护楚家,让楚家永盛不衰的,您放心。”
楚宁温声的话,唤醒了楚母,呆呆的转过头来抱住楚宁,流出无声的眼泪。一个劲的说着让他好好的,她真的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两人相互依偎在一起,心里都不能承受丧夫和丧父之痛。来到静安寺前,楚宁小心翼翼扶着母亲下来,住持见他们来了,带着一众人来到两人面前。
双手合十,低垂着头,语气带着惋惜。
“施主请节哀,楚国公是为国的忠臣,不必将伤痛留在心中太久。”
楚宁和母亲点点头,没说什么,紧接着一行人就朝大殿走去,今日为这楚宁父亲超度,皇上特地下令大殿今日不许百姓进入。
一进去,里面早已准备好,楚宁和母亲跪在最前面主持紧随其后,后面乌泱泱跪着一群人,接着就正式开始,都在为这个忠于国家忠于百姓的功臣默哀。
钟声响起,悠扬的声音也传到了程槡所在的禅房,她一听就知道超度结束了。不出意外,楚宁即将过来,想到这手心不由得就冒出了许多汗来。
殿外,僧人正准备送别两人,却被后面住持喊住。
“楚施主请留步。”浑厚的声音让楚宁和楚母立刻停了下来,眼神中皆是疑惑,只能恭敬询问。
主持听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
“楚施主,老衲有些佛经你且随老衲取了回去,抄写一份然后烧于楚国公坟前。”
闻言,楚母也没有迟疑反而催促楚宁赶紧随主持去,自己先回府上料理事情。
楚宁只是有些担心母亲怕她深陷难过,想到是为了父亲就只能让自己的侍从务必安全的将母亲送回府上。
侍从得了命令就护着楚母离开,留下楚宁和主持在原地,见母亲离开,温和开口询问:
“先谢过主持,那么就请主持带路吧!”
伸手让他先,谁知主持淡然一笑,对上楚宁疑惑的眸子,意味深长的说:“楚施主,有时候随心还是随世俗是要考虑周全的。”
说完就让身边的僧人领着楚宁去,不等楚宁的疑问问出口就转身离去,不再多言。留下呆愣在原地的楚宁,什么考虑周全?
旁边的僧人出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拱手让人带路,来到禅房外,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几分,来拿佛经为何来到这个地方。
而一旁的僧人是让他进去,里面有个施主在等他。楚宁的眉头一路就没平过,现在更皱了几分,推开门就看到一个身形纤细带着帷帽的人站在里面。
转过身不见面容,身上却总有一股熟悉的感觉,握着门的手不自觉的颤动了几分。
嘴唇也轻轻颤动,是程槡吗?他的脑海闪过诸多疑问却不敢上前,只是呆在原地。程槡看他不说话,心里凉了几分,却只能安慰自己原本就是应该的。
主动走向前,小心开口,语气有些哽咽,低声细语地说:
“锦榆,你还记得我吗?”
一声柔弱的锦榆就像一道闷雷在他的脑中瞬间炸开,竟然真的是他的槡槡,她真的来见他了。
她那么小心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样子深深刺痛了楚宁的心,她是不是在害怕,怕他会讨厌她,会恨她。
每每夜晚失眠的时候想起父亲再想起她,他的心就犹如被架在火上烤一样,滋滋的声音冲击着他整个脑子。
放弃这段感情?放弃她?
每次有这种苗头,他都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她不是程治,不是她杀了自己的父亲,怎么能将责任全部推到她的身上。
想到这,他上前走了两步,程槡看后早已泪流满面,他还记得她,他还是愿意靠近他的。
这一刻,她只想紧紧抱着楚宁诉说这些日子的委屈与心酸,爱是克制,她不敢靠近,两个人就那样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