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算计（下）
徽德二十一年三月二十四，圣安城以北。
北征军的先锋已经出发快一天了，由于昨日开拔之时天色已晚，这一万余人只得越过圣安城之后就在最近的一个村落里扎营休息，这处村落由于最靠近圣安城所以还没有被游牧骑兵侵扰到，而且看起来圣安城的翼骑也没有来得及将这里的居民撤至城内，所以在北征的援军抵达之时所有村民都是十分诧异的看着这支大军。
在冯晨等人亮明身份之后村长很快就带人来到了帅帐，被问及为何仍旧在此地居住不向城中转移之时，村长却是十分自豪地说翼骑已经出征，即便鬼门涧陷落，但他相信不日之内我清川大军定可凯旋，敌人不过土鸡瓦狗尔，言语中满是对于自家军队的自信。而听到村长的话，冯晨等将领只得无奈地摇头苦笑，这种自信是好事，但是这些村民还是把此次战斗想象的太简单了，眼看劝说无果，不得已之下冯晨只等强令所有村民明日辰时必须整理好携带的细软准备迁往圣安城中。
第二天一早，所有的先锋骑军已经披挂整齐，村中的百姓也是全都被集中在了村内的广场中，虽然对于北征军先锋这一举动颇有微词，但是面对明晃晃的刀剑只得无可奈何地接受命令。冯晨自然是看出了众人的不满，所以苦口婆心的解释了几句，随后就留下二百骑护送村民前往圣安城，说是护送实则却是监督，看到村民们动身启程，冯晨对着旁边的一名亲卫说道：“你去给大将军报信，说我北征援军第一日晚上没有发现敌情，现将所驻扎村落内全部的居民都迁移至圣安城了，我们准备继续向东北方行军。”
“末将遵命！”随后那名亲卫也是翻身上马向着‘玄武岩’港口奔去。
“冯将军，我军已经整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出发，向东北方的石沟村进军。”
“是！”
随着冯晨一声令下，先锋军继续开拔向东北方向移动，那里是舆图上距离圣安城第二近的村落——石沟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村落的前身是一个采石场，圣安城和鬼门涧中许多的城墙、道路的石材都是来自于此，最鼎盛时候每天足足有上千民夫在此劳作，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小村落。到后来高品质的石材被采集一空，陆续的也就没有采石的队伍来此，但是这个村落却和旁边被采集一空的山沟一起被保留了下来并且以此为名。
两个村落之间间隔不足五十里，再加上冯晨急于赶紧找到蒙毅率领的圣安城守军，所以仅仅用了小半天时间就赶到了石沟村。但是出人意料的此处村落仍旧是炊烟袅袅一片祥和的景象，面对这种情况冯晨只得再度喊来村长询问情况。
“老人家，你们知不知道这鬼门涧已经陷落，现在圣安城以北的所有清川百姓都要迁往圣安城中啊。”看到村长到来，冯晨问道。
“这位大将军，我们确实是知道此事，可是我们的翼骑大军不是已经出发了么？前几天的几位军爷也没有很强硬的命令我们搬迁啊。”
“哦？您前几日见到了另一波清川军？”
“对啊，大概三、四天前吧，也是乌压压一片的骑军就从我们村子西边跑了过去，真的是人山人海啊，然后就有几位军爷过来叫我们迁至圣安城中。可是您也知道，这搬家不是说搬就搬的啊，后来那几位军爷也没有过多要求就赶紧去追赶大部队了。”
“他们具体往哪个方向去了？”
“哎呦，这我哪里知道啊，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向东北。”
“多谢您了老人家，这样，您召集村中所有人赶紧收拾细软，一个时辰后，我会留下两百人护送大家前往圣安城。”
“大将军，这不好吧，咱们这两波清川大军都到了，北边的蛮子肯定就逃跑了啊，而且这村中还有很多来往做生意的客人呢。”
“老人家，我这不是和您商量，这是命令，一个时辰后我们的人会护送村中的百姓前往圣安城，请您赶紧去准备吧，那些商人也都是附近村落的吧，我们也会派军士去附近通知的，来人，送客。”面对还在辩解的村长，冯晨也是不再过多废话直接叫人给他请了出去。
“这群山野村夫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名副将说道。
“他们要能意识到就不需要我们再多废话了，好了，你们说这蒙副统领会带人去哪呢。”冯晨在桌子上摊开舆图说道，“这将近十个村落，我们总不能一个一个的找过去吧，来，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很快，屋中的几名先锋军主将全部达成了共识，所有人的手指都指向了鬼门涧东南侧一百余里的桦川镇，这里是清川北境除圣安城和鬼门涧之外最大的一处军事重镇。从舆图上看，圣安城、鬼门涧和桦川镇呈三足鼎立之势将整个清川最靠北的疆土包裹了起来，三处要地相距一百至二百余里，两地之间骑军如果全速行军的话基本一天之内就可以抵达，目前桦川镇及其周边驻扎有将近五万的清川军队，任谁在鬼门涧失陷后也是肯定会先去确定这支主力的情况。
“按照城内官员的说法，截止今天翼骑余部已经出发四天有余了，但我们还是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而且这头两个村落都没有疏散居民，可见即便有心如此但他们在路上也没有太多时间处理这件事，他们应该是直奔桦川镇而去了。”冯晨说道。
“可是冯将军，翼骑余部也是在鬼门涧失陷后四天才出发的，这四天里变数太多了，难保桦川镇是不是也已经落入敌手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可是眼下诸位认为还有什么别的地方更值得去一探究竟么？”
“而且这已经四天了，这城内出发的大军居然没有派哪怕一个人回来报信。”
“圣安城距离鬼门涧不过两百余里，四天时间，在保证战斗力的情况下也足够全是骑军的队伍打一个来回了，而现在居然没有一丁点消息，这太反常了。末将以为翼骑余部很有可能已经和敌军接触了，最好的结果就是大败敌军在乘胜追击所以来不及报信，最差的结果就是已经全军覆没无法报信了。”
“不对，翼骑主力就是因为冒进才被敌人算计的，蒙副统领应该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所以一旦是打了胜仗肯定会传信圣安城以期我援军主力尽快跟上围剿敌军，即便是遭遇敌人主力被缠住也肯定会派人回来求援，所以……”
“所以蒙副统领不是不报，而是不能。”冯晨突然抬起头说道，“眼下北境驻军很有可能被围困了，兵贵神速，我们留下一千人按照舆图挨个村落搜索过去，还有人居住的村落就分出一百骑护送至圣安城，其余人马全部直插桦川镇。”
“冯将军，如果翼骑余部已失怎么办，如果桦川镇已失怎么办，果真如此的话我们贸然行动，那这一万多人也很有可能被敌人包了饺子。”
“那如果翼骑和其余北境驻军正在固守待援怎么办？管不了那么多了，据我们的线报这游牧蛮子至少派出了十万的精锐骑兵，这圣安城到鬼门涧之间说大不大不，但说小也不小，方圆有一百余里的范围，这十万大军在人手上肯定也是捉襟见肘。所以敌人若是想一口吃掉我北境驻军主力肯定会集中优势兵力围攻一点，我们这一万人和敌军主力决战肯定不够看，但是支援解围足够了，先按我说的安排，再派人回去将我们的意图告诉大将军，命令全部骑军展开向桦川镇出发。”
很快，北征援军再一次开拔，此时这支九千多人的大军全部展开了阵型直直向着桦川镇的方向穿插，十几伍的斥候游骑已经提前出发去大军前方侦查敌情，本来就忧心北境战局的冯晨等将领此时愈加的面色凝重，想通了其中关节之后更是恨不得立刻赶到桦川镇一探究竟。而看到北征援军出动之后，几名来石沟村买卖动物皮毛的商人在眼神交汇之后趁护送的清川军士一个不注意躲到了废弃的巨大石料下面，而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外来户，所以和村民并不相熟，所以即便是不见了也是没有人发现，至于护送的清川军面对愤懑不平的村民还应付不过来，更遑论根本无人在意的几名商人了。待村民和军队走远后，这几人也是爬了出来，其中一人说道：“你去告诉左贤王，清川援军主力也按照翼骑的路线向东北穿插，最多一到两天就可以到达桦川镇，让左贤王殿下做好伏击准备，你去告诉左大都尉，清川援军分出了千余骑去继续疏散村落了，抓紧行动。
“属下遵命！”说完，被点到的两人也是不敢怠慢赶紧奔向村外拴着马匹的隐蔽地点，很快二人快马加鞭向着远处奔去。
此时冯晨对于清川的北境局势分析的基本正确，但是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北玄王的叛变。八天前鬼门涧失陷的当晚，圣安城中的修士也是察觉到了北方门户那里不同寻常的天地灵气躁动随后赶紧告诉了北玄王和蒙毅等人。刚刚得到消息的时候蒙毅想集结翼骑军士前去鬼门涧探查以备不时之需然后顺便疏散周边村落的百姓，但是被北玄王拦了下来，声称眼下情况不明，如果仅仅靠这种望气得来的消息就贸然行动恐怕不妥，况且鬼门涧方向也没有发出任何的信号，即便是游牧大军兵临城下但是目前看来还能应付，所以没有必要因此太过于紧张，只是蒙毅不知道的是，‘血月大帝‘那一击直接是消弥了鬼门涧内所有的传信手段所以才发不出信号；至于疏散百姓进入圣安城更是没有必要，情况不明就贸然放人进城，一则是给城内增添了许多负担，二也是会引起恐慌，到时候北方游牧还没有挥刀南下自己倒先乱了阵脚。
可是今夜的情况确实反常，又恰逢北方游牧的‘血月祭’，即便不派大军前往也要派一些探子前去探查，所以眼看争论无果，蒙毅只得退一步要求派出几伍精锐游骑前往探查，一是可以证实鬼门涧的情况，二也可以提前提醒其余北境驻军尤其是桦川镇那五万主力注意提防，对此北玄王也是没有异议同意了蒙毅的安排。回到翼骑驻地后，蒙毅赶紧派出了十支精锐斥候游骑，不多时，这五十人就出城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出发后不久，北玄王同样也是派出了十几人循着他们的方向跟了过去，因为最近城中的巡逻防务基本都是交给了王府上的亲卫负责，一来二去也就和翼骑士兵混熟了，所以找了个犒劳的借口就顺利接管了一处城门和上面城墙的防务，就这样，北玄王府的人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圣安城。
出城之后翼骑的军士目标明确直奔各自的目的地，可是殊不知他们现在已经完全落入了圈套之中，后面北玄王府的亲卫依照之前商议好的赶紧去找到越过鬼门涧的小股游牧骑兵，随后一部分人埋伏在翼骑军士回程的必经之路上伺机截杀，另外百余骑则是全速追击前往桦川镇报信的翼骑士兵。至于说没有分兵去截杀沿村落行进的翼骑士兵倒不是因为这些游牧蛮子有多么好心，放任清川平民百姓可以及时转移至圣安城中，而是这群人另有所图。
就这样，等了整整两天之后还没有任何消息，蒙毅再一次坐不住了，可是北玄王却说就连桦川镇也没有军士前来报告军情，说明战事还没有紧迫到危急的程度，况且路上还需要时间，再等等看。终于，在鬼门涧失陷后的第四天，被游牧骑兵故意放过伏击圈的几名翼骑士兵终于是得以赶回圣安城报信鬼门涧失陷、桦川镇遭遇攻击，而在知道这个消息后，蒙毅当机立断准备率大军直奔桦川镇方向接应，北玄王也是一反常态的支持蒙毅率军出击，而且还派出府上亲卫帮助疏散、转移百姓，毕竟二人都知道圣安城中的数千步卒配合城墙和大炮足以抵御十数万人的进攻，之后蒙毅也是不疑有他，在北玄王府亲卫的配合下迅速率军出击。至此，北玄王和北方游牧勾结之后的第一层算计终于是达成了，而对于援军的第二层图谋也在此时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