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修罗场
“你去哪？”纪睿看着苏文猝不及防离开的背影，杵在那发懵、纳闷，难以置信。
“去把那个女人挖出来！”苏文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平淡而决然。
“原来真不是她！”纪睿不经意地自言自语，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他蓦地想起之前她客气的眼神、她问他要联系方式，还有图书馆坐他旁边也纯粹是为了学习，当时他都误会了，现在再想起来，突然有了一点别的滋味。
很难形容，但让纪睿心里某处敞亮了许多。
江蔷薇还在翻看纪睿的手机，边看还边咬着下唇，脸也微微泛着红光，心想，我要是男的肯定喜欢手机里的这个苏文，虽然不要脸，但把你捧在手心里的感觉真爽！
夜晚的校园褪去了白天的热闹喧腾，仅留橘色的路灯伴着零星夜归的脚步。图书馆不远处的石椅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她正惶惶地看着他们，握紧的双手露出了泛白的指关节，她着急地站起身，匆匆离开，仿佛如临大敌。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白雪，原来你也在这里……”
白雪怔了一下，咬了咬下嘴唇，慢慢地转过身，双手拽着自己的衣角，她看着迎面走过来的苏文。脑中闪回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也是远远地朝她走来……
高一开学那天风特别大，白雪早早就来到了新教室，她是个安静内向的女孩，没有和新同学有太多的热络交流，静静地趴在窗边，看着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周围的一切。远远地她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衣卡其色裤子的清瘦身影在风中艰难前行，但身形依然挺拔没有一丝狼狈，走近后看清那是留着一头利落短发，刘海被风吹起，露出了清秀脸庞的女孩。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女孩类型，又酷又飒。
突然，女孩抬头看向她，露出了甜甜的一笑，白雪在那一刻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缩了回去，坐下时心脏砰砰砰地狂跳。
苏文走向她，清澈的双眸看着她，白雪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艰难地看了苏文一眼后又心虚地偏开了眼神，避免和她对视，鬓发处渗出了一层薄汗。
“去自习？”苏文平淡地问道，好似熟人打招呼。
“啊！”白雪的眼神依旧飘向远方。
“哦~~~，你猜我刚才在图书馆门口遇见谁了？”苏文走到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嘴角带着一抹颇有意味的浅笑。
白雪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理科1班的学霸啊，那个又高又帅脸很臭的纪睿啊！我一看到他就想到了你。”苏文看着白雪的脸庞，人如其名，皮肤通透雪白，衬得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特别黑亮，那是多么无邪纯真的一张脸啊，就像洋娃娃，苏文曾经把她当做闺蜜，无话不谈，她总是一脸真诚、安静地看着苏文，让人不自觉地在她面前掏心掏肺。
“想到我？”白雪眨了眨大眼睛。
“他就是你喜欢的类型啊，我记着呢，我们可是好姐妹啊。”
是啊，她们曾经彻夜畅聊，聊理想、聊爱情、聊父母、聊未来。白雪差不多在苏文面前裸奔了，她坦诚自己喜欢的类型是外表高冷内心温柔的人，还补充了关键一句，男女都行。她以为自己表达的挺清楚了，像苏文这种语文阅读理解满分的人，肯定能懂她的心意。
事实上，她错了，苏文不仅没懂还跑偏了，误会她喜欢本班的班长，整整一个学期都见缝插针地撮合他们，最后班长忍无可忍在班会上激情出柜，并拉黑了苏文和白雪。
这件事让白雪清醒了，她们永远都只能是平行线。
此时，一脸懵圈的纪睿发现了苏文，朝她走了过来。
白雪转身要走，苏文跨步上前拉住了她：“别走啊，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她拖着白雪走到了纪睿面前。
“不了，我得走了，我妈等我回家呢！”白雪挣脱不了苏文钳子般的手。
“你不住校，这么晚了还特地跑来图书馆，不就是为了他吗？不留个微信怪可惜的。”苏文另一只手招呼纪睿过来，“纪学霸，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文科班的才女白雪，学霸、才女多相配啊，你们留个微信吧，以后好互相学习。”
纪睿已经基本熟悉了苏文的臭德行，咄咄逼人，装腔作势，得理不饶人，力气大得像个男人，而旁边的白雪姑娘娇柔可人，弱柳扶风，真是天地之别。
纪睿丢给苏文一个见好就收的眼神，拿出手机看向脸红一片的白雪，酷酷地说道：“扫吧。”
苏文心想，哼，敢耍我？看你敢不敢扫！
白雪低着头，咬着下唇，眼睛泛红，让人不忍心责怪。
苏文见不得女孩这幅委屈的模样，心一软，松开了她的手臂，冷冷地问：“为什么是我？我把你当姐妹，你在背后耍我玩？”
白雪听到姐妹二个字就烦透了，她讨厌苏文自我意识爆棚的样子，她总是只看到自己，又自以为照顾到了别人，她不曾真正在乎过身边的人，比如，她，曾经她是这么的喜欢苏文，但她一次次地忽视她，对谁都好得似姐妹，这让她无法接受。白雪叹了口气，眼底带上一点无所谓，说道：“为什么不能是你？你也就剩下这幅皮囊可以利用了。”
“所以，以前我们班的那几个男生突然为了我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也是你的手笔？”苏文深褐色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失望，“让我转班就是你的目的？”
白雪沉默了一会，收紧了手指，握成拳头，平静地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突然，她转身看向了纪睿，拿出了手机“滴”地一声，扫了纪睿的微信。
纪睿看了眼手机，发来了一条好友申请，他“嗯”地低低疑问一声，示意她俩给他个解释。
白雪一脸真诚地看着纪睿：“之前的微信是我发的，有些话是真有些话是假，不过我的确对你有好感，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没有上钩的人，我想以后以真正的自己——白雪和你交往，我会把那个号注销，你可以试着先和我做朋友吗？”
突然，又一声“滴”，苏文也扫了纪睿的微信，直勾勾地看纪睿，不隐藏暗示，额头上的潜台词明晃晃——我们才是一伙的，通过我的。
纪睿站在她们中间，看看苏文，又看看白雪，怎么就变成他的修罗场了呢？
好一会儿后，他轻轻吐了口气，看起来有点像要准备收拾烂摊子的叹气。
“苏文……”纪睿站在那儿，如雕刻般的英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像是在思考一道难题，专注地看着苏文漂亮英气的小脸，苏文听到纪睿清晰的叫着她的名字，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学霸果真明是非。
“白雪……”纪睿又匆匆看了眼面色愈发苍白的白雪，冰冷而磁性的声音让白雪顿时一凛，水汪汪的大眼睛惶惶看向纪睿。
“你……真的，过分了！”
苏文噌地眼睛放亮，确认了纪睿的眼神是投向了白雪后，释然地放松了表情，她突然明白了江蔷薇说他是柳下惠的意思了，能看得明白，控制得住本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况且他还只是个高中生，苏文此刻看着面如沉水的纪睿，发现他长得挺帅还有点可爱。
而另一边的白雪是最让她心寒的，在她父母离异的时候，是自己整晚陪着她，安慰她，她被学姐欺负时，也是苏文毫不犹豫地替她出头，那些曾经的友情是真实存在的啊，但现在却连回忆都变脏了。苏文曾以为自己是她的好姐妹，结果只是一个大傻帽。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白雪，让她要想尽办法弄走自己。人心啊，真的是最叵测，也是最脆弱的，一旦伤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知道吗？你发给我的每句话看似热火撩人，情意绵绵，但事实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这些矫揉造作的淫词浪语根本打动不了我！”纪睿口气冰冷，看人的目光铮亮，“感情是很敏感的东西，一丁点的变化都能感受的到，而被你打动的男人你以为是真的被你几句话搞定了吗？他们只不过觉得好玩，想着有便宜女孩玩玩多好啊。但我不想玩，更不想浪费时间，你加我也没意义，我是不会喜欢上你的！”
白雪慢慢地低垂下眼睛，眼眶里盛着泪水，羞耻、不解涌上心头，她声音颤抖地问道：“那这三个月你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我发给你的每一字每一句，为什么没有直接删除我，反而放任我的撩拨呢？”
话音刚落，两道目光同时投向纪睿，白雪的困惑、苏文的质疑全数映在眼底，短短几秒钟突然变得格外漫长。
纪睿心想：还不是因为你用了苏文的照片！还好这是误会，不然真的要对女人失望了。
其实，早在高一纪睿就遇见过苏文……
那天放学，纪睿做完值日后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他没带伞而且已经错过了接小妹放学的时间。纪睿在教学大楼门口左右徘徊，时不时看看雨势情况，这时雨帘中走来一个身穿白t恤的身影，在黑色的大伞下，身影显得十分清瘦，伞下的人步履优雅轻快，仿佛在大雨中行走是件浪漫又惬意的事。
白t恤在他身边收了伞，纪睿装作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身边的人，她甩了甩短发上的水珠，打湿的刘海被拨到了一侧，露出了苍白精致的小脸，她的眼神淡漠但炯炯有神。纪睿不自觉地喉头发紧，咽了咽口水，他表面若无其事，但心脏没出息地似奔腾的骏马狂跳不止，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忍不住又看了看她，他从未见过这么适合短发的女孩，利落清秀，又英气逼人，既像能上战场的穆桂英又像能diy烘焙的邻家女孩。她甩动头发时，还能闻到她身上携带而来的清新的泥土芬芳。
她面对着楼梯，将手中的长柄雨伞一折折叠好扣上，动作间瞟了眼假装没注意到她的存在，眼神在大雨中飘荡的纪睿，他心不在焉地伸长着脖子，仿佛多看看雨就会停，“没带伞？”她突然问道。
“啊！”纪睿面上没有一丝情绪，刻意低沉的声音掩饰过快的心率。
“给你！”她将折好的伞递到他的面前。
纪睿下意识地接过伞，脑子哐当一下完全停当，身体木僵，等人已经消失在楼梯间，他才从恍惚中醒来，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在哪个年级，怎么把伞还给她？还会再见到她吗？
一年后，当他看到那个短发女孩头像的陌生人申请加好友时，他一反常态地点了同意。
但等来的却是各种露骨的挑逗和表白，他好几次失望的想删掉她的微信，都在最后一刻忍住了，直觉告诉他头像照片那个一脸正气的女孩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白雪在等他的回答，她想，既然他在苏文面前这么不给她留面子，她就要扯下他虚伪的面具，男人的义正言辞都是骗鬼的！
“你说啊！你分明看得很爽，还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我，五十步笑百步。”白雪分明是生气了，但语气依然轻柔，不禁让人产生内疚感，而忽略了她才是始作俑者。
“爽什么爽，我都气死了！”纪睿说，“不，是怒其不争，我就在想她怎么能对我说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是抱着一线希望在等待，等待反转，等待误会解开，还好真的是误会。”
“你不希望是我？你生我的气？为什么？”苏文歪着脑袋看着纪睿，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我生我自己的气，行了吧，你别瞎想。你们文科班真是人才辈出！哼！”纪睿强行结束了苏文的问题，他不想暴露心里的秘密，他想继续保留刚萌发的朦胧的悸动，让时间发酵这颗种子，如果有缘的话。
“那我呢？你还没加我呢？”苏文对着他的背影问道。
“来日方长！”纪睿转身挥了挥手，嘴角上扬露出了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