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吻定情
付青山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扮成难民就算了,还要真的体验在地上爬亡命天涯的滋味,为什么当初要废自己的腿啊!他卯足了力气,卡在墙角想尝试站起来,可刚挪动几步,手一脱离墙的支撑便踉跄着倒下了。
尝试多次之后,他放弃了,实在不行就掏出文书和官印亮明身份。
“小兄弟你别试了,省省力气吧。你要等你家人就藏起来吧,那佛像后有块地方,一会儿我们走的时候给你弄过去,但愿佛祖保佑你。”为首的难民大哥看不下去了,念在饼的情谊,决定临走前做个好事。
下午,几人连拖带拽地给付青山塞进了那处还算隐蔽的地方,盖上点杂草杂物帮他掩饰了下。那里湿潮得很,全是灰尘,他卡在角落里,几乎没有动弹的余地,一天都没吃饭,又饿又冷的,他就缩在里面迷迷糊糊睡着了。
付青山是被一阵骚动吵醒的,外面官兵来了,果真如那几位难民所言搜查各处。
朝廷的三品钦差大臣,苟活在破庙的犄角旮旯,饥寒交迫,弟弟和丫鬟不知所踪,还得靠难民伸出援手帮忙渡劫,早知道这样玩命体验生活,他就不该纵容那俩。
破庙中官兵逐渐逼近他的藏身之所,出生入死执行任务他都没怕过,反而是这个关头他付青山有些紧张,甚至觉得有点变态的刺激感。
“狗仗人势的东西!”付青山只听到外面传来弟弟一声怒喝,随即便是刀剑交织打斗的声音,持续了一小阵,弟弟的声音越来越远,外面归于平静。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来,突然一只冰冷的手伸了进来,一把给他拽了出来。
“先跟我走!晚点跟川海汇合!”
不容付青山反应,尘盈拉来破板车,给他弄上车去,头也不回拉着就跑。
二人在黑夜的荒郊野岭穿行,山路崎岖不平,付青山虽然也心疼尘盈拉着自己不易,可他也难受,在板车上颠的浑身疼,还要防止自己滚下去。
尘盈一路马不停蹄在赶路,还要提防着时不时冒出的火光,躲避官兵的搜查。
“实在不行就亮明身份吧。”付青山看她喘着粗气,体力不支,心中也不是滋味儿。
“不行!”尘盈头也不回,还在警惕地观察周围的情况,低声喝道:“你就不怕他们给我们都杀了,就现在咱俩这模样给杀了伪装成被狼吃了,谁知道你是钦差大臣!”
不等付青山回答,突然看见不远处有火光,尘盈果断地丢下板车,给付青山弄下车先安顿在一边。
“等我!”她只留下一句话,然后自己拖着板车吸引走了那处火光地注意力,付青山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甚为动容。
过了好一阵,尘盈满头大汗只身赶来,在他跟前躬下腰:“上来!”
付青山瞪大了眼睛,这是要背他?
“快点!”尘盈一把扯过他,付青山还在抵抗。
“开什么玩笑?你能背得动我?我宁可爬……”
“别废话了,比你重的我都扛过,快点!”再三拉扯下,付青山趴到了尘盈的背上。
尘盈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站了起来,奔波一天又拖了那么久板车,就是牲口也会累。她的腿有些发颤,艰难地背着他一言不发闷着头朝前冲,她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招架不住。
付青山搂着她的脖子,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和她贴得这么近,身体绷得僵硬。
“你歇会儿吧,应该搜不到我们了。”
尘盈不说话,还是哼哧哼哧地走着,付青山明显感觉到她腿在颤抖,后背已经湿透。
“喂,你不要命……!”
话还没说完,付青山只觉得眼前一黑,翻滚了几圈,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压在尘盈的身上,置身昏暗中,头顶可见微弱的夜色,离地面有一丈多远。
二人就这么滚进了一个坟坑。
他从尘盈身上爬起来,她连周围的环境都没顾上看,条件反射地就撩开付青山的裤子查看他腿的伤势。
“腿没事吧?”
付青山动了动腿和先前差不多,没太大的问题,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意识到滚下来的时候,尘盈怕他加重腿的伤势,好像特意拉了他一把,也没躲就硬是让自己压到她身上,付青山赶紧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见付青山腿并无大碍,她松了口气。扫视周围的环境后,尘盈立马推开了他,跪着爬到一侧的角落蜷缩起来。
或许是过度疲劳,亦或是出汗太多冷静下来身体容易发寒,她缩在角落里把头埋在膝盖里瑟瑟发抖,付青山挪向她,伸出的手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怪我这腿连累了你们。今天辛苦你了……”
尘盈缄默着,手指甲已经扣进了肉里,仍埋着头浑身发颤,不像是冷的,倒像是害怕。
“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说句话啊尘盈。”付青山摇了摇她。
尘盈缓缓抬起头,两道泪痕透着稀疏的光斑驳地闪烁,咬着牙挤出一句:“我没事……”
付青山见过她各种哭法,却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哭,如惊弓之鸟,惶恐无助。
“你以前也不怕黑啊……怎么突然怕黑了?”
她不怕黑,她怕的是困在这坟坑里窒息的昏暗和腥潮的土要埋葬她。
十年前,她爹带着他在流放的路上,被官差暗中下手企图活埋,她手脚被束,一铲一铲地被埋进黄土,土进了她的口鼻,蚕食着她的气息,曾以为必死无疑放弃挣扎的时候,她爹满手鲜血终于给她刨了出来,父女俩相拥而泣,转头又开启了真正的逃亡之旅。
清冷的月夜,破土而出的她,第一次觉得月光是救赎。
付青山犹豫片刻,靠在她身侧,抬起的胳膊踌躇着,终于决定给她搂到了自己的怀里抱着她。也许是贴近了温热的胸膛,瑟瑟发抖的她缓和了很多。
第一次将她搂进怀里抱着,付青山百感交集。
八年,他的心是铁块也会被捂热。
从十二岁便认识她,即便她刚入府的时候只是个烧火丫鬟,可爹娘让她和他们一起上课玩耍,她总是没大没小,完全没有姑娘家的样子,刚对她有点好感,她便会故意做出来败好感的事,给自己弄出疯疯傻傻的模样。
夜空的云散去了,月光透进沉寂的坟坑,付青山搂着她望向头顶的月亮,怀里的尘盈抬头望向他。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眉眼间柔情似水,像十年前破土而出般清澈。侯爷给她名字里取了个“尘”字,自己前半生怕是离不开这土命吧。
他低头看向尘盈正望着自己,冲她笑了笑,抹去了她脸上的尘土,她噙着泪的眸子如桃花潭水,淹没他所有的思绪。
被那汪潭水冲昏了头脑,他吻了下去。
尘盈没有拒绝,第一次搂住了那缕具象化救赎的月光,两个倔强的灵魂终于得以在这良夜相拥融化,她何尝不知他埋藏的爱意,可她身不由己。
山不让尘,山不拒尘土故巍峨高耸。
时隔八年,这一吻犹隔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