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齐1
仰天地,敬鬼神。
所担国师一职,承天命,知一国之气运,通古今,沟鬼神,晓天地之变,预知未来福祸,所担者乃仙人也。
皇帝老迈昏庸,国力式微,一国之运衰微,然国师预言,神女降世,福泽天下。
众人深信不疑。
……
绽得灿烂的桃花,来回摆动的秋千,巧笑嫣然的女孩着一袭红衣,小小年纪便生着一张蛊惑人心的脸,弯作月牙的一双桃花眼秋水涟涟,如瀑的青丝只编了个简单的辫子。
“你是七皇子。”
空灵清脆的声音悦耳,怔愣的青年回过神,躬身作揖,行的是君臣礼,谦卑恭敬。
“七皇子萧明义见过神女,此番来此,只为迎神女入神宫,享万民供奉。”
秋千摆动的吱呀声停了,灼灼桃花落了满地,低着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艳红的衣摆闯入视野,那是如霞如血般的颜色,绣着细细的昂贵金线,绚丽繁华,艳而不俗。
含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凭什么?”
她是神女,却不以供奉为力量,荣华富贵轻而易举,在外的逍遥日子很好,那什劳子的神宫皇都无聊的紧,他们凭什么要求她弃逍遥入神宫。
“凭当今天子昏庸无道,凭万千黎民困于水火,凭神女降世,福泽天下,国师有言,神女宽厚人善,入主神宫可固天下根本。”
“你在道德绑架我。”
猛的抬头,猝不及防撞入那双桃花眼,隐隐泛着紫,妖艳蛊惑。
当今陛下不理朝政,沉迷长生之道,求仙问道,弃黎民百姓于不顾,如今当立明君,国师有言,迎回神女者,可当贤君圣主,于是无数皇子出宫,或是大张旗鼓,或是微服私访,只为了成为第一个迎回神女之人,坐上那无上的位置。
挺直了身板,似乎是不屈不挠的青竹。
“在下并无此意,只是神女心怀天下,必不忍见百姓流离失所,陷于水深火热,如今正值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易子而食之事频频有之,边疆来犯,然我朝将士节节败退,为国为民……”
“虚伪。”
幽深的瞳眸里映着他的影子,汹涌的黑暗在翻腾,将其残忍撕碎,对方明明是笑着的,可却是莫名的一寒,冰冷的毒蛇顺着脊背蜿蜒而上,恶寒蔓延至全身,如坠冰窖。
“你是第一个找到我的,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纯黑的小猫跳上秋千,姿态慵懒,但金黄的瞳却紧紧盯着陌生的男子,好似遇上敌人一般。
“我可以和你回去,也可以让你坐上那个位置,这个世界与我不过是一场游戏,你只需要不限制我的任何行为便好,你觉得这个交易如何?”
那不是黑色,是纯粹的紫,不过是一场虚幻无妄的梦,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一举一动间倾泻的优雅尊贵,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息,不染世间凡尘的清冷矜贵,她是真的神女。
“恭迎神女入主神宫。”
两人都是笑着的。
风吹过,漫天的桃花灼灼,红色的裙摆微动,垂下的手里捻着红玉珠,只限于一时的乖巧。
岁月静好。
……
神女入主神宫,开神坛,为民祈福。天地感应,降下甘霖,同时,边疆本焦灼的战事出现转机,军中突现奇能异士,手段诡异,却能以一敌百,一时间势不可挡,频频告捷。
同年,皇帝病重,储君未定,嫡长子无故身亡,诸皇子野心勃勃,广纳贤才,笼络人心,朝堂之上好不热闹。
次年九月,五皇子携亲卫逼宫,三皇子无意皇位,却为护陛下周全,被斩杀于殿前,七皇子临危受命,持虎符领禁军包围皇宫,以弑君弑兄之名将五皇子一箭入心,当场毙命。
七皇子因救驾有功,封太子,入主东宫。
迎回神女五年,先帝崩,太子继位。
……
国师府。
一身玄色衣袍的男子面覆白玉面具,两个向下的月牙后面是漆黑一片,发间坠着小小的银铃,一步一响。
“今日是外邦使臣的接风宴,宫中早些日子就递了请帖。”
推着秋千的哑女停了动作,退至一旁,秋千渐渐慢了下来,其上的红衣女孩言笑晏晏,肤若凝脂,眉眼如星,愈加奢华的红色罗裙毫不俗气,发间几支金钗缀着珍珠红玉,是京中不常见的款式。
“你没和我说。”
“那时您忙着逗弄小白,又将整个皇宫搞得乌烟瘴气,我确实没空与您说。”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那是场再普通不过的宫宴,并没有多少人将她这位神女放在心上,她也乐的清闲,逗弄着刚蜕完皮的小白,手臂粗细的白蛇看着吓人,光滑冰凉的身子绕着她的手臂,她本是不会来的,心血来潮罢了。
在出了一些意外之后,小白在宫中乱逛,惊吓到了不少达官显贵,吓得压了御花园的草木,脚底生滑落了水,怀了孕的珍妃更是直接早产,好在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她是个没心没肺的,那是的她坐上金銮殿的房顶,瞧着四处的闹剧,她染了酒气,眼尾泛起薄红,醉醺醺的。
从御书房出来的国师忙不迭去捉了蛇,月光下,提溜着蛇的国师着一袭白衣,站在巍峨的宫殿前,望着月光中的那抹红,古怪的白玉面具阴恻恻的。
那天陛下罚了很多人,包括那母仪天下的皇后,用着神女受惊的由头,给国师府送了不少赏赐。
再加上之前行的那些个荒唐事,神女娇纵蛮横,混不吝的名头就这么传了出去,更是没什么人敢上国师府来了,生怕与神女沾上些关系。
“真是个伤心的故事,可惜今天不宜出门,容易遇上不干净的东西。”
“如果您说的是那位外邦小王子的话,那很不幸,脏东西已经找上门了。”
好看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目光如炬,弯起的眉眼望着国师身后的动静,黑猫站在墙头舔舐着自己的毛,脖间是殷红的项圈。
“不干净的东西不是他,不对,等会,你说脏东西在哪?”
“这个嘛……”
“姐姐!”
一个小小的身影闯了进来,咋咋呼呼的,一头的银铃响个不停,竟直直撞上了国师,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身的金饰歪歪扭扭,长着外邦人那般深邃的五官,棕黄的头发,金色的眼眸与墙头上的那只黑猫如出一辙,外邦的小王子娇生惯养,当真是好看极的。
“姐姐姐姐,我可是求了大哥好久才被带过来的,姐姐你喜欢红宝石吗?”
小孩十二三岁的年纪,还未张开,洋溢着喜悦的笑,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一跳一跳的,精巧的金饰随着动作晃动,像极了一只活泼的兔子,献宝似的将手里紧攥的东西送到了面前。
那是枚嵌着硕大红宝石的戒指,没有一丝杂质,主体是金色的,刻着古朴复杂的图纹,是个年头的老物件。
“好不好看?”
眼睛亮晶晶的,像只讨主人欢心的小狗,尾巴摇的正欢。
“你是偷跑出来的。”
小狗的身子一僵,面上挂上讨好的讪笑,强撑着迎上那双心心念念的桃花眼。
“我我很听话的,我明日再来找你……”
心虚地将戒指往女孩怀里一塞,耳根已经红透,似乎还冒着热气,然后转头就跑,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想拦肯定是能拦下来的,只是没必要。
“送回去。”
随意一扔,戒指在空中划过好看的弧度,稳稳落到国师的手里。
“您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
“久肆,我困了……”
已是睡了去,当真是极快的,倚着秋千的绳,小小的人儿瞧着不过十一二岁,安安静静,她总是这样的。
黑猫跳下墙,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去。
“泠泠,别闹她。”
……
宫里很热闹,辉煌宫殿,灯火通明。
望着远远的光,那是迎接外邦使节的地方,似乎听的到觥筹交错的声音,优美莞尔的舞乐令人向往,虚与委蛇的大人们谄媚恭维,身处高位的上位者把酒言欢。
相比之下,这里是多么的寂静落寞。
偏僻的宫殿无人问津,送来的吃食从不是温热的,荤腥也是少见,身上的衣物老旧,已久不见新衣,无人照拂的日子有些难过,却也是勉强活的下去。
收了目光,走在回宫的小路上,有不少散落的石子,想来又是洒扫宫女偷了懒,也不知道今日的吃食是否会好些,毕竟前面那么热闹。
身子陡然被一推,直接栽倒,手中的书自是掉在地上。
没有理会,兀自站起身去捡书,一只绣金蓝底靴死死踩在了书上,用力去拽,怎么也也动不了。
“松开。”
低着头,没去看来人,松散的头发有些凌乱,衣裙沾了灰,却是依旧的清冷疏离,明明是不大的年纪,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也当真是移开了脚,捡了书,小心翼翼拍去其上的灰,抱在怀里,准备离去。
“萧胧清,你当真准备这么憋屈的过一辈子?你可是大齐堂堂正正的嫡公主。”
“哦。”
萧君稔,当朝太子,今年十七,也就比她大了一月,乃当今皇后所出,而她是陛下原配夫人所出,在陛下登基前年便病逝了,现皇后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奈何萧君稔总喜欢偷偷来找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腕间忽的一疼,被捉住了,这才想起衣袍下新添的伤,眉头微蹙。
“放开。”
“萧胧清……”
“我说了放开。”
转过身来,空无一物的眸子里难得多了焦急,好不容易止住的伤口要开裂了,那必是要换纱布的,她可没有多余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