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接天崖
元家的丹药有奇效，第二天宴灵已经能跑能跳了。先是帮颜老伯修好了院墙，又帮着去集市上买昨日被周融和布衣和尚打坏的桌椅，回来时，正好看到自家祖师站在院子里。
颜如真的屋外有一块药田，昨夜里被毁坏的差不多了。周融就站在那药田旁的小路上，掌心蓝光浮动，在用灵气滋养草药。
宴灵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跑过来，殷勤到：“祖师，我来我来！您别耗费灵力！”说着就要放出灵流。
周融按下他的手，语调平淡如往常：“不必。”
昨夜果然是错觉吧，他还是没能跟祖师亲近一点。
“你去打坐修炼，今晚为颜如真摘除魔气。”
“哎！哎！我这就去！”宴灵情绪瞬间高涨，高高兴兴的在一旁盘膝坐下。
这个后生真的很喜欢挨着自己，周融想。
“吱呀”一声门扉轻响，而后是细碎的脚步声。
“……仙君。”一道带着些沙哑的女声，在他的左前方轻唤。
周融收了灵流，偏头向声源处看去，说：“颜姑娘。”
昨夜那两个魔族被重伤，这两日应该是操控不了颜如真了，算算时间，也确实该醒了。
“是仙君救了我，”那道嗓音里带了感激，“我看到了，在梦里。”
梦里？是因为“惑心”？
“梦里的事情，颜姑娘还能记住多少？”
颜如真想了想，梦境大都重复，全是翻涌血海和人骨，她斟酌着说：“大概十之七八。”
周融召来一把宴灵新买的椅子，隔空放到颜如真身后，道：“若有精神，详细说说。”
颜如真为这份体贴心生暖意，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个笑容。她坐下，把梦境里的看到的对着周融娓娓道来。
她两个月前去北境灵州外祖家探亲，听说城外的无相寺颇为灵验，便去拜了拜，回来后便开始做梦。刚开始几天的梦境很正常，她梦见自己站在无相寺外，前面是排着长队的人群，大家都沉默的立着，她有心找人聊几句，可是别人都不搭理她。太阳落山的时候她会进入寺庙，慈眉善目的金身佛像会反复的问她：“汝执念为何？”
“我想修仙！”我想有力量，保护我爹和药铺。
……
“汝执念为何？”
“我想修仙！”我想御剑乘风，快活自在。
……
“汝执念为何？”
“我想修仙！”我不要做一个凡人！我不要被修士低看！我要繁花锦簇！我要受人敬仰！
……
“汝执念为何？”
“我想修仙！”我要把众人踩在脚下！
佛像笑了，他终于听到满意的答案。
那天之后的梦境就变了。她真的在修仙了！在梦里，广袖云衫的老者为她传道解惑，指点迷津。她御剑乘风，遨游天地，脚下群山连绵，凡人仰望着她，脸上是她一直想要看到的艳羡。
她好不快活、好不得意！
然而梦境一转，她从万里高空坠下，摔在茫茫雪原上。面前是一座高峰，状如宝塔，她被人提着冲上峰顶，看到了山峰里面流淌着滚沸的岩浆。
再后来，梦境就变得阴暗奇诡起来。血海翻涌，人潮涌动，耳中铃铛作响，她和那些看不清面容的人一起踩着累累白骨，看着雪原上那个巨大的金身佛像，不停的向前走着。
颜如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梦里那种诡异的感觉让她有些呼吸不畅，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她看着周融，那个在梦境里带给她宁静温暖的天神，渐渐平复下来。
“我就记得这么多了。”颜如真说到。
周融点头：“嗯。”
那个佛像应该就是昨天夜里的和尚，在颜如真拜佛时给她种下“惑心”。那一连几天的诘问，是为了诱发颜如真心中的偏执恶意，再后来的修仙，是给出的甜头，是“惑”。雪原是什么呢？雪原上的高峰，流动的岩浆……
“你梦见的那座高峰，状如宝塔，山峰中间是不是空的，且正中间有一根倒锥形石柱，石柱和高峰边缘还有一座断了的石桥？”
“是！仙君怎么知道？不过石桥是好的，并没有断。”
他怎么不知道？那是前世他身死的地方。
“那是魔域的接天崖啊！你怎么会梦到那里？”宴灵按捺不住抢答，人也想要起身。
周融一道灵流把他定在原地：“后生，专心。”
颜如真惊讶，人也后怕起来：“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梦到魔域呢？修真界对魔族的痛恨，是沾一点魔气都要千刀万剐的。她虽然很想修仙，可想的也是拜入名门正道，绝不是魔族！
“那佛像有异，在你诚心求拜时对你下了咒，梦境，应当也是受人控制。”周融安慰颜如真，“不必多想，我会帮你解咒”。
颜如真看着周融，墨绿色衣带覆眼的仙君，神情温和，恍如天人。突然起身深深施礼，声音难掩激动：“多谢仙君！”
周融淡淡一笑，对说：“修道者分内之责。你的父亲很挂念你，去看看他吧。”
颜如真走了。
周融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他第一次回想前世身死的时候。
接天崖顶，缚灵台中。
‘咣当’，长戟断浪脱手，砸在缚灵台边缘凸出的岩石上，而后一道蓝色剑光斩下，断浪连同岩石便如被削下的豆腐般直直落入接天崖下滚沸的岩浆中。
“不！！”魔君右手徒劳的往前一抓，看着坠落的断浪的眼神与痛失爱子一般无二，可是他的脚步却止在前缚灵台边缘两步之外。
接天崖，巍峨高耸直入云端，传说曾是连接天门的一处仙山，可惜沧海桑田，现在已成了魔域。从上往下俯瞰，如同一座被掏空了的宝塔，塔里盛着滚沸的岩浆，岩浆上方，飞鸟无渡，一切灵力到此都会瞬间被夺。偏偏又从崖底正中生出一根倒锥形石柱，石柱上有一方圆台，灵气浓郁，可媲美洞天福地，名为缚灵台。
缚灵台与崖边原本有一道龙骨状的石桥相连，此刻桥身已然断裂，留下一道两丈宽的豁口，真真是进退无路。
“周融！”
魔君一声大喝，扭头，愤恨的看着他；“你杀了本座又如何，他的魔心不是本座诱导的，即便本座死了，他的魔心也不会消散。”
“我知道。我不是为了他的魔心。”周融一袭白金华袍染血，再度抬起手中长剑，剑柄上篆体雕刻二字“清光”。
他的语气甚至是平静的：“我此番来，只为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