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探未清其身多殃
“太子回宫!”
“恭迎太子殿下!”
未清在经过午门的时候,猛然撞见这宏大的场面。
她藏在不远处的石柱之后,偷偷观察着宫门。
只见一骑着战马,身披墨黑色斗篷的男人正驱马缓步进入宫门,他的身后是四列身穿深红色戎装的突骑兵。
而在宫门正对着的福宁殿门口,则站着两个衣着华丽锦绣之人。
虽然距离过远,未清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她知道福宁殿门口站着的一定是皇上和皇后。
而前方正驱马进入宫门的,则是他们迎接的太子殿下。
未清在皇宫中生长的这十三年来,从未见过太子。只是偶从下人嘴中听说过,太子殿下三年前便随韩青大将军去了边关打仗。
看来今天就是太子回宫之日。
还待未清窥视间,她的身后传来一道不友好的声音,“哎哎!什么人?!”
未清回过头发现是一个太监,他身后还有几个端着衣娄的宫女。
对方疑惑的看了她半天,良久,才认出她是谁。
“原来是未清娘子。”
太监身后的一个宫女不住的嘀咕着,“又是这扫把星。”
太监回过头眼神警告她。
未清见被人发现,也不好再做停留,只能快步离开这里。
但那宫女又说道:“怎么了?你瞪我干什么?本来就是扫把星,要不是她,三年前,安贵人也不会死。”
另一个宫女也附和着,“也不知道留这祸害干什么,她父亲谋反被杀,母亲被流放。她居然还能被皇上接到宫中,稳稳当当的活着。要是我,我都要被臊死了,她还有脸出来晃悠。”
听见这话的未清停下了脚步,但良久,她都没回过头去反驳。
因为她们说的都是实话,她的父亲江景贺本是皇帝的外侄,不好好建功立业,却每日骄奢淫躁,听信奸人谗言,居然意欲谋反,终归事情败露,被皇帝处死。
母亲也被发往铅宁,永世不得进入京城。
而因着她当时只有五岁,逃过一劫。皇上心宽德厚,把她接到宫中居住。
虽然皇上再三强调,让所有人把未清当成公主对待。但她既是寄人篱下,又是罪臣之女。
谁会真的尊敬她呢?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在她头上踩上一脚。
即使受惯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况且这点子言语也伤害不到未清。
但她还是转身呛声道:“我有没有脸出来晃悠,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我清楚,在浣衣局的粗使丫鬟白天不待在浣衣局,却跑到宫门之处偷窥,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一定会被杖杀。”
果然,几个人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那个太监苦笑着,“咱们这腌臜都知道未清娘子心慈仁厚,肯定只是吓唬吓唬我们,不会告诉皇上的对吧?”
他有些心虚的看着未清。
未清并没有回话,只是淡淡一笑,便转身离去。不再理会他们的求情声。
其实太监说的没错,她的确不会告诉皇上。皇上是一国之君,理国土之大事。如要因这些琐事再去烦他,恐怕自己又要落一个不懂事的罪名了。
但能吓唬到这些宫女太监就行了。
回到自己居住的雪瑕阁,用完午膳后。她的婢女昭人就急冲冲的跑进来,说道:“娘子,皇上待会来看你。”
“看我?”未清不明所以,早晨还在宫门迎接太子。这会就要来看她?
但容不得她质疑的份儿,不一会儿,就听见了德公公尖锐的嗓音,“皇上到。”
未清站在桌前,待皇上进来后,恭恭敬敬行了礼。
皇帝脸上没有迎接太子后的喜悦,反倒眼里尽是疲态。
他坐在椅子上,将手中的佛珠摸来摸去,问道:“怎么屋里就一个婢女?”
未清淡淡道:“都是些不尽心的,我便都遣了,只留昭人也就够了。”
确实都是不尽心的奴才婢女,每天只会打牌嚼舌根,吩咐干什么活儿,还得再使些小银。
未清看他们没有忠心伺候主子的意思,便都全部打发了。只留了已服侍伺候她三年之久的昭人。
皇上没有接话,只“嗯”了一声。
未清察觉到皇上心情不太好,便自己沏了一杯茶,端给了皇上,说道:“臣女这里只有黑茶,纵然比不上绿茶,但这是烤过的茶叶,加了些干果,也甚是香甜,皇上不妨尝上一些。”
皇帝喝了些茶,铁青一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抿了抿唇,说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她生病痊愈已过去五天,虽然这关心的有点迟了,但总比没有的好。
“吃了些药,好些了。”
“今日太子回宫,拿了些大补的药材,你让你的婢女去膳房拿上一些,给自己熬上。”
未清微屈着身子,道了谢。但她知道,要是自己的婢女真的去讨了,一定会被打出来。
良久,他又说道:“明日朕设宴,你也来吧!”
未清心里有些犯怵,并非不愿去宴席上蹭吃蹭喝,只是自己确实和一些公主不对付,一见面又免不了互相难堪。
未清似在思索,但她心中其实早就想好了答案,“臣女……还是……”
皇帝知她要拒绝,顿时火冒三丈,“不成器的东西!这几年你看看你的德性,半死不活的样子!朕是刻薄了你吗?”
“没有”未清被吓了一跳,急忙跪倒地上说道:“皇上待臣女已是仁至义尽。”
“那你就打算这么报答朕?”皇上深喘两口气,一旁的德公公急忙上前帮他顺着气。
皇上又说:“眼下战事越发吃紧,羯乡人都打到梁道了。你们这一个个的都不让朕省心,今天不是二公主陷害五公主,明天就是四皇子殴打三皇子,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
怎么没一个能像伏城一样,不仅可以上阵杀敌,而且还聪明绝顶,吃苦耐劳。”
未清猜想可能又是公主皇子们闯祸了,皇上有火没处撒,便拿自己开了口子。
不过,伏城这个名字她好像从未听过,多加思索之后,才记起这是太子的名字。
未清不敢再让皇上生气,只能毕恭毕敬的说道:“皇上吩咐什么,未清都会照办。明天一定会出现在福宁殿。”
皇帝冷哼一声,又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过了婚嫁的年纪。这次家宴,朕叫了韩青。”
闻言未清瞪大了眼睛,心里惴惴不安,韩青是大盛国的大将军,她和他以往是有一些难言的往事的。
三年前,皇上差点把她许配给韩青。
“韩青早已成婚,朕不可能再让你嫁过去。”未清听此,才稍稍安心了些。
他又说道:“前几日上朝之时,朕看他新提携上来的两个姓秦的兄弟还不错,朕让他也把他们两个叫过来了。你明日多与他们相处相处,知道吗?”
未清连连应下,谁敢拒绝皇上的命令。
半晌,皇上叹了一口气,“朕知你性子孤傲,心里容不下有一点瑕疵的人。但是未清,你也该多为自己以后考虑考虑了,人不可能永远年轻,朕也不可能养你一辈子。”
皇上如此吐露肺腑之言实不多见,她想起自己最近三年来的确太过于消沉。
病体安康,是不是上天也在提醒她往前看呢?
皇上和未清继续拉了几句家常后,便走了。
未清坐在垫子上,满目愁情。皇上待她不肖说,那当真是极好,丝毫不因为自己的父亲而芥蒂她。
他时常带她出去打猎、游玩,请太傅给自己教习功课,有什么边关收缴来的战利品,一定不会忘记她的那一份。
可是,深宫之中的妃子皇子公主们向来没有和谐安宁的相处之说,皇上待她愈好,公主们便愈爱挑她的刺。
从前年幼,公主们找她麻烦的时候,她还可以呛回去,但是正如皇上所说,现在她要为自己以后考虑,树立仇敌的事还是少做。
但她不招惹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招惹她。为了避免矛盾的发生,那些个皇子公主能不见便不见。
可是,皇上亲自前来劝说、赏脸的家宴,还是得硬着头皮参加。
于是,第二天的宴席上,未清独自坐在最末席。
她旁边的是四皇子,正端起酒壶往自己嘴里猛烈的灌酒。未清被他的动作吓到,便问道,“四皇子这是怎么了?”
四皇子放下酒盅,摇头晃脑的说着,“未清啊,我昨日可是跟猛虎搏斗来着。打了能有两个来回呢,我都毫发无损。”
未清疑惑的看向他的婢女林歌,林歌朝他翻了个白眼。
而后向未清说道:“回娘子,四皇子的确昨日与猛虎相斗,不用管他,他不过想炫耀炫耀罢了。今日已经为这事喝了一天的酒了,逮到谁就和谁说,奴婢还是劝娘子坐远一些,四皇子一喝醉便手脚不安分,小心伤着您。”
未清撇了撇嘴,她都已经在最末席了,还能再远到哪里去?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无奈的摇摇头。
她注意到自己对面有一道不甚友好的目光投了过来,抬头一看,原来是老熟人五公主。
她和五公主可以说已经是宿敌了,两人一见面便免不了呛嘴掐架。幸好今日两人离的远,中间隔了好宽一条道,不然又免不了一场纷争。
对方朝她熟练的翻了白眼。
未清没有回礼,而是假惺惺的笑了一下。
五公主愣了片刻,随即也学她,皮笑肉不笑的向她点了个头。
不一会儿,大殿内便一阵骚动,未清好奇的抬起目光,是韩青,穿着墨黑色常服,身边和他并排走着一个着浅粉色衣裙,眉目柔和的女子。
未清认出这是他的夫人,顾青玫。三年前,韩青刚娶了她,便去了关外打仗。如今阔别三年,两人应该甚是如胶似漆。
韩青身后还跟着两个长相颇有些相似的小兄弟,鼻梁高挺,眉骨微凸,肤白唇红,长相十分姣好。
这两个人怕就是皇上昨日说的秦兄弟了。
他们一进入大殿,便引起了公主皇子们的热烈讨论。
但他们三人好似没听见,目不斜视,闲庭信步的走向正位之处的皇帝。
未清低下头,本不想理会。但想起皇上的忠告,如果他看不见自己和秦兄弟攀谈的样子,怕是又会生气。
于是,她从柱子后面偷偷溜到了大殿前面,站在众丫鬟身后,想着这里皇上应该能看见她热枕的样子。
但是皇上却不往她这里看,而只顾着和韩青交谈。
未清的前面涌了许多宫女奴才,她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听了好一会儿,才觉出味道来。原来是三战告捷,羯乡人被打的退到了梁道,割地求和,双方约定停战四年。
皇帝便特地请过来参加宴席,给他们接风洗尘。
韩青后面跟着的两个,一个叫秦离、一个秦子湘,是一对亲兄弟,也立了战功,过来讨要封赏。
她踮起脚细细打量着两个秦兄弟,他们两个面容长得一模一样,好似在照镜子一般。
只是一个眉眼温和,总是挂着笑脸,一个却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不知哪个是秦子湘,哪个是秦离。
窥视间,她眼睛一转,便对上了韩青投射过来的目光。
未清心脏猛地一收缩,手里绞紧了帕子,立马有些胆颤的低下了头。
一些过往岁月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的神色逐渐不自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