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三次失去

    金塔之巅，幽蓝冰穴，骤寒刺骨。文世唇色苍白，嘴角微微颤动。

    北冥望着他，一眼即逝，一瞬即是一辈子。

    她泪眼模糊。

    她只是一朵没有心的花，一个即将在红尘中消逝的妖魔，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这个画中仙，她心中开始牵挂。

    她想问他，他是否安好，是否还记得她，是否还记得关于他们前世的情景。

    然而，当话到嘴边，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文世一脸疑惑。这个被困在金塔里无法从中逃脱的北冥妖王，竟然在这里发呆，实在太奇怪了。

    “哥哥~”她低声呢喃。

    他没有听见，继续说道：“妖王大人，真的想留在这里吗？”在等她回答之前，他转过身去，观察寒冰阵。

    “我~”她轻咬下唇，用力握住指尖。

    他指着寒冰阵解释道：“应龙剑柱，星轩辕，碎乾坤，指引着兑，妖王大人拥有强大的灵力，可以战胜它。”

    她望着他的背影，感觉熟悉的情感涌上心头，无法抑制地让她想要靠近。

    她向前迈出了一步，就像刚刚喝了美酒般，走路摇摇晃晃，嘴角勾起，双眼眯着笑意。

    “能够再次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她说道。

    他闻言转身。“我们见过吗？”

    他低头思索了片刻，补充道，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见过一次吗？

    她的胸口隐隐作痛，眉头紧锁，鼻尖有些酸楚。

    岁岁年年，你都不记得，我又如何能想起，前尘往事，只是一笔勾销。也许世上并没有妧芷，怪自己陷得太深，不明白自己只是个过客。一个如仙子般的女子怎么能和妖魔有什么关系呢。

    严寒进入了他的骨髓，他浑身冰冷，嘴唇不禁颤抖起来。

    她这才想起，冰冻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如果再不出去，他就会死在塔里。

    寒冰阵蛟龙移动，星星陆，龙头和龙尾相接。击中龙头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没有击中，应龙就会复生。

    北冥腾空而起，双手转动，凝结成一把光之剑。她用灵气震动剑尖，无差别地直刺向龙头。寒冰开始逐渐瓦解。突然，空中的她一阵软弱，重重摔落下来。

    她脸色苍白，虚弱无力，茫然地看着他，紧紧盯着他的脖子。她很想咬上一口。

    她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迷惑，费力地将目光移开。

    曼珠沙华即将枯萎，嗜血生存是她的本性。

    文世看出了她的想法，靠近她微微抬头，低声说道：

    “我是个仙君，就算灵力失去了，也不会死。”

    仙君？对啊，她真是糊涂了，如果他只是凡人，他怎么可能看得见她，还称她为妖王大人。

    她犹豫了一下，像蜻蜓点水般咬住了他的脖子。血液流动。她能感受到他血液的甘甜，感受到他脖颈的冰凉，还有他有力的心跳声。

    北冥所不知的是，这起伏亦非心跳。文世果得的是红喜的缘法，修的是血肉养丝。情根深中，中的是旁人的前世情意。

    文世能感受到她微烫的唇角离得稍远些，缓缓吐出的余热依稀可辨。她裙摆处弥漫着黑茶藨子的汁液香，仿佛只要远远地望上一眼，就能瞧见那被藤蔓包裹的玫瑰。只可惜，那感觉又像是，看见了被折断的花蕊。

    于无声处，曼珠沙华本体悄然苏醒。北冥右脸颊上的蝶形花冠纹绯红，模样越发妖艳。不过，比起文世身上流动的血液，她更贪恋他胸膛的跃动。

    他的血液在她体内翻腾。她贴近他的胸膛。他把她圈进怀里，让她继续埋在自己的颈间吸允。

    应龙隐匿在云雾之中，龙爪强劲有力，在空中自由飞舞，猛烈喷吐出一片广阔的水域。

    北冥紧紧勾住文世湿漉漉的脖颈，微微抬起头，目光充满柔情，轻轻接触他的额头，紧闭双眼。

    北辰星升起，应龙陨落。鲜红的血液四处飞溅，深蓝的冰洞支离破碎，浓烟弥漫下，混沌金塔摇摇欲坠。

    梼杌生存在三界之外的九渊雪山，一直被困在那里，具备一种特殊能力，即凋零万物皆可感受。

    曼珠沙华用尽最后一丝灵力，血红的花蕊干枯散落。一时间，北冥的记忆和情感涌上心头。

    他两次在她的怀中死去。

    圣天二十三年，叛逆将领率军攻城，城门失火，王室处境危险。坊间传言，女帝就是邪星转世，注定要毁灭，而萧王将成为正统。他站在她的前面，与萧王一同赴死。

    在幽冥十里长廊里的姻缘石前，寻找姻缘，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那个能跨越转生门的人，竟然永远无法获得轮回。

    梼杌心口感到闷闷不乐，焦虑不安。一声巨响，文世抱着北冥从烟雾中走来，身后的混沌金塔无休止地下降。

    身后是一片残骸破败不堪，前方是繁茂的人间世界，他就这样拥抱着她。

    他们朝着如诗如画的云落竹山前行。

    梼杌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滴泪从眼角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