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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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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吴婆婆头天说了要去祭扫先人,苏怀月今日便未去萧府。mwannengwu

    趁着日头好,苏怀月搬了小竹椅靠坐在檐子下翻书。清风徐徐,鸟鸣啁啾,林木飒飒作响,倒正是读书的好光景。

    几个管家婆子倒也识趣,并不到这院子里来打扰她。唯独青竹,隔三差五从院子里经过,探头探脑往她看上一眼。

    苏怀月余光瞥见,瞧他这抓耳挠腮的模样,知道他定是又攒了一肚子八卦没地儿说了。

    这京中的丫鬟婆子有自己的社交圈,说八卦也是自己人聚在一起细细说。青竹是个外来的,又是男子,融不进去。一肚子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只好往她耳朵边倒。

    偏巧她前几日都往萧府去了,青竹这碎嘴没地儿秃噜,可真是熬煞了。

    苏怀月读书读得兴起,本来也懒怠搭理他,又瞧他再不说能把自己憋死,便搁下了书,问道:“怎么了?”

    青竹“嘿嘿”一笑,那胸中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是长舒出来,笑道:“苏娘子读了一上午书,也是时候该歇会儿了。”

    苏怀月好笑道:“你又听了些什么,捡些有趣的说来。”

    青竹连道:“是,是。”连珠炮似的将这段时间听来的八卦一股脑儿倒出来,哗哗啦啦,倒豆子似的往外滚。

    从某柳姓人家重金给女儿求药说到某刘姓尚书骑马不慎摔断了腿;从某崔姓郎君相亲时候太抠门被驱说到某黄姓娘子醉心医药不肯嫁人…

    苏怀月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觉得有些好笑。这里头有些人她似乎还有些印象,另一些人那真是听也没听说过了,倒难为青竹还能记得这么细碎。

    讲到末尾,青竹还有些意犹未尽。瞧苏怀月准备起身了,想起来什么,忙又拉住喊道:“对了对了,还有件事!”

    苏怀月笑道:“今儿说了这么久,你口不渴么?不若先去喝杯茶罢。”

    青竹道:“不渴不渴,这件事不说完,我心里总记挂着。”又“嘿嘿”笑两声。

    苏怀月无奈何,只好道:“那你且说罢。”

    她有些意兴阑珊,青竹也瞧出来,便愈发地语速快起来,唾沫横飞:“我也是听别家小厮说起来的,说城门口那块儿好似发生了凶案,两拨人呼噜呼噜不知道为何就斗了起来。听说那会儿一个老婆子正带着个小孩要去山上祭扫,那也真是飞来横祸啊,不知怎的就见血了…”

    苏怀月耳边“嗡嗡嗡嗡”,像是在敲鼓,忽而一顿,抓住了什么,道:“停,停!你方才说城门口什么?”

    青竹道:“城门口有两拨人斗了起来…”

    他见苏怀月好像有点兴趣,还待说细节,苏怀月已经打断他:“不是这句,下一句。”

    青竹摸了摸头:“有个婆子带小孩路过,好像被伤到了…”

    “停!”苏怀月抬头,“你可听说了那婆子与小孩长什么模样?”

    青竹不知苏怀月何以脸色突然变了,但问的问题却正是他的盲区。他一颗心都放在两拨逞狠斗勇的人身上去了,哪里还能关注婆子和小孩呀?

    讷讷道:“这个倒不曾了解…”

    还不待他说完,便瞧眼前的苏娘子回屋取了幂篱,直往府外行去了。

    苏怀月出了自家府门,径直往萧府而去。敲响门环后,一直无人来听门,她愈发是惴惴不安起来。

    好在府门终于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吴婆婆的声音传出来:“谁?”

    苏怀月忙道:“婆婆,是我。”

    见着是她,吴婆婆才将大门更拉开些。苏怀月立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无事,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婆婆,我方才听说城门口出了事,你们今日一切都还好罢?”

    吴婆婆给她让出一个通行的空当:“苏娘子,劳您挂念,请进来说话罢。”

    进了门,吴婆婆方重重叹出一口气:“明明如今刚在榻上躺下呢,恐怕还没睡着。知道了您来,定然高兴,想来身上那伤便好得更快些。”

    苏怀月心中一个咯噔,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吴婆婆却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行到房中,果然便见明明躺在榻上,大腿处缚着绑带。往日里红润润的嘴唇此刻是一片苍白干裂,大眼睛也不亮了,只无神地盯着床帐子某处,神色郁郁寡欢。

    吴婆婆唤了声:“明明,瞧瞧是谁来了?”

    明明扭过脸来,像将灭的火苗“呼”一声又燃起来,小脸立即笑开了:“苏姐姐!”

    大约是一时兴奋过于忘形,扯到了伤处,又是一番龇牙咧嘴。半大的孩子,痛得眸子里都蓄满了泪水,在苏怀月面前却又不肯掉下来。

    苏怀月瞧着心疼,忙在床边蹲下,摸了摸明明的头:“明明哪里痛呀,姐姐给你吹吹。”

    明明龇着牙一笑:“不痛。”

    又拉着苏怀月的手,可怜兮兮道:“姐姐陪我说说话儿罢。”

    苏怀月摸着他额发,想起来吴婆婆方才说明明这会儿是要睡觉的,便道:“那苏姐姐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明明笑起来:“好哇好哇,好久没人同我讲故事了。”

    苏怀月一阵心酸,细声同他讲起来,还不等一个故事讲完,明明便已经睡着了。

    苏怀月放下半边帐子,同吴婆婆先退出来,又问:“吴夫人呢?”

    吴婆婆叹气道:“夫人是绝不能瞧见明明受这样的伤的,让他二叔先给接走了。”

    苏怀月想起来吴夫人那有些疯魔的模样,也是轻声一叹,倒有些可怜这孩子。

    吴婆婆定定地瞧了她一眼,忽握住了她手:“明明是个好孩子,老婆子我年纪大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撒手了,有时候照顾不周,还得劳苏娘子您多照看他些。”说起来声音倒有些哽咽。

    人年纪大了,陡然遭逢变故,便容易生出伤心之语。苏怀月忙安慰了她几句,又道会尽自己所能照看明明。

    吴婆婆抹了抹眼角泪水,道:“有娘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又笑起来,“瞧我这老婆子,一说起来便忘了形了,倒教娘子见笑了。苏娘子进去坐会儿喝杯茶罢,我去后厨煎药去。”

    苏怀月回到房中喝了口茶,又怜惜地摸了摸明明的脸。

    睡梦中明明呼吸均匀,眉目舒展,倒是一派无忧无虑的模样。只是嘴唇干裂无血色,教人能看出来小孩的状态并不如所见那么好。

    苏怀月用帕子沾了些茶水,给明明润了润唇。

    斜刺里一只手忽而伸过来,猛攥住了她。

    苏怀月吃痛回头,来人竟是萧二。

    他盯住了她手中的帕子:“你在做什么?”

    苏怀月又惊又痛,想要将手挣开,但竟被萧二牢牢抓住。那劲头令苏怀月觉得萧二不把她手骨掐断便不罢休似的。

    “我、我给明明润一润唇,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萧二仍旧盯着她:“你用什么润唇?”

    苏怀月道:“桌上的茶水啊。”

    萧二顺着她所说看去,小几上确实放着一杯凉茶。杯沿有淡淡的水渍,是女子唇形的模样,看来确实是眼前女人方才所喝。

    沉默了会儿,萧二终于松开了手。

    苏怀月低头一瞧,自己白皙的手臂上赫然已浮现青紫的痕迹。

    她忍不住心想,下这么重的手?萧二疯了不成?

    可她现在完全没法再顾得上这个,因为萧二接着就冷声道:“跟我出来。”

    沿着廊子一直往外,直到离明明的房间足够远,萧二方才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苏怀月本来还有些愤懑,想要质问萧二到底在做什么。但一触及萧二的眼神,竟是不敢说话了。

    面前萧二的眼神实在是过于可怕。她不知他在透过她看着谁,但总归那眼神是看着个应死之人。

    面对这眼神,她一时有些迷茫。

    不过几日之前,萧二还在马车上安慰她:“你父亲性子其实刚烈,你不必觉得屈辱。”那时萧二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冷淡,但言语之下,分明是欲语还休的温柔,就好像坚硬的蚌壳下藏着的软肉。

    可现在,她发现还是看错他了。那其实不过是猛兽在面对无害的鲜花时,不屑一顾地惫懒轻嗅。

    现在,这才是萧二真正的模样,如剑如刀,稍有不慎就会被割开咽喉。

    而她不知道,今日自己为何被这柄刀架住了脖颈。

    “你父亲死之前,同你说过些什么?”

    他站得离她极近。让苏怀月产生一种错觉,好像现在自己正被一头野兽压在爪下,倘若自己的回答不尽他意,下一秒就要被他咬住咽喉。

    苏怀月仓皇退后一步,又退后一步,直到退至安全距离,才道:

    “我不知你想问什么。但我父亲临死时说的事情可多了,说的最多的都是告诫我该如何修编他的史录,想必郎君不会感兴趣。”

    萧二蹙眉,一手攥住了她的腕子,毫不怜惜将她拖近:

    “何必装作听不懂。这三年来祭扫,明明从未出过差错。你一来,那姓元的便像条狗一样追了过来。哼,倒真是好胆色,在我的眼皮下也敢做这样的事。”

    苏怀月一脸茫然地瞪着他,半个字也听不懂:“你说什么姓圆的姓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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