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褚思慧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睡在身边的女儿。伍恬面容恬静, 呼吸平稳, 脸颊两侧隐约泛着嫩粉,还在安静的沉睡中。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温温热热的, 然后轻轻掖了掖被角。
褚思慧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她昨天太累了, 回医院就比较晚, 失眠睡不着,然后半夜伍志斌又来了医院,夫妻俩在医院走廊坐到天将破晓。
她抬手看看时间, 快到医生查房时间了。
八点十分护士准时来查房。褚思慧轻声叫自己的女儿:“恬恬, 醒醒了。”
护士拿着记录表走到他们床前,问到:“还没醒啊?睡多久了?”
“昨晚晚饭后没多久就睡了。”褚思慧一边回答一边还在继续叫伍恬,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还是没醒,连点反应都没有,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护士也感觉到了不对,直接上前去扒伍恬的眼皮, 又试试鼻息颈部脉搏。
“你们家长怎么陪床的!人昏了都没发现。”说完毫不犹豫按下急救按钮, 加快步履出门去找医生。
整个病房的人都被紧张的气愤缩感染,褚思慧只觉一盆冷水当头灌下, 整个人都慌了。病床上的伍恬还是就像是睡着了, 看不出丝毫异样, 她想伸手但又不敢乱碰, 眼泪掉了都不知道。
刘医生很快就赶过来,褚思慧瞬间就像找到了主心骨。
“医生!医生!我女儿她”
刘医生迅速检查病床上的伍恬,百忙中递给这位慌乱的母亲一个安抚的眼神。瞳孔、呼吸、脉搏、心跳、血压,刘医生摘下听诊器当机立断,进抢救。
滋滋啦——病床推动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就像是一道催命符,褚思慧一路跟到抢救室,然后被一堵白色大门牢牢关在门外。
她颤颤巍巍拿出手机,悲戚而无助。
“志斌,你快来,恬恬进抢救室了!”
“同学们,今天早自习我们开个班会。”
一大早,高二一班的同学们不少都已经自发开始预习功课,门口他们的班主任魏老师一阵雷厉风行走进来,说完这句话示意前排同学把门关上。
全班同学停下手上的动作安静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
“前几天我们班级的伍恬同学身体不适,被救护车急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昨天晚上我从伍恬妈妈那里了解到了真实情况。伍恬同学生了很严重的病,确诊脑癌。”
魏老师说道这里停顿两秒,班级里发出接连几声抽气声,每个人都是诧异的模样,哗然一片。坐在靠门第一排的江时均双手放在口袋里仿佛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只是闭上眼,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攥紧拳头。
又被她骗了。脑癌,根本就不是良性的。
“老师,伍恬现在怎么样了?”
“老师她醒了吗?我们去医院看她吧。”
“老师!我愿意捐款。”
“我也愿意!”
“还有我。”
同学们纷纷自愿表示要支持和帮助生病的同学,魏老师欣慰地看着班级里的同学们,她还没来得及说组织捐款的事情,班里的孩子们已经自发自愿,不愧是本校最优秀的理科班、将来的优秀栋梁。她被自己的学生们感动的心潮澎湃,眼眶发热。
魏老师伸手示意同学们先安静。
“捐款的事情我去跟校长说,如果可以希望能组织一次全校活动,积少成多,大家都出一分力帮助伍恬同学和她的家庭渡过难关。关于流传的伍恬同学病情的那些谣言,我不希望听到我们班的同学参与讨论,她确实是生了很严重的病,这不适合拿来开玩笑,大家都注意。”
“还有!现在我要说的事情是关乎咱们全班同学的。大家一定、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同学们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找我和家长都可以。还有大家周末或者假期的时候最好跟家人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防患于未然吧。身体健康是学习和成功的重要支柱,老师不希望再有任何一位同学生病了。”
这场临时班会在上课前结束,魏老师踩着三寸的高跟鞋步履带风离开。高二一班的同学们等老师离开之后才爆发出窃窃私语,大家都有种不真实的惶恐感觉,那天伍恬血溅教室的画面还清晰无比,这种身边人得了绝症的情况大部分人都没有经历过。生病总是伴随着死亡的阴影,而死亡这个词让每一个人都心生敬畏唯恐不及。
江时均口袋里放着她送给他的许愿卡,光滑硬质的卡片边缘切割着手心皮肉,他轻轻摩擦着光滑的纸面,仿佛摸过那一行秀气的字体。
距离上课前最后五分钟,他起身离开教室。
愿望不能等,愿望要去追逐。
江时均逆着风,逆着阳光,朝远方去追逐他十七岁的生日愿望。从学校到马路,上班高峰期堵成一条毛虫。他频频看晚上表盘里的时间,指针不管这路途有多堵塞进程有多缓慢,恪尽职守滴答旋转,一分一秒过去,路程没前进多少,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江时均愣愣地摩擦手心分泌的潮气,他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
“师父这能下车吗?”他抬头问驾驶座上的出租车司机,司机师
傅前后倒车镜看了两眼。
“这不行,再往前几米到进了那个车站口能下车。”
“好,我在那下车。”
几米长的路他走路一分钟都用不上,可是在出租车上整整是走了三分钟。江时均特别后悔打车的举动,现代社会为了方便制造代步工具,结果关键时刻最不方便的就是它。
终于挪动到可以停车的地方,江时均甩下一张百元钞票等不及找钱就加速狂奔。在城市忙碌的早上,如果你因为堵车烦躁或者赶时间上班而焦虑的时候,看向窗外,会发现一个少年的身影在街头车辆中急速穿梭,奔向远方。
啧,看看人家这急的。
一口气从市北跑到市中心,真的就是一口气,奔跑的时候心里有个目标就是快点到医院,仿佛身后有个声音不断催促,根本感觉不到疲惫,等站在医院大楼前,江时均才用力喘了一口气,胸膛闷炸,弯腰撑着膝盖慢慢调整气息,水汽瞬间就包裹了全身。
他伸手抹了把额头,一片滑腻,不用看也知道现在模样有些狼狈。江时均缓了两分钟然后直起身绕着医院外的小花园消汗,扯着衣服透风。十月末的天气转凉,风中秋意丝丝,等身体反应差不多平静了去一层卫生间洗了把脸。仔仔细细把手擦干净,才去摸口袋里的许愿卡。
浅粉色的卡片和当初送给他时一模一样,而现在就是他使用心愿的时刻。
他拾步上阶,开始想象一会儿看见伍恬的时候怎么跟她说。是直接把许愿卡给她,还是要再说点什么。那么一会儿会不会遇上她妈妈?现在这个时间说不定他们刚起床,不知道今天上午她是休息还是要做检查。江时均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突然后悔应该在来之前打电话问问她现在方便吗。然后他又无声失笑,许愿这种形而上学的事情他居然这么认真,果然跟她接触多了人都跟着幼稚。
肿瘤科住院部三楼,江时均眼睁睁看着一群医生护士推着一章病床在走廊中快速奔走,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看到躺在床上的伍恬轻轻阖着双眼,面容非常恬静,与周遭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的身体被撞了一下,一道压抑的哭声传到耳朵里。撞到他的这位中年女人捂着嘴,跌跌撞撞跟在病床后面。江时均无意识转动脚步,跟在医生和女人后面。
伍恬躺在病床上,在他的眼前,被推进抢救室。江时均手心还捏着那张愿望卡,他现在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昨天不是还说等他来许愿?
“志斌,你快来,恬恬进抢救室了!”
女人悲戚的哭声惊醒了他,江时均浑身一颤,身后的阳光照在窗上强烈曝光,抢救室的红灯格外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被大力推开,带着口罩身穿除菌服的医生愁着眉走到中年女人面前。
“现在情况不乐观,家属请尽快做决定。”
“病危通知??!她这几天都好好的,怎么一下就病危了医生!这么严重吗医生!”中年女人手声音和手都抖个不停,不敢置信手里正拿着女儿的病危通知书。
身后的楼梯走廊传来一阵急促且用力的跑动声,伴随着粗重的气息江时均被一个大力推的踉跄两步向前,推他的是一位急的满头大汗的中年人,来不及做电梯走楼梯,可见一路急忙跑过来的。
“志斌,医院下了病危。”中年女人仿佛看到了主心骨。
“医生,现在什么情况啊?她昨天还是好好的呢,哪儿出毛病了?”
“病人突发脑溢血昏迷,现在情况不乐观。需要尽快手术,你们家属如果同意就签字。”
“手术手术!肯定手术!为什么有两张病危单?这两个是都签吗大夫!”中年男人虽然着急但还面对大事还是保持着冷静,他接到手之后就发现是两张病危通知。他面前的医生快速解释道。
“另一张是脑瘤,她脑袋里的肿瘤可能会影响到手术,开刀存在风险,我们会尽量避开肿瘤先解决当前的问题。”
“肿瘤不能一起治吗!”
“治不了为什么下两张!”
“因为存在风险,我们必须把情况都跟你们家属说清楚。抱歉,目前确实没有可行的医生和方案,我们只能尽最大的努力避开肿瘤,手术与否你们最好尽快决定。如果不能接受风险,那就……哎……尽早准备吧。”
这时又有一位老妇人姗姗来迟,一进来就听到了尽早准备几个字,顿时脚下一软瘫在地上,江时均下意识伸手扶起老人,老人橘皮似的脸几度抽搐,也没看是谁扶得她踉跄着挣开江时均跑到手术室前的几人中间。
医生又回到手术室,说五分钟之后再出来。留下一家人尽快商讨。
“手术!一定手术!”
“瘤子怎么办?医生说这治不了。”
“现在能怎么办?先止住血再说肿瘤,抢救回来我马上带着片子去别的医院找医生。”
“家属决定了吗?”
“决定了!先治病!”
江时均全程在一旁围观了全程,抢救室前没人关心你是谁你在干嘛你为什么在这,时间被无限拉长又融合,直到手术室的红灯熄灭燃起绿灯,大门打开,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医生!手术成功了吗!我女
儿怎么样了。”
“目前成功控制了脑部出血,肿瘤生长速度异常压迫血管,病人预计会陷入暂时性昏迷,我建议你们尽快找好医院。”
“好好马上找,马上就找。”
一家人聚在一起默默流泪,没有注意到一个全程陪看手术的少年转身离开。
医院外的清新空气冲进胸膛,眼睛被日光刺得生疼,他眨了眨才发现不怪光而是他的汗溜到的眼睛里,一阵风吹过,背脊一片冰凉,背心早已湿成一片。
他们在找医生,找能治她病的医生。
江时均用力闭眼,深吸气,侧过头用肩膀衣料抹掉额头的汗水,再睁眼满是坚决。
“你好,我要去33层。”
天鸿集团大楼的接待前台闻声抬头,面前是一位高大俊朗的少年,前台小姐露出完美的笑容:“你好,是江时均少爷吧,请跟我来。”
前台小姐把少年领到直达电梯,在电梯门关上之后笑容才变得好奇,大概十几分钟前接到了总裁秘书通知说江总裁的二儿子要来,全集团都知道总裁家里有四个孩子,别的多少看见过几次,就这一个,从来都没在公司出现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呢。听说才十七岁,长得就这么帅!将来如果来了公司绝对是黄金人物!
电梯字数显示一路朝上,最后在33层叮地一声,电梯外秘书助理早就在此等待,电梯门一打开就冲江时均友好一笑。
“江总在办公室,我带你过去。”
江时均点头,一条长腿从电梯迈出,跟在助理身后来到了江晟廷的办公室门前。棕红色的大门仿佛都透着那个人的严谨态度,这是他第一次来公司找……父亲。
叩叩叩。
“请进。”
秘书按下门把轻轻推开,冲江时均摆出请进的动作,等少年进去后关好门,动作利落无声。
江晟廷坐在华贵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头都不太,专注手上的工作,一直等到忙完才把目光放到一旁坐在会客沙发上等待的儿子身上。
助理进来送咖啡,悄悄打量了对坐的二人一眼,内心感慨不愧是总裁的儿子,这个气质风采简直如出一辙。
“找我有事?”江晟廷浅浅抿了一口醇浓的咖啡,难得升起一丝好奇。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二次求他帮忙。第一次是为了找那个消失的女孩,这次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朋友生病了,脑癌。”江时均看着面前威严的父亲,“中心医院治不了,她的病不能耽误了。”
“……爸爸,能帮我找几个脑肿瘤专家吗?”
江晟廷眉峰细不可闻地抬高了一下,一双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儿子。
“你生病的朋友家人呢?这是他们的事吧。中心医院治不了就转院啊,全国全世界那么多医院,你来求我干什么。”
江晟廷难得语气平常还有耐心地跟他说这么多话,江时均感觉受到了一点鼓励,也难得露出了着急的情绪。
“他们家条件一般,找医生和转院都要耗费时间,而且也不能保证他们就能找对医生。她的病真的不能再等了。我想着我们有能力,就帮帮她,行吗爸爸?”
江晟廷没作声,又喝了一口咖啡,随后突然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什么朋友,女朋友?”
江时均愣了一下,中间大概产生三五秒的停顿,然后才回答:“不是……”
但是这个停顿足够江晟廷分析了解了,他唇角向上勾起,但依然散发着他上位者位置漫不经心的冷漠。
“看来是个女孩儿。”
“就是说,你现在有个女朋友生病了,家里后继无力,你想让我帮忙直接找到合适的医生和医院帮她治病。”
江时均抿唇:“不是女朋友。”
江晟廷不跟他抠字眼儿,“不管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总归对你是个重要的人。”
他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面部表情逐渐收拢,化成刀锋不进的玄冰。
“你为了帮朋友,来求我。以后家里人帮不上忙了,你去求谁。”
一句话彻底把江时均问倒在原地,半晌不知作答。
“什么……意思……”
江晟廷的气质更冷,用一种在看废物的眼神看着他:“你记住,我帮你一次、两次、无数次,只是因为你有个好出身。事实上,你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救不了。”
“具体事跟王秘书说。现在,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江时均强行打着精神跟江晟廷的专属执行秘书交代了伍恬的情况,然后魂不守舍逃命似的离开天鸿集团大楼。青天白日下仿佛遭逢大恸,面色惨青冷汗涔涔,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办公室的,也不清楚自己是又怎么回到了空荡荡一片幸福里小区。
这间房子被他搬的搬卖的卖,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漆色不均的墙壁地面斑驳陈旧,就像他一样。
——事实上你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救不了。
——我帮你是因为你有个好出身。
这些话像是魔咒一样不听在脑袋里回旋反复,停都停不下来。江时均深深地把脸买进膝盖,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一样缩
在墙壁阴影里,脚的边缘距离阳光只有短短几寸,却是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堂地狱。
伍家人为了伍恬的病辗转反侧,自从病危离开手术台,伍恬就一直昏迷不醒。生命特征时强时弱,短短三天进了两次抢救。
医院也算负责任,在临市联系了其他医院的脑科肿瘤医生来,结果大同小异。眼下只有出去寻求机会了。
伍家夫妻这种上了一辈子班的普通人,连自己本城的大人物都不认识,更别说什么优秀的肿瘤专家。伍恬的病情势必要北上南下,跋山涉水去全国那几所最好的医院碰运气。
就在伍家人准备启程寻医的时候,没想到事情出现了转机。中心医院的院长来告诉他们北上的军医医院肿瘤专家知道了伍恬的情况,表示愿意接收病人尝试治疗,现在马上订票带着孩子北上就医,早些看早好。
伍家人开心疯了,千恩万谢院长帮忙找到这么好的医生,老院长没言明,只说行医救人都是他们当医生的责任,不当谢,希望这一趟孩子的病能治好。
然后在他们做转院和北上准备的时候,伍恬的班主任老师带着整个二中学生老师的捐款来了病房。全二中学校加老师筹集了将近五万元捐款。由班主任和学生代表来到中心医院送过来。
褚思慧感动的一直要给老师下跪,她真的没想到女儿学校居然送来了五万元救命钱。他们这个小家几次抢救和每日昂贵的医药已经捉襟见肘,马上又要带着孩子去北上就医,五万块就是雪中送炭。
这还没结束,褚思慧离出院当天又收到一个指明她接收的包裹,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信封,信封里装了一张白条银行卡和一章纸条。
字条上说卡里的钱送给伍家治病,署名是一个关心伍恬的朋友。褚思慧去医院附近的银行查看银行卡,当机器上显示出余额的时候,褚思慧死死捂住嘴巴一脸震惊,异样差点惹来巡警,强装镇定地抽卡离开银行。
这张卡里有五十万。
太多了,这钱实在是太多了!褚思慧马上回医院跟自己丈夫说了这件事,伍志斌也相当惊讶,瞪大眼睛看着妻子手里这张小小的卡片,五十万,相当于他们全家的存款,也等于伍恬的一条命。到底是哪位好心人送他们这么多钱!看字条好像是女儿的朋友?他们家闺女又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有钱的朋友了?
他咬咬牙:“非常时期,咱们先用着。一切等闺女治好病之后再说。”
“我们先治恬恬的病,等治好了病,我就去找这个好心人,这么多钱,我们一定不能白用。”
褚思慧细致、郑重地把卡片收好,其实她看到卡里余额的时候就决定手下这笔钱,钱还能赚,以后找到恩人还钱就是了,人一旦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当天晚上伍恬北上转院。
肿瘤科3102病房16床人去楼空,至始至终伍家人都没有发现有一个英俊的少年,曾经来过。
军医医院接收了一位特殊的脑癌病人,这位病人的特殊在于她的病情,昏迷不醒。
军医院的肿瘤专家得知h市有个换了脑癌的小姑娘,托人所咐治疗这位小姑娘,在她还没入院的时候就组织整个院系的肿瘤癌症科进行方案探讨,人一住院,马上手术。
这是伍家人在军医医院治疗的第五个月,伍恬已经进行了三次手术。她的头发被剃掉,身体做过透析,她的面色从一开始的饱满红润慢慢变得消瘦苍白,身上四肢长时间卧床而消瘦松懈,即使褚思慧每天三遍的按摩也阻止不了这种衰败。
从深秋到暮春,冰雪都化了,小草树枝冒出新芽,伍恬还是不醒。
窗外的阳光洒在脸上,像是躺在橱柜里的瓷娃娃,不管怎样她就一直在自己的甜梦里。
褚思慧默默女儿干枯的头发,突然又是觉得这样也不错,看多了身边被病痛折磨的病人,女儿一直安安稳稳的躺着,脸上从没出现过痛苦的表情,感觉不到痛,也挺好的。
她陪着女儿在北上治疗了五个月,手上的钱被消耗干净,其实她们准备的钱三个月都撑不住,但之前给了五十万的那个好心人还接连不断的往卡里送钱,硬生生住了五个月。不过北上工作兼职很多,她找了份兼职家政的工作,还能补贴补贴。
不过她昨天刚把家政辞了,这么想着,褚思慧加快了手上收拾行李的速度。
正收拾着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显示是丈夫的号码,她走到病房外接通,伍志斌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我下车了,过会儿到医院,你收拾的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恬恬那边你安排好了?”
“废话,不弄好我来干嘛,行了我一会儿就到医院接你们,挂了。”
褚思慧挂断电话,翻身准备回去把最后一点行李打包。刚进病房门发现伍恬在军医院的主治医生在例行检查,她冲医生笑了笑站在旁边等待。
医生检查完做好记录对褚思慧示意出去聊一下。
“你们确定了吗?”张医生皱着眉看眼前这位疲劳的母亲。就在前些天他们来说要给伍恬转院,他负责治疗伍恬五个月,前后做了三次大手术,几乎也算是有感情了,就问了下原因
。伍恬目前的情况有些类似植物人,他本来以为伍家是要把孩子转回家乡的医院就近疗养,没想到褚思慧跟他说自己丈夫找到了一家私立医院做手术治疗。
其实伍恬昏迷的五个月,几乎已经不存在太大苏醒的可能性了。治病本来就是一个漫长而消耗的过程,有太多人撑不住放弃,对这些他们无权干涉。转院也一样。但是伍恬这半年的治疗,其实就肿瘤部分控制的已经差不多了,再做最后一次手术就可以彻底除掉肿瘤,只要癌细胞不复发就治愈。这几乎是个奇迹,他们都相信是小姑娘冥冥之中的求生意识很强。
褚思慧点头,这是他们全家的决定,张医生这几个月尽力治疗女儿,现在当着人家的面要去找别的医生她很不好意思。
医生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祈求伍恬一路好运。最后咽下叹息离开。
伍志斌很快到了医院,夫妻俩办完出院手续,带着昏迷中的女儿去了d市。
办入院,收拾病房、陪护这些褚思慧已经做的很熟了。伍志斌在医院外面抽烟,这几个月他和妻子都急速苍老,被生活的苦难在脸上留下道道割痕。
“这是最后一次治疗了,恬恬还是不醒的话,咱们就回家。”
春风清凉,许久之后褚思慧浅浅嗯了一声。
“你们家属快点决定!现在病人的情况不能再耽误了,到底手术是否还要继续!快点!”
医生交集的叫声回荡在白色空旷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走廊。
又是病危通知书,褚思慧手抖得签不下字,有时对一些事情人都会有预兆感应,这次面对眼前的病危通知书,褚思慧心狠狠顿了一下。在看清那几个字之后眼前瞬间花白,耳朵里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了,还是身旁的丈夫当机立断拿过笔毅然决然签下名字,签完通知书又签了另一份文件,而此时慌了神的褚思慧根本注意不到这些。
怎么又是病危?明明在军医院两次手术都很成功,怎么现在又要签病危!
这几个小时也不知道怎么过的,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又仿佛眨了个眼那么短,手术室红灯熄灭,医生摘到口罩满脸沉重地叫他们节哀。
手术失败,生命特征停止。
五个月啊,她陪在女儿身边五个月,时时刻刻都准备接收女儿会去世的消息,但是这一个真正到来,她还是无法接受。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疼痛,褚思慧连哀嚎都发不出来,一头栽倒。
江时均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上错综复杂的股盘,满屏的数字和线条,当数字再一次出现变化的时候,他火速出手。
看着飙升的数字,他会心的笑了。手指几下按动刚要把结果发给某人,放在桌面的手机突然显示出一条余额变动信息。
紧接着署名江晟廷的邮件信息发来,
——一般,继续努力。
他噼里啪啦按下几个字,点击发送。
——谢谢爸爸。
江时均向后靠在背椅上撇了撇嘴,他刚才操盘的数额可不止这么一点点钱。
双手枕在脑后放松身体看窗外树上傻叫的鸟。
五个月前他被江晟廷的话打击的体无完肤,好多天都缓不过来。后来发现他还是帮忙联系了医院,想去道谢连人都见不到,江晟廷是真的不愿意看见他。江晟廷倒是真不至于跟自己儿子生多大气,他就是看不上废物。当初江时均去求他救小女朋友的事儿真的是让他生气了,从小到大不学无术,好好的学校不去非要去反着来,还要当警察,迟早长成那种垃圾纨绔子弟。他最讨厌这种人,看一眼都脏眼睛,尤其这个还是自己儿子就更受不了。简直就是他人生的污点。
然后江时均颓废过后愤怒了,他开始学商,一句话不说把成绩甩到那个自大的男人面前。
至此,整个江家都知道一项不对付的父子俩杠上了。最后是江老先生出面给他的儿子和孙子立了个游戏规则。
江晟廷隔段时间给江时均发作业,做得好给奖励,做得不好惩罚。
俩人杠了五个月。
这期间江时均表现出了优秀的商业天赋,江晟廷对他态度好了点。
正胡思乱想着,江时均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伍恬妈妈的电话。
“阿姨。”
少年乖巧的接通电话,结果下一秒脸上突然僵住了表情。电话里透过撕心裂肺的哭叫,他整个人仿佛被重重敲了一拳头,耳中嗡鸣,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都不知道。窗外一直吵闹的傻鸟振臂高飞,手臂仿佛慢动作,慢慢地把电话放在桌上。已经黑掉的电脑屏幕映照出他苍白的面孔。
他拉开手下的抽屉,那张许愿卡安静地躺在里面,虽然曾经被汗水和力气蹂躏的惨不忍睹,字体都模糊了不少,但还是被他小心的保存起来。
这是他的生日礼物,都许愿了,不送到执行人手上怎么实现愿望。
他用力闭眼,胸膛剧烈起伏,一次、两次、三次,少年面容狰狞,拼命咽下。
这一次他真的哭了。
江时均讨厌自己的十七岁,因为从十七岁起,他再也不相信愿望了。
春去秋来,时间总是在不经意
间就溜走,抓都抓不住。
傍晚,h市二中大门前来来往往都是学校里的学生,明天是周末,好多人下了课都准备去外面玩。一位衣着朴素的家长站在门卫亭下时不时朝着大门处望去,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突然一位在人群中异常耀眼的少年从校门口出来。妇女眼睛一亮,同时少年也看到了她,抬步向她走来。
“阿姨”
“诶。”
江时均带着褚思慧来到一家茶室包房,隔音效果很好适合交谈。褚思慧当初在外面看到江时均的时候眼眶就忍不住发红,等到了这封闭的屋内,眼泪终于是忍不住往下滴。
江时均只是体贴递上纸巾,给她留有发泄的空间。褚思慧非常感激眼前的男孩,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个才十几岁的男孩都给了她莫大的支持。
褚思慧知道江时均是因为自己女儿的手术款,当初少年匿名送给他们五十万,本以为这是结局,没想到是个开始,这张卡里又被打进来钱了。
褚思慧震惊了,当时她自己在北上照顾伍恬,用了人家五十万已经是顶着莫大的心理压力,怎么能像吸血虫一样一直这么白拿钱。然后她就去银行查,终于联系上这个孩子。
这孩子把他得到的零用钱都打进来。她极力制止,但是没用,一有钱这孩子就往卡里打,有时候一两万,有时候几千。
褚思慧每划一次就痛哭一次,他们何德何能遇见这么幸运的事,这么善良的人。她把每一笔钱都记了下来,这是恩,一定要还。
所以在发现那件事之后,她只想到联系少年。
江时均见褚思慧情绪稳定了不少才开口问。
“阿姨,你在电话里跟我说有重要的事情,是发生了什么?”
褚思慧擦了擦眼泪,用力呼吸。
“小江,阿姨知道已经麻烦你太多太多了,阿姨再求你最后一次,我求你帮恬恬最后一次,让她这辈子走的明明白白!”说完就滑下椅子做出了想要下跪的姿势。
江时均惊诧无比忙扶起她推回座位上,震惊地问:“阿姨,到底怎么了!”
褚思慧几次哽咽,用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眼神里爆发着狂风过境般的痛苦和愤怒。
“他们背着我签了器官捐赠书。”
刑警学院面试考场,一排身穿制服的老师端庄伟岸。
“江时均同学,你为什么要报考刑警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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