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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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逸身子一顿,片刻后,缓缓转了回来:“杜主事能带我进去?”
“方姑娘,从前……是我对不住你。fanghuaxs今日我就算帮你,也偿还不了罪责。”
杜迁脸上一派惨然,倒叫方如逸大为惊讶。
如今他得了官位,又能与心爱的女子在一处,为何还露出这般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方姑娘,你大概觉得,眼下我什么都有了,应当快活得很,可你怎知我心底的苦。”
话音刚落,方如逸立即道:“杜主事心底的苦,自然轮不到我来听。若杜主事今日是想来找我诉苦,大可不必,我家中还有许多事要忙,恕不奉陪。”
说着,她又要转身离去,杜迁忙奔到她面前,低声道:“我是没得选,方姑娘,我何尝不知梁王有异心。”
见方如逸默然无言,他又道:“我带你进去,只是不能太久,最多一盏茶的时间。不然的话,万一梁王的人进来查验,看见你在就不好了。”
事关江与辰,方如逸也顾不得心里的气恨,对他行了一礼:“多谢。”
杜迁没有再多言,当下便带着方如逸进了刑部。不多时,两人停在江与辰的牢房外。狱卒开了门,里面却没有传来一丝动静。
杜迁拱了拱手,道了句“只能见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转身离开。
即便做了千万般的想象,告诉自己须得镇定,在见到江与辰的那一刻,方如逸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伏在破草席上,呼吸声微弱难续。
身上那件素白的孝服,被鞭痕撕扯得不成样子,一条一缕地拖下来,被发干的血粘在地上,内衫已然被鲜血渗透。
方如逸掐着手心,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走到江与辰面前蹲下,小心地把他翻过来。意识不清的人,身子犹如千斤重,方如逸咬着牙,用力托住他的背,轻轻地放下,不让他因为突然间的移动,而受一番伤口撕裂的痛。
“阿辰……”
方如逸唤了一声,可江与辰却一动不动,似乎连身上的疼痛也察觉不到。
想了想,方如逸从荷包里取出一根银针,依着余照教过她的法子,朝那个能立即催人清醒的穴位扎了下去。
江与辰果然有了知觉,眉头紧紧皱起来,还未睁眼,先喊了句“疼”。
“阿辰?阿辰?”
方如逸扶着他坐起身,用帕子擦掉他脸上的泥泞和血污。江与辰缓缓睁眼,望见方如逸先是一愣,随即气道:“好个陈殊,出尔反尔!”
“我没有入狱,是来看你的。”方如逸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了一句,又指了指半掩着的牢门,和站在一边的狱卒。“是杜迁带我进来的。”
一听见“杜迁”这两个字,江与辰气得坐起来:“他又想做什么!逸儿,你可是受他胁迫了?”
才刚动了动,他便疼得皱紧眉头,双手撑着地面,连呼吸也颤抖了。许久,他才抬头道:“逸儿,无论杜迁想让你做什么,都别理他。”
“我知道,我没有受他胁迫。”方如逸认真点头。“许是他良心发现,这才带我进来。”
“良心?”江与辰冷笑一声。“一个投靠逆贼的人,能有什么良心?”
说话间,他又疼得低了头,方如逸看得心里难受,连忙问道:“可有医者给你上药止疼?”
江与辰苦笑道:“这里是大牢,我是囚犯,医者只会在我快死的时候,给我吊吊命。”
话一出口,他却有些后悔,努力仰头,做出轻松的模样:“逸儿,我这伤不过是看着吓人,其实没伤着内里。不信你把把我的脉。”
他拿起方如逸的手,搭在自己的腕间。方如逸认真听了半晌,末了还是摇头:“我不懂脉象。”
“我的命硬的很,没那么容易死。”
江与辰勉强扯起一个宽慰的笑,想伸手去握方如逸,却发现自己手上沾满泥污。他在衣衫上抹了两把,可却沾上了更多的血渍。
他低头望着肮脏的双手,和方如逸因为搀扶他,而被血污沾染的衣衫。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狼狈,连心爱之人都被拖累了。
“逸儿,要是我早知道会有今日遭遇,当初就不该非逼着你定亲。我……”
他有些说不下去,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被方如逸一一洞悉。
“你想跟我退亲?”
江与辰默然不答。
“你觉得我方如逸是大难临头,只顾自己的人?”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江与辰连忙道。“我只是觉得,不该拖累你。”
方如逸握住他的手:“要说拖累,论起来,却是我拖累了你。与梁王有仇的,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你不过是被我拉进局中罢了。如此说来,倒是我该同你退亲的……”
“你休想!”江与辰急得不行。“我费了多少心思,才让你答应嫁给我。只要你答应了,我绝不会放手!”
“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江与辰顿时语塞,不知从何时起,在方如逸面前,他总会乱了阵脚。
“阿辰,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可事到如今,你我早就绑在了一处,退不退亲的,难道会有什么区别么?”
江与辰低下头,她说得没错,不管是江家、方家,还是左家、王家,在元轼看来,都是必须尽数拉下马的死敌。
一封退亲书,又能保得住方如逸几何?
“阿辰,我是个商贾,动的自然也是经商的脑子。不怕告诉你,我就是要求利,求财,富贵一生。如此,才有底气护得住我方家。这几天我自己想过了,你江家有权有势,又有富贾做亲戚,嫁给你不亏。
虽然眼下突逢大难,可人活一世,哪有总是顺顺当当的?阿辰,我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只要能渡过此劫,何愁将来没有安生的日子?”
江与辰定定地望着她,她说得轻描淡写的,仿佛只是在闲谈今夜用些什么饭食。
他们如今遇上的,哪里是什么普通寻常的难关?
这是生死大劫,一个不小心,便是史书上的一笔“谋逆”。
他知道方如逸机敏多智,可却没想到,走到绝境中时,她依然是这般淡定从容,还想找出绝处逢生的时机。
如此一比,倒显得他江与辰气短。
“砰砰砰!”
守门的狱卒敲了敲牢门,示意一盏茶的时间到了。
方如逸起身走到门口,有狱卒盯着,她不好相问傅世子的事,回身道:“阿辰,屈打成招自古有之,若真有人存心用这样的招数害你,我必不会放过他。”
江与辰笑了笑:“放心,没人能害得了我。”
“方姑娘,快请吧,再晚些许,小人也不好交代。”
狱卒连声催促,方如逸不好多留,从原路出了刑部大牢,才到大门外,却见杜迁正站在那里。
“杜主事,今日多谢相帮。”方如逸本不愿与他多言,可一想到刚才他说的那些话,心头一动,低声道:“杜主事是心甘情愿帮梁王的?”
杜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叹了口气。
方如逸又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上了船,才知并非同路之人。”杜迁的目光遥遥望着宫城的方向。“可那又如何呢?我已经上船了。”
方如逸没有再劝。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或许杜迁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他还是选择不回头。
“杜主事,告辞。”
方如逸行了一礼,很快坐进马车,往家中赶。
一路上,她把江与辰的脉象和余照细细说了一遍,这才知道原来傅杉用的那些刑,的确没有伤着内里。
余照松了口气:“想来傅世子还是手下留情了,只是不知他心里到底向着哪一头?”
方如逸沉声道:“不管他向着哪一头,我们都不能指望他或者别人,有些事情,必须牢牢抓在手里才好。”
“姑娘的意思是?”
“具体的事,我得再想想。”方如逸缓缓道。“这两日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把我们原定的计划都打乱了。”
说完这句,她不再开口,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到了家中,余照去厨下吩咐做饭,回到内室时,却见方如逸仍旧在桌案边坐着,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姑娘还在担心江国舅的伤势?”
方如逸摇头:“照儿,梁王这回突然发难,想来年后就会登基。若真被他得手,只怕将来我们几家都没有活路。我想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一把。”
“姑娘想怎么做?”
方如逸沉声道:“我看太子这回出来得匆忙,并没有将玉玺和兵符带出宫。军中素来是认符不认人,要是将来太子起事讨伐逆贼的时候没有这两样,只怕京师外的将领并不肯听他号令。”
“姑娘的意思是,得想法子进宫,把玉玺和兵符偷出来?”
“没错,眼下马上就要过年,给宫中供灯的灯笼坊,不是让大树的远房亲戚打理着么?没人知道其实是我们的铺子。虽说宫中新丧,可还是免不了要点灯过年,给百姓祈福。
今岁是梁王主事,一定想做点花样出来。干脆就让他们做一些能藏人的大花灯,我,魏临,还有他手底下的高手,一起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