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反正要死的人了，光脚不怕穿鞋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怎么也影响到自己的睡眠质量了。fanghuaxs
问题是她要如何能够与霸凌者争斗呢？
常璃思索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结论，可以从b区监狱长施方身上下手。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选择对霸凌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管理的舍房区在荧幕上是全监狱的荣耀，但是现实却是道德已经败坏没边了。
常璃猜想应该有办法让施方提供她其他囚犯得不到的待遇──使用网络。
也只有施方有这个资格。
常璃是个网络重度爱好者。一天不让她上网她就一天都不自在。这也是她从童年活到成年时期唯一的快乐。
她有一个身份－黑客。
上网是天下最有意思的事情，普通人的网络世界是游戏，资讯等等，而黑客的网络与众不同，它代表着网络表象下更深的东西。只需要输入指令、各种代码和控制程序，就能改装重组一切，她在网络中就能遨游全世界。
还有十二天。
又到了一天的日落。
一如既往，如蹈覆辙。她聆听着走廊上的声响。可以听到低声地咒骂，还可以听到一道道门砰然关闭、钥匙喀喇喀喇作响，以及渐行渐远的清脆脚步声。
接着寂静降临，头顶上的空调发着响动。空气干燥得让人难受。常璃望向地上的纸张，心里想着奥罗拉、卡雅和施方。
她弯身拾起测验纸，坐到桌前，草草写了几个答案，然后按下铁门旁的对讲机按钮。
这是常璃第一次触碰这个按钮。
响了好一会之后，施方接了起来，声音好像紧张。
常璃说有事要马上找他谈。
“很重要。”她说。
这可是少见。
常璃人不如其名，完全不亲切，她的脾气又臭又硬，关于她的谣言就跟帮派老大的未婚妻奥罗拉一样多。
监狱里有人欣赏常璃，但也有人觉得她是个骄傲的烂人，还有人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尤其是奥罗拉，她身上每一根神经都在期盼着打上一架。
施方可以确定她正透过监狱外的管道在搜集有关常璃的讯息，一如她先前对他与对舍房区内感兴趣的每一个人所做的事。
但是到目前为止都还风平浪静，就连被列为高度戒护对象的常璃获准到花园与陶艺工作坊工作时，也无动静。
常璃做的手工艺品是他所见过手艺最差的，她也不擅于交际，整个人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针对她而来的任何眼光与言论都视若无睹，即便奥罗拉暗中使唤人敲打她、语言中讽刺她，也都被常璃一一抖落，就像抖落尘土或鸟屎一样。
她的脸永远风轻云淡。
唯一让她上心的就是卡雅。
常璃密切留意着她，很可能是了解到情况严重。这可能会引发某种冲突。
施方不敢确定，却时时心存疑虑。
她在帮派里的传闻更是沸沸扬扬，也是上面重点观察的囚犯。
施方试探地咧开嘴笑一笑，她也再度微笑，但这回让他感到不安。她似乎在打量他，他不喜欢她那副像在盘算什么的眼神。
她有什么阴谋？若说她在酝酿某种邪恶计划，施方表示不惊讶，监狱里的人基本没什么好人，他被打量习惯了。
施方只是觉得有些好笑，眼前的女孩瘦瘦小小，相比之下他体形魁梧得多，身上又有武装，还受过处理紧急状况的训练。一定不会有危险的。
他略带疑虑从常璃手上接过测验卷，不自然地笑了笑，一面迅速地瞄答案一面留意着她。
也许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她的眼睛似乎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彷佛在说：我很厉害吧？
她的字迹潦草得不像话，测验卷上满是脏兮兮又仓促的鬼画符。他拿着解答页一一比对答案，丝毫未敢松懈。
一开始他只注意到她似乎大部分都答对了，后来便不由自主地惊呆了。她连测验卷后段最困难的题目也能正确回答，这种事他闻所未闻。
他正打算说句赞扬的话，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呼吸了。
常璃对着施方仔细端详一番。他看似有所提防但眼神里的不屑一顾和骄傲自大出卖了他。他又高又壮，腰间佩戴了警棍、辣椒喷雾器和遥控警报器。
常璃猜测像是这种有点职权的男人恐怕宁可羞愧而死也不愿被制伏，但她知道他有他的弱点。
他有全天下男人都有的弱点，而且他背负着罪恶感。就算他没有，常璃也会让他有。
罪恶感与羞愧──两者她都能加以利用。
她会出击，然后施加压力，施方便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和腹部。那腹部硬而结实，不是理想的攻击目标，说实话对她来说那根本就像一块洗衣板。不过即使这样的肚子也可能有弱点，只要时机对头就行。
施方喘不过气来，或许是惊吓过度。当他吐出气后，身体随之松懈，就在这一刻常璃往他心窝出拳。
她连打两拳，既狠又准，接着瞄准他的肩膀，常璃看过监狱内的一本生物书，上面介绍了人体的各个环节，她也试过自己的力道，她的身体虽然小，但是力量却很磅礴，她攻击的部位是他最薄弱的地方，但是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
她正中目标。
施方的肩膀脱臼，痛得弯下身子重重喘息，连喊也喊不出声音。常璃三次都以最凶猛的力道攻击他。
常璃很满意自己的身体，看着小鸡仔不像话，关键时刻耍耍阴招还挺能打的。
他努力维持站姿，但短短一、两秒后，便砰咚一声往前摔倒在水泥地上。
常璃跨前一步。她得确保他的双手不会做傻事。
“安静。”她说。
这声喝令其实多此一举。施方连哼都哼不出来。他体内的气都跑光了，肩膀阵阵抽痛，还看到头顶上有闪光。
“你要是安分点，别碰你的腰带，我就不会再打你。”常璃说着从他手上捡起测验卷。
施方似乎隐约听到囚室门外有声音。是隔壁房的电视声？还是其他同事在走道上说话？分辨不出来，他头太晕了。他考虑要大声求救，可是整个心思已被痛楚占据，无法好好思考。他只看得到常璃的模糊影像，内心害怕又困惑。他的手可能在朝警报器移动，这多半是反射动作而非有意识之举，总之根本没能摸到，肚子上便又挨了一拳，他像胎儿一样蜷缩起来，张大嘴拼命吸气。
“看到没？”常璃拿起警报器在他眼睛上晃动了两下，平静地威胁道：“我觉得这不是好主意。别和我耍花招，其实我不想伤害你。我听过你的个人介绍，你不是从小就是英雄吗？听说你救过妈妈还是什么的？现在你这个舍房区已经太不像话，你也对卡雅见死不救，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是警告你，我不喜欢这样。”
常璃其实记不太清楚原话了，这个好像是在什么活动上主持人夸耀施方的话。
施方想不到该说什么，他的眼里只有这个女人邪恶的身影。
“那个女人已经受够了，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她说道，施方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我们已经慢慢达成共识了。”
他又点点头，这时双手放得离腰带远远地。
“很好。你现在应该知道没什么阻止的了我，也许我们之间可以做个交易。”
“什么？”他勉勉强强才挤出这两个字。
“我会帮你重整这个地方，确保奥罗拉和她的喽啰不再靠近卡雅，而你呢……你要借我一台电脑用用。”
“不可能。你……”他喘了口气说：“攻击我，你麻烦大了。”
“有麻烦的人是你。”她说：“这里有人被霸凌、虐待，你管都不管。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丢脸的事？这所监狱的荣耀最后竟然落入一个帮派之手！”
“可是……那个帮派……”
常璃忍受不了他婆婆妈妈：“闭嘴。我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但你得先给我一台可以上网的电脑。”
“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上面有”他试着用强硬的口气说：“走廊上到处都有监视器。你完蛋了。”
“那我们两个就一起完蛋，我反正无所谓，马上我就要死了。”常璃耸了耸肩，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只让施方看得牙痒痒。
这一场博弈中，常璃获取了两个信息，她可能犯的是一个大错，这个大错指的是：她竟然还能上资讯，起码得是声名狼藉的程度，所以她才一个人一个牢笼，他们才会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个小身板到底干了啥子？
第二就是，她的力气确实蛮大的，就像是波力水手一样力大无穷，很好，这份力气可以做很多事情。
比如挑水啊，搬砖啊，不在话下。
常璃之前在舍房做了一次试验，她试着倒立，连续做了五十个俯卧撑还一点都不喘气，她想正常人应该不是这样，毕竟报纸上说地铁上有一个男人与他人斗殴，被刺了十二刀，毫无还手之力。
这更让她对自己更加产生了疑虑，这个小身板到底是什么身份？
常璃等他考虑了三十秒，毕竟她的时间不多了，只有十二天了，在时间这一点上，她得抠门一点。
“我什么都无法保证。”常璃觉得施方自己也不太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看得出来他已经崩溃了。
常璃说道：“其实我也是，我也不能在最后十二天内给你把监狱理得明明白白，所以我们打平了。那就走吧。”
“万一在管理区碰到其他工作人员呢？”他问。
“你会想出办法的。说到底，这个心理和智商测验的想法太有创意了，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施方挣扎着刚站起身来，听到她阴阳怪气的赞扬，直接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天花板的灯泡彷佛在头顶上旋转，他晕得想吐。“典狱长要求的，等一下，我的……”
她扶他站直，帮他顺顺头发，像在为他打理仪容。紧接着又打了他一下，吓得他半死。不过这次不痛，她让他的肩膀归位了。
“走吧。”她抬头说道，漆黑的眸子如古井般没有任何波澜。
他想要按下警报器，呼喊求救，也考虑要用警棍打她并使用辣椒喷雾叫变态。
结果却是若无其事地和常璃走过走廊。打开安全门时，他暗自祷告别遇见任何人。但偏偏还是撞见了同事熊虹。
这个人超级滑头，她很会审时度势的往上爬，施方不能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她手里。他看不出她是站在奥罗拉那边还是狱方这边。他感觉她随时都在变换立场，看怎么做才能抢到最好的机会。
“嗨。”施方好不容易从嘴里迸出一个字。
熊虹绑着高马尾，身姿飒爽，表情严肃。
“你们要去哪里？”她问道。
施方顿时发觉，自己虽然是上司，却无法挑战熊虹的质疑眼神，只能嘟嘟哝哝地说：“我们要去……我们想要……”
利用智商测验当借口的念头从他脑中闪过，但他知道行不通。
“……常璃需要打电话给她的律师。”他说。
施方知道这个理由也不是很有说服力，而且他八成一副脸色苍白、目光迟钝的样子。此时的他只想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求救，但他仍保持镇定，以意想不到的威严补上一句：“每个人都受到法律的保护，就算是囚犯也不例外。”
熊虹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他身后娇小的女孩，她的脸色很苍白。
熊虹不禁用一种怜悯的语气说道：“完全没有用的，不是吗？”
施方说道：“这是她的权利。”
“好的，我知道了。”熊虹用一种与她的职位较相当的口气回答后走了开来。
直到确定她走远看不见了，他们才继续前行。
常璃一直以娇小的身躯依赖在他的身旁，那身破旧褪色的囚服，穿在她身上总显得宽松可笑。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毕竟她才一米六多，还瘦得很单调，看上去像是未成年。
施方的办公室是神圣之地。大门随时关闭着，受刑人禁止进入，更绝对不可能在这里打电话。但他们正是要往那儿去。或许安全门关上后，控制中心的人会看见他们进入工作人员专区。
现在随时都可能有人出现，察觉出了什么事。情况或许不妙，但这样也可能是最好。他摸摸腰带，想要按响警铃，只是他觉得太丢脸加上被她的身法迷得六神无主（虽然他绝不会承认）－不知道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他打开门锁让她进入办公室，他忽然第一次觉得眼前景象很可悲。
他将门关上，常璃用阴沉、坚决的眼神盯着他看。
“我有个问题。”她说。
“什么问题？”
“你。”
“我怎么会是问题？”
常璃的表情一如既往：“要是赶你出去，你会去求救。要是让你留下，你就会看到我在做什么。”
施方紧张地问道：“怎么，你想做什么？违法的事吗？”
常璃仔细思考了一下才给出答复：“很可能，我不能保证。”
施方觉得一步错步步错，这时他想必又做错了什么，否则就是她彻底疯了。这是她第五或第六次朝他的心窝出拳，他再度瘫倒，大口大口喘气，准备着迎接另一拳。不料常璃并未出手，而是弯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下他的腰带放到桌上。他忍着痛坐直起来，怒瞪着她。
感觉好像他们就要扑向对方。然而她却瞥向他的告示板，又一次解除他的武装。
“你的桌上有一张照片，是你的母亲吗？”
他没有回答。心里仍盘算着要向她扑过去。
“那是你妈妈吗？”她又耐心地问了一次，但是眼神已经看了过来。
施方下意识点点头。
“她怎么样”
“死了。”
“可是她对你很重要，对不对？那么你应该能理解。我得找点资料，你要让我找。”
“为什么？”施方没有理清楚她的逻辑。
“因为你已经让这里变得太不像样，你对得起你母亲对你的期望吗？我看照片后她写着希望你正直敬业，怎么看你都和这四个字沾不上边。我会帮你解决奥罗拉作为回报。”
“那个女人冷酷无情。”
“其实我也是。”她说。
“她身后有很大的势力。”
“我也一样。”常璃握住了自己的拳头在他面前晃动。
施方没有再说话。
常璃说得有理，他已经骑虎难下。他允许她进入办公室，又已经因为她对自己的下属哈莉说谎。反正不会有太大损失，因此当她问起计算机登入密码，他就直说了。
施方不认为一个失去记忆的人能用电脑做什么可怖的事情。
最主要的原因是，施方不知道自己拒绝后会发生什么，毕竟他每天都与最穷凶极恶的人打交道，更何况是一个板上钉钉的死刑犯。
施方觉得来日方长，他会让她知道以后的日子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