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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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衔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举着剑的手颤了颤,最后还是狠狠刺入他胸膛。zhaikangpei
“当啷”。
杀了云慎和王枫后,剑掉落在地,再也撑不住,倒在了竹清世身边。
他眸中再无仇恨杀意,痛苦与悲凉交错,扭曲了他那张好看的脸。
随后抬起胳膊,揽过她肩,骨头的触感传来,她身上那么清瘦,剧烈地颤抖着,好像一碰就要碎掉。
为方便司家掌控江湖,司衔自幼养在太一派,他俩一个跟着云慎母族假意投靠太子,另一个嫁给太子探查情报。
总而言之,都是为了门派大计。
但除了不合,两人还有不共戴天之仇。
司衔亲手杀了她师父。
便是人都杀到了她面前,她也不敢相信,司衔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
多年过去,时光在他脸上留下了沧桑与磨砺过后的沉重,给他美到不真实的脸添了一丝情韵,唯一不变的,还是那股意气风发。
往常竹清世是整日身着素衣,又素面朝天的。
今日本想着大计将成,就点了朱唇,戴了碧叶玉珠剑簪,身着沧浪青纱,腰系鹅黄莲花绦。
却不料短短片刻,轻纱染血,诸多变故。
竹清世全身痉挛着,虚弱地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的双眼,眸中血华流转,满是麻木,断断续续挤出几个气音。
“为什么?”
司衔俊美无铸的脸离她极近,她甚至感受到司衔呼吸洒在她脸上,听到他压抑的喘息,生死之际,他结实的臂弯让人极有安全感,给了她些许安慰。
他腹部涌出的血濡湿了她的衣裙,让她冰凉的身体回了些温,似是流入了她枯槁的心,引起她强烈共鸣。
同样痛苦不堪,同样命悬一线。
司衔只恐今后再无机会说出,他努力发出声音,却依旧磕磕绊绊,带着隐忍的哭腔。
“我,我喜欢你,在门派时就喜欢。”
竟是如此。
见她不信那纸条,所以豁出命来陪她。
竹清世全身力气一下被抽空,血泪落下,来不及细想,霎时间天地失了颜色,一切嘈杂都无了踪迹。
司衔颤抖着替她撩开浸满冷汗的鬓发,抚着她的脸。
当今武林第一,无助地将头低下,额头贴在她的发丝上,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般,低声呜咽着,忍着哭声。
“对不起,我骗了你。”
“当啷”。
她今早特意插的碧叶玉珠剑簪掉落在地,身后青纱染尘。
平安里,上京城最繁华的地带,坐落着各大世家,达官显贵。
嘈杂声远去,熙熙攘攘的街道模糊,一阵风吹过平安里,带来一段不属于这里的记忆。
叫卖的小贩、恢弘华丽的楼阁、划过一抹白的天空,随即淡入,鸟啼燕音,谈话声,也慢慢传入耳中。
一个带着面纱,身穿淡绿色云袖衫的女孩满脸惊愕,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好在一旁身穿粉色花衫的姑娘扶住了她,大大的眼中满是关切:“大师姐,怎么了?”
她扶的这女子,正是竹清世。
剧痛还似跗骨之蛆,她心有余悸,剧烈地呼吸着,无边愤恨涌起,似是烈火,肆意地灼烧着她的理智。
功亏一篑!
师妹王枫,竟与云慎是一丘之貉,想起两人,竹清世恨不得活剥了他们!
她回过神,转头看着姑娘小巧明丽的面容,较之刚才更为震惊,将手举在半空,想碰却不敢碰,半晌才找回声音。
“小荷?你怎么在这儿?”
她师父座下有三个弟子,大弟子便是她,二弟子苏小荷,第三个……就是那王枫。
她刚看见小荷死在她面前。
竹清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随即抓紧她衣袖,空茫茫地环视着喧闹的街市,心中掀起骇浪。
平安里?这是六年前,她还在在朝为官时!她重生了?
苏小荷皱起秀眉,无奈地叹了口气,叉着腰:“大师姐,我不在这儿在哪呀?不是你说要买些物什,过几天进东宫用吗?”
她定了定心,用力地抱了一下小荷:“不用了,小荷,回府里吧。”
小荷没有看到的是,她眼中蓄满庆幸的泪水。
她转身,沿着熟悉的路准备回门派,毫不留恋。
“哎?可是……”小荷快走几步,跟上竹清世,“大师姐,一月后你就要嫁到东宫去了,真不逛了?往后出宫可就难了。”
竹清世停下,转头认真地看向她,目光深邃如古谭,语句简短又坚定:“我不嫁了。”
当初为了染指朝堂,她好不容易考入钦天监,为国殚精竭虑,以一己之力阻止瘟疫爆发,方才晋升到如今的二品。
那时她为何放弃官职,嫁给云慎,忍受他长达六年的折磨?皇上为什么会同意给他们赐婚?
无他,情报!云慎生性多疑,不管是谁派出去的人,基本探不到有用的消息。
可如今呢?
云慎未来会干什么,她甚至比云慎本人还清楚!
而她自然是居于朝堂,拥有官职和自己的势力,才更能对云慎造成威胁,给真太子以助力。
四个字,让小荷目瞪口呆,她觉得竹清世是在开玩笑,将脸凑近竹清世,企图唤醒她。
“不是儿,大师姐,你说什么呢,那可是御赐,还昭告了天下,婚期就剩一个月了!”
是啊,且不说婚期早已定下,就说她当初可是与皇上交易,以嫁东宫监视太子为条件方才避免被皇上纳为皇妃。
如今反悔算怎么个事呢?
不过就算此事再难,她也要拼上一拼,她不想再被困于深宫,无数个绝望的日夜,她差点疯掉。
要不是还有师门的使命……
她不再细想,多年运筹帷幄早已养成了她理智的性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非沉湎于过去。
这时,远处街道传来一阵嘈杂,一圈人围着看台,看台上绑着八个人,皆是跪在那里。
竹清世心里涌上一种不妙之感,她转头望向比她低了半个头的苏小荷:“……这是?”
苏小荷努力抬起头,踮了踮脚,远远地望了一会,才想起今日京城的那件大事。
“噢噢,是辅国大将军家的人吧?前些日子犯了大错,皇上一怒之下要求斩首示众,唉,那可是军功无数的谢家啊。”
听小荷这么一说,竹清世想起来了。
当年国库亏空,入不敷出,云皇便严查贪污,对账时发现,五年以来,竟有四万两白银不翼而飞。
四万两,那可是一品官员近五年的俸禄,几乎可以养活一整个郡县的人一年。
经大理寺查案,谢家伙同翰林院贪污,在上京开了大大小小的店铺用于销赃。此事过后翰林院大换血,谢家亦陨落,数人被斩,多名大臣求情皆无果。
世人唏嘘,竹清世却极为清醒。查案不能只看案子本身,重要的是看谁受益。
皇上成功收回边关二十万兵权不用说,但怪的是直到谢家被灭门,这四万两也毫无踪迹。
皇上固然是表面的执行者,但恐怕那四万两银子的受益者更是推动者。
不过这与她没啥关系,还是好好为大计筹谋才是。
思绪回到当下,竹清世微微一颔首,待看清看台上的人时,她霎时屏住了呼吸。
真太子!
……
遇茶楼二楼包间。
谢行之坐在窗户前,攥着杯,即便茶水滚烫,他也似没有知觉一般,似是忍耐到了极限。
他眼眶通红,不忍去看楼下画面,却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自己的亲人了。
谢行之,谢家嫡长子,早些年随父征战,边关传闻他早已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却出现在了这里。
他抬头,求助似地看向对面的男子:“司兄,若你是我,你会留着自己性命复仇,还是现在去救他们?”
他对面那人,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眸间似是揉碎了寒星,尽显少年意气风发。
正是天下第一派,太一派九莲一脉弟子,司衔。
司衔叹了口气,最终只是伸手拍了拍谢行之的肩膀:“未经他人苦,不论是与非,行之,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谢行之感激地看了一眼司衔,他们少时同在边关待了三年,乃是生死之交。
司衔重情重义,即便谢家被安了罪名,也选择帮他,让他见家人最后一面。
忽而谢行之看到了什么,直直盯着楼下街道,心中泛起一丝希冀:“那是……”
他猛地抬头,瞧见司衔亦是目光凝滞于那处,神色复杂。
……
竹清世运起轻功,几个跳跃之间,瞬间离开了原地,春风夹杂着她的话语,带给了身后的苏小荷。
“我看看去,你先回府。”
苏小荷懵懵懂懂,眼睁睁看着竹清世从她面前消失,她焦急道:“哎!”
怪了!往日大师姐可是被师父称“沉着冷静,可当大事”的人,今日竟如此一惊一乍。
她不放心,还是跟上去了。
只见竹清世飞身跃入,右手挡下刀刃,左手拦腰一搂,脚跟一转,带起身后那人,躲过了这致命一刀。
她神色坚定地护着身后人,对上刽子手凶狠的双眼,毫不退让:“刀下留人。”
那膀大腰圆的刽子手刚要下刀,就让竹清世拦了,警惕地看了一眼,见她手里没有圣旨,哼了一声,直接提刀上前。
“瓜娃子让开!官家办事你都敢拦,活腻歪了?”
一旁的巡卫也不是看客,立刻上前,霎时间场上成了十打一,将竹清世与背后那人围住,招招致人性命。
竹清世一边侧身躲避,一边拽着身后那人,时不时将他推开又拉回,以此躲避袭击。
刽子手大刀直直砍向她,她素手带着掌风,一侧劈,直接将那刀劈歪了。
渐渐的,她体力开始不支,好几次都被这几人伤到,她身上衣裳被划破,也见了血,好在面纱没掉。
被她护着的男子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有个不认识的人救他,眼看将败,他着急地大喊出声。
“姑娘,不要管我了,我是将死之人,你快走吧。”
竹清世咬牙抵挡,不管?这可是未来一代明君,她有事这家伙都不能有事!
该死!关键时候,竹清世右胳膊竟然脱臼了!
不出多时,几人便用剑架住两人。
刽子手冷哼一声,举起刀,就要给这两人一个痛快。
“贾阿牛,年三十四,家中一妻两儿,住在来盼胡同41号。”
刽子手动作一停。
竹清世平复着呼吸,蓦地出声,空灵清脆,传入在场众人耳中,她随即扬起嘴角,抹去额上血丝。
“若我没猜错,你妻子今日去城西卖纺织品吧,午时三刻,她将在路上落水淹死,现下已午时二刻,你若再不去,你妻今日可要死了。”
“你,你你说什么?”贾阿牛心中顿时慌了一瞬,他从未见过竹清世,却生出一种被窥探的感觉。
几人皆是一惊,犹疑了一瞬,能在交手之间便看出人命途轨迹的,普天之下只有——太一派星象一脉。
听闻当朝星相,就是个年方二八的女子,莫非……
竹清世颔首,毫不畏惧地扫视着众人。
残害朝廷命官可是重罪,若她当下摘下面纱,暴出星相身份,借这几个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她,可是……
真太子呀真太子,居然是罪臣之子!她就算救了,他日朝堂之上,她又岂能保住?
众巡卫不敢动手,贾阿牛更是,只好举刀对准竹清世护着的少年:“杀了他再去救也不迟!”
她眸光一冷,蹲下身躲过架在脖子上的刀,手中运起内力,震开了一部分人,就要去救男孩。
这时,战局中从天而降一男子,正是从茶楼窗口跃身而下的司衔,两只手一只抓住竹清世,一只抓住男孩。
在看见竹清世胳膊软趴趴地耷在一旁时,他就大步迈上窗,从二楼一跃而下。
他一脚踢开贾阿牛,借力运起轻功点脚离开,襕袍翩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下一刻,在众人的惊诧中消失了。
“啊啊啊啊啊!”司衔左手的男孩在失重下大喊出声,害怕地死死扒住司衔裤子。
竹清世眯着眼,像只小猫一样被司衔提在手里,呼啸而过的风迷地睁不开眼。
在辗转多房顶上空后,竹清世终于落到了地面,当即腿脚一软,坐在了地上,扶额整理着吹乱的发丝。
盯着前面那双熟悉的太一派布鞋,她顿住,撑着地缓缓抬头。
即便几人都被风吹得狼狈,面前这人依旧云淡风轻,只是马尾乱了些许,他俯视着地上的竹清世,挑了挑眉。
未来的天下第一,司衔。
竹清世嘴角抽搐,僵在原地,忽地想起眼前这个斗了将近十年的死敌,不久前在她耳边深情表白。
那时候疼的要死,没反应过来,再次看见他,多少有点尴尬,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我喜欢你”。
这小子藏得太深,都深成死对头了,所以她是真没看出来。
她心下复杂,彼时她于宫中无依无靠,如履薄冰,从不敢奢望人性,师父与小荷走后,再无一人为她真心难过。
那时司衔眼中的焦急与绝望历历在目,那样真挚的一句“清清”犹回荡耳边。
前世她只当司衔是死敌,却不知晓他竟心悦自己。
在门派大计面前,什么派系恩怨都要放在一边,既如此,何不一早放下成见,减少内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