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中山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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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瓘被延宗锁去刺史府饮酒,郑武叔也去了郡衙,清操先陪阿翁聊了会儿天,正想往廊下看看阿翁的药熬得如何了,却见惠琳禅师手里提着包袱,垂首倚墙而立。yywenxuan
“禅师。”清操上前合十打了个招呼,“身体可好些了?”
惠琳抬头回了礼,然后缓声道:“阿弥陀佛,贫僧好多了。”
清操观他的面色苍白,神情落寞,并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遂安慰道:“禅师入宝塔寺后,当好生休养才是。”
惠琳连声叹气,“贫僧恐还去不了宝塔寺,听闻寺中的僧寮都住满了。”
“哦?”清操听罢有些惊讶,“那阿叔就不该准允禅师离开啊?”
“贫僧猜想,郡丞大人是忌讳贫僧曾在突厥之故,才令贫僧速速离开郑府的。”
“阿叔不知禅师曾在突厥度化蛮夷,营救殿下吗?”
惠琳苦笑摇头。
“这岂非我之罪过?”清操跺了跺脚,“我这就与阿叔去说,他怎得如此恩将仇报呢?”
“此事勿怪郡丞。自文宣帝崩后,库头与大齐反目,连下我边境数镇,并以为礼重归俟斤麾下,贫僧也是趁此机缘逃离突厥,重归故土。近日来,俟斤屡次犯边,对我广袤疆域和丰富物产多有觊觎,双方势同水火,郡丞身为朝廷命官,如此做法只为避嫌,实在无可厚非。”
“那禅师随我回邺城吧,正好兰陵王府中也有很多经书需人抄译。”
惠琳摆了摆手,道:“王妃好意贫僧心领了,但贫僧已应承了宝塔寺,待我病愈要帮他们修缮飞天托奉塔,是故现在还不能离开安喜。”
清操点了点头,“既这般,禅师先在府中暂留一、两日,待我与大王商议个法子。”
清操以为孝瓘会饮酒入夜,没想到才过日夕,尉相愿就扶着孝瓘回来了。
“喝醉了?”清操命厨下取来早已备好的醒酒汤。
孝瓘坐在屏风榻上,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抵着床沿。
“清操,我没醉。”他伸手推开喂到嘴边的醒酒汤。
清操只得将勺子放回碗中,将碗放在桌案上,抄起床边的曲凭几置于他身侧,孝瓘动了动身子,便倚进来。
他的脸上隐有些微醺的浅晕,眸子却澄亮如星,明艳得仿佛春雨濯过的一株海棠。
清操只觉自脖颈热到耳根,遂低头躲了他的目光。
她起身走到琴边,禁不住想要琴声记下眼前的一幕,兰指之间,流转出孝瓘从未听过的曲调,他斜倚凭几,右膝曲起,左足半趺,屈臂抵在额鬓边,闭目听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轻声问起一件事——
“清操,那年初见,我不过是个病得快要死了的稚童,你为何愿意为这样的人谱一世的曲子呢?”
清操一时语结,琴声也结住了,她拄着腮帮想了想,起身自奁箱中取出手镜,将其置于孝瓘面前,盈盈笑陈:“邻女窥墙,食色性也。”
孝瓘一怔,着实没想到答案如此简单粗暴。
他按下手镜,摇头笑道:“我最怕照镜,自幼因这容貌不知受了多少讥讽……”他顿了一顿,才又道,“今日,却是平生第一次感激起它来……”
他说完便低了头,不敢抬头再看清操。
清操被他说得有些懵。
她隐约有些懂,却又未全懂这句话的意思,握着镜柄的手渐渐濡起了汗。
眼看着他与她之间的空气都快要凝住了,她总得回些什么才得疏缓,遂囫囵道:“这无……无需感激吧……你亦不用感激我……”
她说完,竟连自己也不知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
孝瓘抬眼看了看清操,刚想再说话,却突然眉头一拧,手顶在腹间,起身冲向唾壶,呕吐不止。
清操紧随过去,抚触他的脊背,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涨得通红的脸。
“别担心,我就是多喝了些酒……”孝瓘缓过腹中一阵翻江倒海,扭头对清操缓声道。
清操用袖角小心翼翼地蘸净他鼻尖和鬓边的汗珠。
“你别说话了,若觉好些了,我扶你坐回去吧。”
孝瓘噤了声,任由她扶回榻上,清操这才没好气地问:“你可问清马太医的住所了?”
“席间只顾叙旧,并未提及此事。”孝瓘挠头赔笑,一脸无辜。
“那我便自己去问!”清操咬了咬嘴唇,“哦,对了,还有件事想与你商议。”
“嗯,说说。”
清操遂把今日遇到惠琳的事与他讲了,又道:“因我言语之失,害得惠琳禅师流离失所,且不说他与我姑母的情谊,单说与你的救命之恩也令我心下难安……”
孝瓘听罢,眼前一亮,“惠琳在俗时与你姑母有情?”
八卦果然是人类的天性。
清操先是自己捂了嘴,然后白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发乎情,止乎礼,你别出去乱说啊!”她后面几个字一字一顿,刻意强调。
“这个自然。”孝瓘一笑,“你可知惠琳的俗家名字吗?”
“他俗家姓孙,好像字……字子骞?我在他写予姑母的悼诗上见过这个落款。”两日之后,清操遣人去找惠琳,回报说“禅师病笃,已起不来床了。”
清操正想亲自往客卿所居的别苑探望,却见惠琳拄了拐杖,在一名僮使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步入堂中。
清操发觉几日不见,惠琳似又消瘦了几分,精神亦更加萎靡。
“我与殿下商议后,他想荐禅师到刺史府上休养一段时日,不知禅师意下如何?”
“老衲贫病交加,对大王与王妃的恩情自是铭感五内,不忘于怀。”
“禅师言重了,这本当是我们应该做的。”
她说完,命僮使去帮惠琳收拾好东西,当日便将他送入了延宗的刺史府中。
又两日,清操强拖着孝瓘去找延宗,非要他当面问清马太医的住址。
才进刺史府,只见院中佛香袅袅,磬声长鸣,惠琳禅师正身披袈裟,手持锡杖,闭目诵经。延宗立于佛龛边,他面前架起一堆柴火,上面躺着一只死鸡,而他正默默垂泪。
孝瓘缚手立在他对面,板起脸道:“你这是要干嘛?”
“‘阿铿’死了,我请惠琳师父给它超度超度。”他没精打采的看着孝瓘。
“不过是只鸡,也值得这么大排场?”
“你哪里知道?它可是只慈伧鸡,为本王浴血沙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我看你屁股又痒了,这事传到至尊耳中,你少不得又是一顿打!”
“行了,行了。”延宗对左右道,“将阿铿好生安葬,你们也都散了吧。”
远处的惠琳望见二人,亦对他们合十行了礼。
孝瓘点头示意,并未走过去寒暄。
待奴仆撤了排场,延宗才将孝瓘和清操请进正堂。
“阿兄找我来饮酒握槊吗?”延宗笑嘻嘻地问。
“还说饮酒,你上次都把他喝吐了。”清操怨道。
“怎么可能?”延宗惊讶地望着孝瓘,“你上次就饮了一盏吧?呵,我记得你五岁时都比这能喝!”
“安德。”清操顿了顿,看了眼孝瓘,“不瞒你说,他时常腹痛呕吐,前次受伤马太医竟诊出代脉之征……”
“代脉?”延宗看似没太听懂,但还是照直说,“并非我成心不告诉你马太医的住址,而是此事另有隐情。”他话到一半,压低了声音道,“马太医并非被贬黜,而是领了密旨来定州为一个极重要的人看病。”
“哦?何人如此重要?”孝瓘插嘴道。
“阎姬。”延宗轻轻吐出两个字,“便是西虏冢宰宇文护的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