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偷梁换柱
铁水镇的废墟中,两股巨大的能量不断对抗拉扯,巨大的能量场表面上维持着平衡,其实内在孕育着可怕的风暴。modaoge
平衡打破的时候,就是这个巨大能量炸弹爆发的时候。
苏执象集中精神,鼻尖沁出汗珠。
手头的感觉像是在拔河,稍不留意,鳌玄就又要落入污染之力的控制当中。
她本人除了累点倒也没什么,只是苦了鳌玄,被两股巨大的异能争来抢去,一会陷入混沌,又一会恢复清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执象感觉一昧僵持不是办法。
那污染之力跟无底洞一样,根本没有用竭的时候。她能勉力支撑,但如此之举并不是长久之计。
因为异能的大量流失呈现出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轻轻地上下开合着。
“吾心似秋月,秋月似吾心。双照纤尘净,俱清万籁沉。”(注1)
随着这不像咒语的咒语落成,一束长卷从她怀中飞出,白纸哗啦啦漫卷着、缠绕着,在她身边形成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形。
清寂雅静,眉目萧然,赫然是第二个苏执象。
她睁开眼睛,理解四周情况后,迅速出手叠上苏执象手背,没有一丝犹豫。
此时,远在星港的弥殃伸出手,若有所思。
封印的原理很简单,就是束缚住他的力量。
他能感受到能力就在那里,但是因为封印被存储在了另一个空间,和他切割,能感受到,却用不了。
比如此时此刻,弥殃就感受到——
他的异能储备在被吸走,反向反馈给苏执象。像是被抽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红色沿着管子进入别人的试剂瓶中,无法阻拦。
他用力展开五指,再用力握拳,看着皮肤下纵横的青色血管,里面流着不招人待见的东西。
“这都不打声招呼就强行征用了。”他嘟囔着想起被苏执象治疗的小冻和鳌玄。
同为卡牌,怎么人家就是被喂的,而他是被抽的?做主人的偏心至此,也不怕后院起火。
可惜,鏖战之中的苏执象对他的内心想法一无所知。就算知道,她大概也不会搭理。
毕竟这是一场类似拔河的游戏。力气大的一方取胜。
一个她力气不够大,那就再来一个。
她自身异能已经不够分给变出来的分身,所以只能借用弥殃的了。
两个苏执象双手交叠,污染的领地逐步缩减,最终聚集在鳌玄的尾巴尖上,形成粘稠浓重的一团。
和另一个自己根本无需多言,苏执象最后猛地灌入大量异能,和分身一起把那团污染从鳌玄体内彻底逼了出来。
能量场的平衡被打破,炫目的白光形成一个巨大球体,将整块战场困在中心。用望远镜瞄准此处看热闹的人都不约而同被闪到了眼睛。
光幕之中,那团不停变化的污染剥离鳌玄,以原本的形态现身,在空中虚弱丑陋地挣扎着。
从很远处看,罪魁祸首似乎只是一个黑色小球。
但从离得近的苏执象看来,这坨东西都有星港上那联邦标志大了,难怪能污染并控制鳌玄。
分身使命完成,朝苏执象点点头,随着异能的断开变回一堆白纸。
污染被逼出宿主体外后貌似非常虚弱,苏执象却不敢轻敌,倒出一个大号培养皿捉住那团黑色,并围了一圈活纸加固,防止它破壁而出。
被困后,污染迅速从懵懂中反应过来,愤怒地在罐子内膨胀、爆炸、钻圈、啃食,无所不用其极。但失去了鳌玄的庞大身躯和惊人力量,它的反抗显得卑不足道。
混乱终于告以段落。苏执象安抚过鳌玄之后将它收回画中,眺望远处星港。
外面一层微弱的暗红色领域还在。
那是她要求弥殃做的,屏蔽掉了其中避难居民的手环信号,暂缓事情流出的速度。
另一方面,她需要时间。
——创作新一座矿山的时间。
一系列事情来得太快太急,这是苏执象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首先,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和鳌玄的关系,更不能给他们看见鳌玄被自己收复、变为卡牌。
其次,她需要“演”出这场灾变的一个合理结果,给铁水镇居民和负责汇报联邦的向鑫看见。
战斗结束,矿山和驮着矿山的乌龟凭空消失肯定不是合理的结果——没法解释天灾的去向,也没法向失去经济支柱的铁水镇交代。
因此,需要自导自演一出戏。
“抽出污染源之后,矿山彻底恢复正常,变成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更加富饶。”
这才算是一个较为圆满的结果。
随着苏执象抬手,一张巨大画幅冉冉升起,成了遮蔽身后半坐小镇的“幕布”。
它像是全息投影的加强版,迅速调整颜色,和铁水镇满是房屋废墟的背景融为一体。
能量场形成的硝烟散去,露出“幕布”上的内容。
——是方才的战斗过程,但并不全是。
准确的说,是苏执象将刚才的影像记录在纸中后,又经过加工,形成的新的留影。
她在铁水镇内支起了幕布,像播放电影一般播放刚才的战斗。
只不过是导演剪辑版。
幕布上,“苏执象”和“鳌玄”还在战斗,你来我往,打的有来有回,好不热闹,简直就像是戏台子上的皮影戏。
星港内,察觉到白光散去后,又有人接过望远镜看起来。
这一看,就看得热血沸腾。
“这打的真激烈!”
“好看!那女娃娃真有水平!”
与此同时,真正的苏执象落地,穿过断壁残垣走到幕布后,找了张没被踩坏的桌子,抹掉上面的碎片飞灰,铺开画卷,拿出口袋里的铅笔头。
铅笔画矿山其实不怎么合适,但现在也不是纠结笔墨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把这场金蝉脱壳演好。
从来到铁水镇,遇到向鑫,听见她的坦白开始,苏执象就有所感知:
有些事情恐怕不能大方的公之于众了。
如果被一双双眼睛目睹自己收复了灾变的矿山,鳌玄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回卡牌,苏执象不敢想自己会被安上多大的罪名。
满是污染物的矿山居然是自己手下的卡牌?那它吞噬旷工,肆虐城镇的罪名是不是也要算到自己头上?
即便自己再怎么声明、澄清,形形色色的怀疑和猜忌必然会缠绕上她,永无止息。
苏执象可不想接这一口大锅。
“好学生开始骗人了?”
弥殃戏谑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他不在苏执象身边,声音却在,仿佛就附在耳后。
“我从来没这样标榜过自己。”苏执象说。
她不是联邦的成员、干部。
因此,不需要忠于联邦,只需要忠于自己就好。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自责。”弥殃说,“你的乌龟异化失去自我的时候,本能的感染并吞噬了很多人吧。”
苏执象:“矿山有异常,不是我的错。矿山有异常,也不是个秘密。为了优厚的开采费,不少人自愿进山。我对牺牲者的遭遇很同情。如果日后发现了消除普通人污染的方法,我会第一时间公布出来。”
“如果日后发现鳌玄并不无辜,那我也会负起相应的责任,只不过现在,我希望尽早了却这事,然后回千里门看看。”
说话间,她笔下悬河泻水,一座矿山俨然成型。
铅笔头勾线足矣,但没法着色。
苏执象想了想,亲手折出一只纸鹤,将它放到地上。
只不过这纸鹤不同于寻常千纸鹤的是,它除了翅膀之外,还被折出了一双腿
随着双脚落地,活过来的纸鹤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然后撒开腿朝废墟中跑去,不一会儿,举着几根黄色的水彩笔跑回来。
苏执象低头取走,纸鹤又跑进废墟寻找新的画笔。
随着纸鹤一趟一趟的跑着,苏执象面前的画材也越堆越多。矿山越来越细化,金矿、土壤、树木、山石……最后,连矿床深处点缀的钻石也画好了。
至于鳌玄的龟甲和身体,苏执象也没忘记。
她在矿山之下也画出了神兽的轮廓,只不过将其渲染为风化的石块质感。
仿佛污染源被抽出之后,矿山回归土壤和石块的样子。
一夜过去,画幅巨大的矿山图终于完成,和天边日出交相辉映。
星港内避难者们则横七竖八地从困顿中惊醒,习惯性激活手环,纷纷惊喜地发现信号开始出现恢复的趋势。
众人瞬间清醒过来,举着手环涌到窗边拍摄录制。
“幕布”上,“苏执象”和“鳌玄”的战斗也进行到尾声。
只见她将鳌玄逼回湖水中之后,摁在神兽头顶,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抽出一团黑色物质,封进培养皿中。
随着控制山石的污染源被抽出,天灾鳌玄瞬间失去行动力,自上而下变为石块,维持着最后的姿势停在原地不动了。
抽走污染源后,“苏执象”又一敲矿山顶端,那石化的外壳居然裂开来,大块大块的山石外壳剥落,掉落在地激起片片水花。
与此同时,幕布悄然隐去,垂到地面被苏执象折叠收起,露出其后替换好的黄金矿山,在朝阳下散发出灿灿金光。
“双簧唱得不错。”星港内,弥殃从观众视角点评道,“我也很难看出问题。”
“那就好。”苏执象松了口气。
她望着金矿发了一会呆,然后别扭道,“多谢。”
“…但是你别指望我会多给你别的权限。”
她急速地说完,不等答复就掐断了通信。
星港内,向鑫坐在发信室,汇报着天灾情况。
奇怪的磁暴来得太突然,即使是她以执法官的权限借用了发信室,也无能为力。
好在快天亮时,信号逐渐恢复,她将最后一段录像和书面的情况记录汇报了出去,并着重强调苏执象做出的巨大贡献。
执法队每个人都看的很清楚:是苏执象和灾变的矿山缠斗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抽出了矿山中的污染物,让矿山恢复正常的。
“她根本不像坏人。”一个被苏执象救过的组员小声说道。
这样无私奉献的人,为什么当初会被判那么重的刑?
这话其实问的也是向鑫心中疑惑。
但她板起脸,摆出组长的架子:“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有关联吗?别瞎猜!”
组员缩起脖子不说话了。
另一方面,苏执象偷梁换柱成功后,冒头和向鑫打了声招呼,表示补完觉就回来参与重建。这句话又成功让后者对她的怜爱冲上了新高度。
回到旅馆,苏执象朝床上直挺挺栽去。异能的过度消耗让她特别困乏,甚至有些没法集中精力,睡着前只记得掐断弥殃的异能防止梦中被他砍一刀。
……
不知过了多久,有交谈声入梦而来。
苏执象在薄被中打了个滚。
可交谈声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你素质好差,这算私闯民宅。”
——好像是弥殃的声音。
“我来见她是天经地义,该走开的是你。”
另一个声音反唇相讥。
弥殃:“是吗?”他好像凑近了些。
苏执象感觉他卷起了自己一撮头发。
弥殃:“不管我和你师傅是啥关系,确确实实陪了她五十年的是我,不是你。”
他笑着,得寸进尺道:“我们现在可亲密了。”
?!
苏执象气清醒了,她一把扣住玩着自己头发的那双手,将指节往反方向一掰。
在弥殃刻意的痛呼中,她抬眼看向门口站着的人。
墨绿色长褂,单片眼镜,手里捏着一把扇子,头发是后来染的,发根处依稀可辨出一点浅金色。
苏执象挑起眉,慢慢松开弥殃。语气轻描淡写却不失严厉。
“现在知道找我来了?”
“乔木。”
被喊到名字,乔木那双狭长上挑的眸子动了。竟是眼波流转,像秋水化开明月,莫名的情绪拨开,露出不易发觉的惊喜。
“师傅,我找你找的好苦!”他深深一拜,再抬头时,已经是满眼委屈。想看却不敢看地,将脸往弥殃那边撇去。
“方才您没醒来时,那位前辈招待了我。”他嗫嚅道,“我是否该称呼他为…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