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万骨枯
离丐帮大会还有一日，旧派长老于明教别院向黄衫和史红石汇报扬州城内动态，大抵和五姑日前所述一致，少林三渡已到新派别馆之下，少林本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三大高僧武功卓绝，这一支持新派，原本中立的华山崆峒等派皆纷纷倒头，一时间这情势又变得扑朔迷离。
“丐帮三位高僧一向隐居少林，怎就帮衬起陈友谅了。”殷野王不解道。
“三位高僧常年于少室山上，不问世事，怕是被陈友谅诓骗了。”一旁范遥说道。
“三位高僧虽然武功卓绝，但教主和杨姑娘联手，未必毫无胜算。”韦蝠王看向晓芙：“若是峨眉周掌门相助，那便十拿九稳了。”
“我说蝠王你是不是傻啊。当年少林屠狮大会，峨眉杀了丐帮旧派吴长老，这杨姑娘又当众给周掌门难堪。”周颠也看向晓芙说道：“夫人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只是这种状况峨眉能帮忙才有鬼。”
晓芙并未回答，她转头看向杨逍，只见他眉头紧锁，晓芙心里明白芷若早就放下从前恩怨，连赵敏之事都能放下，更何况比武之事。她所关心是杨逍，自日前得到五姑的消息后，他便闷闷不乐，似有预感有大事即将发生。
“峨眉不帮忙就罢了。”黄衫倒是对三渡之事毫不在意，只是她见杨逍紧锁眉头，便劝道：“杨教主不必担心，我们未必会输。”
杨逍朝黄衫礼貌一笑，起身问身旁的范遥道：“还是先查清楚三渡高僧为何要帮衬陈友谅？”
“已派人去查，不日便会有消息。”正当范遥回答道时，门外弟子通传峨眉派求见，杨逍示意请进，来着并非芷若，而是静玄，她背着倚天剑，带着数名峨眉弟子进堂，朝杨逍晓芙行礼：“杨教主，杨夫人。”
杨逍见静玄礼貌中带着冷淡，不似此前熟络，心中不安，但亦点头回礼。
“师姐。”晓芙上前还礼，说道：“怎不见芷若？”
“月前掌门师妹带我等下山赴丐帮之约，行至浏阳境内，城内刚经交战，城内百姓大部分被明军屠杀殆尽，十室九空，哀鸿遍野，掌门不忍生灵涂炭，便留在浏阳与当地尼庵一同收治幸存百姓。”静玄一字一句，语气哀婉。
明教诸人听闻皆不敢相信，杨逍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手脚微冷，自光明顶政教分离以来，他日夜悬心，怕当日放权于朱元璋终会是一个错误决定。
“明军治军严明，向来不伤百姓，怎有屠城之事？”范遥问道。
“浏阳官民坚守城中数月，明军月前破城，传闻朱元璋为报复浏阳百姓拥护陈友谅，便血洗浏阳。”静玄看了一眼杨逍和晓芙，缓缓说道。
“即是传闻，可有证据？”范遥问道，只见静玄并未回答范遥，而是转头向杨逍说道：“掌门师妹有句话带给杨教主，当日应天府铜雀台，杨教主力挺朱元璋称帝，我峨眉虽未表态，但也算默认此事，只盼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减少战乱杀戮。如今还望杨教主查清此事，若真为明军所为，还请杨教主莫忘了当日誓言，诛杀不仁之君。”
晓芙看着静玄风尘仆仆，眼圈微红，裙边还有些许未洗干净的血迹，便可想象她于浏阳所见之惨象远比她所说的更加恐怖，想必少林也因屠城之事，怪责明教，才力挺丐帮新派和陈友谅，不欲朱元璋一人做大。如今峨眉让杨逍自行处理此事，算是给足了明教面子。否则按照芷若的武功，去应天府取朱元璋项上人头，也不是不可。
杨逍慢慢踱步上前，步法坚稳且杀意十足，他走到静玄身旁，语气凛冽：“我明教自当查清此事，给浏阳百姓一个交代。”
明教众人皆因血洗浏阳一事焦躁不安，别院内气氛严峻，众人在杨逍面前更是不敢提起浏阳一事。
到了夜里，杨逍独自于窗前饮酒，愁闷不堪，他虽知朱元璋并非仁善之人，但乱世数载，再难找到他这等安邦治世。杨逍身为明教教主，亲手放军权皇位于他，无疑是倾明教之名的一场豪赌，赢了，便是天下百姓所期待的太平盛世，输了，明教和他均将成为助纣为虐的千古罪人。
“逍郎，明日还要对战少林高僧，别想太多，早些休息。”晓芙见杨逍忧思难解，只得上前劝解。
“晓芙。”杨逍一手拉住晓芙的手，一手摸着他面庞，这是他少有的不坚定：“我怕我真的选错人了。”
“若是选错人，便去应天府杀了朱元璋，再择一明君。”晓芙目光坚定，此时她只能给予杨逍力所能及的力量：“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华空无人。”
杨逍眼中泛着微光，看着晓芙仿若当年初见，从未变过，还是当年的峨眉纪女侠，而自己也愈不惑之年，只叹岁月匆匆：“我曾许你功成之后悠然桃源，如今却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等到功成之时。”
晓芙早就不在乎什么世外桃源，她所担心是杨逍鞠躬尽瘁，殚精竭虑，若换不来盛世太平，怕是要含恨遗憾。此时，窗外的春风吹起窗前的卷帘，对门便是隐儿的房间。只见隐儿于窗边读着三字经，朗朗有声：“朝于斯，夕于斯。上致君，下惠民。”
杨逍和晓芙相视会心一笑，前人倾百年才推翻元室。太平盛世之事又怎是一世之功，自当代代相拥相守。而明教这三代教主，阳顶天虽有驱逐鞑虏之念，却也只是江湖英雄，难有安邦治世之远见。张无忌虽有仁德爱民之心，却不欲承苍生之重，难堪天下百姓之大任。而杨逍于乱世之中挑起家国重担，为百姓择明君治之。至于后世之人，自当有一番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