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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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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新的财路

    “问小哥!”

    掌柜的忙得脚不沾地,可听到小二进来通报,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迎了过来。

    “这菜如何?”

    问荇只觉得自家青菜质量还不错,可以卖个好价钱,这么受欢迎,口感这么好,也是在意料之外。

    “反响相当好。”提起这茬,掌柜的面露喜悦。

    “醇香楼开了几年,我还从没见过哪次新菜出来,这么受欢迎。”

    “是厨子们做得好。”问荇谦虚。

    “不不不,这食材烹饪起来非常简单,都是原料的功劳。”

    许掌柜利落从身上拿出个钱袋:“我下午就想给你的报酬,你那菜下次要是还有,也给我。”

    “掌柜的,这是多少啊?”

    问荇看着钱袋,就知道里面的钱不会少。

    “你是柳少爷的人,我也不瞒你,这菜加上其他料卖出去是40文一盘,后面拿来装饰其他大菜,那价值还会更高。”

    “可我这调料、雇佣的费用也不低,给你算30文一斤如何?已经是市面上青菜价格三倍。”

    他比了个手势:“往后进个整,给你二两银子一百文。”

    二两银子一百文,那就是2100文,问荇除了每半个月拿给工匠们的钱,从来没一次性经手过这么大数目。

    “掌柜的,你这还能收多少?”

    他家里那两亩地,一半菜都还没收,要是许掌柜真能照单全要,甚至需求大到他种满十亩地也照单全要,那是最好,直接靠着种青菜躺平数钱。

    可事情没这么好。

    “我想想…炒菜还是利润不够,刚刚也说了,后面我打算拿这青菜装饰大菜,每份放一两颗,用量就不会和今天这种炒菜一样大了。”

    “但再收个百斤不成问题,若是再多,菜容易坏,短时间就用不完了。”许掌柜诧异,“怎么,问小哥那里还有菜?”

    寻常人家种菜就种一点点自己吃,多了顺手拿来卖,问荇拿出来这么多高品质的菜,难不成是把地全用去种菜了?

    问荇在心里叹了口气,歇掉了回家开垦新地全都种青菜发家致富奔小康的心思。毕竟酒楼消化不了,找其他地方,价格未必让他满意,不如开发些新菜种种。

    他再回去赶工收个菜,和这次加起来,应该能赚四两多银子。

    四两…

    若是其他农户,已经心满意足了,可在问荇这,应付一次修灵堂的人上门就得没掉大半。半个月固定消失一次的三两银子,始终是悬在他头上的不安定因素。

    况且这次成功本就有赌博成分在,其他农户发现小青菜叫座,说不定也会效仿,把小青菜价格压下去。

    问荇必须去想其他赚钱的法子。

    酒楼的菜价,倒是提醒他了。

    刚刚开的价格对比世面确实公道,可他算了下,一斤菜可以炒好几盘,装饰摆盘更是用处没边了,酒楼生意还真是闷声发大财。

    他对占掉柳连鹊的私产没兴趣,可如果能投资酒楼,双方共赢,有着自己的供货和许掌柜经营,进账一定会更多。

    “我知道了。”问荇面色如常。

    “地里还剩些菜,和今天这些是同一批,许掌柜如果要,我马上就给送过来。”

    酒楼的事急不得,许掌柜还没全把他当自己人,贸然开口,容易被误会是要私吞酒楼。

    这掌柜忠心耿耿,又是个善于经营的人才,他必须笼络起来。

    “我还想问下,掌柜这里还缺什么菜吗?”

    “寻常菜倒是真不缺。”许掌柜想了想。

    “但是品质好的菜可以额外收,还有野味也收,你下次也看着拿吧。”

    接手过两次对方供货,他对问荇抱有的信心越来越大,也慢慢对这个赘婿,有些改观。

    “问小哥,留这吃个饭?”

    听说问荇还要在镇里留一天,许掌柜热情请他留宿在了店里,吩咐后厨去炒两个菜招待他。大手一挥,省掉了他的住宿钱。

    问荇看着鼓囊囊的钱袋,心情大好。

    后厨炒了一荤一素,荤菜是肉沫豆角,素菜就是问荇带来的小青菜。看起来非常朴素,没有给客人那花里胡哨的摆盘,但闻着就知道味道不会差。

    比问荇自己捯饬的那些只能算得上勉强能吃的玩意,好了太多。

    看到厨子忙碌的背影,问荇暂时收起试图偷师厨艺的心思,夹起片青菜叶子,放进嘴里。

    意外地非常好吃,明明是咸口,咬下去后温润的回甘异常明显。哪怕是上辈子出去吃筵席,他都很少吃到这么爽口的青菜。

    这种程度,已经不是普通菜心能做到了。难怪之前瞎糊弄煮得粥都好喝。

    问荇细细品尝,还是只尝出简单的咸味调味,酒楼应该没舍得在里面用什么高级调料。

    还真是自家菜的本味?

    问荇有些诧异,他那几亩地里,八亩挨着坟的地需要翻还没用,剩下两亩种菜的地虽然算得上良田,可也没产出作物好到这种地步。

    这些青菜刚冒尖的时候,也就是普普通通青菜,甚至还有些瘦弱,是后面才长势越来越好。

    也许那些地里有什么玄机。

    “怎么样,醇香楼的手艺不错吧?”

    客人渐渐少了,许掌柜来到楼上,站在雕砌的栏杆边,笑着看向下面忙碌的小二和顾客。

    他表情隐约透露着自豪:“醇香楼一开始也只是个小馆子,我当时就是不甘心啊,想着要越做最好,让少爷…”

    中年人停顿下,脸上露出些感伤,叹了口气:“让少爷在天有灵,能看见我做得够好。”

    “现在我的日子是过得好了,可更该过好日子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看得见。”

    问荇想到他接触醇香楼,就是柳连鹊安排自己过来查账,说明柳连鹊始终记得这里。

    他性格老成,却也一直是很细致温柔的人。

    “谢谢。”

    许掌柜只当问荇在安慰自己。

    “很晚了,问小哥要是嫌累,就先睡下吧。”

    问荇也不挑,找了处伙计睡觉的柴房躺了下来。

    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先去镇里找郑旺的家,然后赶在天黑前回去,还能浇个菜。

    他闭上了眼睛。

    郑旺家离集市的距离,只比禾宁村离集市的距离短一些,问荇起得很早,换了新的草鞋,辞行离开醇香楼。

    许掌柜已经给他指了路,身上没了青菜筐的负担,他以边走边问动作也很快,草鞋还没磨破,就在不到午时时,赶到了地址上的家。

    他看了眼拿血写出字的红布,将它收在衣襟里,手里沉甸甸的盒子变得愈发有分量。

    出乎他的意料,眼前的大户朱门青瓦,门环都雕刻成狮子的形状,虽然门边有些掉漆,可不影响整个宅子无比气派。

    虽然和柳家是没法比,可依然能看出这家条件在镇里算得上不错。

    如果这地方属实,郑旺居然还是个富家子。

    他等了会,发觉没有接应小厮,直接叩响了门环:“有人吗?”

    吱呀————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脸色憔悴:“你是?”

    她身上穿着布裙,浑身上下找不出什么饰品,只有手腕上,套着个翡翠做的手镯,水色很好。

    这可不像大户人家的夫人,可说是管家婆子,好像也有些牵强。

    “这里是郑旺的家吗?”

    问荇抱着手里的遗物,按下心中疑惑开口。

    老夫人脸色大变,看问荇眼神都不一样了,用帕子捂住嘴:“你是…?”

    听到这个许久未听的名字,她剧烈咳嗽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问荇伸出手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娘!”

    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男人急匆匆跑了出来,扶住老妇人给她顺气。

    “你是谁?”他脸色不甚好看,“这里是郑旺家,可那混账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

    “我娘身体不好,提他做甚?”

    “阿宁,不能这么说你哥。”

    老妇人可算平静下来:“他说了他去当兵,那就是去当兵了。”

    “娘,他说的话你也信?”

    郑宁气笑了:“我那时候就几岁,我都记得这败家子天天打马上街,和群纨绔逛花楼,就知道吃吃睡睡。”

    “他那天急着回家收拾东西,还说要去打仗,我现在想想,就是和人私奔去了,呸!”

    “你来干嘛?稍微打听下就知道我家已经没钱了。”

    郑宁叉着腰,满怀敌意盯着问荇:“这小哥看着也就二十不到,郑旺跑走的时候,估计还没出生吧,怎么就来找他了?”

    问荇:……

    哇哦,听起来郑旺还挺混账,难怪脾气这么差。

    他大概是猜出来怎么回事了,郑家确实是高门,不过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从这母子俩衣着,以及这大宅子半个小厮都没有,足以看出现在的郑家可能日子也就和平头百姓差不多。

    如果说林大志是被妻子疾病逼上梁山;王宁是稀里糊涂做了绿林好汉;这天真的热血青年郑旺,恐怕是抛下家人一意孤行上了战场。

    现在郑旺后不后悔他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这么久都没其他男丁出来赶走他,想必郑旺的离开对这个家庭,是灭顶的打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缺野味啊。(若有所思)

    祝澈:突然感觉脊背发凉……

    第24章 他的托付

    问荇清了下嗓子,把手里灰扑扑的布包背到身后:“郑旺他人走不开,叫我送点东西。”

    “郑宁…是叫这个名字吧?你来收下你哥的东西吧。”

    他巧妙避开遗物的说法,可问荇知道瞒得过年事已高的老太太,瞒不过正值年青的郑宁。

    “妈,你先进去。”

    郑宁沉默了下,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我和这位小哥聊。”

    郑母不太放心,可年纪太大脚不好使,一步三回头被儿子哄了回去。

    “怎么刚刚是老人家开门。”

    问荇等到郑母离开,才小声询问。

    “她每天早上都在院子里待着。”

    郑宁叹了口气:“想我哥呢。”

    “不说这些,我哥他带回来的是什么。”

    “你…做好心理准备。”

    问荇将灰扑扑的包裹拿出来,郑宁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

    “这是?”

    他声音有些抖,哪怕做了整二十年的心理准备,看见沾血蒙灰的发霉包裹,还是心头一颤。

    “遗物。”

    问荇言简意赅:“他去打仗了,没有回来。”

    “打仗?不可能啊。”

    男人红了眼睛:“他最怕死了,挨针灸哭得比三岁小孩都大声,怎么会去打仗?”

    问荇沉默,任由郑宁劈手夺过包裹,反反复复摩挲。

    “是真的。”

    郑宁哆哆嗦嗦打开布,检查着包裹里的东西。

    一个锦囊,很少的银子,手套,还有破烂的衣裳。

    没别的了。

    “是我妈的针脚,是我哥的东西。”

    郑宁蜷缩在地上哭了出来,紧咬着牙:“这混账是不是那钱让你蒙我?要是他死了,这算什么啊?!”

    “他说了等他回家的。”

    郑旺走那天,最后见到的人是郑宁。

    他摸着懵懂年幼弟弟的脑袋,就和每次出去无所事事一样笑道:“等哥哥回家。”

    他们等在原地二十年,等到父亲离世,家族倾颓,遣散仆役,等到母亲坐在破败的院子里,晒着太阳过了二十年。

    问荇不好评判这家人,可显然他们等得太苦了。哪怕是对哥哥有恨意的郑宁,也在内心深处迫切希望郑旺有一丝丝生还的可能,对得起这等待。

    现在这丝希望,彻底没了。

    他非常理解林大志和王宁的想法,不是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在家人心中非要有个一地鸡毛的结局。

    “带着她走吧。”

    问荇拍了拍郑宁的肩膀,低声道:“你们可以不用困在这个院子里了,往前看吧。”

    院子缺乏仆人的打理,已经十分颓唐,若不是为了等郑旺,恐怕母子俩搬进更次的宅子,拿钱做点小生意,生活还会更好。

    活人还要往前走,郑宁还年轻,可以往前走了,带着郑家这个破船,去寻找新的机遇。

    “你是谁?”

    郑宁崩溃过后,总算察觉到不对:“他如果二十年前就走了,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我不是盗墓贼,也没见过你哥,农民而已。”问荇赶紧搬出编出来的说辞,“他和我爹认识,我爹遗嘱说让我带过来的。”

    反正问荇爹不管是这个爹,还是上辈子的爹,都不是好东西,死一死也没什么关系。

    “你等等。”

    郑宁将包裹藏在坍圮的墙边,拍掉衣服上的灰,进了屋里。

    三分钟后他再出来,手里拿着些许碎银。

    “使不得,我只是顺路送个东西。”

    问荇摆了摆手,这家人也没富哪去,拿出这么多钱不容易,他只是来践行给郑旺的诺言,不是发死人财来的。

    “二十年前我爹就说了,能找到这个败家子,活人十两,死人一两,下落两百钱。”郑宁非常固执。

    “这承诺留了二十年,郑家之前是经商的,诚信第一,你可以不想要,可我必须给,家业没了规矩也不能坏。”

    “你还带来了他的东西,少说得给一两半,这点钱我出得起。”

    他担心问荇不想收遗产,还补了句:“不是我哥布包里的钱,是我存的钱,很干净。”

    这哥俩还真是如出一辙的急性子和固执。

    问荇吸了口气,郑旺深藏不露,这么值钱,他还让人家去搬青菜?

    这再拒绝,可就不礼貌了。

    “行吧。”

    他收下了银子,看向禁闭屋门的厢房:“她…”

    老妇人就靠着大儿子的消息吊口气,要是知道郑旺死了,恐怕会崩溃。

    “我会照顾好她,她耳朵不好使,听不见的。”

    这话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郑宁会选择给她编织一个比哥哥失踪更牢固的谎言,让她度过风烛残年的余生。

    “好。”

    对于老人来说,已经是不错的结局。

    问荇看着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闭,不远处,郑宁小心翼翼挑拣着遗物里勉强看着不像遗物的东西拿给母亲,借此证明郑旺还活得好好的,只是不敢回家。

    给死人编织谎言,简直轻而易举。

    问荇踏着郑旺离家时走过的路,渐行渐远。

    这两天赚得很多,他终于舍得花点钱,再坐趟顺路的牛车回家去。

    江安镇沿路是大好风光,夕阳染在农田里,给叶子镀上层灿金色。

    沃野千里,很难想象在这种地方,有某个农户的田边全是枯骨。

    可那些冤魂,也未必可怖。

    他下定主意了,那临着乱葬岗的八亩地,是开垦的时候了。

    只要是活人,多困难都得往前走。

    他不光要开垦地,还要想办法投资酒楼,修缮家宅,顾及好连自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的书生夫郎。

    “大人!”三个鬼齐刷刷站在田边,看见问荇拿着空箩筐回来,郑旺的遗物不见踪迹,就知道他将东西已经完璧归赵。

    郑旺被两个年长的鬼推上前来,急脾气的小伙搓着手,惴惴不安得像个孩子:“我弟弟还有我娘…”

    “郑大哥。”问荇慢条斯理卸下箩筐。

    “你真不是东西。”

    郑旺愣了下,也没有着急,反倒傻乎乎笑出了声,有些哽咽:“他们还活着,对吧?”

    “是,我真不是东西。”

    “现在你娘知道你在外边惹事不敢回家了,你反正也回不去了。”

    问荇打量着郑旺,发觉他的面容在渐渐模糊:“不如你就留在我家地,好好看地做鬼吧?”

    “你弟弟非要给我塞银子,我这人很穷你也知道,到时候只能等你哪天魂快散了,给你弄个好点的坟。”

    “不干就算了。”

    “干,我当然干!”

    浑浑噩噩飘了这么久,他心中最大的怨就是没能回家,不知道家人如何,现在这怨气没了,他必须得依靠着什么继续维持住鬼魂的状态。

    年少时一腔热血,可现在他愈发觉得比起厮杀,农田丰收,谷仓满载,酒家飘香的太平盛世才是心向往之。

    这时候问荇的工作递过来,对他就和溺水后的浮木一样。

    “俺也想!”王宁兴冲冲也接过话头。

    “天天飘着也没事干,又不敢去其他地方,俺也留下来。”

    “那我也留着吧。”林大志面容模糊,声音却带着些许笑意,“之前干了这么多混账事,就当赎罪了。”

    让他们把曾经践踏过的田,守出翠绿的新芽。

    问荇微怔,因为他发现本来祟气很弱的两人,突然逐渐显现出五官,而边上本来祟气正在消散的郑旺,面部表情也重回清晰。

    白捡的忠心劳工谁不喜欢,问荇生怕他们反悔:“今天开始上工啊。”

    “好!!!”

    进宝呆滞看着他们,不安地啃着手指。

    问大人,怎么就和那些很可怕民间教派的头目一样,几句话就把他们忽悠到了。

    大人真的,太可怕了。

    安顿好几个鬼,问荇匆匆浇好青菜,马不停蹄赶回家里。

    推开门,迷离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他仿佛进了另一个世界。

    柳连鹊手里捧着书翻越,却没正眼看他,眼中也不带一丝笑意。

    这肯定是生气了。

    “夫郎…”

    “你去哪了?”柳连鹊打断他的话。

    话音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问荇在纳闷今天夫郎脾气怎么这么大,柳连鹊则在郁闷其他事。

    他从来没打断过别人说话,因为这样不礼貌,可今天好像控制不住情绪,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你说。”

    “你说。”

    两人都退了一步,可听见对方开口,面面相觑,刚刚烘托起得剑拔弩张气氛弱下去不少。

    “你去哪了。”柳连鹊脑子乱糟糟,他摁了摁眉心,“两日都没见到你。”

    “去集市上换钱。”

    问荇有苦难言,哪里是他不告诉柳连鹊,是根本没有机会说。

    “花了一百八十一钱,赚了三两银子六百钱。”

    “三两?”柳连鹊惊讶,“什么生意,赚这么多?”

    “就是你之前说那掌柜,他愿意高价收我们这菜。”

    “别让人家亏本。”

    柳连鹊面色缓和,可还是有些憔悴。

    问荇愈发察觉不对劲,柳连鹊平时都挺精神,今天这是怎么了:“你身体不适吗?”

    “没有。”

    柳连鹊下意识逞强:“早就习惯了。”

    他这么一说,问荇更感觉到不对了,柳连鹊是个病秧子,他习惯了的痛苦,肯定也非同小可。

    “快去睡觉。”他表情严肃下来,“有事明天说。”

    “睡不着。”柳连鹊闭了闭眼睛。

    “我…晚上总会做噩梦。”

    第25章 来点甜水

    “你又做噩梦了?”

    问荇脸上剩下那点笑意也不见了。

    “也不是。”

    柳连鹊难得含糊:“就是…觉得要做噩梦了。”

    问荇呼吸一窒。

    “上次也是,醒着觉得不安宁,然后就做了整晚上噩梦。”

    柳连鹊勉强笑了下:“虽然知道是假的,但还是觉得…”

    他没说下去,可问荇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嗯,还有…我好像忘了什么,让我想想。”

    柳连鹊思绪就和他的状态一样紊乱,全然没了平日冷静模样,想到哪里说哪里,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

    问荇的心悬在嗓子眼,该不会是知道自己是鬼了吧?

    青衫公子轻轻摁着额边,睫毛一颤一颤,眼睛睁大点:“想起来了。”

    “谢谢你的小玩意,我很喜欢。”

    他勾了勾唇角,勉强聚焦目光看向问荇:“二十多年了,第一次收到这种新奇玩意。”

    问荇呼吸一滞,有些庆幸,也有些哭笑不得。

    狗尾草编的兔子而已,柳连鹊都成这样了,还惦记这个。若是真遇到不怀好意的家伙,那可就糟了。

    “好了,先睡吧,等你好了我还给你编。”他轻声道。

    “睡醒后什么都会有。”

    “还会再编吗?”

    今天的柳连鹊格外心直口快,反倒让问荇联想到田头那耿直的邪祟夫郎。

    “会。”

    问荇摸了下自己鼻子,总感觉自己这模样像什么渣男,拿小兔子哄人开心。

    他们的关系很奇怪,名义上的夫妻没有感情基础,明明都很有分寸没有亲密肢体接触如朋友,却相识短短时间,就非常默契。

    得到满意答案,柳连鹊点了点头,仿佛身上的弦松了一般突然倒在床上,呼吸声逐渐变得急促又毫无规律。

    不知道过了多久,烛火彻底熄灭,柳连鹊蜷缩的身形也随之消失不见。

    问荇面色未变,重新点亮油灯。

    劣质灯油映照出破败的房间,问荇知道柳连鹊已经回到灵位去了。

    他拿起灯来,凑到灵位边上,手指细细抚摸着石料拼接的地方,屏息凝神,试图看到里面究竟有什么。

    算一算时间,过几日又要到修缮灵堂的时候,上次也是在这个时间点,柳连鹊的状况出了问题。

    问荇向来少相信巧合,柳家人这种生意人讲求回报,执意修缮灵堂,除了怀念长子,极有可能还另有隐情。

    也许正是这个隐情,让柳连鹊显得和其他鬼魂不太一样。

    ————红色的东西一般都阳气重,但是血玉招阴,据说可以安抚死者魂魄。

    老工匠的话历历在目,问荇抿着嘴,手部脱离严丝合缝的石材。

    这石板他是撬不开了,过几日看看那血玉是否变化或者消失就行。

    只是柳连鹊…

    问荇难得有些犹豫,随着答案越来越近,他不知道这个所谓真相,是否对于柳连鹊太过残酷。

    “晚安。”

    他知道柳连鹊的梦肯定不会愉快,熄灭手里的灯,留下满屋子寂静。

    “问小哥,你又要去卖菜啊?”

    拉牛车的心里纳闷,就算是猎户,也没到没几天去两次集市的地步。而且这次他还不是顺路,是问荇专门找过来。

    顺路的牛车价格很低,可如果有人专门找他用,那就得翻一两番了,没有急事,不会有人想花这冤枉钱。

    究竟什么菜这么金贵?

    “是啊。”

    问荇不置可否:“所以今天也得走得快些。”

    换钱的事情夜长梦多,还是越快越好。

    赶牛车的不明所以,但问荇给的钱够多,他自然也不好说什么,还帮问荇把塞不进来的菜找地方挂上。

    “问小哥,坐稳喽!”

    ……

    问荇捂着嘴,脸色苍白从牛车上下来。

    为什么在古代也有老司机,其实倒不是车速快,可这路太颠簸,稍微加速就容易晕车。

    许掌柜吩咐小二来搬菜,解开一个篓子,看到里面水汪汪的青菜,脸色颇为满意。

    可他抬起头,被问荇脸色吓了一跳:“问小哥,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没事,可能是坐得太久。”

    “那你快进来歇会,涂点药吃个饭再走。”

    掌柜热情拉住问荇:“我这拿青菜配合着小河鱼,又研发了个大菜,得请你尝尝。”

    上次来招待他还是肉沫和素菜,这次就变成了河鱼,足以看出掌柜对他好感度越来越高。

    酒楼还没开始营业,问荇刚进去,就看到个厨子愁眉不展来回踱步,似在盘算什么。

    看到掌柜忙完,他赶紧跑上来:“掌柜的,我们这野味不够了啊,这让我怎么做山珍筵?”

    山珍筵需要野兔野猪野山鸡的肉,许多饭馆以次充好用家鸡家猪牟利,醇香楼有许掌柜在,不想砸了自家招牌。

    可野味哪里有这么好得?都是看猎户能不能猎到并且卖给他们,经常会有供货不上的情况。

    “还剩多少?”许掌柜也有些苦恼。

    厨子报了些问荇听不懂的数字,掌柜脸色越来越差:“前几日才进过货,就剩这么点了?”

    “掌柜的你也知道,那些富家子弟都爱点山珍充排场,要不是问小哥的青菜和河鱼配出的新菜叫座,估计野味昨天就卖空了。”

    厨子大倒苦水:“咱们又不能去以次充好,要是再供不上野味,客人都要跑去隔壁万山楼了。”

    问荇在旁边默默喝绿豆汤,掌柜沉默了,场面陷入可怕的寂静。

    “今天菜单上划掉山珍筵,暂时砍到用野味量大的菜。”良久后,许掌柜叹了口气,“还好有问小哥的青菜,鱼也剩了不少,再撑几日不成问题。”

    “行。”

    这也是没办法里的办法,厨子点点头,闷闷不乐离开了。

    “许掌柜缺野味啊?”问荇听完全程,大概心里有了估量,开口询问。

    “是,倒不如说这里哪家酒楼都缺野味。”

    许掌柜指了指门外:“最近天气太热了,野味容易坏,山里蛇虫也很多,有些懒点的猎户都不愿意去。”

    “可开酒楼,没野味是万万不行。”

    “我认识个猎户。”

    问荇心念一动:“他人能干,而且缺钱,可以试着给你俩牵个线。”

    许掌柜愣了下:“问小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平日猎户…”

    许多猎户和农户表面上和气,背地里相互瞧不起,农户觉得猎户血腥味重靠山吃饭,猎户觉得农户没快钱赚过于守成,那猎户未必真看得起问荇。

    就算真是朋友,猎户们的野味不像农户的蔬菜米粮需要找销路,大可以高价卖给其他人家酒楼,除非是交情足够好,愿意卖面子。

    “你放心,他人挺不错,我之前帮过他忙,可以试着去问问。”问荇喝光了寡淡无味的绿豆汤,有些可惜里面没有糖料。

    “不过也只是试试,不能打包票。”

    “那当然好。”掌柜的心里燃起一丝丝希望,他没来由觉得如果是问荇,或许真能办成这事。

    “要是事成,我们也明算账,到时候那野味按照比例,给你笔介绍的佣金。”

    “成交。”问荇愉快拍板,“对了掌柜,你有没有考虑过卖绿豆汤?”

    “绿豆汤,这话怎么说?”许掌柜不解,绿豆汤都是给吃饭的客人免费消暑的,反正也不值钱,镇里所有酒楼都这样,不是红豆汤就是绿豆汤。”

    问荇噎住了,小小的江安镇,居然餐饮业这么内卷。

    “但我猜他们的绿豆汤,里面也没放调料?”不过他的意思,当然不是要许掌柜卖白水。

    “当然,调料多贵啊,放点辣椒八角,比之前一碗汤还贵。”许掌柜诧异道,“问小哥,你不会觉得绿豆汤放这些,会好喝吧?”

    “自然不是咸味辛辣味的调料。”

    问荇想了想那个味道,本来就晕,现在有些反胃了:“是赤糖这类甜味调料。”

    他去集市看过,知道甜味调料里赤糖算便宜,其他糖加工技术不行又贵。

    “比如给绿豆汤里面加赤糖,或者红豆汤里面加也好,然后试着卖给客人做糖水。”

    掌柜的听明白了,但还是有些不赞成:“糖水是糖水铺子做的东西,小孩喝得多,大人来酒楼都是喝酒。”

    “而且糖水铺也只有红豆沙,没有绿豆汤红豆汤,看着太寡淡了,我们酒楼要是问人家收绿豆汤钱得被笑话。”

    “只要卖得比糖水铺便宜,给不能喝酒的客人或者尝新奇的客人消暑,不是一举两得?”

    问荇知道生意人都看实际利益:“这样,我今天中午帮这跑个堂,给客人尝尝你再决定。”

    许掌柜仔细想了下,有些心动了:“也不用你跑堂,我让小二去推销下…”

    “还是我自己来吧。”问荇也担心小二说不好,被人家误会醇香楼乱收钱,这可就麻烦了。

    虽然这事问荇明面上没好处,可醇香楼菜色齐全,许掌柜人脉不差,就算目前还不能掺和进醇香楼经营,到时候问他弄些情报和人脉,也方便他赚钱。

    “好,那就今日中午。”许掌柜拗不过他,“不过也就今日中午,办不成就算了。”

    他也担心这事办不好,砸醇香楼招牌。

    “好,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晕车后听说有人要给绿豆汤里加八角……

    第26章 新的种子

    “绿豆汤?”

    锦衣华服的男人听完推销,难以置信看向问荇:“这不是白送的东西吗。”

    不管去哪吃饭,都会有消暑的绿豆汤红豆汤,今天醇香楼告诉他这玩意卖六文,这谁受得了。

    “自然不是,白送各位消暑的份额还有,就是醇香楼推出了个新糖水。”问荇笑容天衣无缝,他本就好看,笑起来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酒楼干嘛卖糖水?”客人还是有些不买账,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朝外走一刻钟,就有糖水铺。”

    “主要是为了方便不喝酒的客人,客官你想,若是下次有筵席要醇香楼承办,孩子肯定爱喝这些。”

    “镇上糖水铺只有红豆沙,比我们贵了两倍多呢。”

    新糖水据我所知只此一家,今天还是特价,我们就赚个吆喝。”问荇循循善诱,“而且这么热的天,走一刻钟,把客官身子累坏怎么办?”

    “爹爹,我要喝。”

    听到“糖水”,边上的幼崽两眼放光,觉得饭都不香了:“爹爹喝酒,我吃糖水,不要喝没味道的绿豆汤。”

    小孩开口,这事情就好办多了,男人满脸无奈:“好吧,给孩子来一碗尝尝。”

    他反正不差这点钱,买个开心就行,大不了要是宰客,之后这家店就不来了。

    “好嘞。”问荇松了口气。

    果然就要挑身边有小孩的成人当突破口,前面问了些独自来吃饭的人,都因为对糖水不感兴趣回绝了。

    总算卖出去一碗,后厨立马安排起来,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小孩子喝糖水就不能放廖糟了,厨子在问荇监督下放了更多赤糖和抽芯莲子,就要往里面下青红丝,被问荇吓得赶紧制止住。

    青红丝简直是他童年阴影,还是别给小孩子吃了。

    “为嘛不能用?”厨子茫然,“这都是新橘皮做出来的,拿蜂蜜腌,可好吃了,孩子都喜欢吃呢。”

    “不是冬瓜吗?”

    问荇也难得茫然了,他记得青红丝就是萝卜冬瓜丝加色素糖精,非常卡喉咙和牙缝。

    “干嘛用冬瓜,我可没听说哪家用冬瓜。”厨子笑了,将带着清香的青红丝放进绿豆汤里。

    看来是后来人为了省钱,改掉了青红丝配方。

    问荇端着绿豆汤小心翼翼拾台阶而下,盘算着等会结束后,也要做一碗自己尝尝。

    偶尔当小二跑堂,还挺新奇。

    天太热影响胃口,小孩子夹着一筷子鱼香肉丝,皱着包子脸怎么都不下嘴,看见绿豆汤倒是扔下筷子欢呼雀跃:“糖水来了!”

    问荇将绿豆汤放在孩子面前,退到不远处观察,他其实也有些担心这材料太简单,比不上糖水铺花里胡哨讨孩子欢心。

    男孩看见平淡的汤水,确实热情消减下去不少,但边上的家长是满意了。

    这汤色和茶似得,里面也就青红丝有些花哨,看起来就比糖水花花绿绿要健康。

    可当孩子动了一勺子,眼睛瞬间亮起来了:“好喝!”

    微凉的绿豆莲子汤消暑解渴,还带着果香,因为天热消退的味觉仿佛都被唤醒了。

    他端起碗,也顾不得夫子说的礼仪,把绿豆汤喝得一干二净,喝完觉得不够,狠狠夹了两筷子菜塞进嘴里,边上的父亲都惊呆了。

    什么神奇的糖水,好喝又不占肚子,还让孩子乖乖吃菜。

    “爹爹,我还想要。”男孩把碗底剩的绿豆扒拉进嘴里,眼巴巴端着碗。

    “不行。”

    小男孩瘪了瘪嘴,开始讨价还价:“我再吃一碗饭,让我喝一碗嘛,我等会不去糖水铺啦。”

    “这倒是可以。”

    男人寻思反正份量也不大,向问荇招了招手:“小二,再来一碗。”

    想了想,他补充了句:“两碗吧,我也尝尝味。”

    “好。”问荇毕恭毕敬走过来,“客官切勿都让孩子喝了,夏天喝多绿豆汤容易胃不好,最多就两碗。”

    什么糖水都不能多喝,客人自然知道,可小二愿意出言提醒,是非常拉好感的行为。

    “好。”客人笑得开怀,“那下次我还带这小子,来你们这吃饭。”

    熊孩子嗓门不小,反倒给绿豆汤打了个广告。

    喝惯寡淡绿豆汤红豆汤的客人里有些好奇的,也都点了这道糖水。

    最近醇香楼的新菜味道都不错,也许糖水也不错呢?

    投其所好,给大人的绿豆汤里面放上带桃花香的醇香楼特制廖糟,小孩就放圆子或者青红丝,成本也就三四文钱,却能让顾客们一时间好评如潮。

    问荇试探性问了几桌客人是否要保留这个糖水,得到的都是正面回答。

    “当然要了!”

    “还是第一次在酒楼喝到这么好的绿豆汤,醇香楼有巧思啊!”

    “必须留着,下回我儿子下学,我给他带点回去,省得这小子路边偷偷乱吃炸糖糕。”

    问荇看着热闹的景象,知道这次实验大获成功。不过这依旧是暂时的,到时候其他老板回过神,保不准会也推出绿豆汤来。

    但是做生意就是这样,你来我往,不停进步,推陈出新才有出路。

    他换下小二的衣服,提醒面露感激的掌柜:“不管是谁打听,都别说是我想出来的。”

    他担心这事传出去,被柳家或者他那素未谋面的本家听到,容易招惹麻烦。

    “自然自然,就算是柳家来问,我也不会说。”

    掌柜也不傻,问荇愿意帮忙,他肯定和闭口蚌一样口风紧。

    “你最近还好吗?”

    两人闲谈起来,掌柜问起问荇现状。

    “就那样,该种菜种菜,就是菜利润还是薄了点,维持生计艰难啊。”问荇状似不经意开口。

    “对了,掌柜的要是有什么稀罕种子能到手,可以考虑卖给我。”

    镇里好水好土,问荇自然不想局限在寻常农户就能种的普通蔬菜上,花销太大,利润终究还是不够。

    本来也只是觉得掌柜人脉多,想他留意下,结果真问对人了。

    “问小哥,你别说,我这还真有稀罕种子。”

    许掌柜欢喜地搓了搓手:“是有个提供香料的商人送的,但是这玩意我也用不上,你种地,还是给你靠谱。”

    他翻箱倒柜,小心捧出一个不算小的袋子:“这种子人家往北点种得多,咱们这还很少,是种调料,叫胡麻,也有人叫芝麻,炒熟后味道很香。”

    打开袋子,里面就是熟悉的芝麻。

    问荇瞳孔微缩,他确实没听说本地哪家种芝麻。而这个时代,只要和调料沾得上边,价格都不会便宜。

    意外之喜,许掌柜这是把条财路摆在了他面前。

    “它适合旱天种植,也不娇贵,最近刚好就能播种,长成只需要一季。”

    “可是我忙着管店里,也没空赚这钱。”许掌柜将种子塞在问荇手上,“反正就这么多,这玩意这里人吃得少也没市价好定,就送你了。”

    哪里是没市价,这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问荇隐约有些兴奋:“许掌柜,这东西放去集市里或者拿来炒菜,都可以卖高价。”

    “我当然知道,但这么点也炒不了几个菜,浪费种子。”许掌柜摆摆手,“我开酒楼就好好开酒楼,其他事情管不过来。

    “咱们也算有些交情,柳少爷肯定也希望你过得好。”

    “种子就给你了,江安镇这片地上还鲜有人种芝麻,其他人也许会半途而废种不出,但我觉得你可以做到。”

    “好。”

    问荇将这袋种子小心收好,放在背后框里。芝麻沉甸甸,可这么点,其实也种不满多少地,脆弱又珍贵,需要好好呵护。

    醇香楼研发的新菜叫“鱼戏青叶”,将滑嫩的河鱼和葱姜清烧,完整保存鱼的模样,旁边摆上青菜,口感和观赏性都极好。

    问荇吃了顿愉快的午餐,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鱼肉了。

    辞行前,他和掌柜要了碗绿豆汤,里面被加了满满的莲子和廖糟,还有些许青红丝,是大厨执意要他尝一尝。

    和小时候吃的青红丝确实不一样,入口甜丝丝,带着夏天柑橘的香味。

    好不容易来了片云遮住太阳,问荇背起箩筐,直直往他印象中书摊的地方走。

    他这次急着来集市还有其他事。

    血玉。

    他要搞清楚血玉究竟是什么,有什么作用,书摊也许会有有关灵异神怪的书籍。

    他在一堆书里面飞速扫过去,翻开本看起来可能有线索记载的《凶星夜话》。

    稍微看了两眼,问荇失望地发现这不是玄学书,而是话本。

    很俗套地讲述一个容易撞鬼的倒霉读书人被赶出家门,和他的农户冤魂夫郎共同生活的故事。

    问荇:……

    艺术果然有生活的影子,他怎么感觉这个桥段,有点眼熟呢。

    其随手一翻的内容香艳,都让没谈过恋爱的问荇不敢光天化日下细看,他赶紧合上书。

    还没来得及换一本看,他就遭到了老板的白眼。

    书摊老板记性不错,加上问荇前几天只看不买过,给他印象十分深刻。

    这次老板懒得伺候,直接沉下脸出手赶人:“客人,我们这书要拿来卖,不能随便翻。”

    无法,问荇只能再去旁边的石料店看看情况。

    “血玉…应该就是温养人魂魄吧?”可惜石料店老板是个外行,也不懂这些。

    “反正客人叫我们做我们就做了,能赚钱就行,谁关心这个。”

    依旧是一无所获。

    问荇背着筐回到街头,扫视周边还能去问问的店铺。

    也许古玩店老板会知道…

    “让让,挡着我晒太阳了。”

    他脚边突然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咳,有点想再看两眼话本。

    青红丝早年确实是用橘皮做的,现在很多是冬瓜皮。

    要是一直都很难吃肯定是活不到现在的,所以古时候青红丝应该很好吃ovo

    第27章 临门一脚

    问荇侧开身,发现是个躺在草席上的青年。

    看模样是青年,可头发却是灰白色,连半眯的眼睛颜色都偏浅些。

    他穿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躺在草席上,就在人群中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开口说话,就和扔在路边的死人一样。

    那人揉了揉眼睛,缓缓爬起来,全然没注意其他行人异样目光,直勾勾盯着问荇。

    “道长这是什么意思。”问荇表情和善,但眼底没有笑意,“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觉得你我有缘。”道袍青年伸了个懒腰,神秘兮兮笑了。

    “有些事情寻不到答案,为什么还要寻呢?”

    问荇脸色未变:“道长,你找错人了,我真没钱啊。”

    他刚刚在这站的时间不短,有眼力见的江湖骗子只要盯会,就能猜出来他在找东西,所以被看出来,问荇不觉得稀奇。

    不过找他这种穷鬼坑蒙拐骗,还是找错人了。

    “血玉。”

    问荇瞳孔微缩。

    “血玉,我说的对吧?”

    道士也不生气,只是慢悠悠朝着路边歪脖子树努了努嘴:“人多眼杂,去那说。”

    问荇狐疑看了他眼,将装着钱袋的箩筐扣得更严实。

    “你知道血玉?”

    等到了树荫下,问荇直截了当开口问:“它是干嘛用的?”

    “修坟用呗。”年轻道士笑了笑。

    “普通人家用不起,富人家会用这个装饰坟冢,据说安抚死者魂魄。”

    这说辞问荇已经听了几遍,隐约有些失望。

    可接下来的话,倒是引起他的兴趣。

    “这些一般人也知道的事,其实都是鬼扯。”道士收敛笑意,压低声音,“红色向来都只能镇压鬼魂,哪有到血玉这,就能安魂的道理。”

    “血玉只是对普通鬼没用,能压住的鬼魂怨气更凶。”

    “传说先朝皇帝无仁无德,征战八方万鬼缠身。他死后黑气环绕,陵墓镶嵌千百血玉。”

    “若是有人进去,恐怕会看见那千百颗上好血玉已经少了很多。”

    “知道为什么吗?”

    问荇不语,若道士所言非虚,他心中已有猜测。而这个猜测来得太突然,将他之前的想法推翻大半。

    “普通镇邪的办法已经没法阻止怨气横行,到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骗过邪祟,让他以为自己不是邪祟。”

    “血玉的安魂,是消耗自身骗过鬼魂,让他浑浑噩噩以为自己尚且活着,这样就不会为祸八方。”道士神秘兮兮,“而且我猜,你也被血玉拖入过幻境,那是邪祟给自己创造的梦,会影响身边人。”

    想到每次见柳连鹊时出现的纸笔,莫名亮起的红烛,问荇无法反驳,难得在这种大热天觉得心里发寒。

    这看起来不靠谱的游方道士年纪也不大,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只是现在血玉更多是为骗富人家钱,拿来给棺材做装饰用,说白了,就是让死者家里人安心。”

    道士再次看向问荇:“可我知道,你遇到了一个不简单的邪祟,他怨气祟气都很重,现在被血玉给困住了。”

    看隐瞒已经无用,问荇打算再套点话:“那血玉消耗殆尽,会对它镇压的邪祟有影响吗?”

    “当然会,那邪祟就会彻底变成邪祟该变的模样。”

    青年微愣,随后哈哈大笑:“你倒是很有趣。”

    “要是其他人早就被吓破胆让我滚了,你还能想着反问我。”

    “我又没做亏心事,还得让道长解我疑惑,怎么会请道长离开。”问荇已经全然恢复了镇定,“道长认为我现在困境,可有破解之法?”

    好不容易找到个突破口,他不能随意就把人放走。

    “血玉不会伤到邪祟根基,只会不停被邪祟消耗,价格高昂,要是负担得起,还是继续用吧。”

    “至于那邪祟…”道士闭上眼睛,手指微微拨动,“聪慧明达,你瞒不了多久了。”

    这和问荇想得不谋而合,以柳连鹊的智力,不消多久就会意识到不对劲。

    可其他信息,问荇依旧持怀疑态度。这道士话不能全信,万一血玉对柳连鹊有伤害,他宁愿去找其他办法。

    “你和邪祟感情不错啊,有意思。”

    道士笑了:“我的话爱信不信,只是算到你我有缘,来提点几句。”

    “多谢道长,想问下道长如何称呼,以后如何找到道长?”

    问荇整理好巨大的信息量,看年轻道士要走,还不想让这目前来看最靠谱的线索消失。

    “在下长生,不必寻找,你我有缘,有缘自会见。”道号长生的道士挥开破损的袖袍,闯入人海之中。

    再看时,已经没了身影。

    问荇脸色缓缓沉下,他不想信这游方道士的话,可也找不到反驳的证据。

    让他想不通的有两点,一是柳连鹊这辈子堂堂正正,仁义礼智占了四个,柳家人怎么未卜先知这么优秀的长子变成了邪祟,还要用血玉镇压住他。

    他记得柳夫人虽然对他这赘婿很刻薄,但是分明很爱柳连鹊。

    二是进宝说过柳连鹊没有怨气只有祟气,可这道士口中血玉镇压的邪祟是怨气祟气俱全。

    柳连鹊性格的变化,或许与这点有关。

    不管怎样,走到这步,柳连鹊有权利知道真相,只是缺个合适时机同他开口。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可他仍在床头多坐了一会。

    只要柳连鹊今天能精神抖擞出现,那血玉镇魂之说就是鬼扯。

    可等到很晚很晚,清心咒都趴在院子里睡了两觉,柳连鹊还是没出现。

    问荇挑灭床头的灯。

    ……

    “问小哥,没睡好吗。”

    老工匠关切看了眼问荇:“怎么对着一处看?”

    从他进来,问荇就时不时要看下灵位的地方。

    刚刚他们开始拆石板检查时,问荇几乎是盯着石板缝隙在看。

    突然,他又想起来问荇和夫郎伉俪情深,叹了口气:“没事,你别太紧张,只是拆下石板,我们不会动里面布局。”

    问荇短促嗯了声,还没看清楚,就听到年轻工匠扯着嗓子喊:“血玉又没了!”

    在意料之内,他的心吊住后,轻飘飘落下。

    血玉果然会随着时间消耗,期限是半月一颗,柳家频繁让人返修灵位是假,为了填补血玉是真。

    “没事,再填。”

    老工匠无比淡定,他们拿的钱里,血玉本来就占了大头。

    问荇也不露声色,若是他现在出声询问,被柳家人知道可就不好了。

    今天又是三两银子花出去,问荇在结账时,偶然听到身后两个工匠在抱怨。

    “最近天真热啊,我叔他们那菜都蔫了,还是禾宁村好,有河流过去,离山近还凉快些。”

    “每年这天都这样,熬过去就好了。”

    这天气许多种子都不发芽,可问荇手里的芝麻,偏偏就是喜欢这种高温天气,再过些日子凉下来就不好种了。

    问荇送走工匠们,心绪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自家那八亩坟头地其实质量不错,只是常年没有人耕作杂草丛生,尚需要打理。

    问荇背着箩筐,站在广阔的土地前,心里盘算着位置。由于土地和坟地几乎紧紧挨着,所以离坟最近那一整条还是得空出来,粗略估计下来,能用的有七亩多。

    芝麻比较特殊,种得需要分散点,得占一亩半,剩下还有五亩多的地,能种些顽强点的蔬菜,等到了天气转凉,就可以改种更长期的作物了。

    问荇目标明确,他的菜主要还是供给酒楼还有自己吃,所以品种多点,收益才更高。

    他打算留出两亩地种青菜,然后其他地种上白菜和萝卜,这两种作物都生命力顽强,而且打理起来方便,可以把更多时间和精力留给芝麻。

    等到了家里实在窘迫时,这些好保存的菜还可以用土办法做成腌菜拿来度日,怎么样都饿不死人。

    “这是干嘛呢?”

    路过的农户咋舌,指着不远处翻地除草的问荇。

    “我看看。”

    边上同伴眼睛越瞪越大:“稀罕事,这地都空了有些年头了,他不会真要开垦坟头地吧!”

    “这谁敢吃…”

    农户们满脸狐疑,越走越远。

    问荇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也明白许多人迷信,哪怕地已经不是紧挨着坟头,还是在背后论是非。人就是如此,因为自家不是坟头地,所以会对种坟头地的人有偏见。

    无所谓,他堂堂正正挣良心钱,又没吃他们大米。

    只希望没人来找他麻烦才好,否则…

    “大人,你吩咐就好!”

    三个兵卒站成一排,雄赳赳气昂昂:“我们一定把过来捣乱的人全都吓出去!”

    “往后你们的任务…可就非常伟大了。”

    问荇咳嗽了两声,进宝背着他翻了个白眼。

    得,问大人又要开始搞激励那套了,大头兵就是好骗。

    “以前是两亩地,现在是九亩地。”问荇笑意吟吟,掷地有声,“这九亩地的成败,全掌握在你们手中。”

    “好!!!!”

    进宝默默捂住耳朵。

    大人真的非常可怕!

    三个鬼各就各位开始警戒,进宝也把清心经遛回家了,问荇脑子停下来后,反倒因为今天思虑太多,隐约开始犯疼。

    什么研发新品开垦新地游说鬼魂,都没有和柳连鹊交代事情麻烦。

    他倒不是担心柳连鹊就和电视剧里那些儒生一样,一头撞在蟠龙柱上以死明志。

    他担心柳连鹊直接晕过去,或者变成邪祟把他手撕当点心。

    “夫郎。”

    问荇推开门,柳连鹊依旧是坐在桌边读书,清隽的脸上神色淡淡,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常。

    可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回来了?”

    柳连鹊表情很镇定,但他不擅长掩盖情绪。

    问荇轻松就可以察觉到他极力忍着什么,就差临门一脚宣之于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清嗓子)我们要把种地事业做大做强。

    三鬼:好!!!

    进宝:…柳大人怎么看?

    鹊鹊:农为国本,踏实肯干,甚好。

    进宝:你确定他踏实吗!!!!

    第28章 魂魄未散

    “回来就好。”

    柳连鹊比平时更安静了,手藏在袖口松了又紧。

    “今天挺顺,去翻了下地,后面就可以多种些菜了。”问荇自顾自开口。

    “掌柜给了我些很好的种子,咱们这不常见,这几天也一起种下去。”

    柳连鹊点头,欲言又止:“嗯。”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柳连鹊愣了下,一时间屋里陷入寂静。

    时间分秒流过,终于,他轻叹道:“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他语调有些不确定,平时清朗的声音也柔下三分,还有些微哑。

    “你不问怎么知道。”问荇眼睛被烛火照得发亮。

    “至少今晚,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柳连鹊深吸了一口气:“那我问了。”

    他抓起桌上的草编兔子:“第一个问题。”

    “这草编是你何时送过来的,我怎么没有印象。”

    柳连鹊皱着眉:“我近几日多次想仔细去想,可还是只记得’你送我’这件事,却不知道这事的细节,就好像…”

    有什么东西,模糊了我的记忆。

    问荇烧狗尾草的时候刚好血玉要失效,所以柳连鹊没这段记忆。

    “记得有天你和我要账本吗?就那天往后一天。”问荇答得飞快。

    “只是不知道你是哪天收到的。”

    “好。”柳连鹊心下了然,沉吟片刻,垂眸接着问。

    “第二个问题。”

    “我的头疼和虚弱,是不是压根并非疾病?”

    问荇喉咙有些干,柳连鹊实在是太聪明了:“是。”

    一阵安静,只有烛火跳动。

    “第三个。”青衣书生紧紧攥着手里的经卷,俊秀的脸上犹疑中还难得露出些许称得上恐惧的表情,他觉得荒谬,又细想合理。

    “我还…活着吗?”

    问荇知道瞒不住了,沉默了会,开口道:“怎么想问这个?”

    “我自小体弱,怎么调理都不见好转,前几年病得愈发严重。”

    “可成亲后这些天时来运转,一切都好得过头了,分家后困苦点不算什么,读书人一箪食,一瓢饮也没什么不好。”

    柳连鹊声音颤抖,身边隐隐冒出黑气。

    “可我现在感觉,压根不是日子太好,而是我根本就已经死在了月前那场大病里。”

    “一开始觉得这想法很荒谬,可现在仔细想想,我的一切都经不起推敲,我的记忆,才是真的荒谬。”

    “至少我是真的。”

    问荇发觉到他情绪无法自控,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崩溃,及时打断了他。

    “你遇到的事情里,关于我的事,全是真的。”

    柳连鹊成了邪祟,一切记忆被血玉伪造。他以为自己只是分了家,和赘婿离开柳家去了村里,日子没来由地有些苦。好在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丈夫靠谱,不用多操心家里的事和扶不上墙的弟弟。

    可细想下来,人死灯灭,剩下的只有问荇。

    “我知道你是真的,这些时日至少还有真事在,所以我愿意面对全部的真相。”柳连鹊勉强笑了下。

    “所以我猜对了,是么?”

    如果没有问荇,他孑然一身,每日读死前读过的最后那些书,半月固定发作一次痛苦,那血玉的幻觉就算被轻易拆穿,他也需要些时日面对。

    是问荇极力支撑起这个家,成为蒙着雾的幻觉里仅剩的真实,让他有了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我遇到你那天,你咳得很厉害,窗外下着大雨。”

    问荇当时亲眼看着柳连鹊眼里的光慢慢熄灭,生命力渐渐被死亡抽离。他答非所问,因为知道柳连鹊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是这么早,我就知道。”

    柳连鹊轻吁了口气,也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茫然。

    “我不愿说你死了。”

    问荇定定看着他:“算账雇劳工有你功劳,能牵上醇香楼这条线,也是你的功劳,我更是自愿同你离开柳家。”

    “人死灯灭,是人死后魂飞魄散,可你的魂魄依旧存在于世,这是天意。”

    “可你呢?”

    问荇微愣。

    “你呢?”柳连鹊转过头,眼睛有些发红,“问荇,我的魂魄还在,可肉身已经病死,你本可以抽身出去。”

    毕竟他们并无夫妻之实。

    “柳夫人给了我一笔钱,叫我照顾好她儿子守孝三年,我地在这,家在这,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走。”

    问荇之前待的环境并不纯粹,习惯了正经起来和人谈利益,他潜意识里觉得利益绑定,更能让柳连鹊安心。

    “这样…”柳连鹊垂眸,神色意味不明。

    看他这样子,问荇突然感觉有些不妙,笑:“况且夫郎比我大两岁,我这人没主见没文化,还等着你给我出主意呢。”

    他这话就是胡诌哄人了,饶是柳连鹊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几个心思比问荇重的十八岁少年。问荇究竟是什么性格,他都猜不透。

    柳连鹊知道这是安慰的话,可心里没来由,逐渐平静下来。

    “这才想起来,我比夫君还大些。”

    他眼底迷惘少了些许:“我在这茫然无措,倒是让你安慰我。”

    “我曾看过其他学派的古籍,心念山河,魂不灭于九天之中,与岁月齐寿。”

    刚刚萦绕在柳连鹊身边的黑气,不知何时已经尽数散开。青衣书生依旧隽秀,不染尘埃。

    “我不求与天同寿,但我未神魂寂灭,就应做该做的事。”

    问荇彻底松了口气,是他多心了。

    柳连鹊既然愿意开口,就肯定有心理预设,不会因不懂变通疯魔,将自己的路走死。

    褪开克己复礼的外壳,柳连鹊不是死板的人,因为自幼与死亡多次擦肩,他对此甚至接受力良好。

    况且他固执地爱着世间。

    “夫郎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柳连鹊想得通,后面事情都好办,问荇觉得柳连鹊应该喜欢自己找些事做。

    “我朝氛围宽松,不拘一格寻人才,商贾家孩子能入仕,说不定过几年哥儿也许能考科举。”

    “可鬼魂定是不让考了。”柳连鹊有些丧气。

    “惭愧,这些年习惯读书温书,竟然想不出自己除了读书,还能做什么。”

    问荇:……

    急,夫郎太爱考公怎么办?

    突然,他心念一动:“夫郎不是说教我识字吗?”

    “识字对我来说真不迫切,你读书多,不如教我些有用的知识,例如木工、农业、金工这类的。”

    《清心经》不算科举必备的书目,加上柳连鹊刚刚提偏门学派,问荇大胆猜柳连鹊看书很杂,而且因为性格正经,还不是看黄色小话本那种看书杂。

    柳家富余,那种非常金贵的学术类书籍,这位大少爷应该看过不少。

    他猜对了,柳连鹊眼睛瞬间亮起:“木工书籍我倒是看过不少,农类说来惭愧,也就略微有些印象,金工我需要好好想想,只是…"

    “这几样没实践过,都是纸上谈兵。”

    “这就够了。”问荇缺的就是理论知识,“那之后只要有空闲,夫郎就给我教授这方面知识,实践我来做就行。”

    他发觉在柳连鹊身边,那些幻觉产生的经卷纸笔都可以用,而且通通不要钱,只是柳连鹊消失后也会跟着消失而已。

    在这个笔墨纸砚是天价的时代,居然有不要钱的纸笔。

    “这样倒也好。”柳连鹊彻底镇定下来,“还有件要事,和我讲讲现在你我处境如何。”

    他因为被血玉致幻,眼前都是虚幻,看不见真实的家里布局,也很苦恼。

    “若非我出不去,我也想尽一份心。”

    “你出不去?”问荇瞳孔微缩。

    “嗯。”柳连鹊叹了口气,“我本来就不喜欢出门,最近几日全然无这种心思,可今天觉得不对,发觉走到哪都是死路。”

    “这才发现我压根就离不开这屋子。”

    他试了很多次,这表面堂皇的屋子并不大,却每次都找不到正确的路,也是他感觉到诡异的原因之一。

    问荇不作声,所以说不光邪祟时的柳连鹊进不了院子,神智清明的柳连鹊也出不了屋子。

    和之前想得一样,基本上可以盖棺定论,柳连鹊的出现就是和场所有关。

    “别岔开话,我问你账面的事。”

    “……嗯。”问荇表情闪躲,“也挺好。”

    “挺好?”

    柳连鹊凉凉道:“问荇,我好歹出身商贾家,你别想在这处来蒙我。”

    “好吧,其实一般般。”问荇赶紧改口。

    “我有十亩地,一个宅院,算是平头百姓里日子还行的了。”

    如果不是宅子是凶宅,地是鬼地的话。

    “对你如此,母亲有些狠心了。”柳连鹊轻叹。

    问荇没有接话。

    柳连鹊没问血玉,他也没必要把八字没一撇的调查结果告诉柳连鹊,万一误会一场,他就是伤害母子关系吹枕头风的小妖精了。

    “目前来看,情况确还在变好,只是我觉得……你还是有些逃避认字。”

    提起这茬,柳连鹊眉头微蹙,没来由让问荇想到一些严厉的语文老师:“教完其他功课,我还得教你些字,魂魄脆弱,万一哪天我不在了……”

    “别咒自己啊,我的好夫郎。”

    问荇汗毛倒竖,赶紧止住他话头:“你是鬼,可能到我变成鬼了,你都在到处飘。”

    “油嘴滑舌。”柳连鹊眼底带上了笑意。

    “今晚稍作休息,明天准备好后,就和我开始练字。”

    “夫郎饶命!”

    ……

    “问荇……你,你怎么回事!!!”

    祝澈打开门,看着突然登门拜访的问荇,吓了一大跳。

    “几天没见,这咋和被吸干了一样?”

    本来面容姣好的青年眼底有微微乌青,脸色也很憔悴,若不是他家夫郎已经没了,祝澈都要怀疑是问荇纵欲过度,出了点问题。

    “没什么,我最近晚上…干了些复杂的事情。”

    问荇喝了口水,哑着嗓子苍白解释。

    半夜被拎着描字,可太疯狂了。

    而且柳连鹊居然也信奉学习要念出来这套,因为家里偏僻,还惨无人道让他念出声,不念完不准睡觉,这谁顶得住。

    他只是写繁体字太糊弄,又不是真的文盲,柳连鹊至于盯着他的狗爬字这么生气嘛。

    祝澈讶异,嘴张张合合,鬼鬼祟祟看了眼门外,招呼好奇跑出来的祝清赶紧回屋,这才关上门小心开口。

    “按理来说我不该说这些,我这二十好几都没娶亲呢,但我还是担心。”高挑的猎户脸上泛起诡异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你千万别是干缺德事,大晚上找哪家寡夫郎,干了什么……”

    问荇内心无语,面上依旧似笑非笑,几乎是咬着牙开口。

    “你觉得可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

    鹊鹊:我已经死了,你为什么留下来?

    小问:柳夫人要我照顾好她儿,放心,我不会抛下你不管!(信誓旦旦)

    鹊鹊:……好吧,来练字。(冷漠)

    第29章 自己保重

    “应该…不可能?”

    “自然不可能!”

    问荇抽了抽嘴角,冷笑:“我就是个种坟头地的丧门星,谁眼瞎看上我。”

    “只是最近劳作太多,结果身体不好,倒霉得风寒了而已,你也离我远些,别被传染了。”

    他这身体实在太糟糕,最近气色稍有好转,内里却依旧营养不良。

    熬夜不行,轮轴转去种田也不行。柳连鹊的课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也算是他前几日没日没夜收菜开垦的福报。

    一个文盲多年的农户突然要读书,就和被做成腊肉的猪跑回家一样惊悚,为了避免误会更深,问荇没打算把这层原因说出来。

    “说正事,你最近还进山打猎吗?”

    “当然了,我娘我弟弟都得我养着,虽然最近这天是太热了些,可我必须得去。”祝澈恍然大悟。

    “你要肉是吧,要什么都好说,我帮你留意留意。”

    “不是我要,是我那个镇里开饭馆的老相识,你也见过,他饭馆缺野味,天热进货进不来。”

    “我听你说同之前酒楼没合作了,就想问问你如果卖肉,能不能先考虑下他那。”

    “这…”

    祝澈有些犹豫,因为腿伤后和之前供货的酒楼闹得不愉快,他其实暂时不想和纯粹的商人打交道。

    因为需要留很多心眼才不会被坑,尤其那些酒楼掌柜,个个都是人精。

    盛夏隆冬时节肉价本来就高,问荇的人情他自然愿意卖,可那掌柜是怎样的人他并不清楚,家里正是缺钱时候,容不得半点马虎。

    “你放心,只是希望你优先考虑下他那,要是他开价不行,卖给其他地方就好,醇香楼又不是我开的。”问荇知道猎户的顾虑是什么,赶紧解释。

    许掌柜开价一直都很大方,而且收购量大,只要祝澈愿意过去,那这生意也就妥了。

    问荇不靠那点介绍的佣金赚钱,主要是想刷下许掌柜好感度。

    “这自然可以。”祝澈松了口气,连忙应下,“你来得巧,我不是前几天腿好后进过山吗。”

    “还有半只野鹿和其他野味剩下,明日我去集市,就先去找那掌柜问问。”

    “那就好。”

    问荇和他寒暄了会,起身准备告辞。

    “等等,你先别走,我有个东西给你!”

    猎户神秘兮兮喊住了他。

    十分钟后。

    “兄弟,不送!”

    房门关闭,问荇木着脸,手里提着个已经安详离世的胖鸽子。

    如果他没记错,这玩意好像可以补肾。

    说祝澈讲义气吧,这鸽子不便宜,好像确实很讲义气…

    可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误会啊。

    问荇摁压着太阳穴叹了口气。罢了,白拿人家只鸽子,就当回去补下营养了。

    来到厨房,问荇将鸽子指甲切了,清洗干净身子脱去羽毛,鸽子毛保暖性很好,他打算先留着,后面用得上。

    至于处理好的鸽子,将印象里不能吃的内脏取出,现做现吃最佳。

    鸽子肉适合慢煮炖汤,尤其是这种已经长成的鸽子,要是其他做法反倒容易肉柴。

    什么枸杞桂圆之类的养生玩意他是一个没有,只能拿红枣葱姜蒜炖清汤,就当改善下伙食。

    祝澈倒是提醒他了,他这副样子太劳累,确实不适合出门,下午还是去小歇会稳妥,小风寒也好得快。

    这几日也不知柳连鹊是怎么了,本来斯斯文文好说话,却在教会他认字这方面格外执着。

    可能这就是读书人的尊严吧。

    问荇现在闭上眼都记得柳连鹊的模样。

    隽秀的青年边翻书边忍着忿意,极力尽量好声好气说话,像被拎着后颈皮的鸟有些委屈,还挺有意思。

    结果就是柳连鹊让血玉蛊惑着,教课没时间观念,问荇又想听和种地赚钱有关的内容,一来二去连着熬了两个大夜,白天翻地晚上上课,神仙都顶不住。

    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所收敛。

    略微睡了会,问荇感觉精神勉强好点了,又听着清心经在院子里狂叫,放心不下厨房,揉着眼睛爬起来。

    家里有狗子就是好,果然是厨房里冒出了诡异的烟,他在汤翻车的前一刻把汤救了回来。

    小狗已经长大了些,不会再随便大惊小怪,也许和问荇待着,对来来往往的鬼已经看麻木了,最近反倒开始履行起看家护院的本职工作。

    收拾好院子里的枯叶,汤也差不多炖好,问荇扯个鸽腿扔给小黑狗,自己盛了碗汤,把剩下的汤的扣在大碗里,放在阴凉处当晚饭。

    夏天虫子太多了,不把碗扣着容易招虫子,改天得去找找有没有驱虫的办法。

    问荇尝了口汤,挺鲜,就是没什么调味。

    鸽子本来就少脂肪,汤很寡淡,可这已经是近些日子吃过比较好的伙食。

    之前不爱吃油水大的食物,可真的需要劳作的时候,还有些怀念油花的滋味。

    这会天气凉快些,问荇有气无力拿起农具。

    柳连鹊的恶补自然也有好处,他几天熬夜下来,意外弄懂了有些取巧的办法,还有些常见种子合适的播种时间。

    虽然这些暂时都是两人半夜研究出来的纸上谈兵,真要下地,讲课的柳连鹊估计比他还够呛。但只要能运用在实际上,那就是好办法。

    芝麻这类的植株都不喜阴湿,他专门择了块条件合适的地出来。

    地离乱葬岗很近,只隔了几步路,平时别说是人,就算牲口都很少过来。

    可这里土质松软,问荇翻了下,也没翻出遗物棺椁白骨之类的“惊喜”。无视掉隔壁挨着坟头这缺点,实属块优质的良田。

    和种青菜发豆芽一样,他谨慎地只播撒了一点种子,打算观察种子发芽率,再做下一步决定。

    这可不是常见玩意,翻车一次,种子就少一些。

    萝卜不容易被牲口伤到,所以就安排在离小路比较近的地方。

    他的萝卜种子是集市里买来的,大部分是白萝卜,这天太热,种其他萝卜都不容易存活,但白萝卜个大好活。

    忙完这些,天已经暗了许久,三个兵卒都上工有一两个时辰了。

    自打几人自愿留下后都热情高涨,大有要帮问荇晚六干到早六的热情打工人架势,简直完美劳力。

    问荇伸了个懒腰,回过神来,本就岌岌可危的嗓子愈发疼痛,提醒他不能再继续熬夜。

    桶就随便放在地里,他也没管手上不慎弄出的豁裂的伤口,就打算匆匆离开。

    问荇现在就想回家躺在床上,哪怕柳连鹊,都不能把他拖起来练字。

    突然,郑旺疯狂的咳嗽声撞破黑夜。

    接下来,咳嗽好像会鬼传鬼,王宁和林大志也开始咳嗽,只是林大志人老实演技不太好,演起来像公鸡打鸣。

    这是在提醒问荇。

    问荇神色一凛,有些脊背发凉。

    不知何时,柳连鹊已经站在他面前,脸色冷冰冰,眉毛紧紧蹙起。

    如果说家里那个柳连鹊连生气起来都离厉鬼相去甚远,眼前这个可真就是实打实的邪祟,不怒自威。

    气温仿佛都低了几度。

    问荇眼珠微微转动,心中隐约有不妙的预感。

    这都什么事啊。

    今晚是不用被认字折磨,可又被邪祟夫郎下地逮人。

    他弄不懂变成邪祟时柳连鹊的脑回路,就像弄不懂柳连鹊究竟为什么总神出鬼没,出现在田头一样,只能希望他今天没多想。

    “夫郎,晚上好?”

    “嗯。”

    柳连鹊点点头,扫了眼三个狗狗祟祟的小鬼,兵卒三人组缩了缩脖子,麻溜散开。

    郑旺会来事,顺便还引走了懵懵懂懂的狗子,同情地看了眼问荇。

    老大,惨。

    这下,田里只剩下了他俩。

    “在这作甚?”

    柳连鹊眼睛里隐约有青光流过:“已经,入夜。”

    “我在种地。”问荇松了口气,至少柳连鹊没往奇怪的地方去想。

    “怕耽误日子,所以赶工了些。”

    “你,生病,受伤。”

    “这个?”问荇看向手上裂开的地方,不在意地笑了。

    “一点小伤而已,都不用敷药,过几天就会好。”确实是小伤,但凡柳连鹊再晚出现半小时,恐怕都凝住了。

    “风寒。”柳连鹊不依不挠。

    “不光受伤,你,风寒。”

    一阵风不应景吹过,问荇忍不住咳嗽了两下,柳连鹊周身气氛更加危险。

    “咳咳咳…真没事,我身体一直就那样。”

    邪祟不赞同地看着他,似乎在组织词句,可他无法很好地表达自己所思所想,面上露出些许烦躁。

    “回家。”

    他眼睛微眯起了点,夜风猎猎,柳连鹊置身在诡谲的光里。

    “好,我们回家。”

    问荇本来也打算走,点了点头。

    原本燥热的夏夜凉下来了些,微风刮过他的耳畔,扫不掉疲倦,却能消散些烦躁。

    “手。”柳连鹊向他伸出手来。

    问荇有些意外,把手递过去,只见柳连鹊的指尖搭了上来,荧光逐渐汇聚在他手心。本来皲裂的细小伤口被青绿色填平,最大的豁口也在瞬间愈合。

    光晕熄灭,柳连鹊平静收回手。

    问荇瞳孔微缩。

    鬼魂居然还有治愈活人的能力。

    “风寒,不会治,受伤,可以治。”

    “走。”

    柳连鹊仿佛能猜到他想法,冷冰冰撂下话,作为邪祟,他讲话总是没有温度,也听不出明显喜怒。

    “你,风寒,自己留意。”

    问荇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离家越近,柳连鹊身上的光晕越弱。

    离家门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已经半透明的柳连鹊终于转过身来:“休息,身体未好,勿操劳。”

    “好。”

    青衣人眉眼间终于缓和下来,他走入破败的门中,在踏进去的一瞬间,身形隐退,光晕寂灭成萤火,点点飘散在风里。

    问荇抬起头,右手虚握,看着手指缝隙间漏出的萤火,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我只是风寒而已。

    家里的鹊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应该注意自己身体别太操劳身体是本钱身体没了一切白搭无病无灾才是幸事…(此处省略八百字)

    田里的鹊鹊:嗯。(因为不会组织语言非常郁闷)

    第30章 院前栽豆

    翌日,夜晚。

    “治疗风寒?”

    柳连鹊诧异:“我并不精于医术,自然不会这个。”

    “但你得上风寒,确实有我的过错。”他面露愧疚。

    “这风寒就是需要好好休息,你这嗓子要多喝水,茶就别喝了,热汤最佳,汤没有热水也好,这几日…”

    问荇今天风寒已经好了很多,听到柳连鹊让他多喝热水,还是脑子嗡嗡作响。

    “我就是听说,鬼魂会学到生前学不会的东西。”

    毕竟是同一个人,邪祟柳连鹊和平时的柳连鹊不会同时出现,所以昨天柳老师不开课,问荇得以睡了好觉。今天他早早从田里回来,晚上遇到的夫郎还是神智正常的柳连鹊。

    问荇很好奇昨日用到的治疗能力,在柳连鹊不是邪祟时,能否还能用出来。

    可显然做不到。

    “我并未学会什么新能力,否则前几日早该察觉。”柳连鹊满脸担忧。

    “之前也没听你提起这事,我觉得是我逼你太紧,让你难免思绪紊乱了。”

    “这倒不至于。”问荇苦笑。

    但这些天没睡好倒是真的。

    “怨我,夜里本就该休息,毕竟你不是鬼。”柳连鹊丧气。

    “之后就讲半个时辰,今日你状态不佳,一柱香后我们就休息。”

    柳连鹊知道问荇白天很忙,也不想三更半夜拉人上课,只是问荇的文化水准实在令人堪忧。

    若是大字不识也就好了,他能死下心慢慢教。可偏偏问荇居然认得字,却又学得不彻底。

    有些难的文章能看懂,简单的地方却不识字,这才让他最近几天忍不住多讲了些。

    如果只讲半个时辰,后面就可以早早睡下了。

    问荇心里一喜,面上还是虚心受教模样:“是我愚笨,连字都分不清楚,才让夫郎操心。”

    “你并不愚笨,不要妄自菲薄。”柳连鹊认真纠正他,“之前未入学堂还有这等水平,难能可贵,你只是学习的方法有些偏。”

    本来只是顺手装个可怜的问荇见他这么认真,难免罕见地出现丝丝称得上心虚的情绪。

    “我们现在开始吧。”

    柳连鹊翻开书来,坐在问荇对面:“你还记得昨日讲到哪里吗?”

    这种时候,柳连鹊总是比平时更严肃些。

    之前两人不熟,柳连鹊私下里偶尔还叫两声夫君相公。现在两人熟了,柳连鹊发现自己是鬼,反倒是更为克制,端起来正正经经。

    “记得,讲了篇游记。”

    问荇连使坏的心思都没了,规规矩矩拿起幻觉里的笔,认真默写。

    这血玉造的幻觉十五天三两银子,他定要把笔墨纸砚用回本。

    柳连鹊满意点头:“今日把全篇翻译一遍即可。”

    这篇文章不长,翻译起来并非难事。

    一柱香后。

    问荇费劲将繁体字逐句理解,死死盯着结尾的“花楼”颇为纳闷。

    他以为柳连鹊这种正经人找的教材也很正经,里面还有这种描写。

    这“花楼”怎么翻译都奇怪,和柳连鹊讲出来还怪不好意思的。

    这好歹是他名义上的老婆,还是不翻译了。

    “我登上了,咳咳…花楼。”

    “且慢,花楼是什么意思,刚刚没讲出来。”

    他还是没骗过柳连鹊的耳朵,原本温和的目光瞬间变严厉了些。

    “……”

    “就是那种地方。”问荇目光游移。

    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里民风居然这么开放,柳连鹊脸皮这么薄都面不改色。

    “什么地方?”柳连鹊无奈,这种事情最近几日见得太多,他都习惯了。

    “你讲出来,不管对错,我都不会生气。”

    不管问荇说出什么,他好歹也见过不少风风雨雨,都不会觉得崩…

    “就那种,声色场所。”

    等等。

    柳连鹊眼睛缓缓睁大,对着满脸无辜的问荇,气得险些失语:“你……”

    花楼就是华美的楼阁而已,文里的人中年高中,遇到华美楼阁忍不住想上去一探究竟,就是如此简单。

    可柳连鹊也略听说过,近些年有些纨绔子弟,也会把花楼当做声色之所代名词。

    难怪刚刚问荇这副模样。

    若不是他早发觉问荇对许多词句理解异于常人,恐怕会觉得问荇之前是什么登徒子,或者在故意调戏他。

    说好不生气,柳连鹊颤抖着手,脸色有些泛红,默默拿起茶杯喝了口。

    头疼。

    问荇喉结滚动:“夫郎,你说好不生气的,你不可以生气啊。”

    谁叫电视剧都这么演,喝花酒逛花楼,他又没去过那种地方,怎么知道花楼是干嘛的。

    “到点了,你睡吧。”

    沉默是金,柳连鹊静默了会,疲惫道:“明日再说。”

    下次还是教点别的吧,确实是为难问荇,也为难他自己了。

    没等问荇回话,他的身影默默隐去,如果鬼会失眠,柳连鹊一定彻夜难眠。

    问荇从小成绩就不错,也还是头次当问题学生。他这世处境,不是读圣贤书考科举的料。

    清晨。

    “汪汪汪!!”

    敲门声响起,小黑狗钻出狗窝来,冲着门口活力四射地嚷嚷。

    “来了。”

    问荇不紧不慢把水桶搁在边上,远远冲着门的方向喊。

    村里和他熟的人不多,这么早来客人,想想都知道外面是谁。

    “成了?”问荇推开门,看见祝澈面上带着笑。

    “成了!”

    “还得谢谢你,我才知道醇香楼给价这么大方,早知道之前就不卖给逢杏楼了,那边老板态度还不好。”

    “掌柜的听说我急用钱,甚至愿意预支百文,当下一笔货款的定金,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客气的商家。”

    “我当然不会骗你了。”

    问荇并不意外,祝澈是他介绍过去的人,许掌柜肯定会更重视。

    况且许掌柜那边急需野味,稍微支出点对酒楼来说很低廉的定金,得到长期供货的猎户,并不是亏本买卖。

    反正有问荇搭着桥,祝澈也跑不了。

    “许掌柜还让我带个东西。”

    他指了下脚边的麻布袋。

    “他说最近绿豆汤卖得好,打算再弄红豆汤,店里进了很多豆子,想给你带些让你尝尝。”

    问荇打开个袋子看了眼,里面绿豆粒粒饱满,比上次他在村里买到那些颗粒大,瞬间了然。

    许掌柜很精明,为差分免费送的豆汤和需要花钱购买的豆汤,在豆子品质上下了功夫。

    卖钱的豆汤用的豆子自然更好。

    这批豆子的品质,拿来做种子比吃更合适,可绿豆红豆都不好赚钱,而且这种子种地里太少了。

    问荇转念一想,虽然种田里没必要,但是在院子稍微种点,装饰下光秃秃的院子也好。

    他还没种植过豆类植物,就当练练手。

    “那我就收下了。”

    问荇盘算好主意,将袋子接过。

    “说起来,前几日我给你那鸽子怎么样?”

    祝澈都要扭头走了,突然又神秘兮兮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我专门给你留的,当时抓下来这鸽子的时候,我就觉得给你合适。”

    问荇控制住面部表情:“还…挺好吃的。”

    “重点不是好吃,好吃的山珍比鸽子多太多了,我跟你说,这鸽子可是壮…”

    “谢谢祝大哥,其实我没那么虚,你可以走了。”问荇满脸微笑,硬生生打断他的话。

    可惜祝澈的嘴克制不住:“嗨,其实比起鸽子,还有其他效果更好的肉和菌子,我们猎户都知道…”

    砰!

    问荇毫不留情关上了门:“再见。”

    “有什么不好意思,下次我进山要是能遇着,还给你带啊!”

    祝澈性格本就外向,腿脚好后,之前那副沉郁模样一扫而空,聒噪得像问荇上次进集遇到的鹩哥,没一秒能安静下来。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问荇突发奇想,想试试柳连鹊看过那本木工书里讲的法子,试着做个装泥土的容器。

    柳连鹊画工很好,那日将步骤给他写得明明白白,看起来不难操作。

    恰逢之前修灵堂的人留了些边角料建材,这些木头上过蜡,不容易腐朽,问荇没舍得扔。

    他花了一上午,拼拼插插造了两个歪歪扭扭,像花盆又像木箱的容器。

    虽然近看是有些糟心,拼接并不严丝合缝,可远看竟然还有些不规则的艺术美。

    “汪?”

    清心经趁问荇转头喝水,小心用狗爪碰了碰不明容器,差点把问荇千辛万苦拼起来的木头搞散架。

    小狗知道自己犯了事,吓得赶紧夹紧尾巴装无辜,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奇怪了,他记得柳连鹊讲的木工里,分明说这么固定很牢靠,可以废物利用。

    问荇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扶着开裂的地方,一手拎起狗子放到边上,继续加固容器。

    这里也没好用的胶水,用浆糊固定木板更是为难浆糊。

    可算是拼拼凑凑把容器弄勉强不会散架,他给卧房门口左一个右一个摆好“花盆”,接下来动也不敢动,生怕花盆享年半日。

    反正是拿来种绿豆,漏不漏水也不重要了。

    忙活了这么久,问荇只能安慰自己。

    他记得柳家家门口是两颗杨柳,其他富人家家门口不是金桔就是迎客松,突出一个贵气。

    他没钱也没心思打理这些娇贵植株,那就种两盆绿豆,突出一个接地气能看就行,养不死就是胜利。

    夕阳西下,进宝皱着包子脸,进院子第一眼就看着多出来的东西。

    他一脸懵懂指向“花盆”:“大人,这是什么东西。”

    “您是要给柳大人举行什么神秘仪式,修祭坛吗?”

    问荇:……

    尽信书不如无书,还是直接开地种吧。

    作者有话要说:

    鹊鹊:有时候做鬼,还挺无助的。

    小问:有时候做木工,也觉得自己挺多此一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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