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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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吧里。zicuixuan
白毛校霸坐在大厅角落，已经开了第六把游戏了。
智游的公告虽然发了，但还没实行，他直播开着，直播间寥寥几个人，弹幕也只有几条。
【r哥今天怎么了，感觉好沉默啊。】
是的。
从开播开始，屏幕上就只有游戏界面，碰见极品队友后常常开麦对喷的人今天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游戏里的击杀语音和沉闷的敲键盘的声音。
第六把又输了。
观众原本就是冲着他操作好看，平时骂人又骂得很爽才来的，他一直没有说话，游戏又一直输，虽然不能怪他，确实都是连排了六把结果每一局里总有极品，可观众还是跑了一多半。
连打六把，江鹤刃揉了下胃，没有继续排，坐在座位上呆呆看着电脑屏幕。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手机安安静静的，没有人给他发信息，问一下他怎么没回家。
电脑屏幕照射出蓝色的光，投射在这个孤单的刚成年的高三男生脸上。
他想起了为什么自己会开始攒钱。
已经很久了，从高一下学期开始，江鹤刃会把每天的十块钱餐费省下来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不时之需包括，自己的杯子坏了，要买新杯子，笔没有了，要买笔等等等等。
包括他的耳钉，还有那些看起来很混混的衣服，染头发的钱，这些也全是从餐费里省下来的。
几乎除了每年的学费以外，他从来没有跟江龙海和叶杏要过钱。
因为每一次他伸手要钱的时候，都能看到他的爸妈皱起眉。
“又要钱？你怎么天天要钱？你弟弟都没跟我俩要过钱。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钱又是要跟那些小混混出去混去了。”
所以后来能不伸手要钱他就不伸手要钱了。
到现在他存下来两千多，花钱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一分钱都不舍得浪费。
他好像只是习惯了要攒钱，但有一个最隐晦的，江鹤刃心里隐约能明白，却又不愿意承认的原因是……他正在努力攒自己的大学学费。
其实不太可能吧，如果他真的能考上大学，他的爸妈……应该还是愿意为他交学费的吧？
但如果考得不好，去了大专呢？他们还愿意吗？
那个答案江鹤刃在高一就知道了。
中考的时候江鹤刃发挥失常，差七分能考上一中。
一中有个交择校费能借读的制度，但择校费很贵。
那时候江鹤刃在心里安慰自己，二中也可以，虽然比一中差点，但也算比较好的学校了。
但江龙海去他初中的学校跟他的老师谈了一下午，回来之后告诉江鹤刃。
“你老师说你这个成绩去二中太可惜了，我跟你妈也商量了一下，可以给你交择校费送你去一中上学。但是，”江龙海认真看着面前十五岁的少年，“这个择校费很贵，你必须好好学习。这样，如果你能像你弟弟一样，一直保持自己的成绩在全校前二十名，那我们就一直供你在一中读。”
十五岁的江鹤刃紧抿着唇，认真而感激地点了点头。
他真的很努力，晚上放学回家后学到凌晨，早上五点就起来背课文。江鹤刃很清楚自己不是很聪明，但高一上学期时，无论是月考还是模拟考，他都把自己的成绩稳定在了前十名。
最后一场期末考前，江龙海在他出门上学时再次跟他强调：“小鹤，择校费很贵，你要好好考。如果这次考砸了，下学期就只能去别的学校上学了。”
大人严肃的眼神笼罩在身上，江鹤刃带着巨大的压力进了考场。
第一场考试结束后，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一中是先出成绩再放假，等成绩出来后，连老师都很不敢相信。
“满分1050的卷子，你平时都能考九百多的，这次怎么才考七百？连平均分都不到！”看着江鹤刃惨白地脸色，老师立刻关切地询问，“你一直都是好学生，平时成绩老师也都看在眼里，是不是期末考试压力太大了？”
是。
当进入考场的时候，看着卷子上的字，江鹤刃脑海中无数次回忆着江龙海早上说的话。
第一题……当读了两遍题目，脑海中却依旧空白一片时，江鹤刃已经慌了。
其实他一直都有这样的问题，大概是从小就经常被反复叮嘱：这场考试很重要，关系到你的未来，你必须考好。
所以哪怕平时学习再好，从小升初的第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开始，每逢大考，江鹤刃一定会手脚发抖，心跳加速，考试成绩一定不如平时。
老师非常清楚自己的学生有多努力，也很清楚他这只是一次考试失利而已，于是在别的同学还因为没考好而被训斥的时候，老师看着他的表情，温声细语地安慰他：“没事啊，这只是一次考试失利，下次继续努力，老师相信你一定能取得更好的成绩。”
下次……
江鹤刃很小声地向着老师祈求：“老师，你能跟我家长打个电话吗？”
如果老师为他证明，他只是这一场期末考试没有考好，平时确实有好好学习，成绩也都很好，那会不会爸爸可以为他网开一面？
老师立刻答应了：“没问题！”
江鹤刃提心吊胆地回到座位。
晚自习的时候，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而老师目光愧疚地看向自己的好学生。
江鹤刃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木然地跟着江龙海离开了一中。
在车上，江龙海说：“你啊，从小到大就是一直不争气！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你弟弟平时学习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每次大考试都没让我操过心。看你期末考那点分，我今天跑了一天，连二中都不收你这个分数的学生。”
所以最后他进了铭星中学。
会恨自己的父母让自己从一中转学出去吗？
不会的。
江鹤刃已经说服了自己，确实是他不争气，也是他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考这点分数的人是他，江鹤刃怎么能这么不识好歹，把自己的错误归咎到别人身上？
择校费确实很贵的，所以他有这个下场也是应该。
但有时候，那只是非常渺小的几个瞬间，江鹤刃会有一些……委屈。
如果是江临的话，江龙海会继续给他支付择校费吗？
那个答案江鹤刃心知肚明。
因为就在这个寒假，在江鹤刃因为要去铭星中学而日夜失眠的春节，江临和他的爸妈去了外地旅游。
江临也没有达成期末考试前三名的目标，他的成绩掉到了全班第六。
但叶杏说：“二十一中是喻城最好的初中，竞争压力那么大，小宝这第一次考试没达到预期很正常。”
当然了，叶杏也说了：“不过没完成学习目标就是没完成目标，爸妈是讲公平的。咱们约好的，你们兄弟俩谁完成学习目标爸妈就带谁去马尔代夫玩，现在去不了马尔代夫了。大宝，不是爸妈对你苛刻，可是你这次的考试成绩太差了，你如果像你弟弟一样考到班级前列，我们也会带你出去玩的。”
从小就是这样，他好像一直都是因为自己不够争气不够优秀，才总抓不住父母给的机会，江鹤刃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他想多攒点钱，等离开铭星中学这个环境，那时候他可以兼职打工，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去补习自己缺少的知识，再向上攀爬。
因此江鹤刃一直都有好好地把钱存下来，对他来说这是他扭转自己命运的机会。
到现在，江鹤刃呆呆看着屏幕的时候扪心自问。
会恨他们吗？
应该……不会吧。
江鹤刃依旧在试图说服自己。
家里有他跟江临两个学生，江龙海是普通单位的职工，叶杏是小公司的出纳，两人的工资都不高。
江临是他们亲生的儿子，所以他们把自己的钱更多的花在江临身上也很应该的。
爷爷跟姑姑说得都很对，没有让他流浪街头，没有高中就不让他上学去外面打工，他们已经很好了。
自己不应该不知道感恩。
但在开始攒钱的那一刻起，江鹤刃虽然抗拒承认，但又潜意识里早就明白，“爸妈”并不爱他。
他们的爱停留在别人的耳朵里，却没有降临在自己身上。
【叮】的一声，直播平台传来新消息的提示。
江鹤刃深深呼吸一口，终于回过神来，点开了私信。
是六六大顺的消息。
“你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啊？”
这是江鹤刃为数不多地朋友，此时被朋友关心，他手放在键盘上，打了几行字后六六大顺的新消息发了过来。
“对了！我今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的脚有治愈的希望哈哈哈哈哈哈！！”
六六大顺脚有残疾，两人聊天的时候江鹤刃也大概能猜出来，相比起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六六大顺是真的历经磨难。
单亲家庭，母亲重病，小时候脚就有毛病，明明成绩很好但上完初中后家里太缺钱了，六六大顺不得不放弃学业，出来打工赚钱。
他是真的很辛苦才有了现在看似安逸的生活，江鹤刃看着这行字，将自己打好的字全部删除。
“恭喜啊。”
六六大顺发了个“嘿嘿嘿”，很开心地邀请他：“来来来！咱俩一起直播啊！”
江鹤刃不想扫兴，同意之后进了六六大顺的队伍。
新一局游戏在排队，就在这时，新私信又【叮】了一声。
江鹤刃点开。
“你今天心情很差，是因为什么呢？”
还是被六六大顺看出来了？
江鹤刃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只是简短的回复：“我那只狗找领养了。”
耳机里六六大顺还在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散播阳光，完全没听到键盘敲击的声音，但私信秒回。
“不想找领养吗？那要不要我先帮你养着，等你方便了再领回去？”
江鹤刃眯了下眼睛，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以为问话的是六六大顺，实际上界面最上方是一个熟悉且陌生的名字。
商。5。
真行啊，拉黑这变态三个号了，他又卷土重来了。
怎么不“商4”？还挺迷信呢？
江鹤刃心情不好，不想跟他纠缠。
但刚要关私信，对方又发来了新消息。
“心情不好也要好好吃饭，晚上吃饭了吗？我给你点些吃的好不好？”
江鹤刃确实倦了。
这种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之前六六大顺的直播间里来过一个，说让六六大顺叫爹，叫一声给一万。
六六大顺怼他“这么有钱，富哥先刷两万我叫你二十声”，对方立马下线了。
此时看着私信里这孜孜不倦的一位，江鹤刃倚在椅子上，手指敲击键盘。
“喻城西四路鑫然网吧大厅a72，点吧。”
对面秒回一个“好”，不再说话了。
江鹤刃又揉了下胃。
晚上他点了一碗粥，可那时候实在喝不下去，反而反胃想吐。
一想到粥店，江鹤刃再次有些愣神。
直到六六大顺在耳机里喊他：“r哥我可以吃红吗？你能不能帮我拿红？”
他回过神来，甩了下头。
“来了。”
这一局打得非常快，六六大顺操作不赖，队友是六六大顺直播间的水友，没有极品拖后腿，很快就推掉了对方的水晶。
只不过队友有个人叫“薯条炸鸡最相配”，六六大顺全程都在“薯条薯条”的喊，江鹤刃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胃在叫。
反正现在也没有小狗需要照顾了，支出大幅度减少，要不给自己点个外卖吃好了。
打完这一局后，他跟六六大顺说了一声，点开外卖软件，准备权衡一下外卖和网吧的泡面哪个更有性价比。
就在他选中了一家还开着的便宜的快餐店时，眼角余光有一道黄色的身影出现。
“你好，你点的外卖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