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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小冥的世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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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竟对他起了一种敬慕之情。czyefang

    “总有人说要无欲无求,不要有太多情绪生活才是对的,实则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只要活着就会希望过得更好。”他语气平和地说。

    “有些人不是不去追求,而且追求了也追求不到,所以说无欲无求。”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但什么时候话都不能说得太死,”他拿着玻璃茶杯饮了一口,“人会犯错,很难有人摆脱情绪性的重复,当已经说过不会再做后重复犯错,那是更让人懊恼的事情。”

    “实际上,再犯一遍又怎么样呢?不就是一次失败吗?上次的失败恐怖,由此这次失败就有了缓冲。”

    他教给我很多东西,比如如何控制愤怒,如何调整情绪,如何抑制需求。

    没错,抑制本能。

    起初,我是不相信他说的只要感恩就会有好事发生。

    直到我被强迫和他一起念出“感恩”之类的台词的时候,当晚回家却发现亲戚对我的态度好了不少,甚至还准备了礼物。

    有人做过实验,给笼里的鸽子喂食后断食,然后把投喂改成随机,发现鸽子做出各种类似祈祷的动作。

    不过,不就是有这么个投食的操纵者存在吗?

    在那之后,我忐忑不安,纠结于要不要放下某些东西真的去感恩。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不决,给我的不定上加了一把火。

    那种好运——书本里夹着钱,课桌里突然出现奇怪的零食,亲戚突然转热情的态度,持续到了我高中毕业后可以独立生活。

    在和他告别后,我留下了抑制情绪需求与感恩的习惯。

    不止如此,我真的觉得不去追求也没什么了,我觉得我不会为此所动了。

    “这是好的。”他是这么说的。

    感恩。

    真诚地祈祷,真诚地相信,他那种人那么笃信有用。

    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习惯却被保留了下来。

    但每次我试图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时候,就很快被他们否定。

    在我进入社会后一段时间曾经质疑过感恩的效力,那时候我还不够虔诚,所以才会出现那种情况。

    不过只是一次小小的惩罚罢了,装上假肢还能照常用,不是么?

    虽然他们都显得挺抓心挠肝的,我却觉得没什么。

    我好像切断了和情绪的所有联系——这不就是我追求的吗?我感觉不到一丝的悲伤难过。

    只是痛了而已,又不是死了。

    能够继续生活在这个社会,能够继续比某些人好太多的生存,就是需要感恩。

    告诉我要一直等待,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那附近没有监控,又是晚上,自然不了了之。

    也许我有过不忿和哀怨的想法,但那些都不应该存在。

    有段时间特别奇怪,我恍恍惚惚买了一堆碳,把它们放在房间里想要仿照我父亲一样自毁,但是并没有提前买好打火机不了了之,搞得我很难堪。

    如果放在灶台打火的话应该会为难收拾的人,过了几天恐怕遗体都会臭,我希望尽量体面地死去,而不是让厨房变成凶案现场。

    那之后,算是留下一条命的我缓过神来十分感激,感激我没有想到去买个更好的打火机来打火,我更努力地感恩。

    我有时在网络上…我很少了解这些新潮的东西,只是碰巧看到而已。

    在网上看到有人发表比较负面想要离开的消息,感到异常困惑。

    我也想说出“我感到悲伤”这样的话,我也想告诉他们我很烦恼,但是每每呼之欲出,就感觉说这话的我异常愚蠢,下意识抑制的情绪而无法释放,这是我应该做的,感恩和压抑,不需要任何失望和争辩。

    有些拥挤的客厅,我坐在她旁边看着电视。

    “离我远点。”

    不知道为何她这几年不怎么喜欢我,我们也很少有什么亲密举动。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搬家公司兼职,把客户的家具和物品运走。

    这是个体力活,她当时是怎么看我的,我没有问出任何想法,莫名其妙就在一起了,说是“感觉还算有安全感”,这也算理由么?

    总希望我用更暴力更冷漠的方式对待她,就像她家人做的一样,但我是做不到的。

    因为我就是情感无能。

    为了保持平静的状态,我已经习惯不对某些刺激作出反应,过强的愤怒,喜悦,悲伤,通通没有。

    也可以这么说,和她结婚也许只是为了完善一个正常人应有的社会关系罢了。

    所以,她突然对我从热情崇拜的态度转变了。

    转变后,我仍旧是冷漠平静的态度,她做出了不同于先前的蔑视,指责的行为,越演越烈,她越是愤怒,我就越是冷静到想要流泪。

    为什么会流泪?也许是幻肢在痛吧,截肢手术后很多患者都有这种状况。

    在这种信仰略有些奇怪的时候,我尽量略去不去追究那个裂隙,而是就此过去。

    她要和我参加,参加什么互助会。

    在一个略有些空旷,墙壁刷成一面彩一面蓝,贴了些装饰涂鸦的大房间里,几个人围成一个圈相视坐着。

    他们轮流说了自己在遭遇意外后断肢截肢后的痛苦,家人朋友的疏远,旁人的目光,生活的不方便。

    在别人受苦时,作为同为同类竟然不是因为同类的悲剧而意识到自己可能也会被这么处理对待,若有若无的阵营划分,居然是为了而是对其嘲讽。

    我的妻子坐在旁边,认真地听着。

    我发着呆,想打个哈欠,又觉得不太尊重人。

    突然,我意识到也许马上就要轮到我说祷告词了,我要尽量在前面的人说完他因为工作断手以后女友离开他之前想好台词。

    这是为了融入他们,为了短暂和这个小团体里的所有人共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感觉告诉我不这么做是错的。

    就算我一字不落地讲完了童年到成人的生活,我也不会感到悲伤——这是应该的,符合我一贯的理念。

    散了以后,妻子凝着脸坐在后面,我从镜子里看到了她无悲喜的脸。

    “你说的,是真的吗?”

    哪里是假的呢?我的情绪有些失控。

    我们都知道创伤永远无法消失,没有尽量愈合它们就藏到心底,只会在不经意间被反咬一口。

    永远,永远地埋在那,永远不会消失,永远都像一根刺。

    我还能说什么呢?毕竟我没有任何改变的能力,我只能让它们安静。

    没有回答,她也没说话。

    路边招牌商铺闪着彩灯,下雨了。

    雨滴打在车窗上,闷热黏腻的雨。

    我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把我的这个世界扼杀的冲动。

    ——

    重华云提着手提包,准备去银行取些钱。

    今天出门挺不顺的,先是刚醒就滑了一跤,又是水杯里落了只恶心的苍蝇。

    感恩。

    打着哈欠前脚走进没几步,后脚就听到旁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枪响。

    “抱头蹲下!抱头蹲下!双手聚起来!抢劫!”

    他愣了两秒,然后慢慢蹲下,双手展开举起。

    几个戴着万圣节面具的人,一个白色的鬼脸,一个是电影《halloween》里的杀手头套,其他的是纯白塑料面具。

    柜员往他们给的袋子里装着现金,其中一人还在激情演讲,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受过挫折偏激易怒的类型,尽量不要激怒他们。

    银行卷帘门也被他们拉上,那人回头,瞪了重华云一眼。

    “再看就把你的手剁了。”

    义肢挺贵的,其实。

    三千刀了呢。

    感恩。

    “你还挺年轻吧,想想你父母,想想你家人,”重华云不紧不慢地说,“想想你女友,你爹妈把你……”

    话还没说完,戴着杀手头套的人就猛得抓住他的手,看起来是想杀鸡儆猴,很不巧,他抓的是那只假手。

    其实,还是挺好用的。

    劫匪按住他的胳膊,照着手指捅了下去。

    他感到奇怪,像切到了硬邦邦的东西,人也不叫不喊。“咦?诶?你……”

    重华云露出一个假笑,毫无波澜的表情。

    “你是机器人?!”

    “这是我的义肢,”被切掉外层仿真材料的假肢动了动,握拳又松开,“我是残疾人,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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