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γ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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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更迭，岁月如梭。yousiwenxue
三年里，陶敏卖掉了家里的房子，在江州换了个老房子，搬来和赵简简一起住。
三年里，28岁的赵简简将三年级的孩子带成第一届她的毕业生。
看着青春期萌动的孩子，终究成为少男少女。
他们站在教学楼门口拍摄毕业照，微风吹拂着发育完成的身体，赵简简感慨万分。
毕业当天，她给班级里的每个孩子都买了杯金橘柠檬，酸酸甜甜的，大概就是此刻的心情。
三年里，地球的另一端，英国曼彻斯特，达尚建筑师事务所。
这所世界顶尖的建筑设计公司里，建筑设计师人才济济，何繁成为特聘的唯一亚洲面孔。
他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已经斩获了国际建筑设计大奖。
但不为人所知的是，何繁是一名积极的抗癌患者。
三年前，他来到英国做了一次手术后便留在这里，一边工作生活一边抗癌。
这些年，脑瘤断断续续的复发，他的病情说来也奇怪，好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坏的时候他成为了医院的常客，随时都预备好死去。
每当治疗最虚弱痛苦的时刻，每每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
他总会忍着疼痛掏出手机，将输入法换成拼音，发去一条汉字消息。
下一秒，地球的那一端，赵简简收到旅行者的消息通知。
旅行者：想看日出。
女孩唇边浅浅一笑。
她不知道每一次稀松平常的问候，每一句“想看日出”，背后都是摇摇欲坠的生离死别。
三年里，隔着整片亚欧大陆，这对匿名的网友将多少个日出看遍。
彼此心中那份无法言明的心事沉重的就像是黎明前的天空，墨一般的黑，能把人生生吞了去。
但只要太阳出来了，黑暗皆隐去，万般心事都隐去。
-
这一天，因为被选为中考监考老师，赵简简来到教育局开会。
散会后，赵简简顺路去看望在档案科工作的大学校友李爽。
看着李爽忙于复杂的档案清理和整改工作，赵简简想着打个招呼就走，但耐不住李爽热情，邀请赵简简共同吃午饭。
“怎么最近这么忙了？”
在赵简简印象里，李爽工作一直还算闲适。
“这不是互联网时代么，我们区要完成推进教育档案数字化建设的客观要求。”
李爽拿着一串生了锈的钥匙。
“这不，领导让我先把楼下那个废弃档案室清理出来。”
李爽把赵简简带到位于一楼尽头废弃档案室，这里四面无窗，冷气开的十足，冰冷阴森。
“简简，我有个钥匙拿错了，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好。”
档案室十分空旷，即使开着白炽灯，屋子里也是黯森森的。
赵简简拍了张照片发给旅行者。
旅行者：在哪？
旅行者：可怕。
随之又发来三个恐怖表情。
赵简简笑了出来，她和旅行者认识这么多年，还从没听他说什么可怕的。
简：你怕黑？
旅行者：也不算。
赵简简笑笑，手指在手机上翻飞，和旅行者讲述自己正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这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一句话，它意思是我想你了。
可是赵简简从来不会问旅行者在做什么。
她生怕冲破两人之间这份薄冰般的分寸感，所以她总是毫无保留的讲起自己在做什么。
当我说起我在做什么的时候，其实也是一样的，那就是我想你了。
就在刚刚，电话的那一头，何繁刚点开赵简简发来的档案室图片，身体不自觉的僵硬。
他一直都有幽闭恐惧症，看到这种密闭阴暗的环境会喘不上气。
何繁急忙点掉图片，平息了下。
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已经是上上个时空里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空里，高中的他被误锁进地下室库房。
正当他大脑空白，孤立无援的时刻。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没有第一瞬间去找人求救，而是不忍他一人待着，从那么高的窗口跳下来。
白色的小皮鞋都被木茬划破了，可是女孩义无反顾的来到他身边，伸出双臂紧紧的抱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橘子瓣糖。
糖纸亮晶晶的，糖块黄澄澄的。
地下室好像升起了太阳。
他从没战胜过幽闭恐惧症，但只有那一次，何繁觉得，有她在身边，恐惧不再是漫无边际、暗无天日。
她手里的糖，能帮他照亮一方恰能容身的天地。
……
嗡的一声，赵简简掏出手机。
旅行者：你口袋里还有糖吗。
赵简简一脸疑惑，行者怎么突然提到糖了？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了，可能是自己刚刚说了等李爽等的肚子很饿吧。
简：再忍一忍，等下她说要请我吃附近最好吃的臭鳜鱼。
旅行者连发三个汗颜的表情。
旅行者不喜欢臭味的食物，赵简简正笑着，突然背后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你好，请问有人么。”
赵简简闻声望去，眼下她正靠在第一排档案架后，透过档案缝隙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赵简简毕竟是外人，要是被人发现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恐怕给李爽带来麻烦。
幸好这排档案架把自己挡住了，她索性压低声音。
“什么事？”
“请问一下有看到徐局长么？”
“没有。”
“哦哦，谢谢。”
然而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过缝隙，赵简简看到对方往自己这边走来。
她手里哗的出了一层汗，就像是学生时期晚自习偷看少女漫画，一抬头，教导处主任朝着自己迎面走来。
然而男人在档案架前突然蹲下了，他捡起地上的工牌，放在档案架上。
“你工牌掉地上了。”
“哦。”赵简简卸下一口气：“谢谢。”
“没事。”男人转身离开。
听见男人走远，赵简简便走出来，一眼看到放到档案架上李爽的工牌，庆幸自己没有被发现。
男人从档案室走出来，穿过一条走廊
拐角后正好看到徐局长，徐局长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
“周柯啊，听说你找我。”
周柯不慌不忙的走上去：“徐局，关于教育档案数字化建设的方案我们已经做好了。”
周柯边说着边示意手上的项目书。
“不急不急，吃个午饭吧，听说附近有一家臭鳜鱼很不错，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母亲老家就在安徽。”
“这好啊，走。”
徐局长和周柯一边闲聊着一边往门外走去。
这家臭鳜鱼人气很旺，刚好是饭点，餐厅里几乎人满。
周柯和徐局长边吃饭边聊天，二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徐局长拿起手机回复一条信息，周柯不经意的往柜台前一瞥，有两个女孩正在结账，其中那个短发的女生头发上别着一个蝴蝶形状的卡子。
奇怪，这个卡子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周柯迅速回想了下，这才想起，刚才在档案室问路的时候，虽然没有看到档案架后面的女生，但后面的镜子反光，看到了女生头发上的蝴蝶卡子。
看来教育局的职员们都很喜欢这家臭鳜鱼。
结完账的两个女孩转过身来往外走，周柯正要移开眼眸，可是当短发女生转过身的一刹那，周柯瞳孔放大。
竟然是她，那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他手一抖，筷子掉下来一只。
六年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她，真让人难忘啊。
上次犹豫了一下，就遗憾了六年。
这回他可不能错过了，现在、此时、立刻追上去！
一股热血上涌，周柯回过神来。
他捞起放在旁边的西服，正要开口解释，徐局长却抢先开口。
“小周，刚才张副局说起一个问题，我才反应过来，就是关于……”
徐局长看周柯脸上有些慌张失措的神情：“你别紧张，不是多大的问题，我们只是想先听一下你的看法。”
周柯握住西服的那只手渐渐松开。
没事，已经确定了她是教育局的员工。
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李爽，并不急于这一时。
周柯双手交叠，将脸上的慌张收拾妥当，重新坐定在椅子上：“是这样子的，关于系统安装……”
下午，周柯处理完工作后，晚上又是推不开的饭局。
等他再去教育局找李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李爽，有人找。”
当李爽从办公室走出来时，周柯不免愣住。
“你是李爽？”
“啊，对啊。”
李爽一边走来一边摘下头上的卡子，将别起来的刘海放下来，那是一只蝴蝶形状的卡子。
她指指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怎么了，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昨天上午在档案室的是你吗？”
周柯觉得这么问有些唐突，他不自然的搔搔额角。
“我……有个东西好像掉在门口了。”
“是我啊。”李爽皱皱眉头，似在思索：“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啊，要不您去保安室失物招领处看一下。”
“哦哦，好。”周柯悻悻低下头。
莫非他出现幻觉了？
早知道昨天就该跟上去叫住她。
李爽撇撇嘴，看男人失落的样子，丢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
英国，曼彻斯特郊区的一所殡仪馆，一场告别仪式刚刚结束。
散场后，穿着黑色西装的何繁从殡仪馆踱步到小花园。
他从右口袋里掏出香烟，正准备倒出一根，却发现香烟盒里空空如也。
没有了。
怎么不知不觉就没有了呢？
就像他今天参加的这个葬礼，是他还算聊得来的脑癌病友。
病友刚确诊脑癌不久，病情远不及何繁严重。
还记得病友刚进来时，终日郁郁寡欢，直到得知何繁患癌多年，但依然正常工作和生活，病友颇受激励，开始积极抗癌。
都说态度决定一切，死神可不大在意这个。
前两天活蹦乱跳还和何繁说要去唐人街约吃左宗棠鸡的病友，此刻静静躺在黑色的橡木棺椁里。
死亡，就是这么突然。
何繁仰面看向天空，喉头滚动了下，待回过神来，将烟盒捏瘪了丢进垃圾桶。
本来就没几根了。
没有的那一天总会到来啊。
口袋中的手机嗡嗡作响，是蒋存南的越洋电话。
“hello。”何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上扬一些。
“在哪，医院那边说你今天没去。”
“殡仪馆。”
何繁今天穿了一双意大利手工皮鞋。
上次穿这双名贵的鞋子，还是上台领取建筑学大奖的时候。
此时，他探出脚尖，黑色的皮鞋鞋尖踢着地面复古花纹的砖线。
“建筑很有品位，我以后也要来这家殡仪馆办葬礼。”
“胡闹。”
蒋存南的语气骤然严肃起来。
“你好好配合手术吧，何繁，医学总在进步的，虽然你的肿瘤扩散了，但够活多长时间并不是一个确定的数字。”
“嗯，我知道。”他接的很快。
“你是个聪明人，我不想瞒你，可能是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但有的病人经过积极有效的治疗之后，仍然可能活5-1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都是要根据个人的情况而定，而且，我们努力了这么久……”
“是啊，也不是第一次手术了。”何繁笑笑：“你放心，我只是……”
话说了半截却哽在喉咙。
远处湖面波光粼粼，阳光闪进了眼底。
那么亮，刮的人眼睛生疼。
上扬的嘴角强撑着没有垂下，睫毛上却挂上一颗晶莹，在阳光下发着烁烁的光。
电话那头的蒋存南似乎洞悉了一切，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
何繁抬眼望望天，望向太阳的方向。
“我只是有点想念赵简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