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β107
病房里，护士根据手术需要准备好物品，如病历、x光，药品等，随后填写手术患者交接记录单。yousiwenxue
这些等下要随患者一同带入手术室。
何繁已经剃了头发，换上了蓝色的清洁患服。
他将凳子挪到窗根下，微微仰面，对着潋滟阳光发呆。
任凭额头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也不挪开半步，下颌线的阴影，形成一道不深不浅的沟。
今天是何繁动手术的日子。
也是赵简简的葬礼。
他的手机早已经关机了，这几天有很多人给他打电话，发消息，他一概视若无睹。
唯有看到陶敏的消息时，心里才被着实刺痛了一下，几次三番将手指都要按到了接听键上了，却又移开。
说什么呢？
劝陶敏节哀顺变，别太伤心？
除了慰藉活着的人，还有什么意义呢。
说再多，任是他巧舌如簧，能疗愈所有人的伤心，可赵简简的遗照就是静静摆在那里，黑白的颜色，和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格格不入。
陶敏怎会知道，在何繁的大脑的海马体里，陶敏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在赵简简的葬礼了。
不只是陶敏，还有赵峥一家、陈可儿、常晖……
曾经十八岁的赵简简的葬礼上，他们都在。
而二十四岁赵简简的葬礼上，多了许多人，霹雳、施翩、娃娃、斌仔……那些她十八岁之后认识的人。
一个花样年纪的女孩悄然辞世，身边的亲朋好友们必然在葬礼上悲痛欲绝。
他们哭到眼睛红肿后会迅速发觉不妥之处，平日里情比金坚的男朋友——何繁并未出现在在葬礼上。
对于何繁的失踪，那些参加葬礼的人自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猜测。
没关系，怎么猜都没关系。
何繁也不是第一次没出现在赵简简的葬礼上。
对于亲朋好友来说，他们是必须要接受赵简简的死亡，前来送她最后一程。
何繁不然，他有一份倔强可以不接受她的死亡，甚至他还有能力再次去找到她。
毕竟，他成功穿越过一次。
既然如此，此刻这一切都是一场虚空，这个没有赵简简的世界是毫无意义的。
他要迅速从悲痛中抽离，迅速出戏，跳脱出此时的坐标，就像是在经历一场噩梦。
要清醒一点，好好治病，好好活下去，等着下一次……
等着大梦初醒，而她还在你的身边。
当所有人哭着不得不告别的时候，你要闭上嘴巴绝不说永别。
当所有人在漫长的时间里学会遗忘的时候，你要在未来每一天都翘首以待。
回到过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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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门戛然被推开，透过玻璃的反光，何繁看到蒋存南高挑的身影。
“施翩去参加葬礼了？”
“嗯。”
“让她不用太伤心。”何繁缓缓转过头来。
“何繁，你要干什么？”
蒋存南突然警醒，他的眉眼里有碎玻璃渣一般的震惊：“我就知道，你这么痛快答应做手术没这么简单！”
“这段时间帮我安排手术，辛苦了。”
“我做这一切，是要救你的命，而不是让你再次犯险，把整个人都赔进去，你是不是还想手术康复后，再穿越一次去救赵简简？你告诉我！”
何繁没做声，只是眯着眼睛晒太阳。
“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穿越了两次，脑子里已经长肿瘤了，肿瘤！你已经见识到它的威力了吧，就连舅舅都已经放弃第三次穿越了，何繁，就算你有命穿越回去，有命活下去吗！”
看着近乎失控的蒋存南，何繁咧开嘴笑了笑。
“现在取消手术还来得及吗？”
“说他妈什么屁话。”
一向温文尔雅的蒋存南罕见的爆粗口。
“蒋存南，别跟一个病人较真，尤其，这个病人还脑子‘不好’。”何繁苦涩的笑笑。
“对不起。”蒋存南垂下了头。
空气里格外寂静，此时护士推门走进来。
“何繁，要准备手术了哦。”
蒋存南正要转身离开，一双骨节明显的手揪住了他的白大褂。
“蒋存南，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玩魂斗罗，还是你教我怎么调出三十条命，手柄上按‘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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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手术室里，麻醉渐渐上来，何繁的眼皮开始耷拉下去。
意识像光一般，一点一点暗下去，彻底漆黑前，他喃喃出最后一句话。
“麻烦刀口好看一点，我怕被她笑话。”
四个小时后，手术结束，一切顺利，那颗35厘米的脑瘤终于与他分离。
就这样一团小小的肉球，却像是定时炸弹一般，将人折磨的痛不欲生。
一周后，何繁刀口拆线，他仔细的看过，刀口很平整。
也是巧合，那个刀口像是一个“z”字，又像是一道闪电。
《哈利波特》的主人公哈利额头上就有一道闪电伤疤，仔细想想，也许他自己和哈利一样，都是现实生活中会魔法的男孩。
术后观察了几天后，何繁出院。
他拜托蒋存南，将他和赵简简的所有积蓄和门钥匙都给了陶敏。
何繁知道，陶敏一直都是赵简简最大的牵挂。
一个月后，何繁恢复工作。
刚开始工作时，体力和脑力难以适应，彭树十分心疼这个学生，让他慢慢恢复，师娘人也很好，还经常给何繁送来滋养的鸡汤。
蒋存南更是经常来看望他，施翩人在国外采风，何繁知道，施翩为着何繁在赵简简死后的失踪生了好大的气，几乎是想要和他绝交。
施翩都如此，更何况是陶敏。
饶是决定再不理会这个世界，只当做是梦一场，何繁还是去见了陶敏一面。
一句“阿姨”还没叫出来，陶敏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已经率先招呼到他脸上。
已经振作的陶敏痛斥这个人间蒸发的男人毫无担当，斥责何繁和赵峥一样都是无情无义之人。
煽的他脑后的刀口隐隐作痛。
这一巴掌火辣辣的，至少，让他意识到自己还不算是彻底的行尸走肉。
“阿姨，您别着急，等我一下。”
何繁对着轰然关上的防盗门说。
陶敏透过猫眼看着门外站着的男孩，他站了很久很久后才离开。
两个月后，何繁可以上半班，开始参加比较轻的工作。
半年后，何繁体质完全恢复，正常工作。
他将后脑的头发留长，盖住了刀口留下的z字伤疤。
两年后，郊外的那所房子最终还是有了一个主人，但房主买下来后就再无居住过，却时常派人来打扫清理房子。
-
“简简，简简。”
一个男人的声音呼唤着她，这声音明显不是何繁。
那是谁，谁还会这般情真意切叫她的名字？
病房里，赵简简缓缓睁开了眼睛，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跃入她的视线中。
“你，你是？”
“我是周柯啊，简简，你哪里不舒服么。”
周柯忧心忡忡的看着刚刚苏醒过来的女友。
上午，他接到赵简简的电话，电话那头的路人说，手机的主人在天桥上摔晕了，周柯急的立马赶来医院，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昏迷中的赵简简。
周柯着急的按下床头的按铃，通知护士过来。
“大夫，大夫，我女朋友醒了！”
周柯注意到当他说出“女朋友”三个字后，赵简简明显的愣了一下。
他一脸关切的凑近：“简简，你没事吧，别吓我。”
“你是谁，何繁呢？”
赵简简抬起头，眼中噙满泪水：“我要找何繁！”
她一把扯开手臂上的注射器，径直跳下床，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
她不是去工地上找何繁了么？
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她要找何繁，她要见到何繁。
可是赵简简完全没注意到脚腕上已经安装了固定支架。
才刚迈出一步，就咚的一下扑倒在地上，双膝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痛的膝盖骨都要被砸碎，周柯紧张得急忙扶起她。
“简简！”
这一下摔得相当痛，疼痛让人渐渐清醒起来。
赵简简痛的直吸凉气，终于认清楚了眼前的人：“你是……周柯？”
周柯见她认出了自己，悬着的心稍微往下咽了咽：“简简，是我。”
“周柯，我，我怎么在医院里？”
“你摔倒了，忘了？”
是的，她摔倒了。
“我记得，我去桥上扔东西，然后下天桥的时候，从楼梯摔了下来。”
赵简简一边说着，回忆渐渐在脑海中浮现，渐渐清晰。
“是的，你晕倒在天台中间的平台上，晨跑的路人发现了你，就打了120把你送到医院来了。”
“那我晕了多久？”
周柯将她扶起来放回床上坐好：“两个小时吧。”
才两个小时，怎么感觉有一辈子那么久了？
赵简简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啊。
她梦见毕业后的自己和何繁相爱，两个人一起合租，一起打拼事业，她经常去工地找他。
最后，自己从天空之城顶楼上掉下来摔死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梦见自己死去。
上一次是梦见十八岁的自己，高考后的毕业旅行中，在一个雨天出了车祸。
赵简简的两段梦就像是两部电视剧，一部是青春校园剧，一部是都市奋斗剧，她是剧里的女主角，何繁都是男主角。
周柯见她还赤着脚踩在地上，连忙抱起她回到病床上。
扯下几张湿巾帮她把脚上的污渍擦干净，然后把脚放进被子里。
“简简，你是不是头还痛啊，我去叫医生。”
“周柯，你别走。”赵简简说着拉住了他。
周柯定住，坐到床边。“好，我不走。”
一个清醒的意识突然出现在赵简简的脑海中。
她当初要扔掉那个“潘多拉”糖果盒，就是不知道怎么去处理她总梦见何繁的这件事情。
她曾多少次想对周柯全盘说出，但每次见到男友，却没有勇气张开口，一次又一次被顾虑糊住了嘴巴。
就是因为她一直拖着，反倒是把事情越搞越乱，以至于这次从桥上摔了下来。
要是她早勇敢一点，现在不会横生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赵简简注意到，刚才拔掉的吊瓶的针头在往下滴水，滴到了周柯的西装裤上，很快就湿了一片，然而周柯毫不在意，只是关切的看着她。
赵简简将点滴推到最紧，不让其继续滴水，然后无比坚定的看向周柯。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我梦见我和何繁是一对恋人。”
她看到周柯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不只是这一个梦，之前就梦见好几次，算下来一共是两个梦吧，第一个梦里他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我先喜欢上了他，追了他好久。另一个梦是他是江大的学生，大学毕业后他追求我，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周柯沉声道：“然后呢”
“两个梦里的结局都是，我死了，这两个梦都太真实了，周柯，你知道吗？除了和何繁恋爱以外，所有的场景都是我熟悉的，我真的想不通，也是真的难以启齿，为什么是何繁呢，我分明之前跟他没有交集啊，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
“万一你们有交集呢？”周柯移开视线。
“我们唯一的交集，就是姜旭了，可这不是很荒谬吗。”
赵简简注意到，周柯的指尖微微战栗着。
“所以，你之前偷偷去看心理医生就是因为这个？”
周柯面色一点点灰白，赵简简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听到女友说出这样的话，对他的刺激一定很大吧。
一时之间，空气宛如死一般凝滞。
“周柯，你别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瞒你。”
“所以你刚才醒来的时候还没完全从梦中抽离，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大叫着要去找何繁。”
“我要找何繁？”赵简简有些困顿：“什么时候的事？”
周柯看着赵简简刚才从病床上跳下来摔得发青的膝盖：“刚才你……”
此时门口传来的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简简，我的傻女儿，你可总算醒了。”
陶敏踩着高跟鞋扑过来，用力揉捏着赵简简的脸。
“我就说你大早上鬼鬼祟祟的穿着一身黑出去干嘛，这孩子，幸好没摔到脸，要不鼻青脸肿的怎么当新娘啊，怎么就遇到了这事呢？”
“妈，痛。”
赵简简扯开陶敏的手。
“柯柯，吓坏了吧。”陶敏打了赵简简一下：“你看把人周柯吓得，脸都白了。”
赵简简看向周柯，他的脸色不是一般的惨白，她忙关心道。
“周柯，你怎么了，我这不是醒了吗，没事的。”
周柯有些慌乱的看向陶敏：“陶阿姨，简简要不要再检查下脑子啊，她最近压力很大，做了很多的梦，并且梦的细节都很清晰，像是真实发生过一样。”
“什么梦？”
赵简简愣了一下：“我最近是挺爱做梦的，但是醒来就忘了，没做过什么特别清晰的梦啊。”
周柯一脸迷惑的看向赵简简，赵简简与他四目相视，一脸真诚。
明明陶敏进来之前，她坦白了一直梦到何繁的事情……
“你刚才不是和我讲你的梦么，你说你梦到了他……”周柯试探性的问。
“他？”
赵简简一头雾水：“谁啊？我梦到了谁，我怎么不记得。”
陶敏拉过凳子坐下：“别想了，不就是个梦嘛，有什么重要的，你啊好好休息，这么大的人了路都走不好，还能从桥上摔下来，让人听见笑掉大牙。”
“是啊。”周柯笑笑：“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它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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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赵简简就出院了，她脚腕上的伤，一个星期差不多就能好了。
周柯再来探望的时候，给赵简简看了天桥上的监控录像。
赵简简看到自己匆匆下天桥的时候，脚一滑摔下了天桥，最终倒在了中间的平台上。
十分钟后，有晨跑的路人经过天桥发现了摔倒的赵简简，拨打了120。
录像里，现场从始至终，并没有看见什么糖果盒。
可是她依稀记得，摔倒在平台上的时候，手机和画册从糖果盒里掉了出来，还有橘子瓣糖的糖纸，闪着五彩的光。
赵简简还特意打电话给送自己来医院的好心路人，表达感谢之外，还询问了是否在现场见到一个糖果盒。
那个糖果盒里有一本画册，还有一部老式手机。
好心路人再三确认，并没有看到什么糖果盒。
和监控上能看到的一样。
虽然赵简简对此仍有疑惑，然而即将到来婚礼的喜悦和忙碌，冲淡了这一片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