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α25
吹好气球后，赵简简甚至看完了半期少女杂志。mshangyuewu
怎么还不见何繁回来
赵简简觉得这实在有些奇怪，她决定亲自去仓库看看。
这是她十六岁的生命里，第一次来到地下一层，和地上明亮宽敞的氛围截然不同，楼梯才下了一半，浓重的霉味就迫不及待的灌进鼻腔。
幽静阴冷的走廊，古旧的房间。
别说还真是有点吓人。
没有阳光的地方，原来长这样。
像是被老妖怪吃进肚子里。
“何繁？何繁？”
赵简简稍稍有一点夜盲，再加上这种场景自带的恐怖氛围，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退堂鼓打的咚咚作响。
要不还是回去吧，万一何繁已经回去了呢。
可是……来都来了。
她做事横冲直撞已经成了惯性，自己都拗不过自己。
赵简简硬着头皮一点一点试探着往前走，终于看到仓库的门牌。
仓库的门明显是锁住的，里面也并没有开灯。
既然仓库没人，那他应该是离开仓库后又去了其它地方。
去哪了呢？
赵简简可不想在老妖怪肚子里思考这些问题，她要赶快折返，在这里真的待够了。
她刚转过身，看见仓库旁边摆着一张旧木桌，经过木桌时她忽然停下了，仓库的墙上有一道窄窗子。
不知道为什么，赵简简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或许她应该踩着木桌透过窗子看看仓库里面。
不，你应该赶紧从这出去！
可是下一秒，双手便按在桌子上使劲往上撑，都能感受到极厚的一层灰。
赵简简觉得自己早晚得被这个好奇且冲动的性格害惨了。
桌子年久失修，踩上去微微晃荡着，赵简简小心翼翼的把握好平衡，然后踮起脚尖。
她推开仓库墙上那扇陈旧的窄窗子。
灰尘四起，不仅落了一脸，还吃到了嘴巴里。
赵简简一边张嘴呸着灰，一面揉眼睛，勉强撑开眼皮让目光在仓库里游弋着。
除了一些货架和杂物，并没有人。
她这个行为真是六个指头挠痒——多那一道。
等下回去千万不能和何繁说，他会笑死她。
踮起的脚刚要放下，她的目光忽的聚焦在最里面的一个货架上，货架边有一个暗蓝色的，影影绰绰的形状。
是一双脚。
一瞬间，赵简简全身毛孔打开。
她吓得一颤，差点踩歪桌子摔下去。
她可是少女漫画的主人公。
并不是恐怖漫画啊！！！
赵简简吓得全身僵住，但因此看的更清晰，那深蓝色的堆在一起的，不是雅林高中的校服吗？
不对，不是衣服堆在一起。
那是一个抱膝而坐的人。
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是何繁。
“哎，何繁！何繁！”
赵简简情绪坐上了过山车，从大惊到大喜。
她大声呼唤何繁的名字。
然而何繁一动不动，准确说，他一直在动，好像在发抖。
赵简简大概明白了，何繁应该是误被锁进仓库里。
她此时最该做的立刻去找保安大叔把仓库门打开，可是赵简简很疑惑，何繁为什么不理她，他应该能听到自己说话啊。
看着何繁蜷缩成一团的身影，赵简简脑子再次短路。
她不要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赵简简搬起一个凳子放在桌子上，她踩着凳子趴在窄窗上，小窗子正好够自己通过。
她翻过去半个身子，往下一看，仓库那头下面空空如也，只是空荡荡的水泥地面。
赵简简抬眼看着何繁战栗的身影。
不管了。
一咬牙一闭眼，她纵身跳下去。
“咚”的一声，赵简简狠狠的摔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竟然不怎么痛。
可她如此明显的一个动作，整个过程中，何繁像是没听到一样。
赵简简急忙来到何繁的面前，只见他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手因为过度用力看起来有些狰狞。
眼神空洞又涣散，直勾勾的望着地面。
平日里漆黑挺立的睫毛，此刻耷拉下来，一小片阴影落在眼尾。
像黑色的眼泪。
赵简简心一紧。
“何繁。”
赵简简在何繁的面前蹲下来。
她温柔的呼唤他的名字，见他没有反应，她伸出手摸了摸何繁的头发。
何繁缓缓的抬起头，看向赵简简，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何繁。
少年眼尾红红的，眼眶中流转的，是隐忍着不敢落下的泪。
这一眼，他不再是天上星，不再是高岭雪，不再是他山岿然不动的磐石，只是渺渺世界中一株风吹雨打、几近残破的浮萍。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赵简简张开双臂，轻轻的覆上了何繁的身体。
何繁像是冬日里长途跋涉的旅人，拖着僵硬的身体，无意识的打着寒颤，遇到柴房篝火，一点一点缓过劲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他身体缩了缩。
“赵简简。”何繁的声音嘶哑。
赵简简激动的松开他：“是我啊，何繁，你、你还好吧。”
何繁虚弱的点了点下巴。
“我刚才就是从那里跳进来的，我们可以把桌子拉过去，跳出去。”
赵简简小脑袋瓜飞快的转动起来。
这里可是仓库，最不缺的就是工具，她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就看到合适的桌子和凳子。
“你先出去吧。”何繁看向她，很是疲惫的样子，眼皮褶都多了一道：“我走不动了。”
“你受伤了吗？”
何繁摇摇头。
“我……没事，你先出去，我缓一缓。”
“那我陪你。”
赵简简干脆一屁股转过去，与何繁比肩而坐。
何繁这个样子，她绝不会留他一个人。
大不了，大不了就在仓库里一直待下去。
二人肩膀相抵，隔着衣服的布料，她感受到少年微微发抖的身躯，他好像很害怕极了，被恐惧耗尽了全部体力。
何繁这个人虽然气质清冷疏离，人又生的单薄，按理来说这种类型自带一种脆弱的感觉，但他却不给人这样的既视感。
大多时候，他刻意保持一种隔岸观火的游离感，好像看破了一切，并不屑于掺和其中，可若是触犯到他边界，单挑整个世界也无所畏惧。
这是第一次赵简简见到如此手足无措的何繁。
发生了什么事？
何繁好像缓和了些，他身体不似刚才蜷的很紧，而是渐渐敞开。
双手搭在撑起的膝盖上，仰着头，后脑勺往货架上一抵。
只是胸口依然有着明显的起伏。
“对了。”
赵简简像是意识到什么，摸了摸口袋，听到那里发出的清脆声音，掏出来，正是她最爱的橘子糖。
她赶紧倒出一颗，递到何繁手边，他眼神划过来看了一眼。
“补充□□力吧。”
赵简简见他没有接的意思，直接把糖塞进他的手里。
何繁转了转糖块，慢慢的拧开糖纸，放进了嘴里。
赵简简也吃下一颗，橘子酸涩甜蜜的气味，似乎驱逐了四下里的恐怖氛围。
毕竟，哪有恐怖片的现场有水果糖味啊。
“赵简简，我记得你平时话挺多的。”
何繁应该是缓过来很多了，都知道调侃她。
“唔，是吗。”
她在想话多是个优点还是缺点。
“你害怕吗？”
赵简简摇了摇头，又想到太黑了他看不见，于是说：“不怕。”
虽然关进黑峻峻的地下仓库里听起来一点也不美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和何繁这么并肩坐在这里，她觉得他们像是漂浮在宇宙里两个小小人，漫天都是尘埃和陨石。
这么想，还挺浪漫的。
“何繁，你看过小王子吗。”
“你说。”
“从前在b612星球上住着一个小王子，这个星球很小，小到小王子一天只要移动一下他的凳子，就可以看到43次日出，有一天，孤独的小王子发现一株幼苗，这株幼苗长成了一朵玫瑰，于是，小王子和玫瑰第一次一起看了日出。”
此刻的他们，就像是小王子和玫瑰。
在寒冷寂静的宇宙里等待日出。
“ybe there are five thousand roses in the world and you the sa flower， but only you are unique rose。”
这是赵简简发音最好的一句英语，天知道她私下练习过多少次。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中文意思倒不用那么复杂，赵简简更喜欢翻译成。
我好喜欢你。
“ybe there are five thousand roses in the world and you the sa flower， but only you are unique rose。”
何繁重复了一遍。
他很聪明，一遍就流利的复述出来了。
许是刚才情绪耗尽，还带着微微的鼻音，显得整个人格外的松软。
不知道过了多久，保安急匆匆的赶来，拉上了电闸，打开了门，带着何繁和赵简简从仓库离开。
“你们两个小同学就那里面待着？不知道喊人、翻出去吗？幸好啊，我们看到了一楼的监控……”
保安大叔捏了一把汗。
这要是学生家长找过来，他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回家后，何繁给姑姑何之铖拨去电话
何之铖看到侄子主动给自己打电话，大概猜出了几分。
“小繁，又犯病了？”
何繁缓缓讲述起今日的经历。
“周末去你表哥的医院，让他给你做个检查，开点抗焦虑的药，总会好的。”
“嗯。”
“跟你爸说你的事情了吗？”
“他挺忙的。”
说完这句，对面沉默了片刻，何之铖又拾起话茬。
“小繁，有个地方你和你爸爸很像，看似无所谓，其实心中固执的很，不要总往后看，很多事情我们改变不了的，人嘛，总要向前看。”
“我知道，姑姑。”
“这次这个小同学帮了你，小繁，你要记得好好谢谢人家。”
何繁回想起黑暗中赵简简安抚着他的场景，手捧着电话忽的有些失神。
她明明是个爱扎双马尾，爱穿粉色纱裙的小公主。
怎么从窗台上跃下的那一刻，就变身成为了女战士呢
他差点溺死在死寂中，而她的出现就像是一根稻草，但是吸饱了阳光，是一根永远不会沉下的稻草。
“小繁？在听吗？”
何繁这才意识到姑姑的电话。
何之铖误会了何繁的精神恍惚，有些忧心的说：“你这几天不舒服的话，就请假在家好好休息，过几天我有空回去看你。”
“我没事。”何繁顿了顿：“真的。”
放下电话后，何繁仰面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天花板。
他身体疲惫极了，但是大脑却异常清晰。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每次发病，都会伴随着呼吸困难、浑身无力，肢体震颤的情况
最严重的时候会出现晕厥，产生濒死感。
更可怕的是每一次犯病后，看似身体上没什么症状了，可紧接着一段时间，他的情绪都会沉入海底。
无力和厌世的感觉像是两块巨石，拖着他不断地下沉，下沉……
越来越黑。
看不见光。
只有这次例外。
黑暗中，何繁想起了樊佳期的那封信。
信上的每一个字从脑海里逸出，漂浮在天花板上。
让这个筋疲力尽的黑夜看起来没那么可怕。
小繁：
这应该是妈妈最后一次和你说话了，千言万语，所能表达实在有限。
不要难过未来没有我参与。
记得前两天小小的你问我能量守恒定律，我告诉你，宇宙中没有能量被创造出来，也没有能量被摧毁。
你摇摇小脑袋瓜还有些不懂。
也许有一天，你会长到读懂守恒定律含义的年纪。
到那时候你会知道，我的生命消失了，但是能量还在。
我只是不如之前有序，却一点也没有离开过。
物理只是解释这个世界的一种方式，并不是唯一。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方式，爱和希望。
希望你抬起头时，目光所及。
不只是宇宙浩瀚，还有日光倾城。
樊佳期
何繁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每一个字在天花板上闪亮。
他于黑夜中伸出手来，缓缓抓了一把。
妈妈。
小繁好像找到了他的阳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