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α17
周玥发现女孩没有泄劲，反而越来越英勇，明明已经到达极限了，是什么让她如此不遗余力呢。moweiwenxuan
直到跑到第六圈，周玥还是没想明白。
这时候，场上基本上没啥人了，有实力的已经过线，弃权的已经离场，只剩一两个慢慢想参与完全程的。
只有赵简简依然在奔跑，似乎在追赶着什么。
赵简简瞥了周玥一眼，她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
但周玥立刻懂了，女孩在询问自己的名次。
“倒数第三名，如果算上弃权的倒数第一。”
少女哑着嗓子：“第一了。”
“哎，是倒数啊。”
周玥实话实说，可她却从女孩眼里看到了挡不住的斗志。
那一刻，周玥的节奏乱了一下。
快要经过主席台的时候，高一十六班的班长和体委默默观望了好久，终于憋不住站出来。
“赵简简还没放弃呢，还有最后一圈了，咱们也给她加加油啊。”
于是，当赵简简跑的像鬼一样经过高一十六班时，同学们纷纷放下了手里正在忙活的事情，将倦怠的眼神卸下，聚焦在跑道上的少女，整齐又大声的呼喊。
“赵简简，加油！赵简简，加油！”
“激情澎湃，十六不败，斗志昂扬，十六最强。”
他们不禁为赵简简呐喊，也为班集体欢呼。
力量从赵简简开始，默默地传递到十六班的同学们身上，而此时，又从同学们那里汇聚，流回到赵简简身上。
赵简简铆足了劲儿，飞快的交换着步伐。
当赵简简跑到六圈半的时候，周玥对着体育队的同学们吆喝了一声。
“大家一起来啊。”
在一旁休息的体育生们早就注意到周玥和女孩陪跑，女孩身材瘦弱，跑步姿势也不标准，呼哧带喘的样子像一条随时都会翻白眼的鱼……
明明看起来那么菜，不知道为何，他们却不敢拿她打趣。周玥这一声吆喝，大家终于可以笑着闹着呼啦啦涌上来，陪着赵简简一起跑。
跑道上一群体育生围着女孩的样子十分惹眼，很快就引起了看台上学生们的注意。
“你叫赵简简是吧，来，咱们给赵简简加个油。我喊赵简简你们说冲。”
周玥突然提升音调，猛吸一口气。
“赵—简—简！”
“冲！”
陪跑的体育生们齐声狂吼，他们的肺活量惊人，少年少女的声音似乎能震碎体育场，冲向九霄。
“赵简简！”
“冲！”
“赵简简、赵简简、赵简简。”
“冲！冲！冲！”
……
赵简简心头一热，多想开口感谢身边这些没见过的热情面孔，但是她早已经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嘴里一点水分没有，像是含着一片沙漠。
眼前视线模糊，是汗水流进了眼睛里。
身体在燃烧，然而大脑异常的冷静。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冲向终点，拼尽全力。
赵简简有种奇妙的臆想，她觉得何繁此刻一定在解说席上看着他，她不是想要讨他的好，更不是想要在众目睽睽下证明什么。
即便荧荧微光，也有拼尽全力的光芒万丈。
此时广播适时的响起。
“下面是来自高一十六班的稿件，如果你问我青春是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是，天很高，风很轻，而我在做一件无关成败、却全身心投入的事情。不讨论结果，不谈论意义，只是用笨拙和天真，坚持着去完成这一过程，即便这条路上无人鼓掌，也要拼尽全力自我欣赏。”
这段加油稿就像是一部电影高潮时的旁白，而此刻也像是电影里会出现的画面，不过这即便是最好的导演也调度不出的效果。
当周玥大声呼喊着：“赵—简—简！”
紧接着，不只是陪跑的体育生，而是看台上落座的学生们也一起传来。
“冲！”
“赵简简！”
“冲！”
这声比刚才那一声更大，周玥看到看台上更多的嘴巴张开。
“赵简简、赵简简、赵简简。”周玥歇斯底里的叫着。
“冲！冲！冲！”
全场排山倒海的声音，不把体育馆震碎不罢休。
主席台上的马主任皱了皱眉头，叮嘱朱老师。
“比个赛而已，别那么拼命，这要是身体出事了没法和家长交代，高中生嘛，还是学习最重要。”
朱老师嗯嗯答应着。
然而马主任却目不转睛的看向跑道，手心里泛起一阵湿潮，他不自觉的咬着牙关使着劲，似乎自己使劲就能将力量传递给女孩。
还有最后一百米，跑道快到五十米的时候，赵简简速度慢慢放了下来，最终几乎停在了原地，叉着腰大口的喘着粗气。
“终点就在前面了，快跑啊，跑啊。”周玥打心眼里着急。
赵简简斜着眼看去，终点已经有人扯起了红绳。
按照惯例，这条红绳本是给第一名冲线用的，但大家默契的帮赵简简扯起。
全场寂静，看到女孩临到终点却站住了，大家的热情如潮水般骤然退却，甚至响起了失落的嘘声……
解说席上，少年嘴唇抿的很紧，喉结滑动了一下。
跑道上，赵简简做了三个深呼吸，那本书上说的，深呼吸有助于调整状态。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吸，呼。
第三个呼吸结束。
就是现在。
预备备。
冲！
她冷不丁的冲刺，瞬间将周玥等一众陪跑的人甩开了。
等女孩跑远了，周玥这才反应过来，赵简简原来把最后的50米当成一个全新的50米竞赛呢。
这小姑娘，看着傻，实则鬼得很。
赵简简不知道全场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她只是感觉着风吹过她的面庞，吹干了脸上的汗水，吹得双马尾往后飞去……
她不觉得痛苦了，只觉得轻松又自由。
当她昂首挺胸，模仿着运动书里的姿态，挺着身躯去触碰红绳时，她能感觉到红绳在身上轻轻勒了一下，然后自己依着惯性顶着红绳往前又冲出了几米，最后重重的跌倒在跑道上。
彼时体育馆彻底沸腾了。
马主任挺着啤酒肚，忍不住激动，一巴掌砸在栏杆上，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高中生，赶紧看看四周，学生们都专注十足的看向跑道，开心的为女孩喝彩，压根没人注意马主任刚才的返老还童。
看台上的陈可儿激情的跳起来，高一十六班同学们更是上蹿下跳的欢呼着。
一个人的毫无保留，最终变成一群人的盛大狂欢。
解说席上，何繁松开笔，往椅背上懒散的一靠，嘴角微勾。
人生第一次，他不觉得自己隔绝在他人之外，他不再是那个匆匆而过的过客，他扎扎实实的身处其中。
因着她，他和大家一起，构建出了这一幕的青春。
少年抬眼看看天光。
真的不错。
-
“唉，赵简简。”
赵简简感受到身体被用力的摇晃着。
操场上潮水般的呼喊声慢慢的转化成耳畔边真实的哗哗雨声。
“醒醒。”
赵简简惊了一下，猛地睁开眼。
一双狭长的眼睛离得很近很近，几乎贴着她的鼻尖。
房间里没有点灯，唯一的光源是何繁手中的手电筒，窗外则是瓢泼一般的大雨。
漆黑的雨夜，空荡的房间，与一个陌生男人四目相对。
本该是恐怖电影的经典桥段，再佐以女主角一声凄厉尖叫就更够味。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望着何繁的眼睛，赵简简莫名生出许多安心。
也许是因为这双眼睛，她在梦中刚刚见过。
梦中少年何繁的双眼淡漠疏离，眼前何繁的眼睛却充满疑惑和……嫌弃？
“鬼压床了？叫了半天也醒不过来。”
何繁见她醒来，直起身子，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赵简简揉着睡得发麻的身子，带着浓重鼻音道。
“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八点半了，大姐。”何繁拉长了尾音，在她面前点开了手机屏幕。
她冷不丁的从黑漆漆的房间里醒来，眼睛还没习惯亮光，忙用手挡着。
“我以为你早走了，没想到躲在这里呼呼大睡。要不是临走前，我想再来楼上检查一下窗户关没关，赵老师，今晚你就要被锁在这里了。”
何繁颇为无奈的念叨着。
赵简简无心听他说话，她刚从睡醒的发懵状态恢复过来，梦中的印象却越发清晰，一幕幕的在脑海中闪现。
刚才她竟然又梦见何繁了。
这是第三次了。
而且梦里的内容竟然还都能续上，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睡傻了？”何繁伸出手在赵简简眼前晃了晃。
白皙细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挥动着，和梦里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赵简简吸了口凉气，不自觉的朝着何繁看去。
“你……”
你为什么又闯进我的梦里？
她意识到自己这么问有点神经，咬着下唇，咬的痛一点，让自己恢复理智。
何繁将她这颇为纠结的神情看在眼里，倒像是有些害怕一样朝后退了一步。
“你确定没事？”
“没事。”赵简简低下头：“我、我缓一下。”
“嗯，不着急。”何繁语气轻扬。
赵简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十个未接来电，八个是周柯，两个是陶敏。
“对了，瓷砖？”她忽的想起自己在这睡过去的源头。
“放心，一个小时前瓷砖运到，大家都以为你走了，我就替你签收了。”
“噢，谢谢，我就是想在这里休息一下，没想到睡过去了。”赵简简说着站起来，后背、大腿唰的一凉，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一觉出了好多汗。
“那应该是做了好梦，太投入了不愿意醒来。”
何繁没正经的调侃，可偏偏戳中了赵简简的心事。
梦到他，谈不上是噩梦，跟好梦也沾不上边。
准确来说，诡异最为合适。
一想到诡异二字，当下黑洞洞的场景里，孤男寡女，漆黑的施工现场，赵简简忽的有些害怕了：“你怎么不开灯啊。”
“那我去楼下给你把电闸拉上？”
这话只是字面上看着客气，语气里却十足的无语。
赵简简想起装修期间，工人们结束工作后，都会在一楼把总电闸拉下，何繁应该是急着上楼检查窗户就没拉电闸。
“不好意思，睡糊涂了。”赵简简小声道歉。
何繁并没有和她计较的意思，他将手电筒从赵简简身上移开，照着下楼的方向，示意她下楼。
何繁在前面打着手电，赵简简跟在何繁身后，手机铃声响起，赵简简停住了脚步，是周柯的电话。
何繁很安静的站住了，一声没吭。但手里却不老实，举着手电筒四处照照，光线一会儿溜到这边，一会儿溜到那边。
周柯：“简简，你干什么呢，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赵简简将不小心睡着的事情给周柯讲了一遍，她当然不会说起第三次梦到何繁，只是说自己一觉睡到天黑，直到被何繁叫醒。
周柯：“那我去接你吧，你等我下”
“算了，我打车好了，你公司到这边得一个多小时，我看外面雨下的挺大的。”
挂掉电话后，赵简简打开手机手电筒，灯光虽然比手电筒弱，但也够用了。
他们来到二楼楼梯处，楼梯的扶手尚未安装，台阶上还有一些螺丝钉、木块、砂砾等杂物，赵简简有轻微夜盲，要特别小心注意才是。
她拿着手机往楼梯下照了照，白天看没觉得什么，晚上楼梯黑洞洞的绵延下去，像是一张无尽的大口。
还真有些渗人。
何繁突然停下来，赵简简差点撞上他的背，幸好自己及时刹住脚步。
“怎么了。”赵简简有些紧张的问起。
何繁缓缓回过头，暗夜里，微弱的光亮下，他本就立体的五官更显得锋利和冷峻，让人看着十分不安。
而眼底漫起雾气，比夜色还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