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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根号3
沈珩没说话, 侧开些身留了条门缝。
行行跟成了精似的,叼起它的毛线狗从门缝溜出去,临走前还抬头看了沈珩一眼。
沈珩低声夸了句“乖”。
行行摇摇尾巴, 回窝了。
沈珩将门关上,反锁。
翟曜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沈珩向前走一步,他就往桌沿上紧靠半分,恨不得直接跳上桌子从窗户翻出去。
一不小心又看到自己手上拿的小盒子,跟被烫了一样扔在地上。
沈珩来到桌前,把端着的芝麻糊小汤圆轻轻放在一边。
碗底挨着桌面发出轻微碰撞,翟曜蹭地站起来,往旁边撤了一步。
沈珩视线淡淡下垂, 看到翟曜卷子边放的那张纸。翟曜也跟着瞟去, 喉间不禁又缓慢而沉重地吞咽了下。
——是沈珩今天给他写的那份计划表。
而此时好巧不巧正到了他特地预留出来的,见鬼的“恋爱时间”。
翟曜瞬间理解了沈珩刚才为什么说他“准时”, 决定一会儿就去把行行的毛线狗没收了!
再把它五花大绑送给隔壁比熊!
沈珩弯腰,默默把被翟曜扔在地上的小盒子捡起来, 拿在手里。
粉色的盒子夹在他修长的指间, 显得格外醒目甚至刺眼。
翟曜不敢再看,强行把头扭向一边。
沈珩在椅子前坐下, 扫了眼翟曜写了一半的大题。
错了一个步骤。
而下面, 还有几道大题没来得及做。
“翟曜, 你在干什么?”
“我…”翟曜想解释, 突然福至心灵!
他用拳抵着下巴咳了声,绷着脸说, “做题,有点困总跑神, 你快滚开我接着做了。”
沈珩没吭气,边检查翟曜前面做的,边曲起一根手指,状似无意地在桌面上推着那小盒子玩。
翟曜实在看不过眼,红着脸一把将盒子夺过塞进抽屉里,“哐”地用力关上,踢踢椅子腿。
“起来。”他睨着沈珩,一本正经说,“因为题没做完,学习时间要往后顺延,你困的话就先睡。”
“不困。”沈珩顿了下,抬眼问,“谈恋爱的时间也要顺延么?”
“对。”翟曜忍不住在心中夸赞自己机智,勾了下唇,“不知道要做到几点,别的事明天再说。”
见沈珩还不让位,翟曜上前拎他的领子想拽他起来,被沈珩顺势捞住腰,指节往内扣了下,恰好顶向翟曜的腰窝。
翟曜只觉得脊椎一软,一屁股栽坐在沈珩腿上,沈珩顺势便将他按住。
翟曜“操”了声,忽然闻到沈珩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气,体温似乎也比平时更高,皱了下眉。
“你喝酒了?”
沈珩低沉沉“嗯”了声,把笔往翟曜手里一递,攥着他的手让他握紧。
“做吧。”
语气平淡如常。
翟曜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磨牙骂:“撒开,行行就特么是被你带坏的!”
身后的人毫无愧疚之心:“我也怕太晚,所以决定合并下同类项。”
“放屁!合并同类项是你这么用的么?!”
“是。”
沈珩淡淡,“都是用做的。”
“……”翟曜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没撅过去。
对啊,他差点就又忘了,沈珩这逼就特么是个逻辑鬼才!
翟曜气急败坏,恨声低促道:“你这么抱着,我学不进去!”
“哦。”沈珩顿了顿,“没关系。”
下一秒,一只手就绕到了翟曜前面,将他的t恤往上掀了点,去解他运动裤上的松紧带。
翟曜瞳孔登时放大,急忙去按沈珩的手,压低声音骂:“你别在这儿给老子喝了二两装半斤!爷爷在家!”
“爷爷也喝多了。”沈珩将头垫在翟曜的肩上,带着酒意的气息扫着他的侧脸,“不过你还是小点声,别把他吵醒。”
“你特么…”
“也没关系。”沈珩低沉沉笑了下,“明天早上他就会告诉你,楼下那只猫果然熬过了冬天。”
“你…操!”
沈珩很少会像现在这样笑出声音,翟曜只觉得体力随着喷薄在他耳畔的笑声,一点点流失殆尽,气息也跟着有些不稳。
当对方的手掌将他握住,翟曜的脖颈猛地向后仰去。
久违的接触几乎一下就点燃了他周身所有神经,理智明明还在痛骂某人借酒装疯的无耻行径,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地疯狂叫嚣着被给予更多。
翟曜咬紧牙关,整个身子随着对方的节奏向前躬起,两只手撑着桌面,鼻尖几乎贴着卷子上那道未完成的题。
沈珩的吻沿着翟曜的耳垂划向侧颈,翟曜忍不住发抖,手指无措地往前抓,一不小心又碰到了那个粉色小盒。
身后的人停了下,语气还是该死的冷淡:“不行的翟曜,你题还没做完。”
翟曜:“??”
他红着脸一把将小盒挥开,刚要破口大骂,对方的动作却忽然一重,翟曜脱口而出的脏话瞬间就被打断。
“这道题你做错了一步。”沈珩的话音和他手上的动作截然相反,除了带着酒气,和平时给翟曜讲题时无差,腾出搂在翟曜腰上的那只手,拉着他脑后一点头发,轻轻扯了下,“看好。”
翟曜眼神都特么涣散了,根本不知道沈珩在跟他说什么。
错乱地呼吸:“闭嘴…”
“这里由余弦定理得出,a的平方等于b的平方+c-2bccosa,即b的平方+c的平方-2等于4…”
“你…特么…”
“所以b=c=多少?翟曜。”
“撒手!”
沈珩点点头,居然真就乖乖松手了。
翟曜愣住,雾气迅速从眼眶里升腾起来,整个人都呆呆的。
沈珩握着翟曜的两个手腕,不让他有所动作,颇有耐心地等待:“不急,慢慢想。”
翟曜发誓,他现在但凡有一丁点力气,绝对会把眼前这傻逼直接从窗户丢出去,顺便再往下砸个花盆让他死透。
翟曜闭眼深呼吸了几次,终于自暴自弃地催促沈珩:“快。”
沈珩不动,又重复了遍:“b=c=?”
翟曜眼睛通红,知道今天要是不称了沈珩的黑心,他估计就得被活活憋死了。
堂堂八中前老大,九中现老大因做不出一道数学题暴毙于书桌前,真实死因还是特么憋的,古今中外怕是就他一人!
翟曜调动着仅剩的一丝求生意识,按照沈珩刚才说的又去看卷子上那道题,终于得出答案。
几乎是喊出来的:“根号3!他妈的根号3!”
身后的人很轻地牵了下唇:“对。”
下一刻,他安抚般地在翟曜耳廓啄了下,手重新覆上。
翟曜只觉得眼前一阵闪白,试卷被他猝然蜷起的手指揉皱……
……
*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雨,滚落在玻璃窗上,划出一道道水痕。
卧室的门打开一条缝,翟曜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
他在床上伸展了下,视线一瞥又看到桌上那张揉皱的试卷,冷冷哼了一声。
狗屁勾股定理,狗屁立体几何……等他高考完一定当场就把这些全忘光!
翟曜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两点半了。
他眼皮懒懒耷着,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此时他的确感到了放松。四肢就像被泡在热水里,又绵又软。
后来他也帮了沈珩一次,多少带着些报复性质。
沈珩很配合,手指陷在翟曜发间,一下下揉按,垂着眼目不转睛地看他。
翟曜忽然反应过来,这动作很像在揉行行!
等一切结束,翟曜先去洗澡,回来时发现房间已经被重新收拾干净了,他的书和卷子也被整理好,规规矩矩摆在一边。
只有那张卷子还别有用心地放在桌子最中间。
翟曜坐起身,觉得肚子又有点饿。
他端过一旁的黑芝麻糊小汤圆,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也是重新加热过的,甜而不腻,温热适口。
…都是套路。
翟曜面无表情,舀一口就在心里骂一声。
把一整碗吃光了。
……
第112章 光
接下来的日子, 翟曜每天都会按照那张计划表严格执行。
而沈珩也很懂得节制,总在翟曜被他惹得面红耳赤时点到即止,不再跟他进行更深一步的交流。
某天结束后, 翟曜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冷漠道:“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翟曜咬咬牙,不好意思继续怪他点火不灭。
沈珩闷闷笑了声,将翟曜又往怀里捞了捞,低声说:“等考完试,不然我怕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就别特么瞎撩拨。”
“那就更控制不住了。”
翟曜闭眼“啧”了声,翻了个身懒得再跟他废话。
不得不说,有了沈珩制定的张弛有度的学习计划,翟曜的睡眠质量总算一点点好转, 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余夜无梦。
……
*
第二天下午和晚自习交界, 九中校园里突然出现一道纤长挺拔的身影。
所经之处,瞬间引起一波骚动。
“那不是三中的陆良么?”
“我靠还真是!他来九中干嘛?”
“之前在运动会上见过一次, 离近看更帅了啊啊啊啊!”
“等下,他好像往十班去了?”
“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寻仇敢自己来?不知道十班都有些什么人么?”
“也可能女朋友在十班?”
陆良像是没听到, 抱着个笔记本, 转角进到走廊最深处,在十班门口停住, 看了眼班牌。
教室里杨宁的同桌不经意抬头一瞟, 顿时“靠”了声, 使劲摇着杨宁的胳膊:“宁姐宁姐宁姐!”
杨宁正在涂指甲油, 手一滑涂到指头上。刚想发作,也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人。
她脱口叫道:“陆良?”
陆良冲她灿然地笑笑, 用手指指最后排角落的位置。
杨宁张张嘴,迟疑地回头喊:“沈珩, 翟曜,有人找。”
翟曜还在绞尽脑汁地做题,听到有人找,掀起眼皮淡淡一扫,接着愣了下。
他捣捣一旁的沈珩:“你叫来的?”
“不是。”沈珩合上书,起身朝教室外走。
翟曜又看了陆良一眼,也撂下笔,跟了上去。
“我给你俩发消息,都不回。”陆良露出他的标志性微笑,“还以为怎么得罪了你们,把我拉黑了。”
翟曜:“在复习,还没顾上看手机。”
陆良拉长尾音“咦”了声:“小翟老板很努力呀!”
“你什么事?”沈珩淡淡问。
陆良将手中的笔记本递给沈珩:“你不是找我要英语笔记么,我今晚有击剑训练,正好路过九中,就顺道给你送来了。”
“顺道…”沈珩重复了遍。
“嗯,顺道。”
沈珩点头接过,略略一翻,果然精细详尽,像极了眼前这个人的行事作风。
他把笔记本一合:“谢谢。”
转身就走。
“等下,其实还有件事想拜托你。”陆良在身后喊住他。
沈珩停住,却没回头。
陆良看着他的背影说:“我一朋友,在北京组乐队的,周末要来槐城这边的酒吧演出。结果他们的键盘手昨天晚上急性阑尾炎住院了,演出时间又不能推,就想请你帮个忙。”
沈珩不语,陆良便将目光调向翟曜,冲他双手合了下十。
翟曜:“……”
你求我也没办法。
沈珩像是背后长眼,对陆良道:“周末没空。”
陆良猜他就会这么说,有些上扬的桃花眼眯了眯:“其实我这里还有一套数学真题,三中教研组内部出的。”
沈珩抬脚又要走。
“物理也有。”
“。”
“还有化学。”
“成交。”
陆良叹了口气:“你这人真是一点不可爱。”
他说着望向翟曜,又恢复笑脸,“还是小翟老板人帅心善,周末晚上一起来玩呀!啤酒管够,全当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放松了!”
……
当晚,陆良建了个群,把他乐队的朋友,沈珩和翟曜一起拉了进去。
【良没反犬旁:知了,这是乐队主唱兼队长,知了。】
【良没反犬旁:111,这是我搬来的救兵_】
群里马上弹出了一连串消息。
【知了:卧槽!哥们儿,我先给您磕一个了!】
【吉他-蚱蜢:扑通!】
【贝斯-蛐蛐:扑通!】
【鼓手-蝈蝈:扑通!】
【键盘-蜗牛:t-t扑通!谢了兄弟!医院病房jpg】
刚洗完澡准备继续奋战的翟曜,边擦头边瞥了手机一眼,还以为不小心掉进了虫窝。
沈珩拿过手机,简短回复。
【111:不客气,谱子发我。】
“知了”连忙嗖嗖嗖往群里扔了几个谱子。
沈珩大致看了眼,键盘部分都不难。
【111:陆良跟你们说了吧,我是弹钢琴的,键盘其实不熟。】
【知了:说了!相信你哥们儿!周日正式演出前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咱先排一下,你也提前上上手。】
【111:周五和周六晚可以。】
【知了:没问题!那我提前预留场地,在浪潮酒吧!】
【吉他-蚱蜢:再叩首!】
【贝斯-蛐蛐:再叩首!】
【鼓手-蝈蝈:再叩首!】
【键盘-蜗牛:再叩首t-t】
【键盘-蜗牛:知了队长,《山楂树》我原本负责的口琴部分,现在该怎么办t-t?】
群里安静了一会儿。
【知了:改编曲吧,间奏交给键盘solo。】
【键盘-蜗牛:哎,只能这样了。】
其他乐队成员大概也都知道这样改其实是下下策,但又不好抱怨,默契的不吭声。
沈珩知道这首《山楂树》,原本是苏联老歌。
如果去掉口琴部分,味道就变了。
他淡淡看向书桌前的翟曜,翟曜若有所感,拖着下巴懒声道:“不行,我就是个二半吊子。”
“沈自尧最喜欢这首歌。”沈珩顿了下,轻声说,“他要是听到我们合奏,一定会很开心。”
“……”
翟曜闭了闭眼,这人实在太会攻心!
此时沈自尧恰好推门,问他们要不要吃西瓜。
见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杵在那儿不动,还以为是闹别扭了。
正进退两难,沈珩忽然扭头对他说:“要是我跟翟曜一起演奏《山楂树》,你会来听么?”
沈自尧眼睛瞬间放大了:“什么时候?!在哪儿?!听!必须听!”
沈珩抿唇,再次将视线调向翟曜。
翟曜手里的笔在指间转了个旋,最后停住。
泄力道:“周日晚上,浪潮酒吧。”
“好好好!老头子还没去过这种时髦的地方!”沈自尧一拍大腿,也忘了自己是来叫两人吃瓜的,返身回到房间,找周日要穿的衣服去了。
【要不起:我可以试试口琴。】
群里静了几秒,彻底炸锅!
【知了:我磕了!大爷您听个响儿!哐当!】
【吉他-蚱蜢:哐当!】
【贝斯-蛐蛐:哐当!】
【鼓手-蝈蝈:哐当!】
【键盘-蜗牛:哐当!】
【良没反犬旁:好期待啊!海豹鼓掌jpg】
翟曜叹了声气,隔着屏幕都感觉到吵。
【111:我也好期待_】
翟曜:“……”
【良没反犬旁:111,哈哈哈,你不适合这个表情,快撤回。】
【111:要不起,_】
翟曜额角一跳,将手机按灭在边上,冷冷斜了旁边的人一眼。
“滚。”
……
*
时间一转到了周日。
前面两天,翟曜和沈珩已经跟乐队成员见了面,一起排练过。
翟曜这才知道,原来这伙人都是在北京读大学的大学生,并非职业乐队。每个人也都来自不同院校和专业。
其中就只有“知了”一个人是央音的,其他都是爱好者。
在得知翟曜和沈珩也打算考到北京去,所有人都很振奋。
知了一边一个搭着翟曜和沈珩的肩:“说真的,考不考虑以后加入我们乐队?”
“先考上再说吧。”翟曜用酒精擦拭着口琴,“你们乐队的编曲都是你写的?”
除了《山楂树》,他刚刚还听知了他们演奏了另外几首,无一例外都挺好听。
编曲保留了原始版本最具特色的地方,改编部分也很协调、大胆。
翟曜虽然不懂音乐,但也知道编曲的人应该挺上道。
难怪一个业余乐队会收到不少演出邀请。
知了如实道:“不全是,有些是我一朋友写的,还有我跟他合作一起写的。那小子姓江,等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不过他脾气有点臭,平时不爱跟我们一起瞎闹。”
话及此处,知了难得收敛了几分吊儿郎当的习气,往后退了半步站直,冲沈珩和翟曜伸出手:“加油兄弟,北京等你们。”
……
演出当晚,沈自尧从衣柜里翻出他的小皮夹克黑墨镜,一改平日穿大汗衫拿蒲扇的造型,往人堆里一站竟还收获了不少回头率。
搞得老头心里别提多自豪。
杨宁、宋凯叫着一帮同学举着灯牌进来,也不知道消息到底是从谁那儿泄漏的。
杨宁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还有不少三中的人来。
陆良正被一群女生围在中间谈笑风生,目光朝她这边看来时,隔空跟杨宁打了个招呼。
“哎,为什么世人都更喜欢那样的花孔雀?”宋凯摇头感慨,又往嘴里塞了根辣条。
杨宁白了他一眼:“站远点,油别抹我衣服上。”
“啧啧,你看看,有女生的男朋友不乐意了吧?”宋凯朝陆良所站的方向递递下巴。
杨宁跟着看去,只见一个更高的男生冷着脸,将陆良拽出人堆。
她眨眨眼,心说要不要去帮忙。
但看陆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一点不反抗,好像跟那个男生还挺熟。
两人穿过人群,进到了拐角的洗手间。
……
后台,知了让乐队成员最后调试了一遍乐器。
鼓手蝈蝈拨通了键盘手蜗牛的视频电话,给他现场直播。
知了走到沈珩面前,视线在他和键盘间来回了下。
“怎么样兄弟?”
沈珩在键盘上随便按了几个和弦:“可以了。”
知了又看向他身旁的翟曜,翟曜摆弄着口琴盒,轻轻一点头。
相较于知了他们略显浮夸的舞台装造,沈珩和翟曜一个穿着整洁平崭的白衬衣,像是来酒吧考试的。
一个穿普通黑色t恤,棒球帽压得很低,像翘课出来玩怕被家长发现的。
总而言之,俩人往那儿一站,怎么看都跟知了他们不是一伙人。
但知了也没多说什么,就单凭这俩兄弟那张脸,待会儿往台上一杵,哪怕什么也不干就够赚吆喝的了。
一旁的蛐蛐忍不住好奇问:“欸,你俩到底谁才是学校校草?”
沈珩、翟曜:“他。”
知了又跟几个人开了会儿玩笑,便跑去和酒吧老板商量演出的事。
不时,舞台区的灯光缓缓熄灭。
翟曜一侧头,就看到沈珩正独自站在键盘前,修长的手指搭在黑白琴键上。
像是有所觉察,他抬起眼眸静静望向翟曜,手指一勾,敲出一个单音。
四下彻底陷入黑暗。
当灯光再次亮起时,乐队成员已经按事先排练的那样,站在舞台上。
台下顿时爆发出阵阵口哨和欢呼。
杨宁的嗓门尤为突出,直冲房顶:“老公帅啊啊啊啊啊!!”
宋凯和一帮九中的人也跟着鼓掌呐喊。
随着高考将近,潜藏着的压力仿佛一面密不透风的罩子,将这些哪怕平时嘴上说着毫不在意的少年,连同所有应考生一起关在里面。
眼下好不容易得了喘气机会,所有人都变本加厉地肆意发泄着心中的情绪。
从洗手间出来的陆良,颓懒地倚靠在墙上,望着舞台。
身旁的萧祁像条尽职尽忠的狼犬,寸步不离。
“我带你找个地方坐吧。”萧祁耷拉着头说。
“现在怕我累了?”陆良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扬起,再次转向舞台,“欸,你觉不觉得沈珩变了?”
“不觉得。”萧祁冷冷道,“还是很阴险。”
陆良低低笑了阵,兀自静了下,轻声说:“他的眼里有光了。”
陆良伸出食指,像在坐标系上画一条线般,顺着沈珩的视线慢慢平移,最终停留在翟曜身上。
“这里是光源。”
……
*
在接连几首劲爆的音乐结束后,“知了”擦了把汗,凑近麦克风:
“下面这首改编自苏联老歌《乌拉尔的花楸树》,在此我要先郑重向大家介绍一下我的两位好伙伴。没有他们,就没有今晚这场演出。”
鼓手蝈蝈打击出一段轻快地鼓点。
知了将手一抬:“键盘手,沈珩!口琴,翟曜!”
灯光瞬间变换,两束独光分别打在二人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老公、二老公!!!”
“沈大佬!!”
“曜哥!!!”
“帅炸了!!!”
“好孙子!”
“我靠??谁胆这么肥??”懵逼群众扭头看去,只见人群里一个打扮时髦的老头正疯狂挥舞着手上的墨镜。
“那老头是谁?”
“好像是沈大佬的爷爷?”
“哦,那没事了。”
……
沈珩面对激动的人群,微微点了下头。
余光一扫偏向翟曜,见他又将帽檐往下压了压遮住眼睛,不知道是害臊还是紧张。
在发现沈珩朝他这边看时,翟曜马上挺直身板,佯装淡定地一挑眉,用口型警告:“看屁,转过去!”
沈珩听话地将目光重新落回键盘上。
片刻后,唇角向上勾了勾。
“一首《山楂树》送给大家。”知了报完幕,跟乐队成员们使眼色示意了下,最后看向翟曜和沈珩,冲他们一颔首。
现场光线变为柔和的月白,浅浅洒落,萦绕四周。
酒吧里传来火车的汽笛与轰鸣,所有人都不由安静了下来,将目光统一调向舞台。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的水面上
暮色中的工厂已发出闪光
列车飞快奔驰车窗的灯火辉煌
山楂树下两青年在把我盼望
当那嘹亮的汽笛声刚刚停息
我就沿着小路向树下走去
轻风吹拂不停在茂密的山楂树下
吹乱了青年旋工和铁匠的头发
……”
知了的嗓音有些沙哑,却带有很强的叙事感。
翟曜静静听着,脑海中的画面也在如同走马灯般一一浮现。
因为失眠而去往废弃铁轨的那晚,他是当真觉得自己走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被沈珩不由分说地背起来,一步步踩着荒草和淤泥,走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他大概就会永远留在那个寒冷漆黑的冬夜里。
“啊茂密的山楂树白花满树开放
我们的山楂树啊它为何悲伤”
下面到了口琴独奏的小节,翟曜深吸口气,闭上眼,将口琴缓缓凑到唇边。
质朴的音色带着一丝怀旧悠远的情绪,在酒吧里回荡开来。
键盘作为陪衬,轻轻地与口琴一唱一和。
温柔,简单……
——翟曜,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你有没有。
——我有和你继续一起闯关的决心,你有没有。
——我们谈恋爱吧。
——罚你这辈子,都不许反悔。
……
第113章 天台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周遭的一切声响全都消失不见。
沈珩望着眼前吹奏口琴的人,忽然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就仿佛昨天,两人刚在班里因为一个座位大打出手。但细想起来, 又一起承受经历了太多,漫长地像过了一个世纪。
当知了的歌声再次响起,翟曜放下口琴,似有所感地也转头看了沈珩一眼。
目光交汇的瞬间,光影流转,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星河。
……
演出非常成功,当晚知了他们都喝多了,沈珩和翟曜因为还要赶回去复习,加上沈自尧还在, 就没敢太放纵。
知了拎着啤酒瓶, 晃晃悠悠站起身跟他们碰了下,说话时还在一个劲儿往前栽:“哥们儿, 说好咱北京见了啊!到时候全聚德、四季民福、东来顺聚宝源随便挑、随便选!”
他说着又去勾翟曜的脖子,跟猴子荡秋千似的扒在翟曜身上, 被沈珩拎起一条胳膊退还给蝈蝈和蛐蛐。
“你们就演这一场么?”翟曜问。
蝈蝈点头:“对, 明天就回京了。”
“几点的车?”
“一大早,别送了。”蚱蜢一拍翟曜的肩, “谢谢了兄弟, 这回多亏有你跟珩子。我第一次来槐城, 很爱这里。”
“下次就是北京见了!”蛐蛐接话。
知了推开蝈蝈, 又醉醺醺地冲沈自尧伸出手:“老爷子,你这造型太有范儿了!”
沈自尧哈哈笑了下, 跟知了握了握:“小伙子歌唱的不错,以后有机会我再去听你唱!”
“没问题!”
蚱蜢将知了拽回来, 对沈珩和翟曜说:“我们去跟陆良打个招呼,车给你们叫好了,就在酒吧外面。”
“等你们!”知了扯着嗓门大喊,敬了个飞行礼,“朋友,北京欢迎你!”
……
这之后,沈珩和翟曜带着沈自尧回了家,简单洗漱完,坐到桌前摊开了那张没写完的试卷。
于是,一切又都回到了正轨。
晚风吹拂着窗帘,捎来独属于盛夏特有的气味,带着无穷无尽的旺盛生命力。
酸梅汤在被端起时,冰块与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行行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忽然睁开眼,见到毛线狗就在身边,放心地拿头垫着继续睡去。
耳边低缓的讲题声轻轻停下,接着凑上来将翟曜唇角残存的酸梅汤掠去。
而后带着酸甜味的吻开始一点点加深蔓延,布满雾气的单薄镜片被摘下扔在一边。
鼻息间弥漫着属于对方的味道,克制的呼吸与忍不住在高点发出的低|喘交织在一起,又慢慢地归于平静……
事后,翟曜将窗户开到最大,好让味道尽快散出去。
他注视着苍茫夜色,倦懒地半垂着眼眸,嗓音有些沙哑:“等高考完,再去一趟废铁轨吧。”
……
*
有人说时间就像一卷卫生纸,越到接近尾声时,展开的就越快。
一眨眼功夫,高考的日子已近在咫尺,便是在九中的校园里也少了往日的嘈杂喧闹。
一些自愿放弃或者另有打算的,干脆连来都不来。一些自觉还有机会再抢救一下的,赶着最后这点时间临时抱佛脚。
杨宁专程跑了老远,从寺里请来一道号称是大师开过光的加持符,每天上课前都先拿出来拜一拜。
再后来就变成她临近座位的人手一个,杨宁因此还找到了一丝商机,稳赚了一把。
当然,全是宋凯的主意。
在这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中,每个人都像是被关在玻璃罩里的蜜蜂,有的瞎胡乱撞,垂死挣扎。有的自暴自弃,有的盲目乐观,而有的则是不声不响,静待时机……
新一次的模拟考成绩下来了,距离翟曜目标大学的最低分数线只差五分。
看着那道明明在开考前,就已经被沈珩压准的选择题,翟曜死活搞不明白,他怎么就做错了。
错题集上的笔记歪歪扭扭,像蚯蚓爬。翟曜这才发现他握笔的手一直在抖。
他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想用另只手去按,笔却被身边的人轻易夺过,放在一旁。
“翟曜,这很正常。”
“这题你考前才讲过。”翟曜的表情有些紧绷,嘴唇抿着,闭了下眼站起身。
“去哪儿?”
“厕所。”
……
挨着银杏树的那间厕所里,四五个人正聚在一起抽烟。
这段时间刘主任也因为高考的事忙得晕头转向,很久没来这边蹲过点,以至于原先被驱散的那帮烟民又重新回归,利用短暂的时间插科打诨,消解着各自的苦闷。
昏暗的灯闪了下,瓷砖倒映出一道单薄的身影。
抽烟的人吓的“操”了声,被烟头烫到手。
身影缓步迈进来,淡淡抬眼:“操谁?”
众人看清来者,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再次紧张起来。
“曜、曜哥?”
翟曜走到他们跟前:“给我一根。”
“??”几个抽烟的面面相觑,都记得翟曜好像戒烟挺久了。
一个戴牙套的男生赶紧把烟递上去,另一个很有眼色地递火。
翟曜将烟点燃,许久不抽被呛得咳了几声。
戴牙套的男生小心翼翼问:“曜哥你…心情不好?”
“没。”翟曜侧身,找了个地方站着,“聊你们的。”
几人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多少有点拘谨。他们其实跟翟曜都不太熟,也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跟他们呆在一起。
翟曜此时的心思还放在那道做错的题上,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应该。
如果这是高考,那他岂不是就跟目标失之交臂了。
到时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他根本没脸面对沈珩。
翟曜的肩膀微微下沉,烦躁地抬手抓了把头发,很轻地“啧”了声。
刚又要凑近烟嘴,香烟被人从他指间拿走。
翟曜不耐抬眼,在看到来者后怔愣了下,下意识就要把刚刚夹烟的手往身后藏。
想了想好像也没必要,皱了下眉问:“你来干嘛?”
沈珩不语,视线在翟曜脸上停顿了几秒,又移向手里拿着的那半截烟,打开水管将其冲灭。
翟曜有些心虚,咽了口唾沫解释:“那什么,我有点困,出来吹风提个神。”
见沈珩还是不语,他又鬼使神差地补了句:“统共就只抽了这一根,不信你问他们。”
几个抽烟的连忙点头。
沈珩关上水龙头,返身上前拽过翟曜的手:“这里没风,换个地方提神。”
翟曜被他牵着往外走,不小心绊了下,沈珩扶了一把却没停下,头也不回地冲几个抽烟的人道:“刘主任刚开完会,待会儿会经过这里。”
众人一听赶忙道谢,掐灭烟头迅速散了。
翟曜觉得要不了多久,他和沈珩又打起来的消息就会传的沸沸扬扬。
沈珩拉着翟曜一路上了天台,顺便找了个破木头将门栓卡住,扭头淡淡睨着翟曜。
天台上没灯,四周一片昏暗,但那双冷沉的眼眸还是像能看透人心般,让翟曜在此刻不敢直视。
于是,他越紧张越嘴硬,绷起脸说:“你这表情真欠揍,老子不就是抽了根烟?”
“为什么又抽烟?”
“能为什么?压力大,紧张,怕考不好!”翟曜原本没打算说真话,觉得丢人。但一开口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说出来了。
他吸了下鼻子,声音有些发闷,“就特么差了五分。要是高考也差了五分,我就…唔!”
嘴唇被人蓦地堵上,按向翟曜后脑勺的手微微用力,让他无法躲开。
沈珩的嘴里有股薄荷糖的味道,是今天晚自习前,杨宁给他的。
自己那颗还没吃,放在口袋里。
翟曜觉得口腔中的烟味随着对方的攻势,被那股清凉掩盖。
以前他和沈珩都抽烟的时候还没顾虑,现在竟担心自己会不会烟味太大,再熏着他。
转眼,翟曜就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那股薄荷糖的味道侵占,嘴里凉飕飕的,大脑又晕乎乎。
“提神了?”沈珩的嗓音有些哑,脸上还是那副清冷寡淡的样子。
天台上的风比下面大,吹动着他的头发和雪白平整的衬衣。
在稍微和翟曜拉开些距离的间隙,翟曜看到了那一缕牵连着的暧昧银丝。
他使劲吞咽了下,别开头抬手狠狠抹了把嘴角,红着脸闷不做声。
身边的人沉默了下:“看来还没有。”
翟曜一怔,下一秒就再次被捏起下巴,撬开牙关……
他被推到墙上,反抗的手被攥着压在一边。
晚自习的课间铃打响,他看到有人三五成群地从教学楼里涌出,校园变得躁动起来。
翟曜的心脏简直提到嗓子眼,睁大眼关注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后颈的头发被拨开,沈珩的指腹触到那颗位于颈椎骨的小痣,施力一下下按压摩挲。
翟曜的呼吸陡然加快,被钳住的那只手攥成拳,却因被亲到身子发软而无法摆脱桎梏。
“怕么…”沈珩像是洞穿他的心思,在耳畔低声问。
“别、别亲了。”翟曜喘着,又不敢发出太大动静,整个人把力量全抵靠在墙上。
沈珩静了下,引导着翟曜往头顶看:“怎么办,那儿还有个监控。”
翟曜眸底一颤,周身的肌肉都跟着绷紧起来,无措而又震惊地望着沈珩。
沈珩又一次吻上了翟曜,翟曜的眼睛因为惊慌笼上水雾。
沈珩的喉结滚了滚,在他唇边轻轻啄了下:“吓你的,那个监控已经坏很久了。”
翟曜的身体随着这句话瘫软,不由自主向下滑,又被沈珩拎了起来。
“乖,我们的目标不是这次…”
后来,翟曜把那道做错的选择题所带来的挫败情绪忘得一干二净,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只有天台的晚风,和萦绕不绝的薄荷糖味……
……
第114章 生命
最后一节晚自习上课后十分钟, 翟曜和沈珩一起出现在了班门口。
科任老师看了两人一眼,没多说什么,就让他们抓紧时间回座位。
“曜哥脸好黑啊!”
“打了, 绝对打了!”
“不过沈大佬看着心情挺愉快?”
“靠??你是怎么从他那张脸上看出表情来的?”
“你注意看他嘴角,是不是比平常更往上抬。”
“好像还真是?”
“应该是沈大佬赢了,不然曜哥脸色不会这么难看。”
“没想到最后几天,九中老大的位置还是回到了沈大佬手上!”
“不对!你们看沈大佬主动给曜哥拉凳子!曜哥坐了他才坐!”
“???”
当事人翟曜嘴里现在都还是麻的,拧开矿泉水怒吞了几口,又粗鲁地抬手蹭嘴唇。
“别蹭,红了。”
“怎么红的你不知道?”翟曜冷声嗤笑。
沈珩弯了下唇:“我当然知道。”
“我特么不是在问你!”翟曜额角突突直跳,“是在威胁你!”
“嗯。很凶,老大。”
“……”翟曜觉得再来两个回合, 他可能会直接被气到心脏病突发, 将错题集一摊,继续订正错题, 头也不抬地说,“下次再敢骗我, 老子就全校直播揍你。”
此时, 猴哥拎着个大袋子从外面进来,跟科任老师打了声招呼后, 科任老师离开十班。
猴哥站在讲台上, 把袋子往桌上一放:“马上就高考了, 给咱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礼物, 加油打气。”
他顿了下,着重补充:“哦, 是刘主任送的。”
所有人原本一听有礼物,全都支棱了起来。
又一听是刘主任送的, 齐齐蔫了回去。
“不会又是卫生纸吧?”
“也可能是自己画的奖状。”
“谢谢老师,并不想要。”
猴哥讪讪笑了下:“这次的礼物有一说一还不错,真的!”
他说着,招手示意宋凯帮他发了。
不一会儿,全班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2b铅笔。
“讲真,我还是更想要卫生纸。”
“我也是。”
猴哥看了看教室后的表,兀自喃喃:“马上,就快了。”
五。
四。
三。
二。
咔嗒。
时针趋于整点。
教室里的灯突然熄灭,四下陷入一片黑暗。
“卧槽停电了?”
“爽爽爽!!”
“不对啊,学校外面居民楼的灯都亮着,只有咱们停电了?”
“八成是电闸憋了。”
“猴哥,学不了了,放学回家吧!”
笑闹声、口哨声、拍桌子板凳声回荡在整个教学楼……
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一声惊叹:“卧槽,2b上有字!”
随着这一声,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手里的2b铅笔。
——只见荧绿色的夜光下,每一支笔的笔身都被写下一句祝福的话。
旗开得胜。
金榜题名。
……
……
战无不胜。
一飞冲天。
……
……
翟曜垂下眼,默默转动自己的笔身。
——得偿所愿。
“你的是什么?”翟曜侧过头看沈珩的。
沈珩将铅笔往他面前递了递,翟曜看到上面写的是一句“鹰击长空”。
他勾勾唇,“刘主任还行,不算太没品味。”
这场人为的区域性断电在半小时后恢复正常,随着大喇叭里刘主任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正式进入了距离高考最后的冲刺阶段。
临考三天,九中放了假。
翟曜和沈珩抽出一下午的时间,去了趟溜冰场。
两人换上击剑服,像当初那样你来我往地过招,剑头相抵发出乒铃乓啷的脆响,直到彼此都大汗淋漓地并肩躺在光滑的地板上,盯着天花板。
橙红色的余晖从卷闸门的缝隙间挤进来,洒在他们身上。
翟曜扭头看向身边的人,迎上了那双深暗的眼睛。
他的头被对方轻轻揉了揉,按在自己的胸口。
翟曜无言地听着那缓沉有力的心跳,抬起头看阳光的角度在沈珩脸上一点点变幻。
伸出手指,沿着光影勾出的轮廓,划过对方的眉毛、眼眸、鼻梁、嘴唇……
而后他们在夕阳落山时安静地接吻。
“沈珩。”
“嗯?”
“谢了。”
对方沉默了一阵:“再想想。”
翟曜抿唇,将视线移开,又过了会儿重新看向沈珩。
“我爱你。”
嘴唇重新被温柔地贴上,他听到对方沉沉地说:“翟曜,我也爱你。”
比你想象中的更爱。
……
*
从溜冰场出来后,天光仅剩下最后一缕,在深蓝色的西方晕开一层金边。
翟曜转身拉下卷闸门,一只小皮球突然滚到了他的脚边。
他看了眼,俯身将其捡起。
“哥哥,那是我的球!”
一个稚嫩的声音由远至近,翟曜看到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从巷口的位置朝他跑来。
站定后气喘吁吁地冲他伸出手,“可以还给我吗?”
小女孩穿了件碎花裙,扎了两个羊角辫,头发有些卷。
在看清翟曜后,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很自来熟地问:“哥哥你住这附近吗?”
“不住。”翟曜回答。
小女孩有些失望地“啊”了声。
“不过这家溜冰场是我的。”
“真的吗?!”小女孩又有了精神,“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能经常见到你了?!”
翟曜有些疑惑,看了沈珩一眼,又再次转向小女孩:“你见我干什么?”
“因为哥哥长得好看,像我喜欢的明星!”小女孩倒是很坦然,“我上星期刚跟爸爸妈妈搬来这里,就在附近的蜻蜓巷,你知道嘛?!”
翟曜轻轻点了下头。
小女孩开心地笑起来,露出颊侧甜甜的酒窝,接着目光在翟曜和沈珩身上来回了下:“你们是不是高中生?是不是快要高考了?”
“你怎么知道?”翟曜问。
小女孩得意洋洋:“猜的呗!”
她从翟曜手里接过皮球,“我爸爸是出租车司机,他说你们高考那天会当爱心车辆,送你们去考场,不要钱!哥哥你把电话号码给我,我让我爸爸送你们!”
翟曜轻轻勾了下唇,看着眼前这古灵精怪的小女孩,总觉得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沈珩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张便签纸,写下自己的电话:“这个哥哥没手机,打我的。”
小女孩有些失望,但觉得给电话的哥哥长得也很好看,接过便签纸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丫头——回家了!”
巷口的街灯下,一个中年男人朝这边喊。
小女孩应了声,回头跟翟曜和沈珩招招手:“哥哥再见!”
她转身,蹦蹦跳跳朝着男人跑去,跑开一段距离后又突然停下来,回过头冲翟曜眨眨眼,又飞了个吻:“靓仔!加油!”
翟曜愣住。
稍纵,他感到有滚烫的东西从眼眶中流下来。
那些我们日夜思念的人,终将跨越一切,再次与我们重逢。
……
*
高考的战斗号角正式吹响,为期两日的浴血奋战将为广大应届生画下暂时的节点。
但这并不代表一切结束,那些蓬勃而又鲜活的生命即将奔赴各自全新的旅程,去往更为宽广的天地。
翟曜从考场出来的时候,一阵风将他的头发吹乱。
他有些茫然地注视着大门外焦急等待的家长,他们手里五颜六色的遮阳伞都变成了一个个斑斓的色块。
直到棒球帽被人拿着,重新戴回他头上,翟曜才猛然回神,看向身边的沈珩,被他身后的阳光晃了下眼睛。
翟曜张张嘴:“我…你考得怎么样?”
“嗯。”
翟曜怔怔地点头:“那就好。”
他吞咽了下,“我…反正会的不会的都写满了,英语作文被陆良压中了,数学有两道大题也是你之前讲过的…我觉得应该还行,但不敢保证……”
翟曜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直到被人一把拽进了怀里,紧紧搂住。
“不想了,翟曜。”
翟曜眸色颤颤,缓缓伸手环抱住对方。
“嗯。”
……
*
等成绩的这段时间,沈珩始终都没再问翟曜与考试相关的一点问题。
翟曜想找沈珩对答案也被拒绝了。
面对突然松散下来的生活,翟曜起初还有些不适应,经常早上五点半准时从床上坐起来,反应半天才发现他再也不需要起早。
毕业典礼后,猴哥组织全班聚餐,第一次主动点了酒。
沈自尧知道他们今天可能会玩到很晚,替猴哥接了小辣椒回蜻蜓巷住。
纵然九中的人原本就没什么学生样子,但当大家真的卸下这层身份后,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猴哥没什么酒量,挨桌跟大家喝了一圈下来就已经头重脚轻。
来到翟曜跟前时,他红着脸咧嘴冲翟曜笑笑,随即一把将人揽进怀里,使劲拍着翟曜的后背。
“恭喜毕业。”猴哥说完,就又开始哭,眼泪蹭了翟曜一身,醉醺醺地喃喃,“真好…真好…冰冰。”
翟曜将猴哥扶到一边休息,又脱下外套给他盖上。回头杨宁、宋凯一群人又将他围住,杨宁今天画了大浓妆,头发也漂成夸张的粉,像芭比娃娃成精。
“来翟曜,咱俩喝一个!”杨宁痛快地冲翟曜一举杯,翟曜跟她碰了下。
“曜哥,听说你要去北京?”宋凯在边上问。
“还不知道考不考得上。”翟曜不敢把话说太满,转而问,“你呢?”
“沈阳!”宋凯道,“我估了分应该差不多。”
“烦死了,我俩大概率又是同学!”杨宁翻了个白眼,“我现在严重怀疑他就是故意总跟我去一个地方!”
宋凯憨笑了下,并不多解释,“宁姐艺考分高,比我稳。”
杨宁隔过翟曜,看了眼他身后低头翻手机的沈珩:“这么说,你跟沈珩还在一起?”
“一个城市,他的学校我考不上。”
杨宁点点头,看向翟曜的眼神里夹着思索。
她其实一直就很疑惑翟曜和沈珩的关系,有时候好像很差,有时候又难以理解的亲密。
但这样的疑问转瞬即逝,她就被一群人拥着到另张桌玩去了。
翟曜回到沈珩边上坐下,又开了罐啤酒跟他轻轻一碰。
大概是沈珩平时的高冷人设立的太稳,班上没几个人敢太灌他酒的,倒是翟曜在接连起哄中喝了不少。
沈珩倒了杯热茶给他,翟曜嫌弃地推开:“年轻人谁喝这个。”
“你也少喝点,小心头疼。”
翟曜刚想嘲讽沈珩几句,说他人缘不行,旁边那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时,一个齐肩发的女生被她几个好朋友推着来到翟曜跟前。
翟曜跟这个女生不熟,虽然在一个班,说过的话估计还不到十句。
“曜哥,雯雯有话跟你说!”女生边上的朋友坏笑着说。
女生的脸腾地红了,推了朋友一把又骂了句,这才再次看向翟曜。
故作自然却难掩忐忑地说:“翟曜,你能出来一下么?”
有喝多的人起哄地 “哦——”了声,突然反应过来对象是翟曜,吓得酒顿时醒了一半,头缩了回去。
翟曜顿了顿,余光瞥了眼边上的沈珩,见他面无表情的把自己刚打开的那罐啤酒拿起来,喝了口。
翟曜看向女生:“有什么事,在这儿说吧。”
“不太方便。”女生也喝了酒,壮着胆子说,“就两句话。”
她说完直接转身,小跑着出了门。
翟曜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子让人家难堪,况且还不熟。
他站起来对沈珩道:“我…去一趟?”
“嗯。”沈珩低低应了声。
而后,就在翟曜去门口时,他也跟着一并起身往外走。
全班:“???”
一道白线将所有人的脑频穿成串——
难道沈大佬……也喜欢雯雯?!!
我靠!!什么惊天修罗场?!!
虽然很好奇,但并没有人真敢跟出去看。
最后大家只能像鸵鸟一样,一个个伸长脖子试图从窗户探得一点现况。
喝醉的猴哥突然将手一举,吓了众人一跳。
“螃蟹一啊爪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个!——”
全班:“……”
……
*
餐厅外的树下,翟曜和那个叫雯雯的女生站定。
雯雯转过身,在城市霓虹间红着脸看着翟曜。
终于鼓起勇气说:“翟曜,你有喜欢的人了么?”
对于雯雯的疑问,翟曜其实不意外,一抬眼发现沈珩就站在不远处的餐厅门口,手里拿着那罐啤酒,背挺得很直,淡淡注视着他这边。
如同无数次的等待一样。
雯雯见翟曜半天不说话,疑惑地又喊了遍:“翟曜?”
翟曜将视线收回:“有了。”
雯雯先是“啊”了声,接着了然地点点头,小声嘀咕了句:“果然…”
翟曜静了下,掀起眼问:“所以你们是在真心话大冒险么?”
雯雯愣了愣,在对上翟曜的视线后瞬间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给她找台阶下,不至于让自己太尴尬。
她用只有自己和翟曜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迅速说了句“谢谢”,而后使劲点点头:“对!我选了大冒险,要主动跟九中老大搭讪!开玩笑的,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翟曜转身,“回去吧。”
雯雯冲他点点头,先行进了餐厅。
翟曜又看了沈珩一下,缓步朝他走去,扫了眼他手上的酒:“不是让我少喝点,怎么自己喝上了。”
沈珩不说话,垂眼睨着他。
翟曜皱眉:“又没答应,至于跟这么紧?”
“至于。”
“行。”翟曜懒得跟他废话,“能进去了不?”
“不进了。”沈珩仰头将最后那点酒喝完,忽然身子往前一栽,勾住翟曜的肩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就跟他们说我喝多了,你送我回去。”
“?”
沈珩将眼合上:“快。”
……
第115章 晨曦
沈珩装醉, 被翟曜搭着肩跟同学们打了声招呼,离开了餐厅。
在转角拦下辆出租车。
翟曜看他眼里没带一丝酒意,清醒得很。
反倒是自己被风一吹, 越发有些上头。
在经过一家便利店时,沈珩让司机靠路边停,自己下车进到里面。
不一会儿买了瓶蜂蜜菊花茶出来,递给翟曜。
翟曜正好酒喝多了口渴,接过拧开瓶盖,一口喝下去大半瓶。
他看了眼车窗外的景色,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似乎不是回家的路。
“去哪儿?”
沈珩不语,只淡淡斜了翟曜一眼, 又扭回去目视前方。
等出租车再次停下, 沈珩付完钱打开车门,将翟曜捞出来时, 翟曜才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那条熟悉的地下道。
上方的铁轨被蓝色围挡拦住了,听说这里不久后要进行新建, 准备重新开始通车。
沈珩拽着翟曜爬上土坡, 从围挡的一个缝隙间钻进去,这全程都没有说话。
翟曜不知道他要搞什么, 跟着沈珩往站台的方向走。
夏草茂盛, 虫鸣窸窣, 覆盖掉了原先荒芜的土地, 再寻不到一丝冬季的气息。
等到了月台值班室外,沈珩熟练地拧开门上的铁丝。
回头见翟曜还在外面站着, 一脸狐疑地看他,明明脸上已蒙了醉意, 还在刻意地装清醒。
沈珩:“你不是说,等考完试再来一次这里么。”
翟曜想了想,自己好像是说过。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是每一次他和沈珩关系转变的拐点,他们曾在这里经历过至暗时刻,也在这里一同迎接黎明曙光。
一想到不久之后,它就要改头换面,翟曜心里多少还有点舍不得。
他咽了口唾沫,迈进值班室。
下一秒,门从身后被关上,用铁丝重新拧住。
翟曜眼前陷入一片漆黑,蹙眉回头:“你干…”
话未说完,就被人按着肩膀,抵在破旧斑驳的木门上。
木门“吱呀”了声,翟曜总怕他们刚刚那下力道太重,门从里面掀出去了。
呼吸间满是熟悉的味道,翟曜身子麻了下,想在黑暗中寻找那双暗沉的眼睛,却被抬起下巴,将他敏感而脆弱的喉结张露出来。
翟曜不禁吞咽,在划动的一瞬间让人咬住,包裹着用牙齿研磨。
他一声低骂戛然顿住,眼睛不由瞪大,先前蒙着的醉意瞬间清醒大半。
“知道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在想什么么…”沈珩沉沉地问,见翟曜只会紧绷发抖不说话,自问自答道,“我在想待会儿到底该从哪里开始亲你……”
“是额头…眉毛…眼睛…”微凉的指腹随着沙哑的话语,一点点扫过翟曜相应的部位,“还是鼻子…嘴唇…耳朵…”
翟曜的耳垂被人捏住,有些用力地摩挲。
那里表皮组织很薄,毛细血管又多,几乎瞬间就开始充血变得通红,翟曜快被烫熟了。
“或者,你喜欢哪里,翟曜。”询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带太多情绪,冷静克制,明明身处其中却总有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
“我喜欢你给我——”翟曜想说的是喜欢你给我闭嘴。
但却被沈珩用唇封住了。
沈珩静了下,低低“嗯”了声:“好,我给你。”
“?!!”
不是,这逼的阅读理解到底是怎么得的满分?!
翟曜的身子被翻过来,脸几乎贴着门板,颤抖着毫无威胁力地骂:“你特么到底是怎么想的要在这儿,不是死洁癖么!”
沈珩的手陷入他的t恤,用掌心细致抚过。闻言,他喉结滚了下,“你说得对。”
于是另只手来到翟曜脑后,揉着他后颈的小痣,“那就别贴着了,把脸转过来。”
说完微微扯了下翟曜的头发,让他偏头跟自己接吻。
唇齿相碰,逐渐深入,所有情绪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情话都在此刻被点燃。翟曜渐渐放弃了耍凶斗狠,闭上眼专心地承接与交互。
沈珩原本抓着他头发的手指陷入头皮,一下下温柔地按摩,却始终睁着眼睛,将翟曜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和神情映入脑海,藏进心头。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翟曜才发现这间值班室早已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他的眸间划过一丝诧异,换气间隙问:“你打扫的?”
“嗯。”沈珩扶着他的后脑勺,再次覆盖翟曜的唇。
翟曜偏了偏头,“什么时候?”
“想你想到受不了的时候。”
翟曜的脸又一红,使劲吞咽了下。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能把这样一句暧昧羞耻的话说的这么理所应当。
他深吸口气,闭了闭眼,轻轻推了把沈珩:“起来,我去趟便利店。”
沈珩抿唇,深暗地注视着他。
翟曜觉得这人平时那么聪明,怎么偏偏这种时候就又傻了,不耐地解释道:“买东西!不然怎么办!”
这话说完,他听到对方的呼吸微微沉了下,拉过翟曜的手放进自己雪白衬衣的口袋。
翟曜摸到里面有一个小盒子,眼神一乱,低声骂了句“草”:“你,一直带着…?!”
“刚刚路上买的,顺便给你带了瓶蜂蜜菊花茶。”
“……”原来菊花茶才是顺便的。
沈珩看着他:“你说你要去买,这算是同意了么。”
翟曜被问得一臊,磨了下牙,“废话,不然你当我也是去给你买水喝?”
沈珩唇角轻轻勾了勾,手揣进兜里拉着翟曜把小盒子一起拿了出来。
“帮我戴。”
“你残废么!”翟曜红着耳朵骂,“生活不能自理?”
“想你帮我。”沈珩深深看着他,顿了顿,“求你,老大。”
这句“老大”暧昧的总让翟曜觉得比什么虎狼之词都更令他羞耻,他绷着脸,按捺着剧烈的心跳,烦乱地拆卸包装。
帮沈珩时几次手滑,好像他才是不能自理的那个。
……
在彻底结合的那刻,翟曜瞳孔有一瞬间的失神,视线迅速被雾气灌满,张开嘴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又一阵大浪来袭,将他拍打,他彻底溃不成军,只剩下本能地一遍遍哑声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而每一次,都等到了沈珩温柔低沉的回应。
“我在。”
“我在。”
……
沈珩的头从身后埋进翟曜的颈窝,迷蒙中他感到脖子里似乎也在变得潮湿。
翟曜目光涣散地抬手去探对方的脸,被抓着手挨个吻遍指节、指尖和掌心。
明明自己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他哭什么?
疑问只是短暂地在脑海里残存了一秒,就又在瞬间找到了答案。
生活的苦难将他们牵扯在了一起,又几次三番试图将两人拆散。
好在相扣的手始终握得那么紧。
我带你逃出烈火,你带我飞入云天。
十指缠绕,在这逼仄黑暗的空间里,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后来翟曜终于忍不住了,时而哑着嗓子骂,时而崩溃地服软求饶,将那些嘴硬的狠话通通化为了诚实的回答……
值班室外忽然闪过一缕手电亮光,由远至近,来回照射着。
翟曜瞳孔放大,又因猝然的节奏发出一声颤音。
沈珩从身后捂住他的嘴,在耳畔低低“嘘”了声,却仍没打算就这么放过翟曜。
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并拢探入他的口腔,阻断了翟曜难以自控的声音。
直到那缕亮光渐渐走近又走远,才再次将手撤离,与此同时给予了最后一阵狂风暴雨……
……
当一切归于静止,两人并排坐在一起。
沈珩的头抵着门板,翟曜被他揽在怀里,懒懒掀着眼皮,看向那盏五色的琉璃窗。
空气里的味道还未散尽,小盒子空空如也地被扔在一旁。
翟曜喉结动了动,骂了句脏话。
嗓音十分沙哑。
“这里怎么会有人?”
沈珩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要重修铁轨了,应该是雇的保安。”
翟曜很轻地“啧”了声,“你就不怕被他看到或者听到了?明天再上个新闻报纸。”
“不会。”
“怎么说?”
“我控制着力度,就不会。”
“…草。”翟曜冷哼,“你那是控制着力度么?你特么是控制着我。”
沈珩唇角很轻地向上扬了下。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
“所以这里通车后,目的地是哪里?”
“北京。”
翟曜低低“哦”了声,片刻后语气放缓:“挺好。”
“嘶…卧槽!”他突然又是一惊,立起身问沈珩,“几点了?!”
“12:01。”
“成绩是不是出了?”翟曜说着,慌慌张张从弄脏的裤子口袋里翻手机。
他先是熟练至极地输入了沈珩的准考证号,在看到他的成绩后“哐当”往后一仰,将头砸向门板。
轻轻闭上眼睛。
“沈珩…你特么牛逼。”
沈珩又揉了揉他的头,把手机从翟曜手里拿过,根本不带看自己的分数一眼,直接退出了界面。
接着重新输入翟曜的准考证号。
“你先别!”翟曜伸手去挡,腿一软脸撞在沈珩的下巴上。
下一秒,翟曜做出了一个非常幼稚的行为。
他将两只手张开,像小时候躲猫猫那样,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咬了咬牙道:“查吧。”
沈珩垂眸,将考号输入完整,而后用手机轻轻碰了下翟曜的胳膊。
翟曜躲了下,还是不愿意睁眼。
“翟曜,最后这下得你自己来。”
翟曜身子僵了僵,又过了一会儿,缓缓将手从眼睛上拿开。
沈珩把手机递给他,把着他的手让他拿稳,另只手则是跟翟曜紧紧握在一起。
“三。”他低声倒数。
“二。”
……
一。
翟曜咬牙按下了确定键。
……
……
世界在此刻变得无声。
不知多久过后,只听翟曜轻轻说了一句——
“沈珩,我们去北京。”
……
*
值班室的门打开了,翟曜被沈珩背着,沿着铁轨一步步慢慢向前走去。
经过熟悉的草丛、泥泞的土地、顶着漫天星光。
就这样,一直走到东方破晓,迎来新的晨曦……
……
第116章 朗月
到家的时候也还早, 沈自尧昨晚去蜻蜓巷了,清早还得送小辣椒去学校,暂没回来。
沈珩将翟曜扶进浴室, 翟曜有翟曜的倔强, 将沈珩推开, 唇角冷冷一勾:“不就是做了个小运动, 你当你有多厉——”
“害”字没说出来,他的腿就一软,差点提前给沈珩拜年, 被沈珩及时撑住。
翟曜眼皮一跳,心态崩了。
沈珩干脆弯腰将翟曜直接一把打横抱进了浴室, 替他脱了衣服,调好水温,让翟曜站稳扶着墙给他冲水。
“行不行?”沈珩边冲边轻声问翟曜,“我给你搬把凳子?”
“搬你大爷…”
翟曜忽然就想起之前他受伤的时候, 沈珩就是搬了把凳子让他坐。
当时自己还把“坐”理解成了“做”。
现在好了, 做都做了, 再“坐”脸就真没地方搁了。
翟曜的脖颈, 特别是后颈的位置布满了暧昧过后的痕迹。被热水一浇显得格外醒目,又浮现出薄薄的粉。
尤其是那颗位于颈椎骨上的小痣,色泽鲜艳,大概是摩挲亲吻后的效果。
沈珩喉间滚了滚,胸口再次翻涌起一股气血。
他拍了拍翟曜的肩:“分开点。”
翟曜手扶着墙,背对沈珩。听他这么说,身体又紧绷了下, 落在沈珩的眼底,他的眸色瞬时变的更深。
“你出去, 我自己来。”两人之前都有点疯,不小心留了一点。
沈珩抿唇不语,当然也没离开,找了个乍一听很合理的借口。
“我衣服也淋湿了。”
“。”
“外面窗帘没拉。”他说着,乖乖转过身,“没事,我不看。”
又顿了下,体贴补充,“一定要清理干净,不然肚子疼。”
“闭嘴…”翟曜咬牙,在确定沈珩的确背着身看不到自己,红着脸慢慢将手移到身后,动作既生硬又生疏,好几次都没成功。
浴室里布满白色的雾气,无数细密的水分子飘散沉浮。又有热水在一个劲的喷洒,温度既潮湿又高。
翟曜不得其法,眉头越蹙越深,急的额头出了一层汗。
忽然,他的手被人拉住,指引着他找到正确的位置。
翟曜蓦地一抖,差点喊出声。
这感觉太特么奇怪了!明明手是自己的,却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放松。”身后的人耐心指导,像在无数个深夜里教翟曜做题。只是气息也变得越发低沉。
翟曜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教学,最后自暴自弃地撤回自己的手,紧紧闭上眼。
身后的人得到默许,抚摸着翟曜的后背,直到他慢慢放松下来。
而后认真地帮翟曜清洗:“难受就跟我说。”
翟曜的牙龈都快被自己咬疼了,无视掉沈珩的提醒。
沈珩吻着他的后颈,沉了下,“舒服也可以。”
“别特么废话…快!”翟曜的尾音多少有点变调。
到后来,翟曜转过身勾着沈珩的脖子,跟他接吻。
沈珩揉着翟曜的后脑勺,从默默感受到热烈回应。
翟曜背抵着冰凉的瓷砖,迎面贴着滚烫的胸膛。他听到两颗心脏靠在一起剧烈地跳动,逐渐变成了步调一致的节奏,迸发出那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情感。
翟曜记不得沈珩到底跟他说了多少句“爱你”,只记得他说了多少次,自己就回应了多少次。
到最后,沈珩实在怕翟曜的身体吃不消,扶他在墙上靠稳,而后蹲下身帮他。
翟曜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呼吸着,望向水汽弥漫的天花板,手指穿入沈珩的发间。
顶峰时刻,他的手指突然收力,头重重后仰时眼泪也从眼眶间涌了出来。
接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大脑一片空白中找回了一丝神智,慌忙垂眼去看沈珩,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居然连眼镜都还没顾上摘。
就这么用那张淡泊清冷的脸望着他,镜片上还沾着翟曜刚刚留下的……
沈珩喉间划动了下,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将眼镜摘下冲洗干净,扔在一边。
从墙上钉挂的支架端取过洗发水,挤了些在掌心替翟曜洗头。
翟曜再也没有推开他,羞耻心让他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出去!
把翟曜洗干净后,沈珩又仔仔细细把自己清洗了个遍。
关掉水,怎么进来的就是怎么出去的把翟曜抱回了卧室……
……
*
这一觉翟曜直接睡到了下午,醒来时看着被夕阳染红的房间,竟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客厅里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沈自尧已经回来了。
与此同时,空气中还有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
翟曜爬起身,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跟被打了似的。他艰难地够过自己的衣服穿上,刚要去拿椅子上搭着的牛仔裤,沈珩推门走了进来。
见翟曜醒了,他转身到衣柜里找了条自己的宽松休闲裤:“穿这个舒服些。”
翟曜这时候不太想逞强,乖乖接过沈珩的裤子换上。
裤腿的位置有点长,沈珩弯腰帮他扁了扁。
“爷爷回来了?”翟曜一开口,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沈珩轻轻“嗯”了声,知道翟曜在担心什么,对他道:“我跟他说你是这段时间累的,昨晚喝了酒胃也不舒服。”
“哦。”翟曜这才放松。
“晚上我煮了青菜瘦肉粥。”沈珩说,“你吃点清淡的。”
翟曜脸又一红,别过头去,机械地一点。
“翟曜。”沈珩掀起眼,“过几天,咱们先去趟北京吧。”
“??”翟曜愣了下,“这么早?”
“去找找房子,顺便提前了解下到时怎么办理校外住宿。”
“行。”翟曜想了想,“其实要是不好办理也没事,大不了大一先住一下集体宿舍,等大二再…”
“不。”
翟曜斜了沈珩一眼:“干嘛,死洁癖受不了?…真娇气。”
“我怕你被人惦记。”
“……”
翟曜被整笑了,“你特么当我是个传世宝?是个人就会惦记?”
“你不懂。”
沈珩说完,顺便摸过桌上的手机:“那我订票了。”
……
*
槐城离北京其实并不远,但他们却好几次差点就没来成。
当翟曜站在北京西站的广场上时,这座城市刚刚进入了下班高峰期。
川流不息的车辆人群将整个黄昏变的喧闹起来,林立的高楼上灯光亮起,准备迎接又一个不夜的晚上。
翟曜的手机响了,是“知了”打来的。听说他和沈珩来了,知了说什么都得跟他们好好见一见。先前在找房子这件事上,他和乐队的成员也没少出力。
当晚,知了把翟曜沈珩他们约到了三里屯,今晚他们正好要在这里演出。
翟曜看着知了以及他的一众虫子伙伴,蝈蝈、蛐蛐、蚱蜢、蜗牛,都跟之前没什么变化。
蜗牛一直对沈珩和翟曜特别感激,拉着两人一口一个谢谢,表示今晚的酒水通通由他买账!
值得一提的是,这其中还有一张生面孔。就是知了之前说的那位,很有创作才华的同学。
“我来介绍一下啊!”知了热情道,“这两位是我在槐城认识的好哥们儿,当时蜗牛突然阑尾炎住院,多亏我这俩兄弟仗义出手,演出才没搞砸!”
他又对沈珩和翟曜道:“这是我同学皓子,江闻皓!我们央音作曲系鼎鼎大名的天才!”
“别。”叫江闻皓的男生打断知了,“牛皮吹大容易炸。”
江闻皓再次看向翟曜和沈珩,冲两人点点头:“总听知了提起你们,以后一起玩儿。”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翟曜直觉他跟这个江闻皓,脾气应该还挺对路。
喝了几轮酒下来,知了他们上台演出。江闻皓是幕后,留下来陪翟曜和沈珩。
江闻皓撬开三瓶啤酒,跟沈珩、翟曜碰了一杯,视线在两人身上浅浅来回了下:“你俩是恋人?”
“噗——!”翟曜一口酒刚进嘴里,差点又给吐出来。
江闻皓看着他这副样子,了然地扬扬唇:“慢点儿,燕京酒气儿大。”
他说着掏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在北京遇到什么问题了随时跟我联系。”
这之后,他们便一起喝酒看乐队演出。
翟曜始终不理解这个江闻皓到底是从哪儿看出他和沈珩的关系的,直到酒过三巡,江闻皓明显有点喝高了,一个身材高大、五官硬朗的男生来到酒吧,把他带走。
江闻皓脸上带着醉态,对架着他的男生说:“这是我新交的两位朋友。翟曜,沈珩。”
接着又对翟曜和沈珩说:“这是覃子朝,政法大学的,我男朋友。”
叫覃子朝的男生看着江闻皓醉醺醺的样子,眸间划过一丝无奈,对翟曜和沈珩礼貌地笑着说:“抱歉啊,小皓喝多了,我先带他回去。”
他顿了顿,又体贴道:“你们订宾馆了么,需不需要我给你们找一家。今天是周末,大床房可能不好订。”
“不用,我们已经找好了。”翟曜道,“谢谢。”
“那就好。”覃子朝颔首,“我们先走了,之后有机会再见。”
目送着覃子朝带江闻皓离开,在出门时直接将人背在了背上,翟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覃子朝刚刚说的好像是……“大床房”不好订。
翟曜眉梢一跳,看向沈珩:“我俩就这么明显么?”
“气场吧。”
“啧…这么玄?”
“嗯。”
……
*
来到北京的第三天,两人总算在北四环的一座老小区里找到了心仪的房子。
小区是附中家属院,居住的老年人比较多,绝大多数都是退休的教职工。
院子里栽种了不少梧桐树,棵棵应该都上了年岁。
阳光从枝叶缝隙间洒下,落了一地细碎的斑驳。
当房东老太太用钥匙将门打开时,翟曜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
他突然就想起在那个难得放晴的冬季,他和沈珩在学习间隙感到累了,就掏出手机看北京的房源信息。
当时,那便是翟曜前进的最大动力。
——坐北朝南,采光好。就是稍微小了点,但俩人住也够了。
——再买辆小电驴,这样就能住得离地铁站更远些,价格便宜。不过冬天上冻的时候会比较麻烦。
——那就早点起。
——也行。
房东老太太是个慈眉善目的本地人,以前在附中当音乐老师。
嗓门嘹亮,为人热情,说起话来有着老北京特有的腔调。
“您甭看这房子老,舒服着呢,尤其是阳台!对了还有钢琴,我就不搬了,你俩平时能弹,就是爱惜着点。”
她说着,上前打开阳台门上的铁栓。
木门“吱呀”缓缓打开,阳光一下就照了进来。
阳台是露天的,用老式石台围着,上面还摆了几盆吊兰。
非常似曾相识。
“咱们就租这儿吧。”翟曜沉默了下,扭脸对沈珩说。
沈珩微微点点头。
片刻后,轻声道:“我们还在阳台种茉莉花…”
……
当晚,两人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个遍。
全部完工时,一起筋疲力尽地躺在了木地板上。
月亮悄悄爬上树梢,月光流泻在墙角那架钢琴上。
翟曜用胳膊碰了碰沈珩:“去,弹个小曲庆祝一下。”
身边的人静了静,坐起身,缓步走到钢琴前,双手轻轻掀开琴盖。
稍纵,舒缓熟悉的旋律在月夜中、在树影下浅浅萦绕开来。
那是属于少年的心声。
“月亮悄悄蒙上一层纱
夜云悄悄隆起崖
曾经年少的我啊
曾经痴心这么想
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个人
陪我一起看花开
陪我一起看流霞
我就想为谁
为谁唱起这首歌
一首少年的歌
一首为你写的歌
我就想为谁
为谁唱起这首歌
一首少年的歌
一首为你写的歌
……”-
正文完-
第117章 番外一
三年后的北京盛夏。
午后的阳光还是很毒辣, 整个校园回荡着聒噪的蝉鸣,地表似乎都在往上翻腾着热浪。
赶着上课的大三生匆匆进到阶梯教室,手里或多或少都会拿一瓶冷饮降暑。
“啊啊啊热不活了!”女生将头发扎起, 晃了晃, “教室空调是不是坏了?怎么一点凉气也没有。”
“是啊!”另个女生喝着手里的加冰奶茶, “等放假了我绝对哪儿也不去, 就在家窝着追剧吹空调!”
“你怕是想的有点美。”扎辫子的女生道,“忘了学校要安排咱们到医院实习么?”
“啊,对哦!”
两人正说着, 忽然不约而同地噤了声,一起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瘦高挺拔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坐在靠墙的位置。
还是万年不变的白衬衣,鼻梁上架着的单薄镜片挡住了那双清冷的眸子,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慢条斯理地翻开书。
“我好像有点凉快了。”扎辫子的女生说。
“我也是。”另个道, “你说他都不会出汗的么?”
“反正没见他热过。”
扎辫子的女生忽然兴奋起来:“你说咱们会不会跟他一起实习?”
“有可能!!瞬间开始期待了!!”
“不过我听说他好像有对象了。”扎辫子的女孩又说, “貌似管他管得很严, 联谊啊那些都不让去。”
“诶诶, 好好奇!也是医学生?”
“不是吧,俩人应该在一起挺久了,感情很好。”
沈珩的手机震了下,翟曜发来一张照片。
是一只握着北冰洋汽水的手,后景是沈珩学校的小商店。
【要不起:在这儿等你,你们学校也太特么绕了。】
【111:你下午没课?】
【要不起:昂,你当都跟你们似的?大三了还忙得像狗。】
沈珩的唇角轻轻抬了下, 落入后排两个女生眼里。
“他刚刚是笑了吧?”
“是!我也看到了。”
“在跟女朋友聊天?”
“看来是。”
“怎么办,更好奇了…”
【111:坐到树荫下面, 别热着。】
【要不起:知道。】
过了会儿。
【要不起:好好上课,不聊了。】
【111:发个自拍。】
【要不起:= =上课。】
沈珩回了个“嗯”,没按灭手机。
又过了会儿,翟曜发了张自拍过来。
沈珩将照片点开,上面的人穿着黑t恤,扣了顶黑色棒球帽。穿着风格同样跟高中时期没怎么变,只是头发比以前长了些,发尾从帽子里延出来,软软贴着脖子。
半耷着懒散的眼皮,有点不耐烦。
【111:好乖。】
对面彻底不回了。
……
*
下课铃响,沈珩收拾好东西出了教室,殊不知在众人眼中,他的速度简直迅速到反常。
来到小商店时,沈珩隔着点距离就看到翟曜正坐在树荫下的小板凳上,低头逗商店老板养的猫。
沈珩朝他走去,翟曜似有所感地抬起眼,接着站了起来,慢悠悠迎上。
“知了说晚上有演出,我给拒了,让江闻皓帮忙顶一下。”翟曜说。
升入大学后,翟曜喜欢上了玩音乐,正式加入了“知了”的乐队。
翟曜所学的专业没沈珩那么忙,闲暇之余就跟着“知了”他们演出,还趁此期间和江闻皓学会了弹吉他,跟着了魔似的欲罢不能。
有回他跟沈珩商量,想把槐城的溜冰场改成一家小酒馆,请一些民谣歌手或者乐队不定时来演出。
喝酒是其次,主要是让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槐城有个据点。
沈珩挺支持他搞的。
“猴哥他们晚上几点到?”翟曜问。
“九点多。”
“嗯,待会儿回去的时候顺便到超市买点菜,还有牙刷毛巾这些。”翟曜盘算着,“等他们到了,咱俩就打地铺。猴哥睡一间屋,爷爷睡咱俩屋,小辣椒…”
翟曜皱皱眉,小辣椒现在长大了,跟谁住一个屋好像都不太合适。
沈珩看他纠结的样子,抬手揉了揉翟曜的头:“已经订好宾馆了,咱家对面的那个。”
沈珩说的那家宾馆年初才刚开业,环境卫生都很好,就是贵。
但毕竟来的是猴哥、沈自尧和小辣椒,翟曜很痛快地点点头:“行,房费我出。”他平时演出赚了点钱,还是付得起的。
“不用,我最近在跟老师做项目,有费用。”
两人离开沈珩的学校,又顺便去超市买了点菜和生活用品。
路过附近的高中时,正好赶在他们下午放学和晚自习的中间。
这是所重点高中,校园宽敞,教室明亮,同学们穿着整齐划一的蓝白色校服,胸口规规矩矩别着胸牌。
是和九中全然不同的风貌,但每个人脸上又都肆意洋溢着相同的青春。
翟曜看着几个高中生说说笑笑从他们身边经过,忽然就有些恍惚。
总觉得自己现在也该跟沈珩一起随便找家附近的面馆,吃个饭,晚上继续回教室上课。
在晃到大门口鲜艳的校名时才回过神来。
这里已经是北京,不是槐城。
……
*
回到家,沈珩去做晚饭,翟曜拉开冰箱拿了罐冰可乐,盘腿坐在沙发上吹空调。
边吹边玩他的一生挚爱“推箱子”。
高中班级群突然接连震了好几下。
翟曜打开,就看到里面一连串的……
辣条拯救世界(宋凯),牛逼!
辣条拯救世界(宋凯),牛逼!
辣条拯救世界(宋凯),牛逼!
要不起:?
班级群静了下,再次爆炸。
要不起,老大看宁姐朋友圈!
要不起,老大看宁姐朋友圈!
要不起,老大看宁姐朋友圈!
翟曜疑惑,点开杨宁的对话框,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个月,杨宁问他“豆汁儿到底是什么味道”上。
翟曜进入杨宁的朋友圈。
面无表情的脸上,眉梢忽然微微扬了扬。
——杨宁朋友圈里的最新一条是一张照片。
两个影子在街灯下亲嘴。
她手里还捧着个东西,看形状像玫瑰花。
配文:别惦记了,姐有人了!
翟曜又去点开了宋凯的朋友圈。
发的是同一张照片。
回想两人曾经的种种,似乎又像是早有预兆。
翟曜动动手指,给俩人一人点了个赞,而后走到厨房外,往门框上一倚,对着沈珩切菜的背影说:“杨宁跟宋凯在一块儿了。”
沈珩手上动作没停,闻言先是低低“嗯?”了声,接着又点头“哦”了下:“迟早的事。”
“??”翟曜一脸意外,“你消息还挺灵通?”
“不然宋凯为什么要来九中,之后又去沈阳。”
“也对。”
沈珩掀开锅,用汤勺盛了点汤,冲翟曜一招手:“过来尝尝咸淡。”
翟曜朝他走去,沈珩吹了吹汤,喂到翟曜嘴里。
“可以。”翟曜点头。
晚霞照在厨房里,落了一小块橘红色的光斑在翟曜的眼皮上。
沈珩垂眸看了一会儿,俯身轻轻啄吻上去。
翟曜因为他的靠近,不得不将眼睛闭上,睫毛在余晖中轻颤。
沈珩的吻从他的眼皮离开,又落向鼻尖,到了嘴唇。摩挲着温热的唇瓣,示意翟曜张嘴。
翟曜的耳朵红了,身体僵了僵,但还是配合地搂住了沈珩的脖子,生涩地回应。
对于这件事,两人早已不再陌生,甚至在沈珩的趋导下,花样一直还挺丰富的。
但翟曜至今仍会因为害羞红了脸和耳朵,他自己觉得好像也没怎么进步。
但沈珩其实很喜欢他这样,因为翟曜的每一次颤栗、每一个难忍的细微表情,都是因他而成。
沈珩关了火,两人从厨房去到卧室。
翟曜想去拉窗帘,手却因为沈珩突然含住他的耳垂而猛地向下一扯,险些把窗帘拽下来。
沈珩伸手过去,掰开翟曜的指节,在他耳畔淡而低声地说:“窗帘拽坏就没有遮挡了。”
他顿了下,“还是你想就这样,老大。”
这个称呼也是沈珩在这种时候很常用的,因为翟曜每次都会突然睁开眼睛,怔愣地看着他,而后神情再也绷不住,变得羞窘。
十分可爱。
果然,翟曜在他肩膀上狠咬了一口:“你特么…不许这么喊!”
沈珩的唇角微微向上翘了翘,体贴地帮翟曜将窗帘拉上,而后直接将他隔着窗帘,放在飘窗上。
仅存的天光投射出两人交叠的影子,翟曜的位置看不清沈珩的表情,只有一道逆光的高大轮廓。
褪去了少年时的单薄,变得更加宽阔坚实。
他有些急躁地去解沈珩的衬衣纽扣,却接连几次没能成功。
沈珩倒也不急,像个极有耐心的猎人,等待他的猎物衔饵。
翟曜咬着牙催促:“快一点,待会儿还要去接猴哥他们。”
沈珩低低“嗯”了声,拉着翟曜的手给自己解开纽扣,又轻而易举地将翟曜身上那件t恤掀了上去。
沈珩果然很听话,省去了平时有意为之地逗弄,让翟曜背过身扶着飘窗。
可这样的顺从明显令翟曜更加不受用,张嘴想骂却被及时探入了两根手指,将脏话变为断断续续含糊的呜咽。
“你说什么?”沈珩逗弄着翟曜的唇舌,“我听不清楚。”
“唔特么…!”
“乖,慢慢讲。”
“特么慢点!”
沈珩像是轻轻叹了声气,淡泊的神情间,唯有眸色越来越沉。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他吻着翟曜的后颈,“好难伺候啊…”
“老大。”
“你个?%*&#……”
……
*
之后,翟曜被沈珩抱着去洗了澡,绷着脸看着沈珩肩膀上被他咬出的牙印,心里总算稍微痛快了点。
沈珩租了辆车,两人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动身前往火车站接沈自尧他们。
沈珩体贴地将副驾的靠背往后调了调,给翟曜腾出更多空间,好让他坐的舒服点。
翟曜冷冷看他细致入微的为自己拉上安全带,唇角凉凉一勾。
这好人装的,跟特么好人似的。
入夜后的北京,比白天凉爽了许多。
车子行驶在高架桥上,远处是灯火辉煌。
车载音响的广播电台里正在播放一首歌颂爱情的老歌,翟曜将窗户打开了些,任由夜风吹乱他的头发。
沈珩侧目看了他一眼,发现翟曜的眸中映着灯火,还是懒懒地耷着眼皮,目光有些放远。
“在想什么?”沈珩打了个转向,问。
翟曜的视线收回,却没立刻将头扭过来,仍注视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
静了下,淡淡说:“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里。”
沈珩闻言,沉默地继续目视前方,专注开车。
在远远看到北京西站的站牌时,他轻声道:
“我也是。”
……
*
在接上猴哥他们后,两人先带他们回了家,翟曜又在附近的门框卤煮打包了点特色小吃。
猴哥这次来呆不了太长时间,毕竟还身兼班主任带着班,平时工作很忙。
大概是为了照顾小辣椒,曾经的生活残障人士如今也是洗衣做饭,样样家务活都能做。
穿着衣品也比以前讲究了不少,原先笨重的眼镜换成了轻薄的无框,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很多。
听翟曜夸他新换的眼镜不错,猴哥十分自豪地表示,是小辣椒送他的生日礼物。
“你别看刘主任以前最头疼你们两个,其实一直很挂念。现在都还很引以为傲的见人就说起你们,夸你们争气。”猴哥道。
沈珩:“等过年回槐城,我们去看他。”
沈自尧还是老样子,但气色和精神头都比以前更好。
他现在跟猴哥、小辣椒住在一起,每天过得热热闹闹。猴哥周末没事的时候,还会在家陪他看看老电影、下下棋。
沈自尧不禁打趣沈珩:“比你这闷葫芦好玩多了。”
翟曜给沈自尧倒了杯茶:“行行呢?”
“邻居的老太太答应帮忙养。”猴哥接话,“她家那只比熊现在跟行行的关系还挺好,行行也不咬它了。”
沈自尧在旁补充:“抢毛线狗的时候除外。”
翟曜闻言,撇了沈珩一眼,心说还真跟这人一模一样。
小辣椒又比翟曜上一次见她的时候长高了不少,原先圆嘟嘟的苹果脸也有了变成瓜子的趋势。
而那双长得酷似翟冰的大眼睛里依旧澄澈,比小时候少了几分小心翼翼,多了阳光和自信。
翟曜知道,这是猴哥在她心中种下的那颗善良的种子正在发芽……
因为明天一早还要去看升旗,几人没敢聊太晚,翟曜和沈珩便送猴哥他们去宾馆休息。
然后次日凌晨四点半,他们便起床前往广场。
当旗帜迎着朝霞缓缓升起时,所有人都不由站直了身体,目光统一看向一处。
沈自尧则是热泪盈眶,目光坚毅的用一个极其标准的姿势,敬了个礼。
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在此刻终于得以圆满。
之后,沈珩和翟曜又带猴哥他们去鼓楼见识鼎鼎大名的豆汁儿、焦圈儿。
猴哥第一口下去,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再也不愿意靠近地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也太酸了!”
沈自尧和小辣椒却是两眼放光,非常吃得来。
两人笑话猴哥之余,还默契地击了个掌,最后猴哥那份也被他们两人给平分了。
沈珩又去隔壁的“馄饨侯”给猴哥拎了碗馄饨过来,等大家吃饱喝足,就朝着长城进发。
在此之前,翟曜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体素质挺不错。
即便近些年他没怎么锻炼过,但好歹高中时也跑过第一。
但在长城爬到一大半时,他就不行了,恨不得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眼看沈自尧都跑到了他前面,隔着大老远嘲笑他,翟曜暗下决心,今年暑假他必须得找个健身房好好练练,再去学个自由搏击之类的!
总之坚决不能再跟“知了”他们几个颓废文青整日混在一起,以免到时候打不过沈珩。
“翟曜。”
头顶传来沈珩的声音,翟曜仰脸,正好迎上了灿烂的阳光。
阳光下,沈珩冲他伸出一只手,脸上不仅一滴汗也没有,连喘都不喘。
翟曜抿唇,再次产生了危机感。
下一秒,沈珩一把将他紧紧握住,带着翟曜往上爬。
光影随着两人爬长城的身影不断跳动,一会儿在沈珩的脸上,一会儿又在翟曜的肩上。
周围一切的喧闹与人声渐渐归于静止,翟曜看着对方的脸,竟有些移不开视线。
他忽然又想起当年的运动会,沈珩站在终点,冲他张开两只手,让他跑过来。
然后四周也像现在这样,一下子就变得无声无响。
剩下的,只有两颗强有力的心跳。
翟曜知道,不论何时,这双手都不会将他松开。
……
在终于登顶后,沈自尧站在蓝天白云下,面对着连绵群山,发出了连周围年轻人都自叹不如的浑厚呐喊:
“欸——!我——们——来——了!!!”
猴哥拉着小辣椒的手,使劲地挥舞,跟着喊:
“我们来了——!!”
沈自尧正喊得尽兴,扭头见边上的翟曜和沈珩一声不吭,挨个打了一下:“快喊啊!别不合群!”
翟曜多少觉得有点尴尬,又不想在此时扫了沈自尧的兴,清清嗓子,小声且快速地来了句:“咳,我们来了。”
“大点声!”沈自尧现场指导,“是我们来了——!!!”
翟曜用胳膊肘撞了下沈珩:“要喊一起喊。”
“好。”
“我数三二一。”翟曜伸出三根指头,生怕沈珩又耍诈,谨慎地边数边一根根放下。
“三。”
“二。”
“一。”
“我们来了!”
“我们来了!”
声音叠化在一起,久久回荡于群山之巅,晴空之下。
飘向明天,去往未来,拥抱无限可能。
……
第118章 番外白猫警探上
这件事发生在陆良刚刚升高二。
恰逢大规模停电, 即便是校风优良,升学率极高的三中,也不得不提前放了晚自习。
乌云滚滚, 像是有一场暴雨始终没下来。
潮热的夜风吹在人身上, 黏稠憋闷, 很不舒服。往日的校园在夜色的笼罩下, 显得有些阴森。
“良良,听你们老师说学校停电了,你现在在哪儿?”
一楼。
“妈, 我在家附近的奶茶店复习,忘带钥匙了, 这里有电。”
二楼。
“哦,那你在那儿等着!我让司机去接你过来。”电话那头很嘈杂,“我跟你爸都在外面吃饭,和你林叔叔、林阿姨、陈伯伯、王伯伯还有弟弟妹妹们在一起。”
三楼。
“现在不行呀, 我还有一套卷子没做完。”温柔带着笑意的声音打破三中实验室楼的诡寂, 眼底却一片死水, “替我跟我爸、叔叔阿姨、伯伯还有弟弟妹妹们道个歉吧。”
四楼。
“好, 知道你忙。”又是一阵嘈杂,“良良你先别挂啊,你林叔叔的儿子军军要跟你说话,你鼓励鼓励他,让他像你一样做个听话出色的孩子,将来也考三中。”
五楼。
电话被接过去,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陆良哥哥好。”
“你好呀, 军军。”陆良其实根本不记得他是谁,但态度依旧熟络友好, “哥哥还要复习,下次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想去哪儿?”
“科技馆!”
“真好啊,那就科技馆吧。”
六楼。
“喂良良,你晚上吃饭了吗?”电话又被陆良的妈妈接过去。
“吃了,吃的饺子和…”陆良站定,微微抬眼看向面前通往天台的大门,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插入了门上的重锁。
“皮蛋瘦肉粥。”
咔哒,门锁被打开,远方的天际传来几声闷雷。
“妈,先不说了。”陆良一步步走向天台边沿,闭眼迎着闷热的风,“让我爸少喝点酒,好像快下雨了,你们有带伞吧?”
“带了带了,好儿子,那你先好好复习吧!”
“好的,妈。”
电话那边不断传来夸赞声,纷纷称陆良聪明懂事有出息。
陆良将手机拿远了些,这样的赞美,他从来就不少听。
他翻过围栏,唇角轻轻上牵:“再见,妈。”
切段通话的同一时间,陆良将手轻轻一松,手机顿时摔下楼顶。
他张开手臂,阖上眼,像一只自由翱翔的鸟,神情是久违地释怀放松。
他又向前迈出一步。
再见了,这个无聊的世界……
啪。
胳膊突然被人一把从身后拽住了。
陆良皱了下眉,睁眼时眸底深处难得划过一丝不耐的阴沉。
只是一瞬,瞳孔便蓦地剧颤。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白猫面具,和一双尘封在记忆深处,狼一般充满野性的眼睛。
对方嗓音低沉,带着蛊惑:
“好久不见了,白猫警探。”
于是,一切就又回到了那年夏天……
……
*
陆良的初中是在临近县城,一所全封闭式半军事化管理的私立中学。
学校里有一整面墙,贴满了曾经毕业于这里,后来考入重点高中和大学的人员名单。
这里令大批家长趋之若鹜,不惜花重金、挤破头也想将自己的孩子送进去。
在他们看来,进入这里就是拥有了一张通往成功人生的车票,只有在这里真正呆过的人才知道,看似风光无限的学校下面,埋藏的却是腐败恶臭的烂泥。
明亮宽敞的食堂里,同学们穿着整齐划一的校服,一排排坐在餐桌前。
不同于其他学校,这里无论男女生的校服,一年四季都是长袖高领,只有厚薄的区别。
用餐前,大家照例要进行感恩仪式,在学生会长陆良的带领下背诵感恩词。
——“感恩学校、感恩老师、感恩父母、感恩世界,让我们拥有如此优渥的生活环境,良好的学习氛围,我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负学校栽培、不负父母期望!”
校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常年穿一套白色西装,是个绝对的素食主义者。
他赞赏地拍了拍陆良的肩,感慨道:“很好小陆,你是同学们的榜样。”
“谢谢校长。”
陆良面带微笑,可校长不知道,当他的手搭在陆良肩上的时候,陆良差一点就吐出来了,发自内心地感到极度的厌恶与反胃。
就在一周前,校长养的茶花被学校里的橘猫不小心打翻了。
那只橘猫跟陆良还挺熟,陆良经常偷偷带食物给它吃。
但从那天之后,他就再没见过那只猫。
直到有天晚上,宿管神秘兮兮地招手让陆良过来,说是要带他加餐。接着端上一罐肉汤,说是校长给的,因为校长自己不吃肉。
那碗汤陆良没喝,借口不舒服离开了。
当晚,他吐得天昏地暗,直到被其他同学送去了医务室……
陆良又没了胃口,看着眼前还算精致的食物,想到的全是那罐肉汤。
他放下餐具,微微侧目看向食堂最后方的角落。
那儿有几个人,从他进入食堂开始,就一直在不间断地做俯卧撑。
负责督导纪律的刘教官站在一边,时不时往他们的身上摞书或是其他重物。要是掉了,就再追加一百个。
像是觉得还不够,刘教官又从食堂窗口端来一碗饭菜,放在个子最小的男生面前。
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欸,饿不饿?”
小个子的男生明显体力不支,被刘教官踢的身子颤了颤,也不敢吱声。
刘教官大发慈悲的将那碗饭菜又往小个子身下推了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允许你边做俯卧撑边吃,小心别把饭弄洒了啊。”
见男生不动,他又大喝一声:“快点!”
男生被吓了一跳,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一下趴在了地上。
脸正好摔在碗里,瞬间被饭菜沾满。
刘教官冷笑了下:“废物,还不赶紧起来打扫干净?之后一周你都负责留下来清理食堂!”
岂料话音刚落,他身后一个原先被罚做俯卧撑的人却站了起来。
刘教官扭头,先是一愣。
对方长得太高,他几乎一下就被罩在一团阴影里。
刘教官危险地眯了眯眼:“萧祁,你要干嘛?”
叫萧祁的高大男生并不回话,默默睥睨了教官一下,径自绕过他,把那个矮小的男生扶了起来,接着就往食堂外走。
“你敢走一个试试!”刘教官被他这样藐视的行为气炸了,在萧祁身后叫嚣。
萧祁停下,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向来强势的刘教官竟被对方释放出的气场震了下,愣在那儿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萧祁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陆良回过头,只见坐在不远处的校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这孩子可真不让人省心呐。”
话毕冲另外几个教官摆摆手,几人瞬间会意,快步跑了出去。
所有同学的脸色不由都僵了下,知道萧祁这次怕是又要吃苦头了……
短暂的午休时间,校园里依然随处可见夹着课本、或大声背诵单词的学生。
“你们说萧祁会不会有事啊?”
“不知道。”
“真希望‘白猫警探’今晚能出现!刘教官太欺负人了!”
“嘘!小点声,别被听到!”
“不过萧祁会不会就是‘白猫警探’啊?”
“别瞎说,你想害死他么!”
“嘘,快背书吧,下午还要抽查!”
陆良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众人赶忙闭嘴了。
毕竟在他们看来,学生会长陆良跟学校绝对是一伙的。
而此前他们提到的“白猫警探”,是近来学校里最不可讲的一个违||禁词。
说是有个戴面具的人总会在夜晚出现,惩治那些平日变着法子欺负同学的老师、教官。
他的面具是动画片《黑猫警长》里的一个人物,不过不是“黑猫警长”,而是“白猫警探”。
近一个月以来,此人出洞的相当频繁,无疑成为了校长心中的头号心腹大患。
三令五申一定要严肃彻查此事,誓要将这个败坏校风,严重违纪的“白猫警探”揪出来!
……
*
时间一转来到晚上。
今天是刘教官负责值夜,他拿着手电在校园里巡逻,正想着顺便到小卖店拿包泡面回去当宵夜,突然听到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响动。
刘教官登时警觉起来,慢慢走到草丛边,用脚将其踢开。
地上只有一颗核桃。
他刚想松口气,只听头顶“哗啦”一声,从树干上掉下来了一个脸盆。
里面装满了食堂回收的馊水,盆子“哐当”倒扣在刘教官脑袋上。
和今天那个小个子男生的脸砸在碗里,莫名相似却更变本加厉。
刘教官大骂一声,手电来回一晃,就看到树林里出现了一只“白猫”面具,冲他竖了个中指,动作极其灵活地闪入黑暗。
“白猫警探!”
被泼了一身馊水的刘教官咬牙切齿,愤然追了上去。
……
刘教官一路追到了位于后操场的小山坡,却再也找不到“白猫警探”的身影。
正在纳闷,突然听见身后器材室的铁栏杆响了下。
他猛地回头,用手电照去——
器材室的锁被人撬开了,里面有什么东西一亮,又瞬间熄灭。
刘教官冷笑了声,快步进入器材室。
“别躲了同学。”他边照边说,“我耐性不多,劝你还是乖乖出来,别让我再费劲吧啦地找。”
刘教官话音一顿,目光锁向角落的木柜。
微弱的亮光正是从里面发出的。
他疑惑地皱皱眉,走到柜子前,一把将其打开——
里面是一朵向日葵玩具,戴着墨镜,拿着个萨克斯,极其风骚地边吹边扭。
“他妈的!”刘教官狠狠摔上柜门。
与此同时,器材室的铁门发出“哐啷”一声,被人从外面锁住。
只见铁栏外戴面具的“白猫警探”从黑暗中现身,冲刘教官轻松吹了个口哨,招招手,做了个“再见”的动作。
“混蛋!”刘教官暴跳如雷,“快放我出去!”
白猫警探闻言“啧”了声,竖起一根食指示意刘教官噤声。
接着又从兜里拿出一盒摔||炮,朝地上“啪啪啪”连摔三下。
巨大的声响顷刻回荡在校园中,白猫警探又回头,隔着器材室的铁栏朝里看了眼,面具后的眼神一片冰冷。
吸引所有人来这里只是第一步,今晚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白猫警探绕到树后,拎起一个黑色塑料袋,朝着校长楼的方向缓步走去……
据他观察,校长每天的作息很规律。
早上5:30起床,晚上23:00准时就寝。
白猫警探来到校长楼的楼下,找了个隐蔽位置。
不出意外,所有教官和保安此时应该都已经去了器材室,这里不会有人。
他将黑色塑料袋解开,从中掏出一台老式录音机,又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磁带。
然后将磁带放入收音机,抬起头,透过窗看向校长所在的房间。
已经熄灯了。
白猫警探又默默等了差不多半小时,估摸着校长应该已经睡熟,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
一阵凄厉的猫叫回荡在校长楼。
白猫警探故意将音量调至最大,眼睁睁看到校长房间的灯亮了。
他重新退回事先找好的隐蔽点,掏出手机,将校长惊慌失措、衣衫不整冲下楼的样子全部记录了下来。
下一步,便是照计划将视频偷偷拷贝到礼堂的一体机上,待明天开大会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想到明天即将发生的一切,白猫警探心情大好。
他独自走在夜色铺满的小径上,甚至开心地跳了几步。
下一秒,一双长腿挡在了他面前。
白猫警探动作微微一僵,定在那里,也不抬头看对方,也不着急逃跑或出击。
“白猫…警探?”
对方低沉沉开口,语气间多少带了些玩味,“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在怀疑我是你?包括刘教官。”
他说着,一步步靠近。
高大挺拔的影子在月下拉长,带着压迫,顿时将白猫警探罩在里面。
“我可没少为你吃苦。”那人说着,突然一拳挥了上来。
白猫警探偏头灵活闪避,对方的手却是在凑近他脸的一刻,放弃攻击,迅速摘下了他的面具。
一张白皙精致的面庞暴露在了夜色中,如水的眸子轻轻颤了下,搅碎月光。
“陆良?”
来者面色一沉,神情间划过丝意外:“怎么是你。”
失去面具掩护的“白猫警探”,无奈地牵了牵唇。
在朦胧的月色下,缓缓抬起头:
“晚上好,萧祁。”
远处投来手电灯光,正在朝两人这边靠拢。
陆良朝萧祁伸出手:“面具给我,拿着它你就更解释不清了。”
萧祁隔过陆良的肩,浅浅往他身后瞄了眼,随即简短交待了句:
“找地方藏好。”
下一秒,萧祁将“白猫警探”的面具往自己脸上一扣,朝旁边的树林跑去……
第119章 番外白猫警探下
那晚, “白猫警探”被抓住了。
但陆良知道,如果当时的萧祁想跑,是完全可以跑掉的。
只需要将面具丢掉, 那么谁也无法断定他就是“白猫警探”。
但萧祁没有, 陆良明白对方是在保护他。
如果没有人站出来, 校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萧祁是用自己替陆良顶了包。
萧祁被他爸派的司机接走了,然后又过了一个星期,他在雨夜回了学校。
送他来的司机进到校长室, 不知跟校长说了什么,总之关于“白猫警探”的事从那次起就彻底的不了了之。
闻讯赶来的陆良在校长室外见到了萧祁, 他的胳膊上吊着绷带,脸上也贴了纱布,耷拉着眼皮靠在墙上,像条打架受伤, 但绝不低头认输的狗。
陆良喉头动了动, 想跟他打招呼, 但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祁若有所感地抬起眼, 视线在陆良脸上淡淡一扫,勾起唇角,露出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笑。
接着,用口型冲陆良说了一声:“喵~”
陆良不知为何,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微微颤了下。
校长室的门开了,陆良赶忙收回思绪,换回那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样子, 礼貌地喊了声“报告”,带着文件夹走了进去。
临进校长室前, 他又回头看了萧祁一眼,发现对方已经没有再看他了。
那一刻,陆良第一次觉得他的思维好像不同于平时那般清楚冷静,反而像是泡进水里般“嗡嗡”地响。
在这之后,陆良和萧祁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平日里,他们一个是学生楷模,老师们最信任的学生干部。一个是在这所“监狱”里最不服管的野狗。
私底下,他们又是最无话不谈的好友。
学生会旁边的杂物间成了两人独立的小天地。
那里平时不会有人来,唯一的钥匙在陆良手里。
杂物间很狭小,但有一个天窗,晚上月光会从这里照进来,有时还能看到几颗星星。
陆良和萧祁躺在跳出弹簧的旧沙发上,萧祁手里夹着根烟,两人抬头透过天窗看向夜空。
“你的胳膊,是你爸打的?”陆良问。
萧祁懒懒“嗯”了声,他变声比较早,嗓音比一般这个年纪的男生更低,带着些变声期末尾的沙哑。
“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萧祁翘起嘴角,手上的红色亮点在黑暗中飘忽闪烁,“他要跟别的女人结婚,说之后我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
陆良眸子颤了颤,扭头看他:“你妈呢?”
“也结婚了,背着我爸在外头生了个种,上小学六年级。”
陆良抿唇,垂下眸子静了会儿,轻轻“哦”了下。
“为什么是白猫警探?”萧祁突然问。
“什么?”
“为什么不是黑猫警长,而是白猫警探?”萧祁侧头看向陆良,眼里带着点零星的好奇。
陆良轻轻笑了下:“主角是要去拯救世界的,我没那个觉悟。”
他顿了顿,“当个配角,然后尽己所能,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些吧。”
萧祁闻言点头,仰起脸再次看向头顶皎白的月光,将烟凑到唇边又抽了口。
片刻后,低低笑出了声。
陆良愣了愣,随即也觉得自己挺中二的,跟着笑起来。
一只手伸过来,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把:“那面具我留下做纪念了。”
“嗯?”陆良看他,“你该不会还想卷土重来吧?”
萧祁唇边的弧度敛了下,不说话。
陆良:“算我一个。”他漂亮的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他们可能做梦都想不到,白猫警探其实是两个人。”
“再消停段时间。”萧祁沉了沉,“这件事对我班主任的影响很大,她被扣了工资。”
“你班主任是…魏老师?”
“嗯。”萧祁说,“她还得给孩子治病,老公也卧病在床,这份工作对她很重要。”
萧祁口中的魏老师是这所学校里最不一样的存在。
如果说这里是从外一直腐烂到内,那魏老师绝对是这片腐败之地里唯一的光。
“她对我很好,连爸妈都放弃我了,只有她不。”萧祁的语气难得严肃,“我不能连累她。”
陆良点点头,也认可萧祁的想法。
“我看你周末从来不回家。”
“回哪个家?”萧祁又换回那副戏谑的样子,“我爸和我妈都有家,但不是我的。”
陆良心里颤了颤:“抱歉。”
“不过有时候也会跟魏老师回去。”
“魏老师会有好报的。”
“嗯。”
两人安静下来,又过了会儿,陆良对萧祁说:“要不你周末跟我回去吧,我爸妈工作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萧祁闻言,扬了下眉梢,接着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陆良。
陆良不知为何,脸上一热:“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
“不要把什么人都往自己家领啊,陆良同学。”萧祁忽然凑近,跟陆良几乎脸贴着脸,“很危险的。”
陆良的心跳又开始不正常的加速,故作镇定地轻咳了声,回以一个微笑:“白猫警探,不惧危险!”
“傻样儿。”萧祁又笑了下,两条长腿往前一抻,仰靠在破沙发上。
稍纵,轻轻吹响口哨。
那首歌的旋律有些复古,但很好听。
“是什么?”
“《这个世界》,蔡蓝钦的。”
“蔡蓝钦?”
“嗯,台湾歌手,不过八几年的时候就死了。”萧祁说着,低声哼唱起来,“在这个世界,有一点希望,有一点失望,我时常这么想……在这个世界,有一点欢乐,有一点悲伤,谁也无法逃开……”
“我们的世界
并不像你说的真有那么坏
你又何必感慨
用你的关怀和所有的爱
为这个世界
添一些美丽色彩
……”
略带沙哑的歌声回荡在逼仄狭小的杂物间,因为害怕被人发现,音量降的很小。
后来,这个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陆良的梦里。
也无数次将他从厌世的情绪里,重新拉出来……
*
于是,接下来的那个周末,萧祁真的跟陆良回了家,并且越来越频繁。
陆良周末除了要上辅导班,还有专门的击剑课,萧祁便和他一起去。
陆良练习击剑时,他便在一旁盘腿坐着,视线始终追随着陆良,幽沉的眸底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陌生情绪。
萧祁的出现,让陆良无聊的人生重新开始变得有了一点生动,也让压抑窒息的校园生活不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两人的关系在日益的相处中逐渐加深,他们甚至也开始期待起升入高中后的生活。
他们知道,即便高中将要面临的升学压力会变得很大,但起码不会再像现在所处的环境一样糟糕到无可救药。
直到那件事发生——
魏老师死了,在一个午后把自己关在教师宿舍的厕所里,烧炭自杀。
在此之前,她的情绪就已经变得有些恍惚,时常心绪不宁。
而据校医所说,魏老师曾向她透露过自己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所有人都认为是生活的苦难压垮了她,让她失去活着的希望,丢下年幼的女儿和病重的老公。
只有萧祁知道魏老师虽然活得不容易,但始终是个乐观向上的人,跟她的老公也十分恩爱,女儿又懂事听话,是绝对不会选择轻生的。
魏老师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那天刚好是个周末,萧祁将陆良送到击剑班后,对他说:“我想去送送她。”
陆良知道萧祁对魏老师的感情很深,对她的死也一直耿耿于怀。
“那我跟教练说一声,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不是马上就要比赛了么。”萧祁道,“再说校长他们应该都在,你要去的话就另找一天,我们自己去看她。”
陆良还是不放心萧祁一个人,萧祁冲他一笑,拍了拍陆良的肩:“我也就是远远看她一眼,不会久留,等你结束了我来接你。”
“好吧。”陆良叹了声气,答应下来。
看着萧祁的背影融入阳光里,他心里不知为何忽然产生了一丝不安。
“萧祁。”
萧祁站住脚,回头看陆良。
陆良抿唇,吞咽了下,冲他笑笑:“我等你啊。”
“嗯。”萧祁点头转身,抬起手冲陆良轻轻一挥。
当时的陆良怎么也没想到,那是自己看到萧祁的最后一面……
……
*
魏老师的葬礼办的很简单,但该在的不该在的人都在。
老校长破天荒将他的白西装换成了黑色,在魏老师的遗照前深深鞠了个躬,满面惋惜,一副仁慈善良的模样。
萧祁懒得跟这些道貌岸然的东西多做寒暄,往地上一跪,“咚咚”给魏老师磕了个头,便到一旁去安慰她的老公和女儿。
余光一瞥,就看到学校一个姓黄的男老师正坐在一旁的桌子前,用水果刀切一枚橙子。
他是初三年级的主任,好像还是校长的远房亲戚。
不知为何,萧祁总觉得这个黄老师的状态很怪,尤其是在他看向魏老师照片的时候,眼底竟然划过了一丝讥笑。
此时,刘教官和几个学校的老师到他跟前,跟他聊天。黄老师把橙子分给他们吃,而后和刘教官一起走出了房间。
萧祁眸色沉了沉,依随着一种本能,偷偷跟了上去。
刘教官和黄主任来到一棵树下,刘教官谄媚地给黄主任点了根烟。
萧祁身子一闪,躲进阴影里。
“真没想到,她居然会自杀。”刘教官吐出口烟。
“活该!”黄主任嗤笑了声,“你说早跟了我不就完了么,非要守着她那要死不活的老公。”
“是啊,多少有点不识好歹。”刘教官附和着说,“不过听说她为了给她老公治病,借了不少钱,怪不得讨债的都闹到学校来了,说她跟男学生不清不楚。”
黄主任跟着冷哼了声,一口口抽着烟,神情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暗里,将烟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
“我说了,她不跟我,一定会后悔。”
“您说这事儿也挺蹊跷,那些讨债的闹的这么凶,校长怎么也不管管,就任由他们这么搞?”
黄主任的脸沉了下,用一种毒蛇般的目光看向刘教官。
刘教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嘴赔笑脸。
大概是觉得周围除了他们两个,再没别人,黄主任的表情在明暗间来回变换了几下,露出个古怪的笑容:“你觉得一般讨债的,有本事进学校的门?你当保安是干嘛吃的?”
刘教官愣了愣,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难道是您——”
黄主任将他一瞪,刘教官瞬间捂住了嘴,接着竖起个大拇指,赞叹道:“不愧是黄主任,您放心,以后我就是您的人,让往东绝不往西!”
“哎,刘教官这话就不对了。”黄主任道,“咱们都是搞教育的,别说的好像什么不正经的帮派。”
“啊是是,主任说的是!”
萧祁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回的屋内,又是怎么从桌上拿起的那把削橙子的水果刀。
他只记得魏老师曾在他被混混打到半死的时候,把他从充斥着尿骚味和垃圾味的巷尾捡回了家,而后替他挡下学校的问责。
当水果刀插进黄主任的眼睛里时,他看到那些喷涌而出的血都变成了一朵朵小红花。
那是他和陆良之间的约定,考试进步十分,就得一朵小红花。
而后,一起逃离这里,考进三中。
陆良……
陆良应该还在等自己去接他。
萧祁缓缓闭上眼,在一片惊叫声中扔下了刀。
对不起啊,我的白猫警探。
这次不能再陪你保护世界了。
……
*
下雨了,豆大的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敲打着屋檐,在地上溅起水花。
萧祁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随着天色越来越暗,陆良心中的不安感也越来越大。偏偏他根本不知道魏老师家在哪里,自己又该去哪儿找萧祁。
到了接近凌晨的时候,陆良知道萧祁应该不会来了,但他仍然固执的在街灯下等,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一点点消失不见,偶尔有几辆夜车从他面前飞驰而过,雨势越来越大……
当晚,陆良发起高烧,恍惚间脑海里还在如走马灯般闪过凌乱的碎片。
有天窗上的月亮,有萧祁指间的火光,有白猫警探的面具,有黑暗中那双和自己近乎相似的眼眸。
最后他又听到了萧祁的口哨声,只是在梦里曲调变得有些怪异。
当他惊醒时,已经躺在医院的输液室。
旁边的保姆正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见陆良醒来,连忙拍着胸口长出口气,一面喃喃“可算醒了”,一面着急忙慌地给陆良的爸妈打电话。
陆良看向窗外,惨白的灯光下,一只肥硕的蛾子撞在灯上。
因为漏电,“噼啪”瞬间被烧焦,落在了地上。
次日清晨,他听闻了一件事。
萧祁在魏老师的葬礼上,用水果刀戳瞎了黄主任的眼睛,涉嫌故意伤人,被警察带走了。
故意伤人……
陆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指甲刺入掌心,渗出鲜血。
所以一开始,他其实就没打算要回来接他吧。
真过分啊。
白猫警探明明是两个人,为什么要抛下自己,单独行动呢?
回想起萧祁离开时背对着他的身影,和轻轻举起挥着的手,陆良闭眼靠在墙上。
下一秒,将针头直接从手背拔出,起身离开了医院,走入刺眼的阳光下。
……
萧祁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过,随着一起离开的,还有神秘的“白猫警探”,于是生活又回归了平静。
只是学生们注意到,教官们似乎都比以前收敛了太多,再也没人敢变相体罚人了。
还有老校长,身体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原先花白的头发变成银白,很快又跟着变秃,再没有过去精神焕发的样子,正式变成了个糟老头子。
接着又过了大半个学期,这期间学校可谓是经历了风云变幻。
一系列关于指证校长贪污公款,教职员工行贿受贿,买通社会闲散人员进行恶意报复等行为的资料被举报至教育局,一经揭举便迅速引起了领导层的高度重视,坚决严肃彻查此事。
一夜之间,这所曾经“培养”出大批人才,家长们眼中抵达人生巅峰的直通车被彻底剖开割裂,露出了其中最丑恶不堪的真相。
陆良的父亲陆处长,便是这个事件的主要经办人,将该学校彻底查封,相关涉案人员也交移警方处理。
离开学校的那天,陆良又最后去了一趟学生会旁边的储藏间,一个人在里面待了很久,最后将那枚钥匙扔在了这儿……
……
*
记忆由此中断,陆良被人从栏杆外侧拖了回来。
天际又传来几声闷雷,一滴雨落在他脸上,接着迅速变得细密起来。
四下静极了,只能听到倾盆的暴雨声以及呼呼的风。
陆良的手臂仍被人紧紧抓住,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雨中。
“你刚刚要干什么?”戴白猫面具的人开口问,嗓音比起记忆里更加低沉沙哑。
陆良沉默,良久后慢慢抬眼,隔着面具看向背后那双狼一般的眼睛。
“玩儿。”
他笑了下。
“玩儿…”对方低喃着重复,原先的眸子变得阴沉,语气不由加重,“跳楼玩儿?”
陆良又不说话了,仍是平静地注视着他。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面具下的人轻轻叹了声气。
“陆良,发生了什么?”
陆良听到自己笑了声,唇边的弧度变得更大:“什么也没发生,就是觉得挺没意思的。”
“没意思…”
“这个世界没意思。”陆良顿了顿,“很无聊,我已经对它没有任何好奇了。”
从小就被安排着走所谓正确的道路,被打造成所有人心目中完美的样子,承载着无数期待与梦想,却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
不能不优秀、不能情绪失控、无论遇到什么都要显得游刃有余,稍有偏颇就会被强行矫正。
像个价格不菲的人型玩偶,只配按要求穿上他们喜欢的衣服,露出他们爱看的表情,只做符合人设的行为动作,面对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人生。
真的他妈的,很无聊。
或许曾经也有过短暂的期待,觉得这个世界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并没有那么坏。
但这份期待也随着那个人不负责任的擅自消失,变得荡然无存……
知道今天的计划大概率又不能完美实施,陆良挥开对方的手,转身想要离开实验楼。
“欢迎回来,萧祁。”他头也不回地道,“以后做事还是稍微动点脑筋,但凡当时的你冷静一点,就会发现其实还有很多种做法来达成相同的目的,没必要将自己搭进去。”
身后的人沉默不语。
陆良站住,回头笑着看他:“还有,这面具现在看起来真的好傻,别戴了吧。”
他话音刚落,就被拽着手腕重新拖了回去,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陆良蹙眉,他很不喜欢这样过近的肢体接触,用另只手去推。
下一秒,对方干燥滚烫的嘴唇猛地堵了上来,像一头饥饿的野兽终于抓住了久违的猎物,发狠地舔舐噬咬,撬开齿关,恨不得将其拆吞入腹。
陆良闻到两人的口腔里传来血腥气,也不知到底是谁的。
一股气血瞬间自心脏汹涌而上,他挥起一拳,狠狠砸在了对方脸上。
白猫面具直接被打碎了,系在脑后的橡皮筋也因为巨大的冲力绷断。
面具瞬间从对方脸上剥落,掉在雨地里,露出了原本那张,曾不知多少回出现在陆良梦中的脸庞。
萧祁的嘴角破了,颧骨也因为陆良这一拳,顷刻间就跟着肿起。
但他好像不知道疼一样,用那双狼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陆良,片刻后冲他咧开嘴,扬起个带着野性,又有些得逞的嚣张笑容。
“怎么样,有没有对这个世界,重新变得好奇一点?”
……
*
再后来,陆良才知道原来那天萧祁并不是真的故意要扔下他,独自找黄主任算账。
他的确是想要来接陆良的,只是年少时的他们总会多了些冲动,少了些冷静,也没有那么多办法。
而这些年的分别也让两个少年清楚的意识到,曾经围绕在他们之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悸动,原来并不是友情,是喜欢。
两人在一起了,这期间当然也没有那么的顺理成章,甚至可以说是大起大落。
但时隔多年再次回忆,一切又都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纱纸,变得模糊不清。
只有眼下才是真切的。
托陆良父亲的关系,萧祁进入三中附近的职高读书,又在陆良的帮助下,自学决定参加高考。
经过一年的复读后,成功和陆良一起去了广州。
时间一晃,又到了一年夏季。
彼时的陆良已经大四,最近刚确定被保研。
萧祁在荔湾区和当地的朋友一起盘了家店面,开了个私房菜馆,又借着自媒体盛行的风潮,成为一家网红店,生意相当火爆。
某个平凡的周五晚上,萧祁在店里炒了几道菜,跟陆良一起吃完后沿着珠江散步,之后便一起回了萧祁租的房子。
萧祁是个很喜欢“老物件”的人,看的电影或者听的歌也都很老,从上学的时候便是这样。
他说“老玩意儿”比新东西更有温度,因而这间不大却整洁的出租屋也被他布置的相当怀旧。
书柜上整齐摆放着旧杂志和老画报,墙上贴着他喜欢的电影海报,沙发对面的电视柜上还摆着一台影碟机,再下面一层是被分门别类的光碟和磁带。
床头还有一架日立牌录音机,用红色的天鹅绒布罩着。
陆良洗完澡,换上了萧祁的干净衬衫,舒适地窝在沙发里等萧祁从浴室出来。
本想放部电影来看,视线一扫却先停留在了录音机上。
陆良起身,来到录音机前,发现里面已经放上了磁带。
他微微俯身,按下播放键。
磁带缓缓转动,熟悉的旋律在小屋里回荡开来。
是蔡蓝钦。
“在这个世界
有一点希望
有一点失望
我时常这么想
在这个世界
有一点欢乐
有一点悲伤
谁也无法逃开
……”
灯“啪”地熄灭了,只剩下茶几旁一盏台灯,释放出暖黄色调的暗光。
他被人从身后抱住,鼻息间全是对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陆良转过身,笑盈盈地揽着萧祁的脖子,跟他接吻。
两人随着乐声,在这间不大的小屋里安静地跳舞,直到陆良被萧祁打横抱起,放在了沙发上。
衬衣随着逐渐加促的呼吸,被解去扣子扔在一旁,陆良的喉结被人张口含住,用犬牙磨咬吮吸,那是萧祁每次都乐此不疲的步骤。
陆良低吟了声,脖子向后仰去,总是带着笑意的眉眼收敛了惯有的玩味和漫不经心,变得潮湿懵懂。
他修长白皙的十指陷入萧祁的发间,轻轻揉着他的头皮,喉结被啃咬的发颤,断断续续地讨饶:“轻点…”
萧祁忽然撤开了,逆着台灯柔软的光望着陆良。
就在陆良疑惑他怎么停下来时,一只“白猫警探”的面具迎面戴在了陆良的脸上。
“萧——”
陆良想问那副面具不是已经坏了么,但话未出口,尾音就随着萧祁猛地一下,陡然升高变了调子,接着再无法连贯成音……
一起守护世界的和平吧,白猫警探。
尽我们所能,哪怕只是一缕微光。
“我们的世界
并不像你说的真有那么坏
你又何必感慨
用你的关怀和所有的爱
为这个世界
添一些美丽色彩
我们的世界
并不像你说的真有那么坏
你又何必感慨
用你的关怀和所有的爱
为这个世界
添一些美丽色彩
……”
第120章 番外三
多年后, 沈珩已是血管外科一名出色的医生,翟曜则是在毕业后开了两家音乐酒馆。
一家在北京的棉花胡同,一家在槐城, 也就是过去的飞龙溜冰场。
两家酒馆都有一个同样的名字, 鲁冰花。
依照翟冰的心愿, 槐城酒馆的旁边还有一家奶茶店, 即便过了多年,八中和九中的学生也依旧很捧这家奶茶店的场。
这多少和曾经的老毕业生还有猴哥有点关系。
六月中旬的北京天气炎热,上海则是进入了梅雨季。
沈珩到上海出差, 参加血管外科的高峰论坛,一走就是一个多星期。
晚上聚完餐回到酒店, 已经是十点了。
翟曜的小酒馆今晚有演出,这会儿应该还没结束,沈珩除去西装到浴室洗了澡,出来后便靠在落地窗边的椅子上, 翻看论坛提供的相关病例数据。
窗外淅淅沥沥在下雨, 映得远处的都市霓虹全都变成一块块绚烂的光斑。
沈珩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天气, 查了下北京今晚的实时气温。
38度。
他又点开和翟曜的聊天对话框, 消息停留在今晚翟曜给他发的一张演出现场的照片上。
屏幕最前面是翟曜的脸,后景是灯光下的乐队。
翟曜还是老样子,薄薄的眼皮散漫地半抬着,看起来又拽又不好惹。
只有沈珩知道,自己出差前的那天晚上,这张脸上究竟露出了多可爱的表情,用沙哑的声音在骂人和求饶之间来回变换, 手却自始至终都紧紧勾着自己这个“行凶者”的脖子,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沈珩的呼吸沉了下, 再也看不进去资料,拧开了一瓶酒店的矿泉水喝,却发现好像越喝越渴。
他再次看向和翟曜的对话框。
【111:还没结束?】
对面几乎立刻便显示“正在输入……”,仿佛也正在看对话框。
【要不起:快了。】
【111:少喝冰酒,刺激肠胃。】
【要不起:屁话多,你又不是消化科的。】
【111:也会损伤心脑血管。】
【要不起:。】
【要不起:老子今年二十五,不是五十二!】
【111:我们科室临床上就有个二十岁的。】
对面不吭声了,又过了将近二十分钟,翟曜拨来了语音电话。
沈珩接通,翟曜懒懒的声音隔着听筒传了过来。
“大夫,盼我点好吧。”
沈珩的唇角勾了勾:“结束了?”
“嗯,在出租车上。”翟曜打开车窗,往后靠了靠,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你特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早上的飞机。”沈珩回答,顿了下问,“想我么?”
对面不出意外僵住,接着别扭地咳了声:“说了在出租车上。”
沈珩仿佛看到了翟曜此时的表情,贴着手机的耳朵应该又在发红,连带着会蔓延到脸颊,再到脖子……
他合了膝盖上的资料,低沉沉道:“翟曜,我很想你,特别是晚上。”
听筒里传来“咚”一声,翟曜的手机掉地上了。
沈珩听到他在那头骂了句什么,慌乱道:“我快到了,先挂…!”
“别挂。”
沈珩顿了下,“我不说了。”
“你特么…”翟曜的语气像是在咬牙,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挂断电话。
沈珩听到对面的出租车里传来广播,好像遇到堵车停了下来,过了会儿又继续发动。
最后抵达目的地,翟曜扫码付钱,推门下车。
“到了?”
“嗯。”翟曜没好气地上楼,拿钥匙打开房门,关上,打开空调,走到饮水机旁接水喝。
沈珩静了下:“那我继续说了。”
翟曜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还没完全复原的面色再次绷不住变红。
“空调温度别调太低。”
“你怎么知道?”
“连着响了好几声。”
……狗耳朵。
对面又静了一会儿。
“你现在穿的什么?”
“t恤,牛仔裤。”
“哪件t恤?”
“带黑猫头的。”
“嗯,裤子呢?”
“levis,深蓝色那条。”翟曜不知道对面的人又要搞什么,谨慎道,“你问这干嘛?”
“脱了。”
“脱…”翟曜喉头一梗,“脱你大爷!你特么是变态么!”
这又是什么该死的play!!
“怕你热。”
沈珩语气如常,还带着点关切,要不是翟曜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差点就信了!
“翟曜。”
“。”
“视频吧。”
这句话像是贴着听筒说的,翟曜耳根的位置瞬间就是一麻,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强硬道:“不,我要洗澡。”
“浴室有置物架。”
“??”
“手机可以放那里。”
“……”我特么是在跟你探讨手机放哪儿?!
翟曜正要开怼,对面的人却放柔了语气,低低的嗓音通过听筒,钻入翟曜的鼓膜,就像无数个深夜,用世界上贴得最近的距离,在他身畔耳语。
“翟曜,我真的很想你。”
“……”
当翟曜挂断语音,又重新给沈珩发去视频邀请时,他觉得对方一定是在他的日常饮食里,偷偷下了药。
沈珩那边几乎一秒接通,翟曜绷着眼皮看向屏幕,只见对方坐在落地窗前,室内温暖的光照在他总显得有些淡漠的脸上。
明明刚洗完澡不久,头发还是湿的,但衬衣纽扣还是习惯性系到最上面那颗,擦的没有一丝污渍的镜片隔挡住清冷的眼眸,显得既禁欲又莫名带着点涩气……
个屁!
看着就特么不像好人!!
“去洗吧。”沈不是好人,轻轻说。
翟曜僵硬地举着视频,走到浴室外,带着股毁天灭地的杀气,“哐当”将门一把推开,把手机连带着“沈不是好人”一起,卡在了置物架上。
而后脱掉衣服裤子,往洗衣篮里一甩,自以为相当镇静地站在淋浴喷头下,将开关一抬。
哗——
冰凉刺骨的水瞬间从头顶洒下。
翟曜猝不及防被冻地跳起来,又突然想到沈珩还特么在“置物架”上看着,整个人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水温很快就又升高了,翟曜迅速挤了一大堆洗发水,转过身背对着浴室门洗头。
动作粗鲁地恨不得把头皮抓烂。
“翟曜。”
“闭嘴!”
“动作轻点。”
“轻了洗不干净!”
翟曜这个头一直洗到头皮火辣辣地疼,才将泡沫冲掉。
这才发现沈珩已经很久都没说话了。
“欸。”翟曜冷冷唤了声,“还活着没?”
“在。”对方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哑,顿了下道,“翟曜,你身上烫红了。”
“不可能,老子铜头铁骨。”
“你看镜子。”
翟曜遵循沈珩的话,扭头看向洗手台上布满雾气的镜子。
镜中人的五官有些模糊不清,但身上的确显而易见地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红。
从脖子到锁骨一直往下……
翟曜忽然反应过来,他被骗的转过了身,此时是正对着手机屏幕。
“记得我们上一次么。”沈珩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嗓音却很沉,“我从后面,你手撑着水池,牙刷和杯子被震到了地上……你想去捡,我扭过你的脸让你直视镜子里的我们……”
随着对方慢条斯理地描述,翟曜眼前不可自控地出现了当时糟糕的画面。
“你给我…闭嘴!”
“后来你把镜子弄脏了。”
“……”
……
*
翟曜这个澡洗得相当艰难,明明进浴室的时候还是气势汹汹,出来时连腿都在发软。
刚想往床上躺,对面的某人再次不知死活地开口。
“舒服么?”
翟曜不想理他,冷着脸围了条浴巾吹头发。
接着到柜子里找换洗衣服。
“穿我的吧。”
“不穿,都是一样的,丑死了!”
“还没看你穿过。”
翟曜心说凭什么你想看我就得穿,一瞥眼就看到屏幕里的沈珩正用深色的眸子注视着他。
“翟曜,我好想你。”
“……”
又来了!
某人的绝招“鬼打墙”!
五分钟后,翟曜穿着沈珩的白衬衣,倚靠在床头。
沈珩的肩比翟曜宽些,身高也要更高。
衬衣穿在翟曜身上有些松垮,和穿在自己身上时板正平展的感觉不一样,多了些随意和疏懒。
沈珩轻轻闭了闭眼,压下了胸口自找的躁郁,深吸口气沉了沉,才又再次睁开。
“好看。”他夸道,“就这么睡吧。”
“你特么穿衬衣睡觉?!”翟曜现在很火大,比起气沈珩,更气他自己。
“这样就好像我在抱着你一样。”沈珩抿唇,喉结轻轻滚了滚,“好想抱你。”
翟曜感到内心产生出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像只河豚撞上珊瑚礁,“砰”地鼓起,又慢慢漏气。
他默默看向沈珩背后的落地窗,晶莹剔透的雨珠滚落在透明的玻璃上,又划下一道道水痕。
“你那儿在下雨?”
“嗯。”
“下雨天是不是挺适合喝咖啡?”
“还不错。”
“哦。”
……
……
……
“翟曜?”
“明天带我去试试!”
叮!
【您已成功购买一张6月20日首都机场-虹桥机场的航班,乘机人:翟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