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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份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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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城市停止了喧嚣,月亮高挂,钱来躺在床上仍是开心得睡不着。

    薄薄的空调凉被蒙住偷笑的嘴巴,变甜的五花茶让她开心,得到没用的憋气冠军令她高兴,心情是一只愉悦的粉红色独角兽,在漫天的彩虹气球里变成迪士尼乐园的旋转木马,呼吸正随着它温柔地一上一下。

    钱来忍不住笑出声,陈砚时的那句“恭喜你啊”仿佛还在耳边,她捏捏逐渐发烫的耳垂,受不了啦,立马起身,卡通薄荷绿色猫猫睡裙扬起雀跃的弧度,同款颜色的拖鞋在暖黄感应小夜灯下“啪嗒啪嗒”,她一路奔向正身处黑暗的厨房。

    左拐右拐,钱来跑向冰箱,打开,飞速拿出一支冰冻苏打水,再关上,迅速跑向沙发。

    软绵的灰色绒布随坐下的动作而微微下塌,墙上的发呆狗狗挂钟指向晚11:00,钱来再次深呼吸,待秒针走向12,指尖一把捏住鼻子,眼睛开始计时。

    1秒、2秒、3秒……

    1分钟。

    57、58、59秒,2分钟。

    钱来终于憋不住气地松下手指,而后拼命大口大口地呼吸,虽然那些让人窒息的溺水感早已远去,但她一点都没有退步,还是能坚持120秒。

    时间平静,钱来轻轻地捞过身旁的圆橘子抱枕,冰冰凉的温度,她把嘴巴埋进去,眼睛露出来,身体与它紧贴,大方分享她身上满到溢出的暖意。

    一室静谧的客厅没有开灯,昏暗的空间只有月光做伴,刷白的墙面一个黑色倒影,是在杯中歪倒的向日葵形状。

    一朵被月光拥抱的水中向日葵。

    钱来内心一片柔和,把手机搁在低矮茶几,坐下地毯,悄悄找到陈砚时的微信。

    因为球赛的原因,今日没有进度,聊天对话框如现下空间安静。

    钱来点进他的头像,转到他的朋友圈,把仅有的几条竞赛转发又再看了一遍。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一切,即便是已经看了一百遍,也一点都不会看腻。

    钱来退出陈砚时的微信,转回聊天对话框,把聊天记录往上提拉了几次,依旧没能拉出最新的信息,最后一条记录仍是停留在他昨晚说的“晚安”。

    钱来泄气,指尖又去往他的头像,只好再看一遍朋友圈了。

    只是一个不小心,头像点一下变成了点两下。

    这下不用捏住鼻子也能让空气静止了。

    怎么办啊。

    钱来把脸用力埋进圆橘子抱枕,试图躲起来,她不要活了。

    依旧昏暗的空间,只有手机屏幕仍在微微发亮,静止的聊天对话框更新了进度,上面心情羞涩地显示:

    我拍了拍“陈砚时”。

    陈砚时十点回到家,张妈和黎伯依旧等在大门外,司机康叔今天难得留下来,下车时看一眼停在前方的连号迈巴赫,问着说:“老爷子还没走?”

    张妈接话:“等小时回家呢。”又转过头对陈砚时说,“你爸爸赶飞机所以就不等你啦,他让我跟你说,下个月再回来看你。”

    “不过啊。”张妈神色夸张,伸手比了个大大的字母c,“他给你留了个这么厚的红包。”

    “好多钱的哦,庆祝我们小时又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一岁。”

    话一停,康叔也从外衣兜里掏出个大红包说:“祝我们小时生日快乐,永远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月亮沉静的夜晚,藏在孤寂里的卖力热闹,霎时让陈砚时内心生出一片荒岛,却又不愿扫大家的兴,只好努力扯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敷衍的微笑,接过红包说:“谢谢康叔。”

    黎伯搞气氛的声音在空气中格外嘹亮:“我和张妈也有的。”

    张妈:“是是是,怎么会少了我们哦。”

    陈砚时只好再次笑起来:“嗯,谢谢黎伯,也谢谢张妈。”

    张妈嗔他一眼:“谢什么谢哦,跟我们还这么客气。”

    一行人进客厅,和往年一样,应是请了同个策划公司,永远不变的气球彩带和让人厌恶的三层大蛋糕。

    陈爷爷陈康周不在,陈砚时借机逃离:“我先去看爷爷。”

    张妈拉了拉身上的披肩说:“他应该是去后院了。”

    陈砚时点头:“嗯。”

    即便步子尽可能地放慢,也还是在十分钟后走到了后院,陈砚时站在篱门边,一时踌躇着不再向前。

    他不应该去打扰那位悲伤的老人。

    陈康周立于枝叶繁茂的柿子树下,又是一个秋,枝头柿子再次红火,而他满头斑白,早已不是当年。

    孙子的生日应当穿一身红色喜庆唐装,连拐杖也特意换上了同款颜色。

    陈康周沉沉叹气,布满皱纹的一只手轻轻抚上柿子树还不算年迈的枝干,极粗糙的触感,不知是褶皱的树皮,还是他长满老茧的指尖。

    树的愈合能力与人一样,他近视的老花眼已经无法看见那个被细铁丝勒出痕的浅浅一圈,只能不停地用手指去寻找,看它有没有再长高。

    过了很久,他终于卸下肩膀的全部力量,沉沉转身。

    对上了陈砚时沉默的眼睛。

    陈砚时立马扯出笑脸走过去:“爷爷。”

    陈康周也惊喜地跟着笑起来,脸上皱纹慈祥地堆叠到一起,他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慈爱:“怎么这么晚才到家。”

    他伸出一只手,试图把陈砚时抱住。

    陈砚时拥住他的手,轻轻俯身,虚虚给了爷爷一个拥抱,目光落在已经长高了不少的铁丝痕迹说:“同学聚会。”

    “是好事。”陈康周欣慰。

    陈砚时站直身:“您等我很久了?”

    “不算太久。”

    “嗯。”

    两人一时无话,陈康周再次开启话题,问了问学习,又问了问生活,最后才问:“最近去看你妈妈了吗?”

    陈砚时轻声:“嗯。”

    “她还好吗?”

    “挺好的,医生说一切正常,情绪也很稳定。”

    陈康周放下心来,跟着两人又是一阵无话,陈康周不禁感慨:“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安静了。”

    他忆起往昔:“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是最闹腾的了,那么高的一棵大榕树说爬就爬,说你厉害吧,又笨拙地不会下树,一头摔下来,把好好的下巴磕破了皮,当时把你妈妈吓得,真的是快要晕过去。”

    “你奶奶还在的时候,她最疼你了,唉呀去参加幼儿画画比赛就拿了个参与奖,还一个劲的夸你有天赋,你也是,还真敢信呢,把家里的墙壁画得乱七八糟,什么猪啊狗啊飞机啊全都一个劲的往上画。”

    “我就说还好你那时矮,还没个桌子高,不然不得画到天花板上去。”

    说到这,陈康周乐得笑起来,却在触到陈砚时冰冷的双手时,突然难过得垂下眼眸,他无比忧伤地劝说:“小时,我们搬走吧好吗,爷爷给你换更大的房子好吗。”

    陈砚时轻轻回握住陈康周的手,试图给予他仅剩不多的温度,温柔笑笑,眼底一片荒芜:“可是哥哥还在这里。”

    陈康周终是忍不住,立马紧紧闭起双眼,却依旧无法阻止眼泪无声落下来。

    仪式感的生日环节依旧要过,黎伯和张妈欢乐唱起生日歌,许愿时,陈砚时心下沉默,度过了无比空白的三秒,蜡烛熄灭,康叔在一旁“biubiubiu”地放响礼炮花。

    陈父在前往机场的路上打来视频,就这车内昏暗环境,他笑着祝“我亲爱的宝贝儿子生日快乐”。

    陈康周对他进行严肃批评,说哪有工作能比儿子的生日重要。

    张妈打着哈哈,叫大家赶紧来切蛋糕。

    一刀落下,气氛是无比的其乐融融。

    陈砚时勉强吃下两口,心下沉郁,只好借口疲惫要先回房,陈康周拍拍他肩膀说:“早点休息,爷爷明晚的飞机,早上还能一起吃个早饭。”

    张妈也笑着说:“要不康叔也别走了,明天小时上学前大家一起吃个早餐。”

    康叔赶忙点头。

    气氛依旧融洽,陈砚时笑着起身,与大家互道晚安。只是在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时,所有人都心下沉郁地叹出一口气。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已如扎根于荒野的枯木,既没有死,也不算活。

    这令人难过。

    回到漆黑房间,陈砚时直接转进厕所,刚咽下的两口蛋糕令他反胃,他对着盥洗池一阵极为强烈的干呕,仿佛要把体内的所有都吐出来。

    然而只吐出几口苦水,他按压水龙头,流水缓缓而出,他双手正在台面,目光平静,而后才低头,简单地漱了下口。

    房间没有开灯,他去往落地窗前,任由黑暗将他无声吞没。桌子上放着的木制沙漏停在当年,早已不再流动。

    世界一片寂静。

    他在心里的荒岛慢慢死去。

    却突然被手机拉起。

    与钱来的聊天界面凭空多出一条信息。

    “钱来”拍了拍我。

    时间凝滞,濒临死亡的感觉没有褪去,陈砚时沉默半晌,才终于让指尖触上手机,极轻地拍了拍钱来。

    然而下一秒,屏幕赫然出现:

    我拍了拍“钱来”,她正朝你发射出一个无比可爱。

    陈砚时:“……”

    嘴角轻轻扬起,紧跟着终于低笑出声。

    心微微触动,很快,他回:

    “嗯。”

    “我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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