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理百病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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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常言：子不语怪力乱神。yousiwenxue
越封闭的地区越封建，道听途说的陋习与鬼神之说也就愈发猖獗。
中周边界，赣南桃源山深处的山间村便是如此。
尹斯年一眼找出村中的领头人，三言两语套完山间村的基本信息。
村中有赵、王、李、张四族，村长一族姓王，王九二是山间村第一百二十任村长，也是家中老二。上一任村长是他哥王九一，前几年便翘了辫子。
小老头新官上任三把火，变革观念倒是不错，自知村门易开难再关，巫祝他接待，文天祜三人他也接待。
闻人墨：“村中这河有名谓吗？”
王九二说，有的，叫桃水渊。
桃源山有一桃一源，这桃是两端高中间低、两山夹盆地形成的自然桃状山峰，而源则是无根水隐秘支流之一，当地人称为“桃水渊”。
山间村坐落于盆地中央，紧挨着桃水渊。在无根水的灌溉下，这里的村民世代农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加上中周各种各样的社会因素，在赣南所属的赣州洲治眼中，桃源山一直属于未开发的荒废状态。
某种意义上，山间村倒还真是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
然而，和平千年也意味着此地与世隔绝上千年。
文天祜三人轮番上阵，发现这里的村民甭说近百年来的“稷下之盟”了，他们竟连千年前几近毁灭天地的人魔之战都不曾听闻。
这样封闭单一、自给自足的生存环境下，一旦爆发大型流行病，便是难以挽回的悲剧。
先前那巫祝，多半也是看准了山间村观念落后，使用医道两家的“禁祝一科”便毫无顾忌。
他人或许不知，修医家道者，对于“禁祝一科”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刚出生尚是婴儿的文天祜，生活除了吃喝拉撒别无其他娱乐。
唯一能让她打起点精神后又迅速入睡的，唯有睡前母亲文兰因讲述的天地医俗史。
文兰因给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娓娓道来：
“‘禁祝科’，医家素问中的祝由科，作为移精变气之术，可治小病与乱邪之症。
“或男女人神庙惊惑成病，或山林溪谷冲着恶气，只要其症如醉如痴，此皆为邪鬼所附，一切心神惶惑之症，均可可以借祝语以解惑安和。
“古时确有龙树祝法书行于世，但早已失传；今流倒施逆行而为师巫，为煽惑人民、耍计骗财的偷魂之术……”
也许是耳濡沫染，文天祜并不觉得生涩，只觉得医家博大精深。
但婴儿的精力实在有限，每每都是文兰因念至一半，发现女儿已经安然入睡，只得为她捻好被子，再轻手轻脚地离开。
长大一点后，文天祜看的书越来越多。有时正经的书看多了，她就去找稗官野史、三教九流的杂书来看。
偶然一次，文天祜翻到一本罗列了诸子百家各家禁术的旧书，首页上写着「偷习禁术者禁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偷天换日、得谴天道」。
这书虽是强调后果劝诫青年禁学的，但文天祜看完后还是颇为好奇。
她干脆跑去询问母亲：
“娘亲，禁术这么坏，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偷练禁术啊？”
文兰因俯身摸了摸小萝卜的头。
“你是不是也觉得好奇？”
文天祜眨巴眨巴眼，犹豫片刻，点点头。
“许多少年人偷习，起初就是因为好奇”，文兰因捏着女儿肉乎乎的小脸，威胁道，“看看可以，你可不要偷习哦。”
思绪回拢至眼前。
此地施行的禁祝科刚至“喊魂”，尚留有不少挽回余地。
文天祜环顾四周，她的眼神很明显：
——“邪术为邪人之用，知理者勿用也”，你们应当就此打住。
见三四百号人七嘴八舌、熙熙攘攘，文天祜也不故弄玄虚，直截了当地同村民们解释道：
“为了所谓的‘净身’在桃水渊泡上四五日，本就患‘疳积之症’的气虚孩子寒气入体，怕是更熬不住。”
此话一出，人声鼎沸，绕着孩子们打圈的父母们更是议论纷纷。
文天祜静静听了一会儿，总结：村民们是谨遵着“巫祝大人”的教诲，在原有的盂兰盆节祭祀上加入了禁祝科的喊魂净身。
“小仙子，您的意思是，先前的巫祝大人是害人的恶鬼？”
王九二脸上的褶皱因为慌张叠起。
“可是我们村应该也没什么让人贪图的，治了病那位大人也不愿收我们的谢礼，无仇无恨又不图财，何必费尽心思害我们？”
被阻止继续喊魂的村民站在村长身后附和：“是啊是啊，巫祝大人没理由骗我们啊！”
身旁的妇女用胳膊肘给了他一下，大概是经常被妻子提醒，附和最大声的男子嘴里那些叽里咕噜的言语瞬间咽了下去。
缄默至今的闻人墨冷冷道：
“害人若需理由，那魔族就不会存在了。”
“魔、魔族？！”
王九二很是震惊，在他的世界观中，山间村就是天地的地面，高耸入云的桃源则是天地的天，人类则是这片天地中唯一的具有智慧的生物。
“人魔大战已是千年前，作为人类我们虽然将魔族驱赶至北越并封印，但随封印的千年之期迫近，若有魔族的踪迹提前出现倒也并不奇怪。”
见他世界观冲击略大，文天祜耐心解释。
“禁祝之科说到底还是医道两家的分支，只是魔族与人类的滥用将它扭曲成了禁术。闻人公子怀疑魔族害人不无道理，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定棺盖论认定是魔的手笔。”
「魔」是一种纯粹的类人生物，他们像「人」，却又绝对不会成为「人」，似乎创世者在设定天地的框架时，便将人族与魔族放置于天秤两端、阴阳两头。
但凡与魔族直接对峙过的人类，都能明白为什么这个种族的与人类是截然不同、完全对立的存在。
谈及此，文天祜不免想到自己那与魔同归于尽的第一世。
魔族逆行引气、对调阴阳，拥有人类的外表，具备动物的犄角，但后者已不具备绝对性。
早在千年前便有魔族隐藏犄角混入人群，除了通过外在特征甄别，其他唯有通过阴阳五行，或是搜魂判断其身份。
当然，简单粗暴的判断方式也有，譬如：掏入他们的头颅查看其“奇恒之腑”，仅有神魂魂火，却无髓海的便是魔族。
最后一个法子更为直接：杀了他们。
相较于人类，他们不仅缺少髓海，甚至死亡也是特殊的。
魔族的死亡，是化作血雾逐渐消散，尸首、神魂皆不得留。
人族常言：人有三次死亡。一次身死，一次魂灭，一次于冥河处彻底消散。
在久远的前世，幼时的文天祜也曾因此觉得魔族可恨又可怜。
当时懵懂的她问师傅：“魔死亡就化成了灰，他们的亲人不会感到悲伤吗？”
那时的师傅没有回答，直到她救下的魔，杀了她。
师傅最终，用自己的死亡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只有生存的本能。悲伤？那是什么？
叹如今，魔族封印的千年之期只余九年。
随着封印期限的不断迫近，这些年文天祜的梦境愈发频繁。
有时候她也会好奇，千年前她耗尽血气、以身饲铃才能杀死的魔，如今又是何等实力？
轮回三世，除了裂成碎片的两世记忆，文天祜最大的收获，便是神魂上的加强。
配合上重目的特性，相较于外界传言中医家重目只适合后勤救急的评价，实际上，她远比传言中强得多。
——不能杀生，但不代表她不可伤其身、碎其魂啊。
文天祜恶劣地想。
魔不是向来喜欢折磨人吗？那么，可千万别落到她的手中。
一旁的尹斯年见文天祜勾起嘴角、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略微有些诧异。
医家的小医圣，现在的她，对于魔竟是这般感兴趣吗？
言归正传，为了尽早破解谜团，文天祜开始询问关于巫祝的细节。
比如，巫祝是男是女、有无动物的性状。
王村长一一回答：巫祝应是女性，并无动物犄角。
“那你们患了什么病需要巫祝救治？”
王九二苦笑着：“早些年是因为疟疾，后来则是因为孩子们。”
山间村的众人弗一进入重目所视领域，文天祜便据他们的神魂与气息有了判断。
村民们喊魂的对象、山间村新生一代的孩子们，除了面黄肌瘦的疳积之症，其他并无人外邪入侵的他症。
除非他们是想解决近亲结婚带来的囟门迟闭。
但这种源于先天之精匮乏的病灶毋庸置疑，药石无医。
迈开步子，文天祜自南向北绕着沿岸的七星河灯走至尽头后，又顺着桃水涧踱步而归。
她略带审视的目光触及年轻的孩童，几个面容或多或少均有畸形的孩子似乎被她的视线吓到，纷纷躲至亲人身后。
村长见状只能遥遥地招手，将躲在神婆身后偷吃的孩子唤来。
跛脚的女孩不过垂髫之龄，她抱着篮子一颠一簸地跑来，手捧着猪耳嚼得腮帮鼓鼓，小小一只穿着纸衣，披着的头发黄如稻穗，神色懵懂中略显呆滞，只有一双杏眼看着格外的清澈灵动。
“唉，小仙子若是懂行，您看看这个。”
王九二叹息一声，上前接过女孩手中紧攥着的竹篮。竹篮内装着油乎乎、湿漉漉的三牲之头，手柄处缠着五色敬神绳。
“当时那位巫祝说，这是‘理百病绳’。”
见孙女不松手，甚至一把抓住祖父的山羊须，王九二被揪得眉毛直跳，只得蹲下抱起孙女，耐着性子将死死缠绕在竹篮上的五色敬神绳解了下来。
“不仅是盛放三牲的竹篮上系有，我们村每个孩子都有另外的绳子。大多串在脖子上当护身符，或者挂在手腕上当手链。”
从王九二手中接过浸水未干的五色敬神绳，三人凑至一块端详。
站在中间的文天祜用气捧着五色敬神绳，斟酌片刻低声道：
“这手绳应该叫‘五色敬神绳’，而村长提到的‘理百病’，约莫是禁祝科的符箓，别名「理百病符」。”
作者有话要说：
禁祝，也称“禁呪”，百度解释：是相传以真气、符咒等治病邪、克异物、禳灾害的一种法术。理论上在仙侠世界，禁祝应当不算骗术，但本文仙侠设定中，符箓无法对人的气或神魂产生大的正面影响。疳（hān）积、囟(xin)门迟闭，两个不是同一病症。其实这里写的不太对，但是作者才疏学浅找不到更合适的（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