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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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正二十二年三月。mshangyuewu
正是早朝,满朝文武垂首立于殿内,待龙椅上传来一声退朝,时任太师的许维急忙行罢礼往殿外退去。
断事官叶雍是许维的多年好友,见其行色匆匆的模样,快步走上前问道:“怎的如此心急,可是陛下托了何事?”
许维摆摆手道:“非也非也,只是宜观昨夜不知着了什么梦魇,半夜无人时起身摔了一跤,脑袋磕在了床沿上,晨时上朝前唤医官来瞧过了,可现下都还未醒过来。”
叶雍与许维皆在中书省做事,当朝陛下还守着山城封地做王爷的时候,两人就在其手下辅佐政务了,一直追随陛下入了玉京,因而有着几十年的交情。
许维此人心地宽厚,与人为善,但在辅佐朝政时又决定果断,性情坚毅,虽是文官,却颇具杀伐之气,令叶雍佩服不已,而许维最为重视的,便是他那唯一的女儿许宜观。
不过许维在许宜观儿时便请了教习嬷嬷教养,倒不是说多么追求培育出一个才华冠绝京城的名门闺秀,只是为了她学识能丰富些,出门在外不会被人看轻,也不会叫人欺负了去,如此一来,许宜观也没被宠出娇纵的性子,叶雍每每看见知书明理,娟好静秀的许宜观都不免称赞几句。
叶雍答道:“那你便快些回府去罢,你夫人性子软,若宜观出了事,她这会指定忧心着。”
许维向叶雍辞别后,径直出宫起轿回了府去。
就在他踏进府门之时,许宜观在榻上将将睁开了双眸。
像是睡了一个多梦的长觉,许宜观醒来的时候只觉头昏脑胀,四肢提不上力气,眼前一片模糊,额前还有些肿痛,她努力缓慢地用手肘支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这才慢慢看清身前的床幔。
她发觉身处的地方有些眼熟,但还未认出是何处,便听见耳旁一句:“观儿,你可算醒了!”
许宜观向身旁看去,自己母亲正一手紧握着她的手,一手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你睡了快十几个时辰了,若是你身子摔出了什么毛病,我和你爹以后可怎么办啊!”
感受到手上传来母亲的暖意,许宜观不免怔忪起来。
许宜观嫁入东宫的第二年,她方年过十九岁,父亲也才坐上左丞相的位置整整一年。那年蛮夷在边境叛乱繁多,朝中主和派与主战派争论不休,玉京事务繁多,许维每日忙于朝政,许宜观又在东宫,梁亭微便不由心生孤独之感,加之她自小在山城长大,身子骨薄弱,玉京气候不佳,日渐患上了许多毛病。
本都是吃些药调理便能治下的小病,然在听说许宜观的外祖父在一次出战中不幸丧生之后,她不知如何患上了肺痨,药石无医,许维与许宜观也就在那时才抽出身陪护梁亭微,可为时已晚,不过几月她便撒手人寰了。
所以许宜观时下见自己亡故的母亲活生生坐在一旁,只愣愣瞧着她,泪水涌入眸中,然嗓子因干渴还沙哑着,嘶然喃喃了句:“母亲……”
“文心,快端杯茶来!”梁亭微听见许宜观这声音,不由又心疼了起来。
文心是许宜观的贴身侍女,还有另一位侍女名唤曲意,此二人都跟了她好些年,在梁亭微去世之后,许宜观不愿从府中带来东宫的侍女与她一同将此生困于宫中,怕她们也因失去自由而抱憾终生,因此她遣散了文心曲意等一众侍从。
若不是真切地尝到了文心递来的茶,许宜观还以为自己依然身在梦中。
许维人还未进屋中,话语声先传了进来:“如何,观儿可醒过来了?”
梁亭微见许维着急忙慌走了进来,忙咳了几声,提醒他注意仪态,放声道:“观儿醒了,老爷放心罢。”
“那便好那便好。”许维走了过来,见许宜观额前一块淤青,脸色微白,双目还含着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不免心疼道,“额上还疼着罢?喝下药再休息会儿,别磕得留下什么病根了。”
“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梁亭微拧了一把许维的胳膊,将他赶了出去,复向许宜观道:“你爹说得对,娘先出去,你再小憩一会,等会午膳时让文心来唤你。”
许宜观摇摇头,连忙拉住梁亭微的手说:“娘陪我……”
在上一世,许宜观因没能及早发现梁亭微的心疾,亦没能多多陪伴她而愧疚不已,现在母亲重新回到她身边,她十分贪恋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不愿她离开。
梁亭微宠溺地笑了笑,无奈道:“多大的人了,还要娘陪你睡觉。好罢,那你快阖上眼,我就在这儿守着你,不走。”
许宜观听言慢慢躺下,梁亭微给她掖好被褥,静静地坐在床边陪她入眠。
虽已闭上眼,许宜观心中却有着千万思绪。
现在自己身处的这世界,究竟是老天有眼,让她回到过去,重活一世,还是曾经的种种都是她的一场梦?
但在东宫的日子仿佛还历历在目,喝下毒酒之痛苦,及那死前丧子的恨意都如此的真实,绝不是仅仅一场梦所能感受到的。
许宜观默自沉下一口气,既然一切都还未发生,上天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她一定要谨慎而行,避免与太子再有牵扯,也要治好母亲的心疾。
想至此,一阵疲倦之意袭来,许宜观心思飘忽,渐渐入眠。
酣睡了近一个时辰后,许宜观才觉精神好了些,睁眼一看,母亲正坐在桌案旁扶额小憩。
她念起自己早晨刚醒来时爹娘二人的反应,又感受到额前隐隐的痛意,将自己磕碰到额头晕了一晚之事猜到了七八分。
许宜观见母亲一脸倦容,不难猜出她昨晚定是担心不已,在屋内忙前忙后照顾了一晚上。
既已睡足,许宜观掀开被褥,走至梁亭微跟前,轻轻拍了拍,说道:“娘,若是困了便回房休息罢。”
梁亭微闻声睁开眼,见许宜观未搭外衣便起身了,嗔怪道:“你怎的不披件衣服,本就身子娇弱,昏了许久才醒过来,这下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她便将文心曲意唤了进来,令她们给许宜观穿上外衣,这才放下心。
文心边拭平许宜观的衣领,边说道:“夫人,方才老爷见小姐醒了,便寻了医官来,这会还在前厅候着呢,可要奴婢们去请来?”
梁亭微见许宜观已穿戴齐整,颔首道:“去罢。”
医官见过许宜观不少回,见她精神还算充沛,脉象也平稳,便开口道:“许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开些安宁养神的方子便好,额前的淤青要小心些莫要留下疤痕,每日用手帕过热水敷上一刻,再佐以羊脂膏即可。”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医官。”梁亭微抚着胸脯说道。
“如此,老夫便先告辞了。”
医官言罢,正欲起身收拾起行李来,许宜观插话道:“医官留步!”
“既已劳烦医官来了府上,不如再请医官给我母亲把个脉罢。”许宜观牵起梁亭微的手,将她的胳膊搭在脉垫上。
梁亭微不解道:“我近日并无何处不适,为何瞧我的脉?”
“娘,这看几眼脉象总是没坏处的,也耽搁不了什么时间。”许宜观劝说罢,转而道,“医官请。”
年轻人的脉象清晰易辨,略上了年纪之后,脉象多弦,判断起来便需耗费更多的时间。
上一世梁亭微的心病发现得太晚,如今时日还多,许宜观定要扼断其生病的苗头。
片刻静默后,医官开口道:“夫人的问题还是和往常一样,身子骨有些虚,还需多多进补,加之思虑过重,心火旺盛,口干,睡眠多有不安烦闷的迹象,疏肝解郁之药先不能停。不瞒夫人,这心火旺还需自我多开导开导,或者令许大人和小姐多多陪夫人解解闷,谈谈心,这许多病啊,可都是由心而生的,若是心情日日明朗,病痛自是不会找上门来。”
许宜观凝眉道:“那倘若开的药方久久不见效,可还有别的法子?”
“有的。”医官答道,“太医院有专门做针灸的医官,若是不怕扎针,针灸对治疗心血及肝火较旺的病效更为有用些。不过,这病症的根还是夫人的心绪过重,除病还是得先除根。”
“明白了,多谢医官。”
送走了医官后,已是近午膳时间,梁亭微便领着许宜观去了膳厅,遣奴仆唤来了正于书房处理公务的许维,三人于食桌坐下,提筷用起膳来。
许宜观将方才医官所说之话复述给了许维,许维担忧地问道:“亭微,你既每日心思沉重,为何不与我说?不如我与皇上告个假,带你回山城看看岳父母去。”
“啧。”梁亭微瞪了眼许宜观,怪她怎的将这事告诉了许维,“不必不必,不过是早便有的小毛病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事务繁多,若是告了假,山城又远,朝中有急事你都不能及时赶至,这可耽误不得。”
许维知梁亭微素来以他为重,体贴依顺,更是心疼了几分:“这朝中之事哪有你的健康重要呢?我自跟着皇上来玉京,从未告过假,皇上会体谅的,再者我不在的时候,自有其他能人来填补我的空缺,不会有事的。”
见二人争辩不休,皆是打心底为对方考虑,许宜观言道:“不如我陪母亲去罢,就我们二人,反正到了山城也有外祖接应,若是父亲得空,再来山城闲居几日,正巧接我和母亲回玉京。”
许宜观提的法子倒是极好,只是许维仍是有些担心,他说道:“玉京去山城的路有些遥远,一路地形也坎坷,你们母女二人若是遇上强盗劫匪,是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我放心不下。”
许宜观沉思了会儿,又想出了个点子:“不如父亲问问身边熟识的官员,近日可有要去山城或是路过的,我与母亲随着他们一路,想必定是安全的。”
“有理。”许维点点头道。
他一时有些诧异,虽说女儿自小聪慧,品读过不少书卷,但一直乖顺地随在他和梁亭微身边,他还是头一回意识到自家女儿是个如此有主见的,遇事也颇有想法。
许宜观夹起一块玲珑肉,放入梁亭微的碗中,道:“既然要去山城了,母亲,不如我们晌午过后去给外祖他们挑些礼物罢,也许久未见了。”
梁亭微自是高兴不已,笑道:“好,观儿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几章主要是铺垫~男主会尽快出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