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我有更理性的理由
纪晏臣唇尾紧抿,死死盯着两车相接的位置,终于,奔驰车被抵他到基本安全的位置,两辆车危险而小心地维持着平衡关系。而他自己的处境万分惊险,两只后轮已经几乎全然处在悬崖之外,他咬紧牙关试图撑到救援赶到,但车身下落的幅度正在以一种可怕的增速累计。
警车声越来越近。纪晏臣掀眸迫切看向对面的车尾,试图抓住她的裙摆或者头发或者任何能证明她此时此刻在车上的证据。
车下忽然传来一声山崖断裂的声音,他深黑眸光重重一晃,本能抓紧了方向盘。下一瞬,她的长发随风飘了起来,同时,他的车彻底失重,跌下了山崖。
在车子落下去的那一刹那,纪晏臣先是下意识庆幸地松了口气,而后整个人才慢半拍被浓浓的不舍从头到脚贯透。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今天早上,她自己赖床也不让他先起来,窝在他怀里仰起脸期待问他:“明晚我们去吃什么?”
他揉着她乱蓬蓬的脑袋想了想:“去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吧。”
她疑惑:“第一次约会不是在你家吗?”
他无奈:“在你们单位旁边的茶餐厅。”
她很不服,撑起身体跟他理论:“那次也是约会?那分明是你开始套路我的第一步。”
他点点她的鼻子:“你没有证据就是诽谤,宋检察官。”
她哼一声,躺在他的胳膊上掰他的手指,认真细数他的罪状:“帮我看手相的那些鬼话都是你编的吧?台风天让我去帮你种花的手伤是假的吧?那天掉在我包里的钥匙是人为的吧?告白被拒后守在我家楼下被邻居看到是你故意的吧?”
被受骗人逐一戳穿的他略微窘迫,但还是淡定翻了个身将她捞进怀里,故意高冷吊她:“还少了一件事。”
她抬起眼,黑眸晶亮晶亮的:“哪件事?”
他低头她鼻尖上吻了吻:“明天晚上告诉你。”
她笑着眨了下眼:“好,一言为定。”
他也笑了,闭上眼。
抱歉,我要失约了。
“砰!”
悬崖下一声巨响传来,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停在奔驰车旁。
车上的人迅速开门冲到崖边震惊看到下面冲天的火光,不可置信,撕心裂肺:“臣哥!!”
“队长!”
“纪晏臣!”
黑夜无垠,月影黯淡。
绝望的呼喊声在寂静山间痛彻心扉回荡,无人注意到,被救下来安置在警车后座上的人,眼尾静静流下了泪。
一个月后,宋时薇出院。
她的脸颊清减了不少,原本的软肉也凹陷下去,黑眸像是蒙着层黯淡的雾,不见原本的光。
宋唐来接她,小心翼翼提议:“你这段时间先回家里住吧?”
见她不说话,他又轻声补充,“家里整天都有人,你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方便。”
她静默半晌,低声开口:“我想去他家看看。”
——
她来到纪晏臣的公寓,房间里的一切还像是两人最后见面时的一样。
回忆的画面此起彼伏重现,她怔怔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房东带人来看房,上下打量她一眼问:“你是小纪的女朋友?”
“对,我是。”
“他的东西什么时候能搬走?”她默然片刻:“这周之内吧。”
对方点点头:“节哀。”
房东离开后宋时薇出门回到自己公寓,家里很干净,像是有人定期打扫一样。
她慢吞吞整理自己的东西,手机上亮起姚佳佳的消息:[小薇,晚上我把莫里给你送回去,我妈明天过来。
她回了个好后起身去洗澡,卧室的被子是新换的,很松软,泛着晒过阳光的温暖味道。她将自己蒙进被子里,任由自己陷进黑暗中,就像当初她被注射进药物后宛若没有尽头的黑暗一样。
那一瞬间比不省人事更加残忍的是她的身体虽然完全不能控制,大脑却还保留了一分混沌不清的神志。
她无法想象如果受害人在这种情况下被侵犯该有多绝望,因为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境,恍惚的朦胧间,她眼前凌乱闪过很多人的面孔。
——
周然拎着已经凉掉的早餐在一楼等她,小心翼翼忧虑问:“小薇姐,我看到刚才来找你的那个女孩儿了,你你这次还会帮助她吗?”
女孩儿坐在她的副驾驶位上,哭得不能自已:“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那种地方,我不应该做梦当明星,不该放松警惕,全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对不起我妈妈,我对不起所有人”
姚佳佳靠在沙发上翘着腿,叹气摆手:“我们所的新客户,上司侵犯女实习生后提出物质赔偿,女孩儿选择了拿钱忍气吞声,结果现在上司老婆咬定了她是小三向她索赔这种案子接了都折寿。”
最后一幕中的人是她自己,坐在会议室桌前平静陈述:“我帮助她,不是我作为检察官的正义,也不是我同为女性的同情,驱使我这么做的不是出于任何一种感情用事,而是因为我有更理性的理由。”
“为什么女性在遭遇这种事情后总是在自责和反省?为什么发生性侵犯后所有受害人面临的第一个选择都是是否要报警?这原本就不应该是道选择题,造成这个局面的多方原因就像茧丝一样将受害人缠得密不透风,而我想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做出力所能及的改变,这是我选择帮助她的原因。”
面前检察长的沉默脸庞越来越模糊,她仅剩下的一点思绪也越来越昏沉。
恍惚间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拖到室外,折起她的腿将她放进一处狭窄憋闷的空间里。身下不停地颠簸和移动,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车上,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起风了,很大很冷的风灌进来,凌厉刮在她的脸颊上。她本能想要躲避,但此刻却仿佛身处梦魇中的人,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一处听从她的指挥。
身下的路颠簸得更加厉害,她的头和身体不时被重重惯到后厢上,痛感在药效下变得很钝。这样的状况仿佛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她身下的车子猛地撞上了什么东西。
“砰”地一声巨响后,她感觉风静了,然后有很多人撕心裂肺喊他的名字。半梦半醒间她仿佛站在了上帝视角,她看到了月亮下的火光,还有火光中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