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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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芝几人互相看了几眼，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竖着耳朵仔细听外面这几人的聊天。
那人似乎也吓了一跳：“嗐，你哪里来的消息？这可不兴瞎说啊。”
又插进一道粗犷的声音：“我也没听说过这消息，老刘这消息不会是假的吧？”
那位声音温和些的老刘也不生气：“我倒也希望这是假消息，可我那去北边儿行商的兄弟特意传回话来，说是北边今年大旱，已经死了好些人了。”
“北边那么大，总有个具体州郡吧？”这是还有些怀疑的意思。
老刘:“并州地界都不怎么好，听说冀州也有些地方出现了干旱。”
“不对呀，真这么严重，朝廷会没反应？”
“许是还没反应过来呢？”
似是注意到自己这一行人的语音有些大，接下来他们放低了声，谢芝等人都有些听不清了。
雅间内气氛有些许沉重，哪怕年纪还小阅历也少，大家都读过书，知道大旱意味着什么。
几人纷纷有些担忧地看向朱林。
在座几人，只有他是真正在北方生活过的，家里好似还有长辈在北边当差。
朱林表情也有些勉强，但还算镇定：“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和祖父今春南下之前，冀州还好好的，没见出现什么旱情。”
正巧店小二带着人把他们点的招牌菜送上来了，谢芝招呼大家先吃饭:“只是一个消息，真假还不确定呢，这菜看着不错，大家先用膳吧。”
其余三人都默契的不再说话，开始吃菜。
吃完也不想着逛逛了，决定还是回府，尽快将这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告知长辈要紧。
回到府里，几人在门口分开后，谢芝就带着谢琪去找崔夫人。
正房，崔夫人手边放着账册，正忙着料理家中各种事情。
见着她们这么早就回来了，也不觉得奇怪：“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你们怎么还想着要出门，这不还是早早回来了？”
谢芝直接说了自己听到的消息：“我们今日去了三和楼，碰巧听到了一则消息，虽不知真假，想着事情重大，就赶紧回来了。”
崔夫人知道她不是那等急性子的人，放下手里的事情，看向二人：“什么事情？”
谢芝看了身边的谢琪一眼，示意他来讲。
谢琪上前：“我们听到有人说，北方大旱，范围颇广，已有不少人因此而死了。”
谢芝补充道：“我见那行人衣着打扮，应是县中富绅，又听到其中一人说自己有个兄弟在北面行商，这消息是他那兄弟特意传回来的，不像是假的。”
她后来回想，觉得这一行人应该就是自己看到进了酒楼的那几人。
毕竟这个天气里，且这个时间段，酒楼的客人实在不多。
崔夫人听到这消息，表情虽然变得严肃郑重了些，但却并没有多么担忧。
她安慰二人：“你们不要多想，这么热的天还跑这么一趟，先回去歇息吧，我会将这事告诉你们父亲的。”
谢芝有些疑惑，问道：“母亲怎么好似不太在意？”
崔夫人没有搪塞他们，而是坦言：“这事情虽然值得重视，却并不需要太过在意，你们听到的北面大旱，应该是并、幽、冀一带，距离荆州、武陵都甚远，波及不到我们这里的。”
谢芝和谢琪有些疑惑，母亲是怎么猜到这些的？
崔夫人耐心地给他们分析：“若这旱情太过严重，甚至影响到了司隶一带，朝廷上再如何争议，如今也该反应过来并传下旨令，我们这边也该收到些消息了。
可如今我们却没有听到朝廷的旨令，要么是旱情波及并不大，可这显然不是。
那么就是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谢琪有些听明白了，有些还听不太明白，他年龄在这里呢，哪怕再是老成早慧，也明白不了认知之外的事情。
可谢芝却听得很清楚，心里也很明白崔夫人所讲是什么意思。
她忍不住开口：“可那些百姓呢？”
世家富绅、达官贵族们不会如何，这些真正需要直面灾害，抗风险能力又比较弱的平民百姓该怎么办？
崔夫人招手示意这两个令她骄傲的孩子上前。
她伸手摸了摸谢芝的脑袋：“阿娘知道你聪明多思，一向为人宽和善良，可这种事情多想无益，我们也无能为力的。”
谢芝有些憋闷，小声问：“陛下呢？还有那么多大臣，他们会不会下旨减免这些遭受旱灾的地方的粮税，施行轻徭薄赋呢？”
崔夫人细想了想，在谢芝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若让我来猜，很可能不会。”
谢琪插嘴：“阿娘，为什么呢？”
“因为一些庶民的生死存亡，不会对朝廷产生多大影响，但减免赋税，却会给他们带来很多的麻烦。”
听到这一席话，谢芝心中庆幸，幸好自己投生的不是普通平民百姓而是士族，又为自己的庆幸感到羞愧。
还为这些普通百姓感到悲哀。
她感到心中有些酸涩苦闷，逃避的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和魄力去做什么，想这么多实在是自寻苦恼。
另一边，朱夫子祖孙二人也在谈论这件事。
“什么！北边今年大旱了？”
朱林赶紧给朱夫子端上一盏茶，让他平静一下心情。
朱夫子皱着眉看了一眼，实在没心情喝茶，见他执着的端着茶，还是拗不过，接过来喝了一口。
放下茶盏，他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眉头越皱越高。
朱林见祖父这般凝重，心中有些忐忑：“祖父，怎么了？你是在担忧父亲叔伯他们吗？”
虽然方才在三和酒楼时，他也有些担忧，但他其实觉得谢芝等人说的有一些道理，他那些亲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对。
朱夫子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吩咐。
“你去把我从冀州带回来，放在箱子最下面的那几卷文书拿来。”
朱林愈发困惑，依言去取朱夫子要的那几卷文册去了：“诺。”
待文册取回来，朱夫子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这些文册。
朱林不敢出声打扰，立在一侧等着。
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朱夫子突然站起身，脸色难看至极。
朱林吓了一跳：“祖父？”
朱夫子看向他，开口要吩咐些什么，想了想，还是缓缓摇了摇头：“罢了，罢了……”
见朱林一脸忐忑茫然的看着自己，朱夫子把自己手里这几卷文册给他：“你瞧瞧这个，试试看能从中琢磨出些什么？”
朱林摸不着头脑地打开书卷看起来，看完发现，这些文册都是他祖父在冀州当主薄时，那个县近几年的农时和税收情况。
看完后，朱林似懂非懂的和朱夫子说：“孙儿愚钝，只是看出来，这春耕好似也比之前晚了一些日子，收的粮税似乎也一年比一年少了些。”
朱夫子颔首：“你能看到这些，便是抓住问题所在了。”
“春耕推迟，说明近些年，北方气候越来越冷，影响了粮食收成，税收自然就变少了。”
朱林侧耳恭听。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知道自己祖父虽然只做过一个小小主薄，并非是因为才华不够，而是家境不足而已。
朱夫子神情复杂难看：“我担心的是，干旱只是其中之一，更担心北方那些异族的境况。
若是气候变寒冷，那他们草原上很有可能出现雪灾或者旱灾，那接下来很可能会入侵大齐边境！”
这虽然听起来似乎有些危言耸听，却可能性很大。
北方游牧民族以牛羊肉食为主，若草原上出现雪灾或旱灾，牛羊因灾害成群死去，缺少食物的部落肯定会南下掠夺。
朱林震惊不已：“这！这是不是？这……”
他脸上布满焦急神色:“那我们要不要写信给父亲和叔伯他们？”
朱夫子长叹：“这只是我的无端猜测，你父亲叔伯他们恐怕不会愿意听的。”
过了一会儿，似是劝朱林，又似在安慰他自己：“罢了，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说不定不会出现如此糟糕的情况，而且朝廷在边境放着大军，不会坐视不理的。”
想到自己如今身在江水以南的武陵郡，鞭长莫及，且人微言轻，朱夫子眼中显出几分落寞失意。
他收起外露的情绪，温声叫朱林别想这些事情，先回房去做功课。
朱林虽然心绪难安，还是听话下去了。
晚间，谢兴回府，听见崔夫人给他说的消息，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
与崔夫人、朱夫子考虑的东西不一样，他担心的是朝廷会不会借着这个由头，多征荆州等地的粮税。
正所谓上面的人一张嘴，下面的人跑断腿。
若要多征税，少不得他们这些县令来执行，一不小心还会引起民愤，恶名也会由他们担了。
这对于爱惜自己名声的谢兴来说，可不就是大麻烦。
接下来几日，不管是学室上课，还是早晚用膳，气氛都有些沉重。
不知情的其余人有些莫名，但碍于家中气氛，言行举止都收敛了一点。
同时，县城不少人都知道了北方大旱的消息。
大部分人无动于衷，只是当做一个聊头而已。
他们这辈子可能连隔壁县都没去过，更是无法想象北方是有多么远，也不觉得这事情会与自己有什么关联。
农家佃户依然在这暑期蒸腾的大夏天里精心照顾田里的稻秧，商贩百工则是为着一家生计忙碌奔波。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能安心舒适的躲在家里避暑纳凉，不必为生计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