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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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房。yywenxuan

    天气虽不冷，但衣裳被褥潮湿着也容易着凉。因此这时屋中烧了个小炭炉，既减少湿气，也能烘烤衣物。

    在三人各自坐到踏上，崔夫人身边的崔阿奶吩咐婢女奉上一盏茶汤并两盏热饮子。这崔阿奶是崔夫人的乳母，为人稳重有城府，颇受崔夫人信任。

    待茶饮送上，其余人都退出去歇息吃饭，仅剩一二人在外轮守。

    “这种天气，父亲怎么还往山上去？再急也该等过些日子天气好了再去才是。”谢琪看了看窗外的天气，不禁担忧，这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崔夫人拿起手边账册翻看：“这也没法子，劝也是劝过了的，索性随他去。也不用太过担心，东西都给你们父亲备全了的，何况还有几个人跟着。”

    谢芝倒不怎么担忧：“父亲喜出游，定是准备周全的。”

    说的也是，谢琪当即心下一松。

    仔细说来，谢芝的父亲谢兴今年也还不到而立之年，却已早早当上家主。谢兴的父母皆寿数不长，在这几年间便陆续因病离世。

    谢兴兄弟缘也薄，有一个小弟也没养住，幼时风寒高热没了。如今只有一个姐姐嫁到临县小世家做嫡次媳。

    有了这现成的案例，谢芝很早有意识的搜寻医书想要自学医术，但这时候的知识堡垒太深厚，除了崔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两册医书，至今也就寻到一册较普通的医书。

    没办法，谢芝只能注意保养锻炼了，谢家人在谢芝的影响下也很注意保养，她还撺掇着崔夫人请了几位医术不错的医家开了家医馆。

    这时候的人都讲究多子多福，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死亡率太高。妇人生育时可能会遇到的难产、婴幼儿免疫力低容易生病、儿童爬高趴低遇到的各种危险，以及各种天灾人祸造成的伤亡。相较于现代，这时候人们的一生简直像西游，一重一重渡劫。

    哪怕占据社会地位上层的达官贵族，也不能避免各种疾病带来的死亡，多的是因为伤寒高热死去的世家子。

    但这多子多福也不是谁都能享受的。频繁的生育容易影响妇女的健康，而一个家庭中能够生育的妇女都是劳动力，可以纺织种地增加家庭收入。同时多一个孩子，便多一张吃饭的嘴，这时候的粮食产量又低，还要交税。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

    谢芝并不记得历史上有哪个统一王朝叫大齐，不过这里的一些家族和习俗很像是她中学历史课本里的那个晋朝。追究历史异同是没有意义的，但她清楚，较低生产力的局限下，有些苦难是必然存在且无法避免的，秦始皇复活都不行。

    她只能在崔夫人的默许和帮助下，慢慢做出一些有些用但又无伤大雅的事物，既有利于改善日常生活水平，又不至于给自己和家人带来某些祸患。

    这些潜移默化的影响都是有用的，起码近些年谢家人都自觉日子越发方便舒适。生活好了，人也就很少生病，几个妾室生下来的孩子都好好养住了，因此几个妾室对崔夫人都感激不已。

    崔夫人掌家，讲究的是宽严有度，因此谢家的仆人、佃户也都过得比寻常底层百姓好得多，这也导致谢家在当地的名声还不错。

    由此，崔夫人持家有道的贤惠名声甚至传到了郡城，皆道崔氏出好女。谢芝则隐在崔夫人和谢家主身后，只有家中亲近之人才知道一些内情。

    “母亲，您是怎么说动父亲在家中办家学的？还让家中女儿也跟着读书，我可不信是父亲自己想到的，父亲虽不算陈迂，却也认为女郎认得字、会看账本就好了。”

    谢芝自己本就与一般人经历不太相同，因此早早央求崔夫人为她启蒙。日子又实在无聊，只能多看书，多培养一些兴趣爱好，才好打发时间。不管是男孩女孩，读书识字在她看来是非常必要的事情。

    “这有什么，世家女郎本就是要读书识字的，早先不急，不过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夫子罢了。”崔夫人不以为意道：“待你们大些了，男儿再往深里读书，女儿则学习管家理事，这都是世家惯例。”

    说到这里，崔夫人突然问道：“说到世家惯例，世家谱系你们背得怎么样了？”

    二人一僵：阿娘怎么想起来问世家族谱的事了？

    谢芝谢琪异口同声：“已背了大半了，母亲！”大齐有名有姓的大世家有不少，还有自家及外祖家的姻亲。这世家之间各自联姻，各自关系弯弯绕绕的，背了忘，忘了再背。哪怕是谢芝，对此也很是苦手，姐弟二人都背得头秃。

    “你们姐弟二人心里要有成算，这世家谱系可是珍贵之物。我手里有这东西，还是你们外祖母专门送的压箱底，你们父亲都没有，只能找我借看。”崔夫人面上难得流露出傲气。

    这时候的世家谱系，非大世家不可有，因为编撰世家谱系需要一定地位，没有一定底蕴的世家听都没听过这东西。

    谢芝非常理解崔夫人的骄傲，但目前要紧的是赶紧转移话题。

    “夫子是什么样子的，学问怎么样呢？”谢琪对夫子很好奇，毕竟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几年都会由这位夫子教导他们读书。

    干得好！谢芝心想着。不管这夫子学问怎么样，应该不是什么非常迂腐的人，否则不会答应教女郎读书。

    崔夫人并没有回答，只是道：“等你们父亲把人请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接下来几人谈话声渐歇，只偶尔响起一两声，随即便各做各事。看书、练字、看账本，气氛却并不僵冷，反而宁静温馨，显然都是习惯了。

    相比正房三人的从容淡定，后院几位妾室房里反应不一而足。

    何氏颇受谢兴宠爱，又是主母陪嫁，早已知道这个消息。不过她的四郎还小，除了叮嘱二娘谢莹到时候好生听从夫子、以及长姐长兄的话，便再无其他。

    按理说，何氏受宠不应该如此老实。可她心里却很清楚，自己只是主母从崔家带来的陪嫁妾室，崔夫人对她虽无太多信任，尚算得上宽厚，她又并无亲人家世可依靠，唯有依附家主与主母才能过上安生日子。

    何况她是在崔氏长大的，见识过崔氏作为顶级世家嫡系旁支的深厚底蕴，知道世家是多么令人畏惧的存在，对崔夫人更是恭敬。

    因此，哪怕李氏等人刚进门时，都会拈酸吃醋使点小性子，何氏却从来谨言慎行。

    李氏、陈氏两人自然是高兴的，她们出身平平，自己也不识字，没有能力教导二郎谢珑、三郎谢琅。

    家里的嫡子嫡女由主母启蒙管教，小小年纪便知书达理、老成稳重。她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家主不发话，急也没办法。

    如今达成所愿，虽赶不上与谢芝姐弟之间相差几年的差距，好歹可以启蒙读书了。

    二人不约而同的把儿子叫到身边，叮嘱道：“可要好好听夫子的话，认真学习，这样才能讨你父亲的喜爱。”

    与众人不同的，王氏的反应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高兴，反而很是担忧。她出身平民百姓，自家以及亲朋家中都没几个读书的男儿，更遑论女儿读书。女儿读书有何用，还不如多学习针黹厨艺，日后好嫁给一位好郎君。

    可家主和主母都发话了，她又不敢违抗二人，只能暗自担忧，嘱咐三娘好好听话，切莫招惹别人。

    谢家几个孩子，除谢芝外，最大的谢大郎谢琪不过七岁上，最小的谢四郎谢珏也还不到一岁。都还只是几岁的小萝卜头，谢芝在几个弟弟妹妹面前难免放松些，弟妹们也喜欢和这位相处玩耍。

    这一放松，言行举止中就会有许多新奇的事物透露出来。不过几个孩子从小便知道长姐非常聪明，倒也没感到有什么奇怪，只觉得有趣。

    也许等他们长大经历多了之后会发现什么端倪，但谢芝相信，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人把她透露出去。因为他们同为谢家人，是天生的利益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