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结局
马车颠簸了一路，在途中的某个驿站停下。
唐莉佳坐在马车底的一条横杠上，一只手按住头上的耳罩，另一只手抱住身侧的柱子——其实是马车侧面的木板条，但对于她来说，粗得连单手抱住都吃力了。
车内走下一个男人，重量离开之后整个车都摇晃了一下，唐莉佳看着那人踏着一双笨重的马靴慢慢离开她的视线，一声都不敢出，心脏在心中狂跳，内心中做着纠结的斗争。
活祭……
唐莉佳歪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里的木板歪了，露出一道缝隙，不大，但她钻过去足够了。
再次确认头顶的这架马车没有人声，唐莉佳静悄悄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站起来，向那道裂缝走去。
不管怎么样，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近到马车里，唐莉佳不算困难地找到了空旷的马车里唯一一样特别的东西。
银灰色的外表，泛着锈色，长方形的小盒子被四根发光的黑色细柱子困在中间，唐莉佳总觉得那像个骨灰盒。
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唐莉佳看见身边的景象像水一般融化，扭曲起来。
一个恍惚，再次看清周围时，已经是在一处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森林。
唐莉佳愣愣地看着四周甜蜜的景象，有些不清楚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好了。
“咔嚓！”还没等唐莉佳的眼睛适应这片柳林风声，天色一瞬间就乌压压地暗下来，暴雨毫无征兆地打在地面上，激起的尘土飞扬，几乎迷了唐莉佳的眼睛。
第二声闪电响起的时候，伴着一声怒喝，那个打手似乎是收到了什么预警，嚎叫着冲进了这个童话王国。
“阵法怎么会预警？！妖女，是不是你搞的鬼！”打手冲着天空怒喝，唐莉佳顺着他的视线，也抬头向天空望去。
天空上有一片荆棘林。
荆棘的中心，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像是奴隶一样被浑身捆绑起来，密密麻麻的棘刺扎入那副柔软的身体，看不见有裸露的完好皮肤。
打手像是咆哮的疯狗，四处在阵法内搜寻外来者的踪迹，唐莉佳躲到一片芭蕉叶子底下瑟瑟发抖，不敢暴露出任何声音。
但是还是压抑不住好奇，忍不住偷偷探出头来，向头顶瞥了一眼。
正看见荆棘丛之下，似乎有一双眼睛微微地一闪，同样注视着她的方向。
唐莉佳怔怔望着那双眼，感觉自己的身子逐渐发痒，变轻……
押镖的马车在一处驿站停下了，要在这休息一晚，明日清晨再启程。
晚上这里居然会开一个化妆舞会，承办人彬彬有礼地过来邀请这几位小姐，左朱二人盛情难却，便也答应了。
逛街姐妹上线，左朱二人对着满街的面具左挑右挑爱不释手的时候，已经有一位骑士从她们身后悄悄逼近了。
“这位可爱的小姐，请问我有幸能和你认识一下吗？”这位骑士带着一个大大的小丑面具，身上穿着银白色锵锵作响的盔甲，手上还拿着一杆从不离身的长矛，像是舞台上的演员一般，夸张地向朱怡欣鞠了个躬。
“……嗨，艾瑞琉森。”朱怡欣无奈地挥了挥手。
“嘿！我带了面具，你不该认出我的！”
“带了面具，可是还能看出是你啊……”
“好吧。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能从白骨中看到形貌，从灰烬中嗅到余香，啊，大地之花，我的爱情之花，让我为你吟诵诗歌，从清晨到夜晚！
我持着时间之剑
沉默地在内心中求索
终于找到了那块流着脓血的破疮
我呵斥道：“滚开，你这该死的东西！”
可我在丢弃坏疮时
也丢弃了好的血肉……”
朱怡欣盯着摇头晃脑的艾瑞琉森，确切地说，是盯着她脸上的小丑面具——耐心地等待骑士倾诉完爱意，这才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骑士看着她，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我是您的永远的骑士，为您献上生命与忠诚是我唯一的荣耀。”
左婧媛在一边看着，似乎是被这两个人秀到了，突然感觉有点心悸。
她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胸口刺痛的地方，道：“你们两个慢慢聊，我先去那边看看。”说罢便溜开了。
皱着眉走了好一会儿，左婧媛才感觉抓着自己心脏那只无形的冰冷的手才慢慢放开。
此时她已经信步走得远了，走过了卖面具的街道，来到卖杂货的地方了。左婧媛不由得多停了一会儿，余光正好看到有个卖簪子的小摊，摆在最上面的一只簪子通体由血玉打造，带着一种冷艳，一下抓住了她的眼球。
左婧媛不由得向那摊子转了转身，耳中自动地灌入各色的集市声音，有扯着嗓子吆喝的，卖糖人，卖冰糕，卖茶水的，其中甚至还掺杂了几声悦耳的鸟儿啾啾叫声。
鸟叫……
这声音？这声音？！
鸟叫的旋律越听越耳熟，左婧媛脚下生了根般一动不动，难以置信地顺着声源看过去。
一个市井泼皮样的人正揣着手，脚下胡乱摆着几只鸟笼，一只通体淡黄的金丝雀恹恹地趴在一只密密麻麻编制而成的鸟笼里，见左婧媛的目光转过来，猛然闭上嘴不叫了，只幽怨地看着她。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鸟。普通的鸟叫不会是《嚣张》的旋律。
左婧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鸟近前的。
化成灰她也刻在骨子里的熟悉。这只鸟的眼神和唐莉佳一模一样。
“只是一只鸟而已，看什么看，去去！”那泼皮面色不善地赶起了人，左婧媛只觉得有火一股一股地往脑门上顶，快烧穿她的天灵盖了。
平时她骂唐莉佳千百遍臭鸟也是她的事，毕竟这称呼虽然是黑称，但也是个好听的黑称，更何况唐莉佳自己也在房间鸟言鸟语说自己是百灵鸟过。她拿来开开玩笑也就罢了，可对面这个算什么东西，也敢称她是鸟，把她关在鸟笼里？开玩笑？左婧媛现在火大到只想把他家祖坟给开了。
“你这鸟不是要卖吗？多少钱，我买了。”左婧媛强压怒火，从胸口抽出钱袋。天知道要不是怕被这个泼皮看出端倪，她就把所有钱都甩在他连上带那只鸟走了。
“你买啊？”泼皮的眼神露骨地在她身上扫了两下，猥琐地笑了两声，“倒也不贵，你陪我一夜，我就把这黄鸟送你好不好？你盯着看它好久了，这么喜欢，不会不答应我吧。”
左婧媛气笑了。伸出来的钱袋被她装回去，她冷笑了一声，满不在乎地伸脚踹向那个破笼子，把笼子连带鸟都踹得离开那泼皮五六米，“当我不识货是吧？”
泼皮脸色已经变了，似乎下一秒就要打将过来，左婧媛及时地道：“先停。让我说最后一句话。”
“……说！”
“这里是禁区！你们都已经死了！这里不是现实的世界！”
说完禁区二字时，左婧媛就已经转身，敏捷地拎起地上的鸟笼撒腿就跑，转身之前看到那泼皮的头已经变色涨大了。
把心里憋了这么久想说的全说出来，这个禁区又如同上次一般，陷入了诡异的静止与异化。
左婧媛跑过的地方，鸦雀无声，只有死尸们身上的皮肉在逐渐变黄，结疤，掉落。
玩命地跑到一处开阔地时，只有绿油油的草在风中微动，左婧媛回头望望城镇，那里的人都摇摇晃晃地活动着，似乎还是像往常一样尽到一个npc的职责，只是纷纷变成了土豆人的模样。
左婧媛喘着气把鸟笼放在地上，竹制小圆笼的笼条密密麻麻，左婧媛用了点劲儿，咔嚓一声，竹条被她捏断一根。
“咳咳……小鸟，你自由了！”说罢她哈哈地笑起来。
左婧媛只觉得痛快，看着眼前的小鸟也好笑起来。
大概是太想她了吧，怎么会觉得一只鸟是唐莉佳呢？
小鸟看着兀自发笑的左婧媛，眼中似乎流露出了无语的神色，左婧媛只当是错觉——她的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不中用了，只是这样一段跑步，她的肺就像是吝啬鬼一样不肯提供足够的氧气，她抓着自己的胸，几乎要把这该死的肺咳出来。
从眼冒金星之中艰难地缓过来时，看清眼前有什么红色的东西。
左婧媛几乎以为自己咳血了，细看时才看清是那只小鸟，衔着她刚刚看中的红玉簪子，吧嗒一声扔在她面前，歪头看她，见她没反应的样子，又把那簪子用头往左婧媛的方向拱了拱。
“给我的？”左婧媛惊喜极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废话，你不是看了它好半天吗？小鸟——正是唐莉佳，在心中默默吐槽。她被那双眼看过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又被那眼睛暗示着往上飞，飞了不知多久才飞出那片风暴天空，一出去她就累得昏了过去，醒来就被关进笼子里了。
“谢谢你！”左婧媛乐得举着小鸟在空中转了一圈，又结结实实亲了一口，“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啦！虽然你是只鸟，但我知道你是有灵性的对不对？你是不是什么人托生成的啊，你的眼神好像好像我前妻哦。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我还喜欢着她。”
左婧媛乐滋滋地把小鸟放下，顺手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把那只簪子插上了，“好看不？”
小鸟像是在原地化成一座雕塑，无语地看她。
“愣着干什么，点头啊！”左婧媛伸手按了按小鸟的头，小鸟本不想配合，奈何没有左婧媛的力气大，“嗯嗯，好看！你真有眼光！”
休息了一会儿，左婧媛再睁开眼的时候，小鸟已经不见了。
四下找不到小鸟的踪迹，左婧媛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摸了摸脑后的簪子，才确认刚刚的一场不是幻觉。
走回驿站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艾瑞琉森银白色的铠甲即使在黑暗中也很好认，她正站在驿站入口处，笔直地守望着。
左婧媛凑过去打了个招呼，被艾瑞琉森抓住了手。
艾瑞琉森压低声音。“跟我来。唐莉佳有话要和你们说。”
左婧媛想反抗的力道在“唐莉佳”这三个字下化了个干脆，她身不由己地跟上艾瑞琉森，也小声问道：“什么？她怎么回来了？”
艾瑞琉森道：“到了就知道了。”
“二楼，最靠西的房间，敲三下门。”把左婧媛领到舞厅门口，艾瑞琉森歉意地表示自己不能进去了。
左婧媛知道她的难言之隐，向她挥挥手，便一个人进去，找到了那间小房子，朱怡欣和小唐已经面带严肃地等在那里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左婧媛小心地拉好门，看向这一大一小二人
“我们押送的货物是人，一个准备送去活祭的人。”朱怡欣神色苍白。
“什么？不可能！”左婧媛第一反应就是想否认。
“我也以为不可能。但liga亲眼所见。而且这个人你是认识的。”朱怡欣慢慢地道。
左婧媛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奔流起来，她冲到小唐面前急切地想要询问，到了近前才注意到她送唐莉佳的耳机已经不见了。
现在不是心痛的时候了。什么都没关系。她整个人都是唐莉佳的，唐莉佳想像撕纸一样把她的心撕碎，那就让她撕着玩吧。
左婧媛甚至还有理智调整自己的声音不要让唐莉佳听起来太吵，“那个人……要被活祭的人，是谁？”
唐莉佳道：“田倩兰。因为垂棘失窃，她必须被献祭，才能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
荆棘里流血的小小人影，就是田倩兰。
“轰隆”一声，巨大沉闷的雷声闯进屋中翻滚，几秒钟之后是刺目的闪电。
“是她……！”左婧媛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心中盘旋着这个名字。
她知道了，知道落日谷的谷主是哪位冷美人，为什么她对她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是她，田倩兰。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狂风暴雨，雨点疯狂地顺着洞开的窗户泼洒在屋子里，爆炸声响起来了，有好几处木质的房子被闪电点燃，在大雨之中燃烧起来。
这幢楼也混乱起来，到处是尖叫声，喧闹声，磨牙声，怒吼声，还有熟悉的，土豆人进入攻击状态时的“嗬嗬”声。
说出那个名字后，一瞬间群魔乱舞。
左婧媛第一时间扑过去把唐莉佳抓进自己怀中，抽出防身的短剑，再四下给朱怡欣寻觅武器。
朱怡欣喜道：“我对这个禁区有感应了！再给我两分钟，我试着接管这个禁区！”
左婧媛道生拉硬拽地把屋中一张厚重的紫檀木桌子推到门口挡住，她脸都绿了，已经能听到土豆人嘶嘶的沉重上楼声了。
“还差一点！”朱怡欣使出全身精力集中在禁区控制权上，她已经触到那根权柄一次了，可又有种力量把她排斥出来，她现在也急的一头是汗了。
门口已经有土豆人在拍门了，桌子被顶得一颤一颤，左婧媛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自己也顶到门上这才抵住，土豆人每一次的冲击都带动着她身子一颤。“朱怡欣，快呀！”
朱怡欣连回答她的工夫都没有，手在空中忙乱地挥舞，口中也不停地喃喃自语。
“窗户！”左婧媛看了一眼窗户，血都吓凉了，有一只毛茸茸的丑陋土豆脚已经攀在外墙上扒住了窗框，下一秒就要冲进来了！
“嗤”一声响起，绿色的血液在窗外飞溅，那只土豆脚在空中僵直地颤动了两下，无力地掉落了下去。
窗外先是露出一簇白色的羽毛，随后出现的是的纯白的骑士。
艾瑞琉森轻巧地翻进了屋子，朱怡欣看到这一幕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艾瑞琉森，你不能进屋！”
“别担心。”艾瑞琉森握拳放在自己的心口，“你在哪，我的心就在哪。当你有难时，我是不能不来的，不来便是伤害了我的心。”
“轰！”门外的丧尸越聚越多，左婧媛连人带桌子都被冲飞出去，朱怡欣伸手拽住她的手腕，被她的动量也带得翻倒在地。
数十只土豆人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猛地向地上的左朱二人扑去。
“铮！”艾瑞琉森半跪在地挡在朱怡欣前，盾牌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所有攻击。
艾瑞琉森背对着朱怡欣不发一语，手臂在刚刚冲击力之下颤抖着，幅度越来越大。
银白的盾牌染上红色的鲜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地碎开了。
骑士站起身来，骄傲地挺直了背，用还能挥动的左手紧握着长矛，端起来对准眼前的敌人们。
“英雄是为众人而死。而我，我的公主，我为你而死。”
朱怡欣没有夺得这个禁区的控制权，却感觉自身正沐在一股奇异的能量里，周边的景色渐渐闪烁起来，像是融化的蜡般不真实。
眼前是一副超现实主义的画，画面的中心是一根白色的蜡烛，身上点燃了的是红红的火焰。
这根蜡烛为她燃烧。
她们在被禁区排斥出去。小小的蜡烛却在她眼前不断燃烧着，点燃的血红越来越多。
朱怡欣徒劳地伸出手呼喊着，想抓住那个模糊的幻象，“艾瑞琉森，艾瑞琉森！曾艾佳——！”
醒来是在熟悉的怀抱里。
朱怡欣睁开眼，就看见那个她拼命呼喊着的人。
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轻柔地抚上对方的脸庞，指腹传来皮肤的热度。
曾艾佳温柔地回握住她的指尖，向她微微笑了笑。
“你……是不是想起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朱怡欣哽咽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追究，只要曾艾佳想起那些过往，变回她生命中的那个人就好。
被朱怡欣眼底的希冀灼烫了一下，曾艾佳不自在地转开了视线。“我……”
“你不是她。”朱怡欣眼底的希望一下子被浇灭，她无力地把手放下，遮住流泪的眼睛，“……对不起。”
曾艾佳深吸一口气，眼底也泛上了晶莹，她抓住朱怡欣抽回去的手，“你永远都不必对我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嗯。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所以我，是不行的，对吗？”
“……对。”
“因为我不是她？”
“对。”
“……”
另一边，左婧媛也醒了。
“你们怎么醒了？”左婧媛又惊又喜地和身边照顾她的刘力菲拥抱。
“艾佳把我们叫醒的，好像用的是什么吃鸡？总之是一颗珠子，贴在额头上就好了。其实也就几个小时之前的事。醒来发现你昏迷，当然是要照顾你啦。”
垂棘？！
左婧媛跳起来，“李飞我有点事找艾佳，回头和你说！”急匆匆地去找人，正好迎头和垂头丧气的曾艾佳碰上。
“艾佳，垂棘在你那吗？”左婧媛抓住曾艾佳的胳膊，急切地问。
“在。上辈子我们一起进禁区的时候你还记得吗，当时你把垂棘给我了，出禁区的时候我顺手收到空间里没管，我做梦的时候手里突然出现了垂棘，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曾艾佳解释了一番。
“快跟我走！去救人！用垂棘把田倩兰换回来，她就不用死了！”左婧媛拉着曾艾佳就要走，曾艾佳却苦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出不去。这里不知道是什么禁区，虽然看起来是剧场，但外面只有虚空，已经不是现实世界了。”
“什么？”
“醒来之后，剧场里所有的东西上面都显示着一行数字，这就是这件东西的价钱。必须要收集到足够价钱的东西才能离开剧场进入下一关，每在这一关停留一分钟都要耗费相应的价钱，所以其他人都先去下一关了。”
“那，我呢？”左婧媛指指自己，她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价钱。
“我带你走。”朱怡欣白着脸走过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几人把后台收集一空，眼前一花，进入了另一个地点。
她们站在看台上，眼前是黑色岩石铺成的角斗场。看台与角斗场之间，是深深的黑色虚空。
角斗场左侧是一大堆椅子，右侧是一堆公演服，都是剧场的东西。正面对着角斗场的高台上站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左婧媛认出那是徐楚雯，她正拿着一根炭笔，在眼前的石板上写着什么。写下最后一笔后，左侧的椅子被一堵空气墙慢慢地推到了角斗场外的虚空中，消失了。
陈珂发现了她们，曾艾佳几人走过去。
左婧媛问：“这是在做什么？”
“选择题。”曾艾佳简单地解释了一句，结合刚才的画面，就已经很明了了。
“禁区有说要做多少轮吗？”
“初赛十轮。”陈珂接过话头，给曾艾佳看她写下的正字，“我们已经选了九轮了。一开始只是选择一片布料或者一块木头，现在的价值越来越高了，我担心……”还没说完，下一个被传送到角斗场上的人就产生了，是杨媛媛。
传送到角斗场上的两样选择题也产生了。
左侧，是山也似的剧场物品，灭火器，灯光，摄像机，几乎堆满了那一侧的地面，另一侧就清爽得多了，只孤零零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龙亦瑞站在角斗场右侧。
杨媛媛咬着牙做完了选择，和龙亦瑞一起传送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平常利索的嘴皮子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又哭又笑地死死抱着龙亦瑞不撒手。
“没事……你也看见了吧，每个人的身上也出现了标价。”陈珂咬着牙哈哈笑起来，笑得想哭。
杨媛媛的第十轮选完，迟迟没有人再被传送到角斗场的高台。
曾艾佳对左婧媛解释道：“禁区提示了，进入6小时的休息时间，随后进入最后一次选择。”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远处的平原似乎有个建筑物凸出来，曾艾佳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那个啊……是许愿井。”陈珂解释了一句。
曾艾佳哦了一声，盯着许愿井一直看。
“你们快来，底下是一间一间的休息室！”叶舒淇在看台的最底层向大家招手。
左婧媛下去，在休息室旁边的木板上看见挂着一串一串的钥匙，对应着每一间休息室的数字，有的钥匙已经被拿走，有人去相应休息室休息了。
选好钥匙的时候，唐莉佳恰好和洪静雯从身后走过来。
这次左婧媛没让她擦肩而过，伸手抓住了唐莉佳的袖子。
“……”唐莉佳已经走过去了，整个人背对着左婧媛停住，却僵硬着，没有甩开左婧媛的手。
她只是转过身，面对着左婧媛。
看着眼前这个抓住自己衣服不肯放开的人，唐莉佳平静地开口：“左婧媛。我们结束了。”
“……”左婧媛的眼圈红了，但她仍然不肯松手，反而报复般地加了一把力，把唐莉佳的衣服揪起一个锐角来。
“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可是后来的事让我彻底失望了。我们再在一起，除非你能让时光倒流，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左婧媛，放手吧。对你，对我都好。”
“好。”左婧媛哑着嗓子，在唐莉佳惊讶的目光下，真的松了手，顺手帮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左婧媛甚至还笑了一笑，“好，一言为定好了。”
说罢她便离开了，旁边的刘力菲听到了她们对话的全过程，过来想安慰一下神思恍惚的左左，走进了才看见左婧媛似乎……在边走边笑？
不会是受的刺激太大，疯了吧？
左婧媛笑着看向刘力菲。
“你听到她刚才说的话了吧，是不是很拽？”
“嗯……？”
“有一天，她会哭着向我说对不起。”
完了，确诊了。
刘力菲在心里点蜡，左婧媛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便哼着歌走向休息室了。
她的傻学姐啊，明明知道她想听哪三个字，可她就是倔强得不说。
核太阳下，唐莉佳给她的最后三个字是：“对不起。”
我哪里需要你的对不起呢？
左婧媛没注意到，艾朱两人并没有进休息室。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你……”朱怡欣问身边的曾艾佳，她们已经走到了许愿井边上。
“我想这么做。”曾艾佳弯了弯眼睛，拉住朱怡欣的手。“我把未来那个你喜欢的我送给你，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再喜欢我一点？”
“艾佳……我，我不值得。”
我不值得你为我死三次。
“别怕，我特意挑了这个时间找回记忆呢。”曾艾佳笑了笑，空气中渐渐能闻到鸢尾花的味道。
朱怡欣的非洲菊信息素也被逗引出来，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你……发热了？”
“嗯。如果我醒来之后不乖，你可以把我绑起来，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曾艾佳狡黠地眨眨眼睛。
朱怡欣的眼前模糊了。这个人总是在想，在算，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什么都算好了，连自己死后的事情也算好了，和末世之前一模一样，连一张保险单她算得妥帖。上面的名字还是朱怡欣三个字吗？
跳井的时候，像是真正的死了一次。
大块大块的石头崩落下来，落在她头上，疼痛感真实无比。
睁眼时，眼前的曾艾佳明显变了气场。
朱怡欣轻轻唤了一句：“艾佳。艾瑞琉森。”
曾艾佳烦躁地转过头去，按着太阳穴闭眼不看她：“我现在很乱，你不要和我说话，让我自己想一想。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太荒诞了。”
朱怡欣没有说话，非洲菊的气味却慢慢地将曾艾佳包裹住了。
左婧媛再次见到艾朱二人已经是五个小时后，看见两人不知何时坐在休息室上面几层的看台台阶处，你侬我侬地依偎着，太过震撼，一口水含在喉咙里忘了咽下去，呛到咳了个昏天暗地。
上去了解了一下情况，左婧媛啪啪啪地鼓起了掌，眼泪都激动得流出来了。
“恭喜你们，修成正果，百年好合！”
庆祝罢，左婧媛想起什么事似的，“对了，这里还有许愿井呢，我也去看看好了。”
“你去做什么？”曾艾佳问了一句。
“我就是去看看！”左婧媛气焰嚣张地摆摆手，潇洒地走了。
见左婧媛走了，朱怡欣继续刚刚的话题：“所以你上辈子已经见过那个禁区里的兰兰了？”
“嗯。她过得大概不错，还有一大片不动产呢。只是，落日谷五十年开一次，不知道那次相见，在她已经度过了多少五十年……”
“怪不得我无论如何接管不了那个禁区，原来是因为那个禁区已经有了主人。那小高她们，也是兰兰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她们死而复生的吧。她给这些人打造了一个梦幻岛……对了，郝婧怡也是ckg出道的，这就解释得通了。”
“她似乎也能影响许愿井，所以我刚刚……刚刚演了一幕中世纪的骑士剧回来。像是做梦一样，身体不是完全由自己控制的，所以心里想的什么几乎都会说出来。”
“你在郝婧怡的身体里，那郝婧怡呢？”
“很难解释，总之郝婧怡那时还活着。我操纵的是时间扭曲之后她的身体的躯壳，不过现在她大概也到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继续这个骑士游戏。”
“呼……那就好。”
要是郝婧怡和曾艾佳挤到一个身子里，朱怡欣真不知道曾艾佳会干出什么事来。曾艾佳是不会允许有人那样喜欢她的，而她的占有欲也是一样。
在许愿井站了一会儿左婧媛就回了休息区，此时朱怡欣倚在曾艾佳怀里在休息室门口看似两人晒太阳实则是在晒大家的眼睛，见她全头全尾地回来，担心地问了一句：“你没做什么交易吧？”
“没有啦。”左婧媛耸耸肩，“走累了，我回去休息会儿。”
她身后的休息室里，唐莉佳已经在门缝处站了有一会儿了，听了左婧媛这话，才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身，回到休息室的椅子上坐下。
不长的时间后，进入最后一次选择。
放有石板与炭笔的看台仍然高高地耸立，巨大的角斗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不大的金属圆盘，静静地悬在虚空之中。
传送过后，选择开始了。
站上看台的人：唐莉佳。
角斗场左侧：左婧媛。
角斗场右侧：洪静雯。
左婧媛和洪静雯站在不大的平面上面面相觑，两人现在只隔着一只脚的距离，身后距离圆盘外的虚空也不过一步之遥罢了。还是左婧媛先打破了这份沉默：“好老套哦。”
唐莉佳站在高高的看台，手边的炭笔好似被彻底遗忘，雕塑一般一动不动望着角斗场上的两人，唇角无意识地越咬越紧。
【系统提示：请在10秒钟之内写出你的选择，未进行选择者，将进行第一次警告，翻转幅度：三十度。10、9、8……3、2、1】
金属平面剧烈地晃动起来，洪静雯一个没踩稳，差一点失足跌落下去，被左婧媛眼疾手快地捞了一把，险险地稳住了身子。
圆盘的晃动渐渐停息，洪静雯惊魂未定地道：“谢谢。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消失。”
左婧媛笑出声来了，“我以前也许说过这种话吧。但是说说而已，谁真的想要你死啊！”
【系统提示：请在10秒钟之内写出你的选择，未进行选择者，将进行第二次警告。翻转幅度：五十度。10、9、8……】
这一次的提示，是全禁区通报。
左婧媛仰头看着高台处站着的唐莉佳，她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似乎在颤抖着拿起笔，艰难地向石板上画了两画，失了力气，颓然地跪倒在地。
左婧媛看不下去了，道：“洪静雯。”
洪静雯也紧张得发抖，嘴唇都白了，“什么？”
“照顾好她。”
已经知道答案的选择题，没有再去验证的必要。
左婧媛后退，再后退。
脚下踩着的不是坚硬的金属表面，而是空气了。
看啊，她飞起来了。
迎着唐莉佳惊骇的目光，左婧媛轻轻笑了一下，用口型比出了三个字。
谢。谢。你。
啊……太好了。
解脱了。
唐莉佳，你要到处去看看，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足够你去喜欢。
希望你记得我，希望你忘了我。
希望你恨我，希望你爱我。
最后一次，向你道一声晚安。
晚安。即使你不再是我的拖拉机，我的学姐，我的唐莉佳。
我还是你的指甲油，你的金毛，你的左婧媛。
时间是个多么神奇的东西，沥干了回忆，把那些不美好的都淡漠，留下的都是意难平的恋恋不舍。
那些伤害，你也许可以原谅，可我原谅不了我自己呢。
给了你那么多痛苦与眼泪，最后我也想留给你，一个不用那么纠结的选择……
我放手了……
在重力的作用下坠落，像那些同样消失的东西一样，左婧媛的身体也化为灰白色的光点，慢慢消散在空中。
原来人死之后是有灵魂的。
左婧媛像是变成了一片雾，没有身体的实感，却能随着自己的心思，慢慢地飘到高台上的唐莉佳身边去。
不要哭了。原来你还会为我流泪。
灵魂幻化不出手掌为唐莉佳擦去眼泪，左婧媛有些气恼地凑过去，却直接从唐莉佳的身子穿透了过去。
炭笔被折成两半滚落在地，左婧媛顺便看了一眼石板，上面是颤抖的用力划刻的线条，没有写完。
ナ，下面写了一竖。
“结束了……”有人过来扶着唐莉佳的身子，低声安慰着。唐莉佳看不清那人是谁，她也不在乎了。
唐莉佳不管任何人，她放开脚步，走啊，走啊，走到一处地方，四下一扫，才发现自己走到了许愿井边。
事到如今，她的头脑反而格外清晰了。
“我的愿望是，知道左婧媛未完成的愿望。”
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井中出现了左婧媛的倒影。
她站在井边许愿，虔诚闭目，双手合十。
[我想用我的一切换唐莉佳实现她的梦想。]
即使这个梦想里没有我。
唐莉佳很好，再偏执的牢笼也困不住一颗这样的心，她注定是属于天空的。
[您付出的代价不足，许愿失败。]
井中的倒影缓缓消散。
唐莉佳一字一句地说：“再加上我的一切呢。”
许愿井似乎也在计算，漆黑的背景一动不动，终于缓缓浮现白色的字体。
【条件达成。您可以前往井中心，换取您的梦想了。】
不止小王子。她也有过一支玫瑰花。
在玻璃罐里肆意地生长，骄傲而天真地向她展示：“你看，我有刺呢。”
“我的梦想是，和左婧媛再次相遇。”
左婧媛再一次回到时空隧道的光怪陆离中。
向前走，回到末日爆发前，向后走，回到核爆那天。
阻止末日，回到那个不再有唐莉佳的世界，拯救所有人。或者回到核爆那天，那里没有欣欣向荣的世界，只有一个唐莉佳。
“又是一道选择题？”左婧媛自言自语地笑了，“这算什么选择题。”
核太阳此起彼伏地在天空闪烁，把大地衬得有如白昼。
天晴了，风止息。仿佛回到了最初，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学姐！”
“诶。”
“我在这儿。”
“我知道。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