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拍摄进行的很顺利，因为拍摄的主题是关于恋人和感情，那原本就是阿婵最为擅长的领域。

    更何况，平面模特和演员类似却又不同，没有台词和声音，只有定格的画面。那些需要表达出来，展示给观众的情绪，便只能从尽可能明显的表情与有限的肢体动作之中展现。

    比如说“在他面前感到有些害羞”，模特最常见的表达方式，就是将脸藏在道具书本的后面，露出半张脸来表达“羞怯”。

    这种表现方式说来简单，似乎有套路可循，或者说，正是因为这种方法大部分都有着特定的表现方式，摄影师想要拍出富有感染力的照片，就更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这对于模特的眼神和微妙表情有着极高的要求。

    但拍摄方也不需要阿婵和黄濑能表现出那样的高级水准，这对青梅竹马的中学时代，应该要表现出那种情窦初开，若隐若现的情愫与暧昧，说来情绪复杂，但事实上只要让人看得出“她偷偷喜欢他，他也在意着她”这么浅显的一点，也就够了。

    绮子原本还担心阿婵第一次在镜头下会感到僵硬和生涩，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显得非常自然。尤其是脸上的笑容，舒展明丽，眼神里就像是漾着一泓春水一般，一看见黄濑，便忍不住的朝他漾开了笑意，那眼眸之中的情意便也跟着涟漪般的泛起光芒。

    那其中所蕴含的情感极具感染力，让人看了之后，自然而然的便忍不住跟着一起笑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阿婵的影响，黄濑的拍摄部分效果也非常之好。不管是在镜头里还是镜头外，他的眼神总是在她的身上流连不去，即使摄影师并没有要求他做出表情，但他望着她时，神色却会自然而然的柔和下来——然而这一点，他本人似乎自己都不知道。

    这倒是无意中符合了剧本所说的，“情窦初开，下意识被吸引，却又没有意识到自己心意”的状态。

    不少工作人员都在私底下交流眼色，这明显的“本色出演”，当然令人忍不住的想要八卦。

    于是作为新人来说，阿婵和黄濑的这次拍摄实在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顺利。

    这套照片花了阿婵和黄濑好几天的时间，才终于拍完了所有的镜头。

    这期间阿婵的表现力一次比一次出色，镜头后的工作人员都有些抵挡不住她那神态，就更别提直面她的黄濑。

    只是拍完之后，阿婵就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她和黄濑所拍摄的部分要登上杂志正式发行，怎么也要一段时间以后了，在这期间，她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寻找小白菜，圈养小白菜，浇灌小白菜，采摘小白菜。

    阿婵的生活依然很规律，她上学，上课，中午和桃井与青峰一起吃便当，午休，上课，然后去篮球部参加部活，投喂紫原。

    至于黄濑……他们既不在一个班，也不在一个社团，黄濑没有特意去找她，阿婵也没有特意去等他的话，他们的见面机会并不算多。

    他们现在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既略有些冷淡，却又有些莫名的暧昧在意。

    在学校走廊上偶尔撞见对方的身影，眼神总会不约而同的交汇纠缠那么一会儿。若是距离稍近，两人便会出于礼貌，相互微微颔首示意，再转开视线，而若是距离稍远，就会像是不想引起旁人注意一般的，视线对上一会儿，便各自掠开。

    但即使并不经常接触，阿婵耳边却并不缺少黄濑的消息。她经常会在别的女生口中听见他的消息，无外乎就是今天黄濑君似乎又有兼职了好厉害好有人气，他登上了哪本杂志，又跟哪几个女生一起出去玩之类之类的。阿婵并不放在心上，她知道自己能让他轻易的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现在还没有那个必要。

    最近最让阿婵惊讶的事情是，赤司副部长将黑子哲也，调入了一军。

    不仅是许多部员都不能理解，就连阿婵都有些困惑。

    “好像是说，黑子同学的能力比较特殊的缘故。”桃井解释道，“副部长好像准备把黑子同学训练成秘密武器的样子。”

    据桃井说，是赤司副部长去找青峰的时候，碰见了和青峰在一起的黑子，觉得他的能力十分特别，因此做主将他吸纳入了一军。

    说是秘密武器，阿婵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在篮球场上几乎从未出现过这种“特质”，许多人都表现出了质疑和不安，尤其是二军的许多部员。

    赤司虽然只是一年级，可是在篮球部里的地位却几乎不逊色于部长虹村修造。他的领导能力毋庸置疑，质疑的人或许也清楚他也许真的在黑子身上“看见”了什么，却依然选择了不能接受，说到底大部分的抗议，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毕竟原本正选的位置就不多，一军的人一个个又都是厉害的角色，不会轻易让位，好几个觉得自己要比黑子哲也强上不少的部员很难接受一个三军的人能直接越过他们，还不是凭借着“篮球技术”，而只是凭着“存在感低”这种理由，进入一军。

    这是人之常情，但赤司并不曾因此有过半分动摇。

    他说，要他成为光下之影。

    这个形容让阿婵心中一动。

    因为康斯特族也有着这样的“光下之影”——康斯特族的长老们，就是这样的“光下之影”。

    长老们是康斯特族的心脏与大脑，为了保护传承的知识和历史，在其他康斯特族可以自由强化改造基因的时候，他们不能随便改动身上的任何一个细胞。

    因此单从武力上来说，长老们一直属于康斯特族中的“弱者”。他们总是甘于掩盖自己的光芒，只求使康斯特族更加辉煌——可他们的意志力却绝非常人能比，联合起来的精神力更是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一个星球的意志。

    长老们如今的寿命也在逐渐缩短，他们需要在刚刚诞生的康斯特族的孩子中早早挑选出继承者带走培养，但如今种族的繁衍能力凋零……至今仍未有一名康斯特族的孩子能够成为长老的继承者。

    但……人类的“光下之影”和康斯特族的“光下之影”，一样吗？

    这多少让阿婵感到有些苦恼。她和黑子哲也一个班，于是就由她负责去询问他的身体数据，好去制定队服。

    阿婵看着记录好的数据，感觉康斯特族关于强者的评定标准和人类自己的评定标准发生了冲突，而有些不知所措。

    在篮球部的一军中，最高的是紫原，身高，然后是青峰，绿间，灰崎左右，最矮的是赤司副部长，只有。

    但比起赤司副部长，黑子却还要更单薄纤弱一些——他只有。

    也许是因为他们还正处于人类的发育期吧？

    阿婵想着，青春期的男孩子，个头都长得很快，也许……黑子君的基因潜力其实很大？就像是当初的鸣人，前期总是被人嘲讽为吊车尾，看起来不过只是一个平凡的孤儿，但最后却是以生命力著称的漩涡一族的族人，还成为了英雄。

    只是当初和鸣人第一次见面时有九尾引起了阿婵的注意，黑子身上却什么也没有。

    阿婵想，也许她应该再观察观察一下。

    然而她才刚刚做出这个决定，第二天，学校里的老师便神色沉重的在上课时间，将她叫了出去。

    “樱井同学，”班主任带着凝重的神色将她叫到了走廊上，他凝注着阿婵，只见眼前的少女一脸的茫然，便更是难以启齿。最终，阿婵听见他停了好一会，才通知道：“刚才你老家打来电话……你奶奶……去世了。”

    阿婵顿时便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的确，对于人类来说，她所催眠的那对夫妇，年纪的确已经大到了随时都可能会消逝的地步。不过她的愣神显然被当做了一时的无法接受，班主任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他作为老师，自然能从档案里得知阿婵没有父母，一直都是在老家被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理所当然的，便认为她一定是大受打击。

    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深深的叹了口气，“节哀……樱井同学，学校方面可以给你一周的假期，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也可以跟老师说。”

    阿婵仍然愣愣的样子，好像整个人都懵掉了。望着她这幅模样，班主任顿时露出了怜惜的神色，他柔声安慰道：“别太难过了，樱井同学。”

    阿婵这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呆呆的垂下了眼眸，有些呆滞的道谢道，“……谢谢老师。”

    但事实上，阿婵跟樱井夫妇并没有相处过，在催眠过后得到了一个站得住脚的身份后，她就离开了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来到了帝光所在的城市。但作为“樱井婵”，阿婵没有理由不回去参加葬礼，她也清楚自己应当要像是一个人类一样，表现出悲痛的模样。

    于是她转身准备回去教室收拾行李早退的时候，一直神色茫然的脸上，眼中慢慢的像是才理解发生了什么一般，泛起了泪光。等她走进教室，已经完全是一副泪流满面却毫不自知，眼神空茫的极为“异常”状态了。

    阿婵在班上一直以来都是极受瞩目的人物，这副模样自然引起了一片哗然，不少人顿时完全无视了讲台上的老师，朝着她倾过身子，一叠声的关切担忧紧张的低声询问怎么了，阿婵只能不停朝着自己的同学们摇头，在自己课桌前有些手脚发抖的收拾好书包，便朝着站在门口的班主任走去，跟着他离开了学校。

    被打断了上课进程的老师在刚才已经被班主任所通知出了什么事了，此刻他也只能一声叹息。

    樱井婵在老师间也非常出名，她长相出众，成绩又颇为优秀，这样的身世自然令人更加唏嘘。而等到下课的时候，不少人都已经猜测到了樱井婵家里，似乎有人过世了。

    家中有人过世的确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但一般人下意识都认为，爷爷奶奶去世后，还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呢。青峰，桃井和黄濑却知道阿婵无父无母，唯二的亲人就只有爷爷奶奶，因此其中一位的去世，绝对是件比糟糕还要糟糕的事情——他们顿时比其他人更加的担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