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家
“五一”过后, 椿芽就去财政局上班了。
财务科在二楼, 是一个大套间。钱科长在里间办公, 她和几位同事都在外间。为了节省空间,办公桌都是两两并在一起的,同事们之间都面对面地坐着。她跟徐会计坐对面,她的日常工作就是协助徐会计整理票据账簿, 分担一部分财务工作。
徐会计有四十来岁, 穿着一套灰色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 表情十分严肃。见了椿芽也没啥客套话, 就把工作交代了一下。他讲得很细致,生怕椿芽听不懂。椿芽也表现得很谦虚, 打开记事薄一条一条地都记了下来。见其他同事称呼徐会计为徐老师, 她也跟着喊“徐老师”。
两天下来, 椿芽就熟悉了工作环境。
科室里是轮流值日的, 包括扫地、抹桌子、打开水。门口的矮桌上摆着两只暖水瓶, 轮到值日的就提前半小时过来, 去茶房里打开水。椿芽刚来还未给她排班,她就主动申请来着。办公室里的张同志笑着说:“小姜,你是咱科室里唯一的女同志,住得也远, 就免了吧?”
椿芽自然不肯答应。
她注意到值日表就贴在门后头,不算钱科长正好五个人。一个星期要上六天班,值日表上都是按照星期几对应着, 到了星期六没有固定人员就随机轮换着。她想,不能因为自己是个女同志就受那个照顾,这样跟同事们之间也拉开了距离。
她就笑着跟张同志说:“张同志,您就给我排上吧?”
见小姜同志一再坚持,张同志就把星期六排给了她。徐会计低着头忙着手中事务,虽然没有言语可对姜同志却生出了好感。觉得这位女同志不愧为部队上出来的,能吃苦不做作,待人也热情。
椿芽进入了工作状态。她上手很快,不到一个星期就熟悉了业务。她从徐会计手里接过了一部分工作,说要跟徐老师多学一点。
徐会计也松了口气。本来他还担心来着,怕来了一个帮倒忙的。可看姜同志虽然很年轻,可那算盘打得不赖,账目也理得清楚,合并了几张报表没有一张出错的。他暗暗称奇,这位女同志的确很聪明,不愧为高中生啊!看姜同志的眼神也缓和了起来。
椿芽察觉到了,也暗自高兴。
能得到同事们的认可,就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她发现徐会计很严肃,工作上也格外严谨,颇受人尊重。徐会计跟她说:“财务工作最怕的就是马虎,只要一个数据错了就会影响到整张报表……”这话,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说起来,去财政局上班,比在部队上忙多了。
早晨六点半,椿芽就起床了。洗漱之后,就去伙房打饭。接着,把果果和阳阳送到托儿所,就骑着自行车去单位。
这辆自行车是新买的。明瑜以前骑得那辆是部队上给配的,去军校前就还了回去。明瑜写信说再买辆新车吧?还特意叮嘱她一定要买一辆女式的,这样骑着方便一些。椿芽知道公交车不好等,闹不好就迟到了。财政局那边早上八点钟上班,去晚了影响不好。就赶在上班之前,去百货商店买了一辆新车。
在五六十年代,骑自行车的还很少,行人大多靠两条腿走着,或者搭乘公交车、人力车之类的。自行车价格也不菲,算是奢侈品,尤其是新车很惹人羡慕。在部队上,椿芽花钱很谨慎,生怕别人说三道四的。现在去了地方上,自己能挣钱了,也不怕人家说了。再说,她经常出去办事没有自行车哪行啊?
最近一段时间,大院里也有了变化。
因为少了几家住户,院里安静了不少,无论是打水还是上厕所都不用排队了。椿芽感觉舒畅了许多,自从那几个大婶子搬走了,就没人再盯着她了。院里的娃娃少了,也没那么闹腾了。
工作稳定下来之后,椿芽又捡起了书本。
听张同志说,徐会计是很有名的会计师,做了二十多年的财务工作,可厉害了。她想,有这么好的老师手把手地教着,自己也得加把劲啊。下班回家后,把果果和阳阳安顿好了,就坐在台灯下看书、记笔记。
果果见妈妈忙着,就自个儿坐在床上,一声不响地摆弄着积木。阳阳却不肯闲着,要么在床上爬着,要么“啊啊”地叫着。小家伙腿有劲儿,能摇摇晃晃地走路了。椿芽怕他摔着,就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小家伙却很爱显摆,圈在小床上也不老实,总是握着栏杆蹦跶着。高兴过头了,就尿了一裤子。
果果见了,就过去训斥他,说:“阳阳,想解手了就要哼哼,再尿裤子妈妈就不给你洗了,让你自个儿闻臭臭……”阳阳听了,以为姐姐又在逗他,就“啊啊”地叫着,气得果果直噘嘴。
椿芽注意到了自从明瑜去了军校,果果越发懂事了。小小年纪就有了姐姐的样子,还知道帮着妈妈照看弟弟了。她很欣慰,就写信给明瑜说了。虽然明瑜不在身旁,可也不想错过孩子们的一点一滴吧?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齐明瑜每个星期都会写信。椿芽跟他说,收信地点要错开来,部队和单位交叉着,这样就显得不那么勤了。他知道椿芽向来谨慎,就乐呵呵地照办了。部队上有纪律,来往的信件都有登记,军校那
边也有记录。如果不是这样,他恨不得三天就写一封。离家之后,有很多话想跟椿芽说,写信就成了习惯。
军校这边的生活很紧张,课程也安排得很紧。等到下半学期,他们这批干部就要下去参观实习了。现代战争多采用集团化作业,由各类兵种相互配合,跟传统打法有了很大的不同。作为一名指挥官,不但要熟悉战略战术,还要掌握多兵种的特性。这段时间,他们就去兄弟部队参观了装甲师,那武器装备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涉及到军务方面的,不能跟椿芽说,就在信里写一些家常。六月三十号是阳阳的生日,小家伙就要满一周岁了,顽皮的时候也到了,不知椿芽会忙成啥样?想到这个,齐明瑜又挂起心来,恨不得立刻回家看看。
阳阳的生日快到了。
椿芽收到了老家寄来的包裹,就写信跟明瑜说:“爹和娘给两个娃娃都寄了衣裳和鞋子,省了不少劲儿。家里一切都好,请放心吧……”
生日这天,椿芽煮了四个鸡蛋。自己吃了一个,给了果果两个,说替爸爸把鸡蛋吃了。果果就把那个鸡蛋装在小网兜里,挂在了脖子上。阳阳见了也想要,椿芽怕他噎着,就没敢给他。她给阳阳喂了一点鸡蛋黄,见他还想吃就把蛋清也捣碎了,又给他喂了一点。
下班后,椿芽骑着自行车去托儿所里接孩子。
小阳阳一见到妈妈,就“啊啊”地叫着。椿芽照例哄着他喊:“妈妈!”可小家伙装着听不见,还是“啊啊”地叫着,不肯学说话。椿芽心说,这娃娃说话晚吧?别像她小时候那样就成。
到了家,果果捡起了门下的信件,仰着小脸问道:“妈妈,是爸爸来信了吗?”
“嗯,是你爸爸写来的……”椿芽接过来,看着那牛皮纸信封,心里一暖。
“妈妈,爸爸在信里说什么呢?”
“果果,你爸爸说想果果了,等回来了就驮着果果骑大马……”话音刚落,就见阳阳撒开了欢,嘴里冒出了“大大,大大……”
这是在喊爸爸?椿芽是又惊又喜。
儿子会喊爸爸了?她张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阳阳,快喊妈妈……”可阳阳还是“大大、大大”地叫着。这是跟他爸爸有缘哪?只记得爸爸倒把妈妈给忘了?
椿芽写信给明瑜说了。齐明瑜笑得合不拢嘴。只是这娃娃不会喊妈妈,估计椿芽又要拧他的屁股了。
一九五六年,是颇具成效的一年。
不论是工业还是农业都有所恢复。到了七月,东北工业基地生产出了第一辆解放牌汽车,从而拉开了国产自主之路。这对全国人民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要知道自打解放后,境外敌对势力就对新政权展开了疯狂围剿,不管是日常物资还是机械装备都采取了禁运措施,妄图卡住我们的脖子。而现在国家能自主生产汽车,是多么令人振奋啊!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也加快了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的步伐。国家采取了赎买政策,对工厂企业注入了大笔资金,“公私合营”逐渐成为了主流。而手工业和农业合作社改造也全面铺开了,城乡面貌焕然一新,呈现出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就在这年夏天,部队上新建的营房也竣工了。
这一回,齐明瑜一家分到了新房子。搬家时,齐明瑜还没回来,是后勤处安排了人员和车辆给搬的。要说部队上的后勤工作十分到位,干部家属们一点也不用操心,无论什么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椿芽欢欢喜喜地搬进了新居。虽然是土坯房,可冬暖夏凉、设施齐全。屋里还修了烟道和火墙,冬天能烧锅炉,一点儿也不冷。另外也宽敞多了,两个大套间,用柜子一隔开就是四间屋子,还可以单辟出一间来当会客厅。
收拾停当后,椿芽特意做了两幅淡蓝色的窗帘,挂在了后窗上。这么一来,屋里显得格外素净,也更像个家了。果果也有了自己的房间,可她还是粘着妈妈睡在了大床上。爸爸不在家,就让她给妈妈做个伴吧?
椿芽搂着女儿,欢喜的同时又有点遗憾。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可明瑜那边却没法回来。说是军校统一安排去外地实习。她很想他可也没办法,谁让他是军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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