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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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八春分
早春多雨，淅淅沥沥的，似席卷天幕的一方轻纱。nianweige
顾家遇害之事陷入僵局，青州的百姓们再没给苏扶他们开过门，苏扶本与瞿如在房间中商量对策，谁料大街上突然变得混乱，百姓们争相奔走逃跑，还夹杂着一些嘶吼声。
众人都出了屋子，站在二楼往下看，脚下的土地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张巨大的人脸，五官俱全，双眼空洞，如一张隐藏在地面的巨人，当巨人睁开双眼时，黑气环绕着眼眶。
“不好！”
谁都没有耽搁，三人从二楼一跃而下，曳影剑已然出鞘。瞿如疏散百姓，而苏扶则是提剑上前，柴璟也没歇着，一同对付人冢。
场面太过混乱，瞿如不得不拉着百姓们离开，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满脸惊恐，絮絮叨叨，“是顾家，是顾家的冤魂回来了！”
瞿如听见此话很想问问这个大娘顾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受伤的百姓太多了，他没有时间去询问，只能将这一波人送至安全地界后又去救其他百姓。
黑气攻击着苏扶与柴璟，柴璟没了红扇，但红线在他手中也变成了武器。他看着黑气袭来，嘴里喊道：“苏扶姑娘，小心了，这是秽气！秽气入体可控制神智！”
苏扶一剑劈过，将面前的一团黑气披散开来，连着劈了几次之后苏扶察觉到不对劲，这黑气只能劈散，但不能消灭掉！柴璟注意到苏扶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一边用红线击退秽气一边朝着苏扶的方向走去。
杨瓒在客栈门口看着，苏扶身姿纤纤，却不显瘦弱，一袭红衣，明艳照人，一头茂密的乌发在脑后束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眼神坚毅，目光冷漠，动作利落，微风带着发梢拂起，杨瓒看着这样的师姐，眼中满是疯狂之意，柴璟压下眼中的惊艳，却徒然听见了异样的心跳声。
巨人脸上出现一抹人性化的恼怒，它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进食过新鲜的人类了，面前持剑女子的味道太过香甜，它忍不住想要将其吞噬，巨人脸张开大嘴，一口将苏扶吞噬掉。
瞿如转身就看见这目眦欲裂的一幕，可他离得太远了，杨瓒也冲了出来，可他们都来不及，柴璟丢出红线缠绕在苏扶手腕上，可人冢的吸力太强，连带着柴璟也被吸入其中。
吞食了两人，人冢满意的离去，徒留红了眼眶的瞿如。
很黑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不过苏扶依稀感受到类似于丝线的东西缠绕在自己手臂上，“苏扶姑娘？”
苏扶听见熟悉的声音，应了声顺带将曳影剑拔出，她倒是没想过柴璟会对她施以援手，曳影剑的微光勉强能够照亮眼前，柴璟在胸前摸索的手顿时停住了，俩人离得不远，几步之遥，柴璟看着即便深入险境但依旧毫不畏惧，面如常色的女子，忽得就想起刚刚苏扶被人冢吞噬的那一幕：女子一袭红衣光彩夺目，发丝纷飞，
那一瞬间，柴璟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身体的动作快过脑子，红线带着他也进了人冢。
苏扶朝着柴璟的方向走了几步，谁料正对上他的目光，柴璟惯来嬉皮笑脸，如今这样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扶脸上，苏扶竟感觉有些不适，柴璟察觉到时就换了一副神色，他习惯性的拿着折扇骨架，开口时是熟悉的配方，
“苏扶姑娘，真是有缘，竟还能一同落入这人冢之中！”
苏扶的不适感褪去，她看了看仍旧满脸笑容的柴璟，措词道：“我们朝里走走？”
两人一前一后的朝前面的黑暗处走着，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怎么，谁都没有提及绑住他们的红线。
人冢口中充斥着粘稠的汁液，苏扶在看见白骨时不小心碰到这汁液，手中顿时鲜血淋漓，这汁液竟还能腐蚀！人冢像是尝到了什么美味，不停地操纵着汁液对两人攻击，苏扶举着曳影剑就要准备开打，谁知柴璟直接设了结界，将汁液隔绝，
他得意地看着苏扶，“苏扶姑娘，有时候还是需要用巧计！”
苏扶止了血，看向那一堆堆人骨，尸身早就没了，只留下一堆骨头，苏扶脸上闪过一丝沉痛之色，也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被吞食的，若是此次能将人冢消灭，将这些人骨带出去，建个碑，也好有人祭奠。
人冢见汁液不行，又将怨魂赶了出来，秽气吞噬着这些怨魂，怨魂发出惨叫，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惊悚。
柴璟打断秽气的吞食，用红线将怨魂圈住，同时扔出一片折扇骨架，立在怨魂面前，挡住了秽气，同时他手指一点，一抹白光落在怨魂上，不一会，那些怨魂皆都恢复神智。
这些人死后魂魄被困在人冢，成为人冢的养料，丧失神智，不能转世也出不去，生前受尽折磨而死，死后连魂魄都不得安宁！
“呵，”人冢察觉柴璟的意图，汇聚秽气，直指苏扶，苏扶面对着人冢的攻击有些吃力，柴璟一手制住折扇骨架一手继续恢复怨魂的神智，只要他能快些将这些怨魂的神智全部恢复，人冢就会失去秽气的支撑！
苏扶也在苦苦坚持着，可此处是人冢，人冢对这里有着完全的把控，苏扶不敌，被撞入怨魂之中，红线未解，柴璟也被牵扯其中。
三年前，顾家。
一扇五件佔地的大门，上面盖着圆筒琉璃瓦的屋脊，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五彩光芒，门栏窗槅皆推光朱漆，门口玉石台阶，雕凿出祥鸟瑞花纹样，两边的高墙随了地势一路围砌下去，望不到边，门楣上黑底金漆“顾宅”两个大字，气势夺人！
顾家并未住在青州城中，家中人多，索性就将青州外的一座山头买了下来，建造房屋，厨子是花大价钱从外地请来的，顾家人因着常年在外经商，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大一样，青州菜系偏甜，他们吃不惯便从外地花大价钱请来好几个厨子，各地的特色菜肴都会做！
正值隆冬，青州今日飘了些小雪，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匆匆地朝着内院正房走去，她披着雪白的狐裘，一双浅碧色绣鞋自裙下露出个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云鬟雾髻间，簪着只精美的碧玉簪，螓首蛾眉，娉娉袅袅，生的是一等一的好样貌！
此人名唤常锦真，乃顾家二少爷的夫人，在顾家，并没有以男子为尊的说话，皆凭自己的经商本领说话，顾二少夫人与顾如意最是投缘，两人都对经商有着十足的兴趣，顾二少夫人进门后，连着做了几笔大买卖，一下子就在顾家站住脚跟！
今日是顾家家宴，顾潇老爷子深爱“拨霞供”（火锅），每逢冬日家宴，家中会在院中摆几口“拨霞供”，就着雪景，畅聊往事！顾家人都走南闯北，顾老爷子最爱兔肉，他往年曾在开封与商行众人围坐在“风炉”四周，曾有文人盛赞这种火锅是“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来青州之后，顾老爷子格外怀念这口。
顾夫人的口味与顾老爷子相差不大，两人吃兔肉火锅，桌上备着腌好的兔肉两盘，烧鹿肉一盘，青菜两盘，蒸食一盘，炉食一盘，小菜两个，另外备肉丝汤饭。
顾大少爷顾臻然已成家，育有一子，今五岁，唤顾允，顾大少爷曾带着大少奶奶在北牧住过一段时日，他们深爱“羊肉锅子”，将羊肉切薄，在沸水中涮一下即熟，北牧严寒，再配上特有的酱料，一口下去，浑身都舒坦！
顾大少爷他们桌上摆着煨羊肉片一盘，烧鹿肉一盘，煨羊肉乌叉一盘，荤菜四碗，蒸食一盘，炉食一盘，小菜两个，另外备肉丝汤饭。
顾家二少爷顾臻礼这桌除却他外还有三少爷顾臻意，顾臻礼已与常锦真成家，顾臻意有了喜欢的姑娘，准备过完年从京城看完顾如意之后再回来提亲，正说着，常锦真就赶了回来，因着她脚步生风，鼻尖已有些细汗冒出，她今日不放心城里的商铺，去了一趟，这才匆匆赶了回来。
他们三人可不那么讲究，桌上摆了两口锅，两种口味都有，不过常锦真口味偏辛辣，厨子给她做得蘸料也格外偏红！
顾家三兄弟长得格外相似，要说不同，顾家大少爷更温润一些，做事不紧不慢；顾家二少爷容貌最盛，却是个宠妻狂魔，当年好容易将常锦真娶到手，张口便是“我夫人，夫人的”，全然不惧他那些朋友笑话他惧内！顾家三少爷容貌还有些少年气，长得倒也不赖，只是比起两个哥哥倒是逊色了一些。
大家都没动筷子，等着常锦真落了座，顾潇老爷子才举起酒杯，“今日是顾家家宴，大家都随意些，吃好喝好！等过完年，我们去京城看看如意！”
顾家人向来没什么架子，下人们将菜码好之后就离开了，顾家人很是享受自己烫食的这份乐趣！顾老爷子吃了口烫熟的兔肉，满意地眯了眯眼，顾夫人则是将他的酒藏了起来；五岁的顾允总觉着羊肉有股膻味，不肯和自己爹娘坐在一起，被常锦真抱在怀里，他贪口尝了常锦真的蘸料，被辣得满脸通红，一个劲的找水喝，这副模样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院中的腊梅不知何时已然崭露头角，发出阵阵幽香，稀疏的雪粒从天空中飘落而下，微微的寒意被满院的欢声笑语所驱逐，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色在这隆冬里展开……
过了冬至快要小寒，顾臻礼和常锦真带人上了荒山开垦，可挖着挖着，挖出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常锦真当机立断派人守住这里，自己则是匆匆下山去寻顾老爷子！
此时顾潇老爷子正在内院正房，他正对着顾夫人道：“今年事情结束得早，老大老二老三都没外出，在青州过完年，我们一同去京城看看如意。还是齐哥儿出生时我们去看过如意一次，如今茉姐儿也出生了，我们这些娘家人还是得去看看如意，若她不习惯京城，我们就再将如意接回来！”
顾老爷子今年已入不惑，不过身体倒还硬朗，顾如意生了茉姐儿，行动不便，只差人送来礼物自己却没回来，好几年不见，顾家人都挺想念在京城的如意。
下人敲了敲房门，示意二少奶奶有事要报，二少奶奶一进门，顾夫人看其模样给她倒了杯热茶，让她坐下歇歇。
常锦真接过热茶，一饮而尽。
下人关上房门后，常锦真将山头的发现一五一十的告知顾老爷子。
听见常锦真的话，顾老爷也皱起眉，“老二媳妇，你说的可是真的？”
“爹，此事千真万确，我让夫君守在山头，只带了些心腹侍卫。”
“此事万不可声张！这样，你们先将挖出来的青雘带回府中，至于那矿脉，先藏住！万不可被他人知晓！“
常锦真得了指令，匆匆离去，但顾老爷子眼中的担忧却没那么快消散。青州盛产青雘，平民百姓家皆靠此为生，顾家不做青雘的生意，青州知府太过贪婪，若是做青雘生意，怕是会惹来杀身之祸，可偏偏顾家买的那座山头竟挖出大量青雘，甚至可能有一个矿脉！
“老爷，”顾夫人脸上也是藏不住的担忧，“此事我顾家须得瞒住了！”
当年顾如意待字闺中，青州罗知府本想替自己儿子做媒，与顾家结亲，可谁知顾如意在京城遇见李承，两人结为姻亲，顾家的天价彩礼可是让青州罗知府眼红了好长一段时间。
罗知府的儿子不学无数，仗着他爹是知府在青州为非作歹，看见漂亮姑娘就要占占便宜，当然，罗知府图的，就是顾家的财产！顾如意与罗知府儿子的婚事告吹后，顾家在青州备受打压，如今又出这等事，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夫人，我们不在青州过年，将老大老二老三都叫回来，我们提早去京城！”
即便顾潇有所准备，可还是，晚了一步！
是夜，顾家大少爷与三少爷刚回顾家，就被叫至书房，顾潇刚把老二媳妇在山头的发现说出来，就听见下人匆匆来报，“老爷，不好了，官府派人把顾宅围了！”
顾潇面色肃然，他嘱咐老大，“你带着你媳妇孩子先走！去京城寻你妹妹！”顾家大少爷顾臻然还没清楚状况，二少爷顾臻礼就带着常锦如来了书房，神色郑重道：“爹，官府这个时候来，怕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先留在府中，我去看看，若情况不对，就赶紧离开顾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顾老爷子作势就要往外走，被顾家三少爷顾臻意叫住了，“爹，我同你一起去，大哥二哥都以成家，我子然一身，同你一同前去！”
顾潇看着高出自己许多的少年，眼眶有些发热，脸上却是欣慰的笑，在离开书房前，他还不忘念叨道：“你们快走！”
老大老二齐齐跪下磕头，“爹，我们会回来的！”
顾臻然带着夫人和孩子，连包袱都没收拾，趁着夜色匆匆从后门离去，顾臻礼则是拉着常锦真，跟在大哥身后，常锦真与顾臻礼十指交握，恍然间，苏扶似是看见了手腕的红线与顾臻礼紧紧缠绕在一起，苏扶明白，柴璟此时成了顾臻礼。
顾潇走出顾宅大门，就看见罗知府坐在马背上，一脸不善的望着他。顾潇脸上堆满笑容，急忙拱手道：“罗大人，这么晚来顾府，不如进屋坐坐？”
罗知府一脸阴狠的看着顾潇，这顾家还真是有福气！随意买的一块荒山竟能挖出青雘！下午眼线将此事告知于他时，罗知府心中就下了决定，顾家，留不得了！
罗知府并未下马，而是高声喊道：“顾家伙同山匪牟利，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顾家还有何话要说？”
顾潇的心沉了几分，罗知府这话摆明了是不给顾家一丝生机！顾臻意年轻气盛，愤怒的回道：“狗官！我顾家何时与山匪牟利了？你不过是眼馋顾家的家产，想要独吞！”
一支箭朝着顾臻意射来，他躲开了，罗知府的儿子罗笙骑着马显露在人前，“顾臻意，你再敢污蔑我爹，下一箭，我必取你性命！”
罗知府看着顾家老大老二一直没出来，心下了然，这两个多半已经趁乱离开了，不过他既然决心灭了顾家，又怎会不准备后手呢！
“顾潇，你在这拖延时间莫不是等着你的两个儿子给你搬救兵？”罗知府突然笑出声来，“顾潇，你怎还这般天真，我既然要动你顾家，又怎会允许有漏网之鱼存在呢！”
顾潇眼眶紧缩，涨红了脸，怒吼出声：“尔敢！”
“哈哈哈哈哈，顾老爷子，我爹是青州知府，整个青州可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有什么不敢的！”
罗知府的面貌在灯火的照射下变得忽明忽暗，他看着陷入绝境的顾家，心中一阵畅快，“顾家妄图反亢，将顾家人活捉，其他的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