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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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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周母一直都是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性子。mqiweishuwu

    只是时玥筝不需她嘱咐,也会待周文泰尽心尽意。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临别前,周母那一跪,让时玥筝回了相府,依旧在心绞痛。

    奈何城外竹林茂盛,看不见周家远去的背影。

    她在相府未曾休息一日,便急匆匆地去寻周文泰下落。

    不知他是死是活,只怕自己晚到一刻钟,他原本能活的,拖得严重了,连最后一丝希望也失去。

    原本想去娘亲那儿碰碰运气,大不了无非是再被责骂一通。

    她不怪娘,她知晓娘是为着自己好。

    换位思考,若她的亲生骨肉,非要为了女婿奔走操劳不说,乃至于不惜将命都搭上,她也不会袖手旁观,必定出手阻拦。

    得知今日父亲难得在府上,便临时起意、更改了路径,等在父亲书房外面。她平常虽娇纵了些,却是不敢叨扰父亲政事。

    不知在屋檐下站了多久,小厮来来回回、送了一趟茶水、又送了一趟点心,被赶出来后,才在台阶上无奈摇头。

    看着小姐这根救命稻草,立即走了过来,行了礼道:

    “小姐,老夫人差我们请老爷过去用午膳,他连早膳都没吃,昨天半夜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休不眠。老夫人担心长此以往下去,身体吃不消。可老爷不出来,小的送了吃食进去,还被老爷责罚,怪我惊扰了他与同僚商洽。”

    小厮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主子的关心担忧,已超过了无奈和恐惧。

    “老夫人责小的们办事不力,小的又着实担心相国的身体。还请小姐——”

    时玥筝没为难他,开口给了他特赦:“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跟他说。我去问问他,是不是要走周将军的老路。为国事操劳,最后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被人欺负。”

    年轻时,总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老,死也变得很遥远。

    尤其位高权重的人,更是自信到以为人定胜天。

    等身体熬垮了,什么病都找上来,才追悔莫及,知晓天命不可违,年轮不可逆。

    这话,也只有她这个当女儿的说说。相国还没脆弱到——他的掌上明珠因为担忧他,随意说话,都要被他纠缠‘大不敬’、‘不孝’、‘咒父亲死’的罪名。

    即便听过后,也不过一笑置之。

    但这话,小厮却是万万不敢说的。

    等不到父亲出来,干脆她进去找寻,只不待她进门,就先看见里面走出一个人影。

    这人她看着面熟,也仅仅只是知晓名字,却并无深交。

    想来也是,丞相的幕僚,为了避嫌、也不会与丞相的千金,有太多往来。

    她也只在周哥哥跟前,才不顾祖宗礼法。在其他外男面前,一律拿避嫌当借口,省得有那癞蛤莫想吃天鹅肉、妄图一步登天的寒士,到她这来碰运气,肖想靠入赘和姻缘,改变命运、青云直上。

    “唐守清。”时玥筝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人先前是父亲门客,后来是中庶子,如今已是咸阳令了。

    唐守清显然没料到,小姐竟知晓自己的名字。

    虽他写的一手好字,又能作出精妙绝伦的文章,但——外人的称赞不足为奇,有些是为了巴结朝堂新秀,有些则是讨好相国身边的心腹。

    即便他有真才实学,天上皓月,会在意星宿的微光,也足以让他悸动。

    “在下见过小姐。”

    让神明先同凡人问候,实在有失身份。

    可他原以为,在她面前,自己不过是路过的丫鬟小厮,道旁的垂柳野草,今日的风和云,不值得她驻足停留,又怎么敢去惊扰。

    从前看她荡秋千、在院中捕蝴蝶、与家眷嬉戏打闹,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至耳中,他也只敢远远望着。

    甚至不敢盯着瞧,匆匆瞥了一眼,就立即收回目光。只是落在纸上的目光,心不在焉,能骗到的只有自己。

    “小姐可是来唤相国用膳?方才在书房议事,这会儿相国要再返还宫里,同君上当面陈情。”唐守清私自揣测了一下她的心意,只是头回贸然开口,并未揣测对。

    父亲是去宫里用膳,还是需母亲将饭菜留好温着,等他回来吃,时玥筝并不置喙。

    左右到了君上跟前,君上也不会吝啬宫里的珍馐,让他饿肚子。

    “父亲这下便要走了吗?”时玥筝也是有病乱投医,想在父亲昔日、也是如今——最得意的门客这里,碰碰运气。

    “唐守清,你知晓刑部之事么?如今周家已动身,往流放之地。周将军在狱中,还不知是死是活。不管怎样,总要有个说法。”

    时玥筝不是没想过,直接去狱中探望。

    只是关押重犯,并不是寻常人等都能见着,她得需拿了父亲的腰牌,刻着相印,才能有几分把握。

    但父亲是绝不会给她的,这相印若是递到刑部去,这事性质就变了。

    “我预备等父亲走了,就去偷他的相印,你知晓他的相印放在何处吗?”

    给父亲闯祸就闯祸吧,她只要稍一想想,周文泰被打得半死不活,奄奄一息躺在诏狱冰凉的地板上。鲜血将皮肤与衣衫粘黏在一处,口渴难耐,又无食物裹腹。只剩下微弱的呼吸,昭示着他还活着,便心如刀绞。

    “我怕我晚去一步,他这口气就咽下去了。”

    “小姐不可,相府家教严苛,只怕丞相知道后,会以‘小时偷针大了偷金’为由,上家法。”唐守清见她生得金尊玉贵,哪儿承受得了罚跪祠堂。

    比起周文泰在狱中受的那么多苦,再多的家法又算的了什么,时玥筝恨不能相替,却连分担也不能。

    “算了,我就知道,碰碰运气不过一场空,问了你也是白问。”

    唐守清见方才还落满星辰的一双眸子,迅速暗淡了下去。

    以前从不知自己名字这样好听,直到被她软糯一唤,只觉别人叫的、都没有她叫的这么悦耳。

    鬼使神差般、请她往人烟稀少的后花园移步,将自己知晓的,尽数说了出来:

    “还请小姐节哀,周将军承受不住酷刑,已死在狱中了。”

    时玥筝眼前一黑,险些晕厥,直至跌入一方陌生的胸膛,才在他的搀扶下勉强站稳。

    “我就知道你是咸阳令,怎会不知咸阳狱中事。谢谢你,唐守清。我要偷拿相印,你先想到的不是我父亲、要平息司寇告御状,而是我会受那明明微不足道的责罚。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能不能求你好人做到底,告诉我他现在何处?总不能任由尸首落在诏狱,还是埋在了哪里?”

    时玥筝啃着自己指腹,止住阵阵心痛和担忧。十指连心,指腹上传来剧痛,让她短暂清醒了不少。

    她不能倒下,不能哭,她要想办法。只要一日没见着尸身,便不能认。

    “叔母还说老将军是骗子,我看他们父子一脉相承,都是骗子。说好了一辈子给我当牛做马,他怎么敢死?是我不好,是我动作太慢了。”

    可她也深知,若是没问对人,贸然过去找,除了浪费时间、四处碰壁,再无他法。

    “你不说,我不为难你。我现在就进宫,去求江敞。”

    她知晓江敞对自己有意,只是以前一直装傻充愣。现在,即便知道对方是扮猪吃虎,也决意以身饲虎。

    唐守清见她已将自己手指啃出了血,嘴角沾上血色,若染上凤仙花汁,将本就绝艳的媚眼,平添了一分妖冶。

    仿佛丝毫不觉疼。

    只他无心欣赏,失礼触碰她的柔荑,将她素手从樱唇里拉出来,就那样一直握着,怕她再咬。

    知晓再劝更多都是无济于事,还是交代了周将军下落:

    “他过世后,便由狱卒拉到郊外乱葬岗里了。至于现在,是被受周家恩惠的人埋了,还是尸体已腐烂发臭,便不得而知了。”

    “唐守清,若你是司寇就好了。”时玥筝想到周家解押的路上,从前受过周家施粥的灾民和百姓,无一人求情、痛哭、惋惜,只觉悲哀。

    也许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也没多余的力气,去替旁人哀伤。哪怕这旁人,曾是他们的恩人。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举国上下,多半人斗大字不识一个的覃国,让他们懂知恩图报——这种不能裹腹、没有实际好处的东西,简直难于登天。

    时玥筝不敢再耽搁,已准备去马厩里取了马,立即出城去。

    若唐守清骗她,秋后算账不迟。

    眼下,却也没有更多更好的法子了。

    “小姐切不可再伤害自己,否则到了荒郊野岭,蛇虫出没,若是有伤口,染了毒液,恐会危及性命。”唐守清跟了一路,也劝了一路:

    “还有仲公子江敞,小姐万万不可与此人来往过密、多走动。此人看似温文俊雅,实在心狠手黑,吃人不吐骨头,与余夫人一并,都是绵里藏针之人。”

    时间紧迫,来不及同她说公子敞的所作所为。这些不足与外人道,甚至瞒过了君侯,但处在权力漩涡中心,唐守清还是知晓一二。

    实在不愿见她吃亏,赔上自己。

    马上的少女,回头深深望了他一眼,看得他悸动不已,又有几分没底气。

    他想细说,江敞是如何害政敌锒铛入狱,将太子封地的商贾尽数逐出;又怎样挖空了心思、为自己铺路的。手上沾着多少无辜人的血,只为了铺他自己的帝王路。

    但看着小姐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好像自己多说一句公子敞的不好,都是在为自己的觊觎之心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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