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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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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秋雨一场寒,时玥筝于下学后,跑到太后寝宫外,却并未见到姑妈身影。czyefang

    手上握着一柄纸伞,她细细的手臂,比那伞柄粗不了多少。

    还未见到太后的面儿,就被宫娥拦了下来。

    “您来的不巧了,太后在午休,还未起来。姑娘请回吧。”

    时玥筝心下觉得古怪,往常她到太后寝宫,都如同回了自己家一般。宫娥打着帘子,宦官早早把新鲜瓜果端上来。

    今日,她却连甘泉宫的门都进不去了。

    她明白大势已去,却也不能就此放弃,直接撇开了伞,只身跪在雨里。

    “烦劳再去通传,只说我就一直在这里等姑母。姑母若不见,我就长跪不起。”

    她也知自己讨人嫌,可现在能救周家的,只有太后了。

    “筝姑娘,您看您这是干什么?不是为难小的们嘛。”宫娥作势就要去搀扶,只是白费力气。

    一个决心跟‘叛徒’生死与共的人,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不能将她劝退。

    “您先回去,等太后明日休息好了,不是一样嘛?您若真有孝心,全然不必今日就请安。叨扰了太后,小的们可担待不起。”

    宫娥的话已十分露骨,驱逐之意呼之欲出。也就宫禁不严,换个主仆尊卑明显有别的王国,这般对贵人不敬,是可以吃板子的。

    但眼下的时玥筝什么都没说,她跪在宫墙内的青石板上,羸弱的酥肩更显身量单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很快打湿了鬓发。

    宫娥没办法,只得无奈,转身折返了回去,还在跟同伴抱怨:

    “你说,咱们还要回禀给太后么?太后懿旨,今日谁都不见。摆明了就是要拦时家姑娘。咱们巴巴的过去请旨,不是勤等着被骂嘛?”

    “唉,罢了,谁让咱天生就这样命苦。依我看,被骂一顿倒是轻的,若真因咱们办事不力,拉下去掌嘴,咱们也得受着啊。”同伴同样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道: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二小姐毕竟与太后,是血缘宗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尤其她又是那样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跪坏了,可怎么了得?又不像咱们这样的粗枝大叶,就算淋雨也无妨。”

    于是,两张苦瓜脸,一前一后进了寝殿。

    一盏茶的功夫,再出来,就是宫娥臊眉耷眼道:“二小姐,您进去吧,太后已经歇息好了。”

    时玥筝如临大赦,顾不得膝盖上的淤青,起身踉跄了一下,才由宫娥搀扶着站好。

    推开了宫娥,努力让自己维持仪态端庄,坚定地往寝殿里走。

    她心下着急,可方才跪了太久、偏偏脚步走不快。

    进门后,才在屏风后行礼:“臣女,给太后请安。”

    里面有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咳嗽了一阵,才慈爱道:“来,快到哀家身边。”

    有宫娥卷起了帘子,她方走进去。雨水打湿了留仙裙,让她看起来格外狼狈。勉强维持着世家贵女应有的体面。

    “何必跟我这般见外?往常每次过来,不是直接闯了来,还吵着要糖糕吃。”太后伸出手,想跟往常一样,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只见未干的雨水,还顺着她下颌流下,便罕见地动了怒。

    “我这甘泉宫里,都是些死人。让娇娇这般淋雨。来人,把她们都拉下去,掌嘴!”

    太后一声令下,立即有宦官过来,将门口的几个宫娥拉了下去。

    “姑妈,您别责备她们,是我想见你心焦,没顾得上雨的。”时玥筝站在她下首的位置,没像从前一样靠过去,承欢膝下。

    “我身上湿,恐过了寒气给您,还是站着说话回话吧。”

    太后示意人拿了绢帛过来,给她擦脸上的水珠,又命小厨房去煮姜汤来,才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你呀你,怎么突然和我这样生分了?小时候,你可跟个蜜糖似的,专爱往我衣袍里钻,非说我身上有异香。”

    宫娥跪在殿内抹眼泪,口中求饶道:“太后就饶了小的们吧,还求给我等留点颜面,不然以后在甘泉宫恐难以服众。小的们知错了,以后必定唯筝姑娘马首是瞻。”

    时玥筝知晓这帮掌事宫娥的地位,换做相府,大丫鬟有时还充当少爷通房的责任。

    太后这番话,也不全是说给宫娥听,是在敲打自己。

    果然,她就是意思意思,便让贴身宫娥都退下来了,口中还故作哀怨道:

    “这帮小蹄子,都被我给惯坏了。说说你吧,这次过来,可又搜罗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要让哀家来帮你鉴赏?”

    时玥筝原本才从宫娥那儿、接过帕子,将自己脸上的雨水擦干净。湿衣服没空闲换,只能先任由它湿着了。

    听见太后这样说,立即握着那帕子,跪在她脚边:

    “姑母,对不起。往常我总拿九连环、鲁班锁来同您请教,是觉着姑母见多识广。旁人不懂的,您都懂。因您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可这回我确是因着周家的事——”

    太后略一抬手,示意她噤声,随后将宫娥、宦官尽数遣了出去,才叹了口气。

    时玥筝怕她强迫自己转移话题,下次再见着她的面,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长跪不起的招数,只能用一次。否则即便是亲生母亲,也有恼怒的时候。何况太后与父亲,只是都姓时,但并非那么直近的嫡亲。

    鼓起勇气,不请自答:“太后,周家必定是被人陷害的,再没有比周老将军更忠心的人了。若他真有谋反之意,为何不养寇自重?现在好了,边关狼烟止息,君上他就要卸磨杀驴了。”

    “所以你这意思,是君上担心周家尾大不掉,才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太后说话时,用未戴护甲的手指头戳了她额头一下,好气又心疼道:

    “快起来,动不动就跪,这是在哪儿学的毛病。你这膝盖不要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腰酸背痛都找上来,你就要后悔了。现在年纪轻轻,更要知道爱护自己。”

    时玥筝心急如焚,实没心思爱护自己。

    自知失言,不敢再随意开口、胡言乱语,好在在太后这里还算安全的。她若将自己不当的言论、宣扬出去,时家倒了,她也没什么好处。

    不过还是当谨言慎行,毕竟她是太后,万凰之皇,不像嫔妃需要母族势力。

    “太后,我只想知道,是谁要害周家。”

    “你呀你,自知理亏,要求我办事,就连姑母也不敢唤了。”太后对这位小侄女还是喜爱的,时丞相是时家最小的弟弟,她与时知节差出两辈人的岁数,又怎会真同她计较。

    如若不然,江家那些宗族能将自己吞吃了。一个不顺眼,让皇上清君侧。自古以来,去母留子的太后和皇后,又不是没有。千防万防,就是防备母族势力渗透。

    “你一口咬死了是被人陷害,岂非连君上也一起骂了,说他昏庸无能。”

    “姑母,我倒是宁愿像以前一样,君上年幼,由您把持朝政。”真论起来,时玥筝跟君上也是亲戚,只是不敢肆意攀附罢了。

    “我如今所有的理智,都用来不去圣上跟前敲衙门鼓。若我不是相国之女,只是一介草民,混钉耙我也认了,就是要告御状。”

    太后看着这个娇滴滴的孩子,不知从何时,温顺的兔子变成了小刺猬,陡然间有几分头疼:

    “你跟你父亲两个人,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在朝堂上顶撞君上,你在后宫与我纠缠不休。哀家真是怕了你们父女俩。”

    好在相府无兵权,丞相又从不结党营私,还算让君王安心。否则,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帝王的疑心病,会让时家也永无宁日。

    “我父亲?”时玥筝似有些不敢相信。

    她只记得母亲一直责骂自己,盛怒之下,甚至还甩了自己一耳光。

    “你父亲这人,你还不知道?铁板一块。跟你似的,一口咬定了周家无罪。”太后说罢,自己先爽朗笑了起来:

    “是哀家说错话了,应该说你像他。你父亲恳请君上重查此案,还以辞官归隐为由要挟。后来上大夫出面调停,这才各退一步。将周家的满门抄斩、夷三族,改成了男丁刺字流放、发配边疆,女眷为奴。”

    父亲更是嫉恶如仇、黑白分明的性子,他不图名利,可他有理想,那便是良禽择木而栖,辅佐一代贤君,成一统天下的宏图霸业。

    这等不能容人、没有魄力的君王,不值得时家为其卖命。

    时玥筝也能理解君王大发雷霆,眼下若非正值用人之际,父亲可能也会不得善终。

    时玥筝不能再胡搅蛮缠了,她知晓姑母已尽了全力,她再大的羽翼,也庇护不了所有人。

    时也,命也。

    “姑母,我只想知道,是谁给君上上奏折,说周家与戎狄私通。”

    “不瞒你说,是中书令和太庙令,都是江家的宗族中人。”至于是不是怂恿撺掇,太后便不能轻易开口了。

    只是怜惜这个小侄女,才多说了两句:

    “其实你要想开。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戎狄,古往今来,都有汉人和胡人通婚的照例。今日你嫁过去个和亲公主,明日他进贡个美人,都属寻常。过两年,若我们与戎狄修好,这私通之事就过去了。”

    “所以,这黄连,就得周家像哑巴一样咽下去了。”时玥筝觉得荒谬,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都是假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才是真的。

    她也明白姑母的意思,无非就是缓兵之计,不让她再闹了。寄希望于过几年,中原与戎狄破冰,周家就能免了罪责。

    “姑母,谢谢您,我不会再闹了。只我要告假几次,总得在周家启程之日,赶过去送送。还望姑母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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