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酒酿清蒸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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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宜宫主殿，地龙铺设，室内温暖如春。msanguwu
错银梅花纹三足熏炉内幽香袅袅燃起，宫人执起盛满沸水的青花缠枝纹细嘴壶，壶嘴一倾，沸水注入白瓷杯中，卷缩的龙井茶叶慢慢舒展开，阵阵茶香弥散。
然而直到彻底凉透，这杯茶都未被端起。
歪倚在软枕上的宸妃眉头微蹙，一手支在梨花木矮桌上，长指揉按太阳穴，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握着一枚泛黄玉佩，目光悠悠望向窗外。
宫人不敢惊扰，只默默撤了冷茶。
“娘娘，王美人前来请安。”
脚步声响起，有宫人入内汇报。
宸妃收回视线，将玉佩仔细收回匣子中，挥手让身侧侍女拿下去，转头看向说话之人，问道：“什么时辰了？”
宫人答：“回娘娘，约摸是巳时三刻。”
“呵。”宸妃冷嘲一声，“这个时辰来请安？借口都寻得这般敷衍。”、
宸妃是庆宜宫主位，下有东西两侧殿，王美人居西殿，另有一位陈美人居东殿。
按照礼制，侧位妃嫔应于晨起后向主位请安，而后方可回寝殿进朝食。然宸妃不喜这些繁琐规矩，并不要求她们早起请安。
陈美人倒是日日来，至于王美人……宸妃想了想，上一次请安还是王美人刚刚诊出喜脉之时。
皇帝子嗣昌盛，膝下有八位皇子，五位公主。然最小的十皇子也年满六岁，近几年宫中再无所出，王美人这一胎是多年来的喜讯。
本就得恩宠的王美人更加得意，说是来请安，手却不住地抚摸平坦的腹部，惹得宸妃刺了她一句“肚痛便宣太医，本宫不会看病”。
至此，王美人就再没来请安。
宸妃想起她装腔作势的模样，叹了口气，还是让宫人请她进来了。
“参见宸妃娘娘。”
王美人缓步走进来，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扬唇笑道：“近些日子身子不爽利，多日未曾前来请安，还望娘娘莫怪。”
“行了，有事说事。”宸妃打断她虚伪的客套话，不耐催促。
“娘娘说的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王美人垂眸，敛了敛心神，继续道，“妾近日胃口不佳，膳食局的膳食光是闻个味便欲呕，想是害喜严重。”
瞥见宸妃皱眉，王美人急忙改了说辞，单刀直入：“妾听闻五公主身边的何姑姑厨艺绝佳，林膳司曾想将人挖到膳食局任职呢，可惜何姑姑一心伺候五公主，便拒了林膳司的邀请。”
“还有这事？”宸妃挺直脊背，身子从软枕上抬起，微微前倾。
“林膳司就在门外，娘娘可要见上一见？”
见宸妃感兴趣，王美人欣喜，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度。
昨日年宴她虽提前离席，但也听闻了散宴后宸妃刁难孟初雪的事。如今她禁足庆宜殿，行动不便，品阶更高的宸妃无疑是极好的帮手。
宸妃手下用劲，拇指摩挲上食指，才发觉玉佩已经收起了。素手搭上桌面，轻轻敲着，一下一下。
见她沉默良久，本来自信的王美人心下忐忑，嘴唇翕合想再说些什么，端坐上位之人手指落定，开了口。
“不必见了。”
王美人眼眸微缩，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不甘道：“是……”
就在她转身欲离去时，身后人再次开口：“直接传那宫人来做膳吧。”
“是！”
王美人转头，深深屈膝行礼，眼角眉梢染上笑意：“妾这就命人去请她。”
动不了孟初雪，她还动不了一个宫人了？
王美人高高昂着头，得意极了，脚步轻快地离去。
门外的林膳司见状连忙跟上，心中既忐忑又疑惑。
长芳殿给赵姑姑开小灶的宫人拒绝了她的邀请后，林膳司原还觉得十分可惜，但后头长芳殿起火，五公主住进景春宫，她便明了，那人有了好去处。
这事不提，林膳司已然忘了。
昨日王美人突然遣人来问这事，也不说缘由，只让她如实将事情告知宸妃。
“你下去吧。”
王美人没有为难，林膳司虽不解，心下当即松了一口气。
王美人是个难伺候的主子，阖宫皆知，又有孕在身，遇上她发难，宫人也就只有受着。
“要你去做菜？”
景春宫内，孟初雪不解，“王美人为何盯上你了呢？”
王美人厌恶自己，孟初雪能理解，想要拿自己身边人开刀，她也能想到，可为何是做菜？
“公主，奴婢好像知道了。”梅香忽然道，“从前我们给赵姑姑做菜，挂的便是何姑姑的名，想是王美人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这件事吧。”
“不然让贤妃娘娘帮我们回绝了？”梅香急得不停踱步，眼里满是焦急。
“不行。”
孟初雪还未说话，何雪青便否定了这个法子，她摇摇头：“不行的，这次来人除了王美人，还有宸妃身边的女使。贤妃对我们关照已多，不好叫她为难。”
“啊？”梅香挫败，没想到还有宸妃的插手，“不过，何姑姑你怎么知道那是宸妃身边的人？”
梅香只能从宫装分辨出来品阶，看不出去其他。
何雪青垂眸，眼睛眨了眨，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紧了紧，旋即笑道：“昨夜年宴上瞧见了，便记下了。”
“原来如此。”梅香懊恼，年宴上几人同进同出，但她却什么都记不住，日后定要多听多看。
孟初雪深深看一眼何雪青，没说什么，只道：“我将菜做好后同你一起送去。”
“什么？要在景春宫做好菜再送去？”
王美人派来传话的绿衣女使惊呼出声，王美人的意思是请人至庆宜宫当场做，毕竟多些操作便多些挑刺的地方。
“怎么？不行？”孟初雪稳稳坐在上位，掀起眼皮瞟她一眼，“女使有何意见？”
“奴婢不敢……”绿衣女使深深低头，向一旁的紫衣女使投去求救的目光，前是公主，后是美人，她哪个都不敢开罪。
可紫衣女使便不同了，她是宸妃身边的老人了，自入宫起便陪伴身侧。
“旦凭公主安排。”
明心说话了，却并不如绿衣女使所愿。
罢了，总归是明心开的口，她对王美人也有交代，绿衣女使只能这般宽慰自个。
庆宜宫正厅里，宸妃悠悠喝着茶，时不时尝一口糕点，十分闲适。
坐在下侧的王美人就没这个悠哉心情了，时不时探头望向窗外，半天瞧不见人，矮桌上的茶盏端起又放下。
“急什么，本宫把明心也派去了，定会把人带来的。”宸妃蛮不在意开口道。
“是，妾不急。”王美人低声应是，心头的焦躁却没有缓解半分。不知为何，看到宸妃这般模样，她心很慌。
宸妃此刻不应该同自己一般，盼着人早些前来好发难吗？最次也该是面露期待，必不是这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王美人抚了抚心头，宽慰自己道：定然是自己沉不住气。
“母妃，要把谁带来？”
未见人影，稚嫩的一道童声先来。
一个小身影如旋风掠过一般飞奔进来，扑到宸妃身上。
是十皇子。
瞧见他抱着自己的腿，眨着滴溜圆的大眼睛，宸妃忽就头疼，问：“此时你不该在上书院么？”
十皇子眼神躲闪，视线飘忽，“夫子让我回来休息。”“休息？”宸妃一瞬间提高了声音，“难道不是你又惹了事，回来避祸的？”
“嘿嘿。”十皇子咧嘴一笑，“母妃英明。”
“等会谁要来？”趁宸妃发怒之前，十皇子连忙问，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殿下，是一位善厨艺的宫人，妾近日食欲不佳，是以……”
见宸妃没有说话，王美人适时开口，还未说完便被对方一句话噎住了。
“咦？”十皇子疑惑，拧着眉，“你怎么在这里？”
十皇子不喜欢王美人，她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就在王美人思考如何回答之时，庭院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几个宫人提着食盒，孟初雪走在最前头。
她怎么也来了？王美人眼神闪了闪，光是一个宫人好对付，但对孟初雪，她便不是很好为难了。
王美人抬眼看了看宸妃，希望她同昨夜那般出言。
“好吃的吗？”
宸妃还未说话，十皇子眸光一亮，盯着宫人手里的食盒。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孟初雪这次选的菜品都是当朝宫廷里常见的。
一道荷叶糯米鸡，一道酒酿清蒸鸭，加一道火腿鲜笋汤，最后配一道甜点——山药枣泥糕。
外侧的荷叶一打开，清香味便扑鼻而来。这是晒干保存的旧荷叶，若是新鲜采摘的荷叶香味会更清新浓郁。
软黏的糯米团被里头的酱料染成极好看的棕褐色，一看就知入味极了。
五皇子连忙执筷，夹起包裹着鸡肉的一小块糯米团子往嘴里送，软糯的米弹牙，舌尖一卷，滑嫩的鸡肉便散开，咸香可口。
提前腌制过的香菇浸满汤汁，一口咬下去，酱汁溢出，配上口感松沙的咸蛋，吃后唇齿留香。若是口咸了，便单单吃一口糯米饭，荷叶的清香便在口腔内散开，好像吃进了一整个夏天。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十皇子从食物中艰难抬头，“母妃您也吃。”
说完，眼睛又转向另一道菜。
宽口大碗内盛着一整只鸭子，鸭子劲瘦，皮肉紧实，色泽鲜亮，汤内带有香菇提鲜，上缀几颗鲜红的枸杞，再配上翠绿的香菜，光是瞧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筷子轻轻一戳，软烂的鸭肉便撕裂开，润泽的鸭肉露出来，还沾着汤汁呢。
十皇子连忙夹起一大块，唇齿轻轻一嘬，骨肉分离，软嫩鸭肉融合了米酒的甜香，使人心醉神迷。
他还未曾喝过酒呢，原来酒是这样香甜的味道，皇兄们还骗他说酒很辣，十皇子愤愤想着，日后再见到他们，定要好好算一算账。
王美人见此情景，便知菜品味道上无可挑剔。再观上座的宸妃，神情不似十皇子夸张，但手中筷子不曾慢上半分，想来也是极为满意。
恨恨地剜一眼孟初雪，王美人抿唇，手中的帕子都要揪破了。
“娘娘，为何不吃，可是食物不合口味？”
孟初雪笑问，一时间，众人目光齐聚王美人身上。
“没有，这吃食卖相极好，本宫一时之间都看痴了。”王美人扯了扯嘴角，不情不愿地执箸，状似欣赏，终是没有落下筷子。
宸妃不得闲去理会她，目光牢牢锁住火腿鲜笋汤。瓷白汤碗中，清汤打底，淡黄嫩笋铺满，粉红火腿肉缀上，洒上一小把葱花，油绿绿的。
啜饮一口，险些要将舌头鲜掉。
宸妃喝了一勺又一勺，眼睛微眯，十分享受。
“啊，好痒。”底下久不出声的十皇子惊呼，面上忽感肿胀，瞬间热辣痒意袭来，他伸手去抓，抓完面上抓手上，根本忙不过来。
王美人看着肿成猪头的十皇子，顿觉机会来了，怒呵道：“你们往菜里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