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们永远是桐城一中的骄傲
第二天早上起来,听见庭院里鸡飞狗跳。
简奶奶一个一个提审,问到底是谁昨天毁了花棚,把花苗都快薅光了,问了一圈没人承认,又转而怀疑是不是进贼了。
但万万没想到是“家贼”难防。
陈亚之一大早就起来拿着大扫帚扫院子,扫的那叫一个勤勤恳恳,认认真真,期间数次“不经意地”路过提审现场,看到战况相当激烈,内心天人交战,更加不安。
赵蓓蓓则是坐在餐桌前四平八稳,虽然“赃物”现在还在她房间里。
但毕竟不是她摘的是不是?
奶奶骂陈亚之:“小兔崽子别扫了,跟阵龙卷风似的,匆匆来匆匆去,土被你扬了二尺高!”
眼看陈亚之抵挡不住,马上就要被生吞活剥,起码挨一顿好打,赵蓓蓓赶忙出来解围,告诉奶奶今天上午他们就要走了。
“高考完我一定会来山野小居久住的。”
她看见奶奶偷瞄了一眼陈亚之,又补充:“他也是。”
奶奶本来苦留两人,一听赵蓓蓓竟然马上要高考了,转头就进了车库,豪气地拍一拍桌子上的车钥匙,表示要送他们回市区。
本以为最多是一辆老人敞篷电动车,结果一分钟后,一辆大红色的奥迪高声鸣笛,雄赳赳气昂昂,从车库里弹射出来了。
简奶奶一脚刹车一个漂移,尾气喷了众人一脸,帅气地拍了拍副驾驶:“妹妹上车!”
陈亚之一脸淡定,表示这是常规操作。
有奶奶护驾,下午赵蓓蓓准时返回校园。
岳玥问她去哪了。
赵蓓蓓说:“去陈亚之奶奶家。”
岳玥:“?”
发展这么迅速?你俩上次在局子里不是还不熟吗?啥时候在一起的?
“他昨天还亲我了。”
岳玥:“?”
亲了抱了还见家长了?
天呐,作为亲闺蜜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然后对赵蓓蓓进行了严肃审讯,要求事无巨细,从什么时候好的到在哪好的再到怎么两个人就好了,谁主动的另一方又怎么答应了,必须从头到尾说一遍。
赵蓓蓓笑嘻嘻的:“他还送了我一麻袋花。”又把昨天的事情讲了一遍。
把岳玥听得上蹿下跳,尖叫连连,身临其境,如梦似幻。
赵蓓蓓又和她吐槽:“幸好是一袋花,我以为装了一袋屎。”
岳玥:“……”
大姐,屎和花的味道你分不清吗?
赵蓓蓓摊手:“谁知道,当时他那么疾言厉色的,我以为他要拿屎砸我。”
岳玥无语。
姐,不愧是你。
和岳玥笑闹完,大课间赵蓓蓓拿着自愿放弃保送名额证明去了郑老师办公室。
郑老师还颇为惊讶,问她:“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赵蓓蓓点点头,“我确实不太适合这个专业和学制,与其进入之后再放弃,浪费时间精力,还浪费了一个保送名额,不如现在就退出。”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要做清风就不要留恋岸边的垂柳。
所以这件事她自己做了决定递交报告之后,只是简单地通知了一下爸妈。
李秀琴女士觉得可惜,但是也没有太执着。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就好,赵蓓蓓。”李女士说,“只要你能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我们永远都支持你。”
挂了电话,赵爸爸嘟嘟囔囔:“我觉得清苑保送这条路就很好,也不知道你们母女俩在折腾什么。女孩子稳稳定定不就挺好吗,要什么自由,净整些虚的。”
李女士白了他一眼:“比稳定更重要的东西有很多,况且,我觉得蓓蓓的能力也足够负担这个决定带来的后果,不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赵爸爸虽然还是不认同,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至此,距离高考不足一个月,赵蓓蓓开始彻底全身心投入到紧张的备考中。
小区里的楼宇林立,每一栋都有了固定的长明灯,每一盏灯下都是一个努力的高三生,赵蓓蓓调整了作息,晚上回来洗漱之后就睡觉,保证充足的精力,第二天早上四点起床开始学习。
岳玥知道后佩服她的毅力:“回去不玩手机就能直接入睡,牛。关键是你早上四点还能雷打不动地起,牛,实在太牛了。”
赵蓓蓓微笑着全盘接收夸赞,忽略她眼睛下面晃晃荡荡的两个大黑眼圈。
她慢慢从最后一个踩着铃声进教室的人变成第一个到教室开灯开班门的人,后来班长干脆把班门钥匙直接交给她保管,比了个fighting的手势:“加油。”
赵蓓蓓还学会了生吃咖啡粉。买的是一条一条的速溶咖啡,倒不是为节省时间,毕竟去水房打水和上厕所的时间还是有的,再怎么学也不至于忙到天昏地暗。只是她懒得倒进杯子里,把咖啡粉倒进去还得搅一搅,喝完还得洗杯子,实在太麻烦。不如撕开口子倒进嘴里就算了。
岳玥每次看她生吃咖啡粉都龇牙咧嘴:“感觉好苦,好干,好难吃。”
赵蓓蓓吧唧吧唧嚼了嚼干粉,感受一下回答她:“也还好。”
“那么大一袋咖啡粉你不噎得慌吗?”岳玥问。
“有口水啊。”赵蓓蓓继续卡巴卡巴嚼,拿过保温杯来打开喝了两口,“实在不行再喝两口,我只不过是把冲泡的程序放到嘴里了。”
“牛逼。”岳玥竖起大拇指,“学不来。”
赵蓓蓓得意一笑。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我记得是七月份?”赵蓓蓓问。
“是滴,咱俩一样,我是月初,你是月底。”岳玥说。
“那太好了。”赵蓓蓓兴致勃勃地策划,“到时候高考也结束了,咱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有好多时间来提前策划,我还没自己策划过生日呢。”
岳玥答应她,有同学从前门探进头来:“岳玥,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拿卷子。”
“我陪你去。”赵蓓蓓自告奋勇,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没想到刚一从办公室出来,就碰到了蔺海渊。
岳玥正忙着数怀里的一厚沓卷子,头也没抬。
赵蓓蓓见状抿了抿嘴,也就假装没看见。
蔺海渊的班级在一楼,今天大概是上楼去别的班找同学。
他看见岳玥的那一瞬间,赵蓓蓓看见确确实实是眼睛都一下亮了起来,但随之而来的似乎是惊惶,又可能是害怕相遇,他紧张地后退了两步,想转过身去往回走又觉得这样太明显,一时间进退两难。
赵蓓蓓悄悄说:“玥,蔺海渊。”
岳玥抬头:“哪儿呢?”
“十一点钟方向。”赵蓓蓓给出了堪比狙击手一样的精准点位报告。
岳玥看了一眼,又淡淡地把头低下:“哦,看见了。”
“他看见你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赵蓓蓓记挂着那一刻两个人身上散发出的神秘磁场,绘声绘色地描述。
“真的吗,我看着他好像瘦了。”岳玥没头没尾地接了句话。
“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怎么就念着人家瘦啦?我看没瘦。”
反正不是她的暧昧对象,赵蓓蓓一只手挽着岳玥,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大胆频繁回头观察。
然后刷一下转回来低声说:“他还看着你呢,就站在原地。”
“感觉眼睛里盛满了哀伤。”赵蓓蓓又进行了细节评价。
岳玥冷笑一声:“他眼睛里什么时候不哀伤。”
径自走进了教室。
赵蓓蓓跟在后面摇摇头,这一对真是,嗨,很难说。
真真不是欢喜冤家,完全就是一对冤家。
赵蓓蓓没过一会儿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伏在桌子上和一道英语阅读死磕到底,大骂一通答案解析写的是什么玩意儿,抱着题就从后门溜走找老师去了。
岳玥却仿佛有些魂不守舍似的。
转了转笔,发了一会儿呆,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开始做题。
说什么呢?又有什么好说的?
一切都等高考后吧。
高考,一个神秘的字眼,对于从出生到高三这个阶段中所有的大朋友小朋友们来说,就像是枷锁的一把关键钥匙,“高考之后就好了”“高考之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又好像是一剂最强版的灵丹妙药,所有美好幸福的故事,快乐而精彩的人生,想通过努力摆脱的一切,都会因高考的结束而实现。
桐城一中保持良好风范,坚守到了最后一刻。六月七号和六月八号是全国高考的日子,有老师说“六七八”是谐音“录取吧”,希望莘莘学子都能不负多年寒窗苦读,进入理想的大学。
六月五号下午,高三的同学们迎来了他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天。
还是像往常一样,闷热的午后老式电风扇吱呀吱呀的转,班里还是那几个熟面孔,踩着打铃声的最后一秒溜进教室,坐在椅子上。
老师们今天都不再讲课了,宣布大家自习,有问题上来问。
不同以往吵吵闹闹的自习,老师必须得大发雷霆才能镇住底下的窃窃私语。今天大家都很安静,乖乖地低头写题,每个人都在干自己的事情,只能听到纸张的翻页声和沙沙的落笔声。
天气太热,前门和后门都开着,窗户也没有关,窗外阳光明媚,午后清爽的风在教室里四处游走,趴在肩上好奇地看大家在做什么。
“嘤……”突然一声怪响传来。
有的同学警觉地抬起头,左看右看大家都在埋头学习,没什么异常情况。
“啊呜嘤……噗嘤嘤……”
???
全班人齐刷刷地抬头。
要怪就怪这声音实在太奇怪了!
内讧了一会儿,彼此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了一回,确实无事发生。
下一秒,讲台上传来一阵剧烈的怪叫:“啊嘤嘤嘤嘤呜呜呜呜噗噗……”
大家吓了一大跳,目光聚集投向前方,原来是讲台上的小老头哭了。
数学王国辉老师正拿着一张巨大的手帕从眼镜底下偷悄悄抹眼泪,小老头不敢让同学们听到,怕影响大家心情,躲在手帕下面哭得呜呜咽咽,好不悲惨。
教室里这下炸开一锅粥了,闹哄哄的好像过年的集市,有一步冲上讲台拥抱老师的,有突然站在座位上一曲高歌放声唱“我的好老师”的,有默默坐在台下看戏的,有拿纸巾帮老师擦泪的。
“谁?是谁?”小老头被挤在人群中大叫,“擦眼泪就擦眼泪,谁让你往纸上吐口水帮我擦头的?”
正在起劲儿地帮老师擦头的同学闻言讪讪地收回了手:“老师,擦好了,很亮的,锃光瓦亮,真的,不骗你。”
旁边同学立刻递上来镜子,邀功献媚道:“老师看看。”
“去,一边去。”王老师跺跺脚,发威了,把一群小毛猴全赶下了台。
赵蓓蓓坐底下嘎嘎乐。
“同学们,感谢大家三年来的包容和支持,你们是我带过最好的一届学生……”
底下立刻嘘声四起:“老师,我们高一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当时说我们是你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小老头眼睛一瞪:“那能一样吗?这不是经过我手三年都给你们教育好了吗?”
笑声一片。
“三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感觉昨天你们还是刚进校的小朋友们,今天就要毕业了。”王老师声音开始哽咽,说不下去了。
“我带过少说也有十多届学生,你们每一届都有每一届的样子,都淘气,都从不听话,但又都乖巧,都上进。”
他认真道:“但不论你们以后去哪里,在哪里,混的好不好,开不开心,都一定要回来看老师,你们……永远是桐城一中的骄傲!”
话音刚落,下课铃就响了,王国辉老师撑着不灵便的腿,几乎是跑出去的。
身后掌声如雷。
有的同学正在擦眼泪。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他还是这么会掐点下课。”
想到以后再也不能上小老头的课了,同学们一下都有点撑不住。
赵蓓蓓眼睛也有点发酸。
大课间的时候,按照惯例,代表教师在广播里讲话,向高三学子致辞,鼓舞士气。
是年级里面很熟的老师,一本正经地在念稿子。
他说道:“等到以后你们就会发现,高考只是你们人生中最简单的一次考试。”
班里面有同学发出嘘声,笑:“他还是爱说空话,我们可没觉得简单。”
好像是听到同学们的反应了一样,老师又说:“我知道有的同学现在可能嗤之以鼻,但这是真的,我不骗你们。”
“因为从今往后的任何一场考试,都不会再有正确答案。”
“一切随心,随生活,随人生。”
“同学们,加油。”
他的结束语和每一位桐一的老师一样:
“不论未来如何,你们永远,都是桐城一中的骄傲。”
赵蓓蓓站在楼道里听见各个教室都开始爆哭。
她握着保温杯孤零零站着,她也想哭,怎么办!
下了中学生涯最后一个晚自习,晚上十点,夜色漆黑,同学们提着一大摞书或是东西,走出教学楼。
回头看一眼,告诉自己再也不会在这个地方上课了。
不会在这个地方睡觉。
自己的桌子也会被下一任学弟学妹使用。
大家都在心底悄悄地说:“桐城一中,再见啦。”
意外的是,平时神龙不见首尾的校长就在校门口背着手站着。
依旧不苟言笑,默默地目送每一位高三学子出校,走出围城,奔向自己的战场。
“陈亚之,我毕业了。”赵蓓蓓晚上打语音电话。
“恭喜。”
“你害怕吗?明天,或者是明天之后的每一天?”陈亚之又问她。
“我不害怕。”赵蓓蓓在电话另一头笑,“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如果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要做成,也一定能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