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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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又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yousiwenxue
这声音浑厚缠绵,连绵悠长,却如响在耳边,震得大地都抖了起来。
“啊。”苏秋雨从梦中立时惊醒,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
江南的绵绵秋雨立时烟消云散。
她摇了摇迷蒙的意识,四顾看去,这屋内黑黢黢的,远处的炭盆里只剩丁点微弱的火星。
屋内冷得吓人,寒风从窗户缝里丝丝缕缕地透进来。
“咚!”又一声响起。
这声音不是梦。
屋内的其他两人也被吓醒过来。
惊惧的目光在黑暗里,被炭火照着闪着幽暗的光。
苏秋雨将被子裹在脖颈上,怯怯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大半夜的好生吓人。”
“像是钟声,大半夜的好好地敲什么钟?”睡在旁边的云娥迷迷糊糊地道。
“半夜敲钟,自然是丧钟!”海棠没好气地道。
这钟声在寂静的长夜传出很远,冲上云霄一般。
苏秋雨没有接话,她微闭了眼睛,屏住呼吸在心中默数。
“四十一,四十二。。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九十九下数完,那沉闷的钟声真的停了下来。
她紧紧绞在被子上的手一松,心中一根绷紧的弦“啪”地一声断了,挺直地腰背也一下子瘫软下来。
九十九声,是帝王丧钟。
此刻她才发现后背上绵绵的全都是汗,冷得入骨。
钟声停了,却余音缭缭,连绵不绝,在紫禁城的高墙间左冲右突,传出宫外。
几人竖起耳朵,听到外头似乎没了动静。
苏秋雨伸手拉过帘子,窗户纸上雾蒙蒙地什么也瞧不见。
她手下微微用力,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立时一股寒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裹挟着外头大片的银白之色吹了进来。
“下雪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尖细的宫人声音,伴着刺耳的铜锣,如鬼哭夜啸。
“圣上驭龙宾天!”
“圣上驭龙宾天!”
那声音由远及近,在整个紫禁城上空回荡,直钻人心。
屋内立时炸开了锅,三人脸上具都一片惨白。
没经过此等世面的三人,一时慌乱的不行,也说不清怕什么,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心跳声。
“他们在鬼鬼。。鬼叫什么?”云娥哆哆嗦嗦,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远处角落的海棠咬牙骂道:“蠢货,是陛下驾崩了。”
“什么!陛下驾崩了!你在胡说什么!”苏秋雨转过头,一双迷茫的眼睛映着白雪。
旁边被窝里的云娥原也不肯相信,此刻慌了心神,被她们的惊叫吓得也跟着发抖了起来,迭声地道:“这可如何是好!天可要塌了!”
在她眼里,陛下那就是天上的神仙,人间最尊贵的人物,怎么也会有死的那一天?
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她们虽然只是紫禁城的最低等奴婢,一时只觉得要受什么样的牵连。
苏秋雨复又钻进被窝,感到浑身的冷意好了一些,方说道:“以前在宫外的时候,听说陛下驾崩是要拉着宫人陪葬的,我们不会被拉着陪葬吧。”
海棠忍不住骂道:“瞎嚎什么!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脸面,便是陪葬也自有那些贵主们排着队,还轮不着你这个低贱的东西。”
听到低贱的东西,云娥一骨碌翻身坐起道:“我们如今同在司衣库当差,犯不着动不动的骂人。”
转头却瞧见黑暗里苏秋雨瑟缩地躺着,死死拉着窗帘,雪光打在她的脸上,似乎有晶莹的水珠。
她忍不住道:“秋雨你怎么好像哭了?”
苏秋雨微缩了头,玉色的肌肤莹白如雪,隐约可见纤细的脖颈脆弱可怜,声音更是低低的:“我没事,就是方才做了个噩梦,又被钟声吓到了,有些怕。”
云娥索性从自己的被窝里跑进了她的被窝,拍了拍她弱小的背安慰道:“你一向胆子小,没事的,梦都是假的,如今夜还深,那钟声许也是假的。”
苏秋雨抹了抹眼角的泪,咬了咬唇乖巧地点了点头。
海棠最见不得她哭哭啼啼的模样,翻了个白眼骂道:“当真是个没用的,整天就知道哭!凝霜姑姑是怎么看上了你将你给调了进来。”
说着一股冷风钻了进来,她又忍不住叫道:“还不快将窗帘拉起来,没瞧见冷风已经灌进来了,要冻死了!”
苏秋雨忙伸手将窗户拉起,屋内瞬间暗了暗。
云娥不忿地道:“这屋里统共就一个火盆,每日里都被你拉到自个床头去,你还嫌冷。”
海棠一咕噜坐了起来,厉声道:“没有尊卑的东西!如何与我说话的!等天明我去禀了姑姑,将你们这两个不懂规矩的辛者库贱奴全都撵回去!”
听威胁要被撵回去,云娥到底熄了火,只是瘪着嘴满脸不甘。
突然啪地一声,门被人大力地推开,一大股寒风裹着雪粒子涌了进来。
激得三人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
门口站着几个人,凝霜姑姑立在前头,手中提着盏惨白的宫灯,也不进屋,只如幽灵一般站在门口的风雪里厉声道:“快,立刻起身,不许说话!”
方说完就一脸冰寒地走了。
隔壁传来叫其他人起身的声音。
苏秋雨不安地看了看云娥,云娥也是满脸惶恐。
但是凝霜姑姑亲自来叫起,三人到底不敢耽搁,慌忙哆哆嗦嗦地收拾衣裳起身。
出去前,苏秋雨瞧了眼屋角的沙漏,丑时末,正是鸡鸣时分,天还未亮。
天未亮,却要变了。
刚入冬,又下了第一场雪,天冷得仿佛要将人的血都冻住一般。
一群人冒着雪行到半路,瞧见正房里黑洞洞没有点烛,只有几盏惨白的宫灯在屋檐下摇摇曳曳。
仔细去看,才发现周围全是人,却静悄悄地,只听得到雪落的声音。
好在殿内生了丁点炭,猩红的炭火偶或噼啪作响。
只是炭盆实在太小,那微弱的热气只在上头转了一圈就烟消云散。
底下站着的众人皆缩着脖子,被那钟声和太监的叫声镇住了心神,又从热被窝里爬出来,愈发浑身发冷,忍不住牙齿咯咯地打颤。
苏秋雨个子不高,站在人群后头,只隐约瞧见上首站着许多个管事,这些管事此刻恭敬地侍立在一侧,中间却站着个大腹便便的大太监。
她虽没见过,却知道那中间的胖太监大概便是广储司总管,沈梦。
是这广储司只手遮天的人物。
这沈梦瞧来似乎有五十来岁,生得腰粗膀圆,身上紧身的衣服绷出一圈圈的肥肉,让人瞧了生怕那衣裳撑不住给裂开了。
偏偏他一双眼睛又生得不大,被满脸的肥肉挤得只剩条细缝。
此刻那阴冷的光便从这细缝里透出来,在众宫人身上扫过。
尖着嗓子道:“人都到齐了吗?”几个掌事的忙点头道:“皆到了。”
沈梦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带头跪倒在地,众人跟着,一起面东磕首。
黑漆漆的地面,冷得似铁。
好一会他才爬了起来,对着众人道:“方才的钟声你们也听到了,如今天是塌了。”
底下的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惨白着脸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沈梦继续道:“但是咱家在这里不得不说一句,你们听到了便烂在肚子里,一句不许多嘴!这天大的事不是你们这些奴婢能议论的。谁若多嘴多舌别怪我下手无情。”
“听到了吗?!”
沈梦见无人应是,不由眉头一皱斥责道:“你们聋了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齐声道:“记下了。”
沈梦尖细的嗓音又起道:“如今消息已经发出宫去,天一亮各部大人世勋诰命都要往宫里进。后几天外省的各路大员们也要进宫,从现在开始你们谁也不许睡觉,都将脸上那双照子用棍子支起来,瞪圆点!必须要在各位大人入宫前将所有的丧仪用品赶出来!尤其是丧衣,天亮前便要出第一批。”
苏秋雨躲在众人后头,低垂着头神色不动,心中却已如翻江倒海一般,止不住的浑身剧颤。
不知沈梦后面又说了什么,左不过是要让大家没日没夜地玩命赶工。
沈梦讲完了话,转头对凝霜道:“库里的生麻布你可督促着点,若是出了差错,所有人都得掉脑袋。”
凝霜不确定地道:“沈总管,奴婢问问,这今夜第一批大概需备多少?”
沈梦皱了眉头尖声道:“这还用问我?不会去查查过往的记档。”
他说完,便督促着众人莫要再傻子般地站着,速速干活。
众绣娘们摸着黑走到自己的绣房,一时不慎,磕磕碰碰地绊着。
凝霜又出门请示道:“沈总管,如今殿里黑着,这针线上的活需要眼,可否点上些烛火来?”
沈梦站在屋檐下,背着手怒斥道:“点什么烛!如今这是什么情形,不知道这犯了忌讳?你也是宫中老人,这点规矩都不知道!”
说着就抬脚下了屋檐,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慌不迭地给他撑着伞,径自去了。
屋内不让燃烛,关起门来便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整个院子,唯有屋檐下挂着几只白惨惨的宫灯。
凝霜只得命人将殿门打开,让灯笼光和着微弱的雪光照进来。
就着这点微弱又朦胧的光,每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有些昏暗的惨淡。
外头风雪吹进来,屋内也冷得如冰窖一般。
凝霜对几位姑姑吩咐道:“如今这亮也是够了,你们都督促着点,手脚麻利点干活,嘴都闭严实了,针线上尤其要仔细,这生死关头,半点差错不得出。”
她话音落,几位姑姑忙点头称是,众人也各归其位忙碌起来。
钟声早已经停了,远处似乎归于寂静,雪无声地落着。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苏秋雨跟着众人领了麻布,呵了呵早已冻僵的手,好不容易抖着手将线穿进了针眼,便在绣案上埋首忙碌起来。
好在这斩衰做来简单,不讲究精细绣功,只需用针线粗粗缝合起来就成,连边也不必锁。
一忙起来,竟也做的入了神,倒也忘记了寒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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