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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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泽一逃离沈尚书的视线就开始唉声叹气,沈明润倒觉得自己考得不错,可惜祖父只问了沈明泽一个人就气得要砸杯子,失去露脸的机会实在有些遗憾。mqiweishuwu沈明浔落后了两人几步,不紧不慢地回到垂柳院。
屏风后人影纤纤,沈明浔顿了一顿才走过去问她:“怎么现在忙这个?”
岳圆却是一脸一脸懊恼:“我差点忘了,明天就是放榜的日子,该给少爷准备件好看的衣服。”
沈明浔瞥了眼架子上的长袍:“我不一定能考中。”
岳圆:“胡说,少爷一定考中。”
沈明浔:“你怎么知道?”
“要不是……”
岳圆哽了一下,低下头嘟囔着:“我就是知道。”
要不是二太太一直压着沈明浔不许他去考试,沈明浔早就是秀才了,哪里要等到十九岁才下考场。岳圆不好说二太太的不是,绷着张小脸把衣服挂好:“明天穿这件。”
沈明浔捏捏她的脸颊:“睡吧。”
·
谢恒殊每隔五天要进宫一趟。
不拘什么时辰,早一点晚一点都没有人会在这件事上寻他的麻烦。入宫请安实则是件很无聊的事,先去见太后,再见陛下、太子,回回都在说些差不多的话。
今天却不太一样。
谢恒殊站在王府中庭投壶,投到第三十六回时,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凑上前:“郡王,太后娘娘从宫中派了马车过来,请您即刻入宫。”
谢恒殊捏着箭头,淡淡地道:“有人死了?”
小太监吓得一激灵,语无伦次地答道:“没,没……没说!”
吴福全踹了他一脚:“出息!郡王爷说笑话呢。”
说罢,又堆着笑看向谢恒殊:“估计是娘娘想您了,急着来接。”
谢恒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笑得吴福全脖子发毛,跟前跟后地把这位祖宗送上了马车。宫里派出来的马车,软卧熏香华贵无比。谢恒殊面无表情地扯下顶上挂着的镂空鎏金熏香球丢出去,吴福全下意识地接到怀里,摇摇头赏给旁边的小太监。
行至宫门,两个青衣内侍候在不远处,神情紧张左顾右盼,等瞧见谢恒殊下了马车才喜笑颜开地迎上前。
吴福全心里直犯嘀咕,又是派马车又是遣人在宫门前等候,倒像是生怕郡王不肯进宫一样。他觑了眼谢恒殊的脸色,又望了望那两个殷勤备至的内侍,搞不清老娘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谢恒殊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慈宁宫,太后正喝着茶,茶盖掀到一半又放下,微微眯着眼睛往前看:“是不是恒殊来了?”
边上站着的一个绛紫色宫装的美妇人笑道:“是,是郡王来了。”
太后素有眼疾,犯病的时候便不大能看得清人,她微微招手让谢恒殊站到自己跟前来,谢恒殊顿了顿,低下头让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太后点头:“好,好。”
谢恒殊看她双眼有些浑浊,不禁问了一句:“院正开的药,您按时吃了吗?”
太后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堆了一匣子太平方,吃也一样不吃也一样。”
祖孙二人一向没什么话可说,太后问过几句寒暖衣食的闲话就沉默下来,一旁的美妇人忽然开口道:“五公主在东暖阁玩球,该叫她过来给哥哥问声好。”
太后似乎对这个提议很满意,朝着云嫔的方向偏了偏脑袋:“是啊,他们兄妹也有段时间没见过面了。”
美妇人是五公主的生母云嫔,时常带着孩子来给太后请安,得到太后的首肯,她才绕过那道八扇大理石屏风去东暖阁寻五公主。
五公主玩得正高兴,被母亲一喊便嘟着嘴有些不大乐意,她慢吞吞地从屏风后面挪出来,左手还握着一只漂亮的小绣球,瘪着嘴喊:“哥哥。”
五公主右手则牵着一个少女,少女大大方方地一屈膝:“臣女见过郡王。”
太后便向他介绍:“这是李相家的孙女。”
谢恒殊仿佛没听见,微微弯下腰对着五公主道:“嘉宁,把球丢过来。”
五公主听懂了他的话眼前一亮,双手托着球掷过去,她人小准头差,谢恒殊仍然稳稳当当地接住了绣球。五公主拍着巴掌跑过去,“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
谢恒殊跟五公主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不过孩子嘛,谁愿意陪她玩就跟谁亲近,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赖在了谢恒殊怀里。
李小姐被晾在一边有些尴尬,低下头不再说话。云嫔只好上前去哄五公主:“嘉宁,咱们刚刚是不是说要去摘花给皇祖母插瓶?”
五公主扯着绣球上精致的流苏,看看周围的大人犹豫不决,云嫔又重复了一遍,她才从谢恒殊怀里跳下来:“好。”
云嫔柔声道:“嘉宁真乖。”
五公主回头看了眼谢恒殊,又看看李小姐,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李小姐:“李姐姐不去吗?”
云嫔脸色一僵,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李小姐更是羞红了一张脸,向前走了一步又被太后喊住:“你留下来陪我说话,让她们摘花去。”
谢恒殊站直身子,很快接过了话头:“既然有人陪着皇祖母说话,我就不在这儿添乱了。”
李小姐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直到后头一个老嬷嬷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她才慢慢冷静下来。
太后缓缓开口:“你急什么?多少天见一回,还嫌我不耐烦?”
谢恒殊知道太后不会这么轻易放他走,闻言也不辩解,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您想说什么,我听着。”
太后:“你这些日子又在做什么?按理说,开过府的人也该在朝中领职了,偏你还是整日东游西逛。”
谢恒殊眼睫微垂:“您知道的,我生性懒散。”
太后轻哼一声:“都说成家方能立业,等你成了亲就知道上进了。”
吴福全暗叫不好,到这时节谁还看不出太后的想头,他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心里急得直念佛。郡王不愿成亲,太后却紧逼不放,祖孙二人真对上了,那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谢恒殊脸上却没有一丝不耐烦,他神色平静地看向太后:“皇祖母,北鹤先生前日给孙儿算了一卦,卦象有异,不宜早婚。”
太后慢慢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北鹤先生不止文名遐迩著闻,对占卜问卦也略通一二,当然,到了北鹤先生如今的地位,他说略通一二,旁人也只当是谦语。
谢恒殊从袖中抽出一张叠了几折的纸条,太后身边的莫姑姑赶紧接过纸条,走到太后身边,只读了一半,就被太后抬手叫停。
莫姑姑低声道:“确实是北鹤先生的字迹。”
北鹤先生的手稿宫中也存有几份,太后凑近了勉强能看清上头的字,却显然不愿意再多看一眼。她半晌没有言语,殿内静悄悄的,李小姐神色恍惚,交握的双手瞬间松开滑落到身侧。/p>
李文鸢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上回家的马车,嬷嬷坐在她对面,看她红着眼把太后赏下来的一匣首饰掀翻,琳琳琅琅落了一地。
嬷嬷有些心疼抚着她的肩膀,轻声劝慰:“三姑娘别难过,这事儿不怪你。”
李文鸢捂住脸:“都知道我进宫来了……”
嬷嬷正色道:“姑娘是进宫陪五公主读书玩乐的,恰巧在慈宁宫碰见江都郡王。太后要与江都郡王共叙天伦,姑娘便领了赏回家,您同郡王又有什么干系呢?”
李文鸢怔怔地抬起头,对上嬷嬷坚定温和的目光才慢慢放松下来,她看着撒了一马车的首饰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
嬷嬷笑呵呵地帮她捡起来归置好:“姑娘这么大的年纪,偶尔沉不住气也很正常。”
李文鸢知道这位岑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李家能客客气气养她十几年,说明她必有过人之处。经了这么一遭,李文鸢对她也亲近几分:“嬷嬷您说那卦象是真的吗?”
李文鸢总觉得这是谢恒殊搪塞之语,岑嬷嬷放下最后一只红宝石禁步:“卦象哪有真假,只有灵验不灵验的区别。”
李文鸢微微一怔,喃喃道:“可没有人敢让江都郡王去赌。”
岑嬷嬷点头:“尤其此卦还出自北鹤先生之手,以那位先生的名气,不出一日,怕是整个京城都会知道郡王不宜早婚。”
皇家子嗣艰难,谁也不敢让江都郡王去冒这个险,郡王妃的位子,李家是不必想了。岑嬷嬷坐在马车上把今天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到那位相貌俊美的郡王也觉得有些可惜,再看李文鸢怔怔出神的模样,只怕她动了情思一头陷进去。
岑嬷嬷和声道:“姑娘生于富贵长于富贵,合该一辈子清泰平安,此路不通又如何?您只要安安稳稳地坐着,好姻缘自会落到您的手里。”
李文鸢咬了咬唇:“嬷嬷,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若宫中有适龄皇子,谢恒殊一个郡王也不会这样抢手。可惜先帝仅有两子,今上仅有一子早已成婚,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江都郡王这样身份尊贵的夫婿。太后娘娘从那么多闺秀里挑中了她,李文鸢心中颇为得意,今天却告诉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叫她怎么受得了。
岑嬷嬷心道,若非你是李家的孙女,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岑嬷嬷不能眼睁睁看着李文鸢钻进死胡同里,终于还是下了一剂猛药:“姑娘可听说过,江都郡王赐死两名宫女的事情。”
李文鸢摇摇头,又道:“我只听说,郡王洁身自好,身边一直没有服侍的人。”
岑嬷嬷压低了声音:“郡王十六岁那年,太后娘娘派了两个教导人事的宫女过去服侍郡王。没过多久,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宫女就被郡王砍伤了,一个没了耳朵,一个没了左胳膊。”
李文鸢半截惊呼声被岑嬷嬷堵回了嗓子眼里,一张帕子压在她的唇边,岑嬷嬷望着她:“姑娘,有时候贵人未必是良配。”
车轮碾过平整的道路,马车四角悬挂着短而细密的流苏,掺着金线的流苏挂坠在风中微微荡漾,车内寂寂无声。
“是李家的马车,车壁上刻着字呢。”
小丫鬟从油纸袋里抓出一把炒货分给路边的几个孩子,扭过头去看站在原地不动的金夫人。
金夫人遥遥望去,直到那辆油壁马车消失在街角,她才将剥了一半的莲子塞到嘴里,嚼出丝丝苦味。